第84章 朕教你

慕淮的話音剛落,本就跪了一地的宮人心中是愈發驚駭,俱都将頭首又低了幾分。

新帝從前, 便戾名在外。

但自登基後,卻從未發過這麽大的火。

阿錦自是也吓得大驚失色,她只是翟太後宮裏的一名粗使宮婢,沒資格陪着太後參宴或是去禦花園賞花。

慕淮未登基前, 她只遙遙窺見過他一面, 卻也未看清他的容貌。

今日,阿錦方才如此近距離的, 得觀天子之顏。

慕淮表情陰鸷, 容貌卻是極出色俊美的, 甚至有種芝蘭玉樹的清俊。

阖宮諸人皆知,新帝慕淮獨寵皇後容氏,予她無上的尊榮。

阿錦一直覺得,宮裏誰受寵, 誰得勢, 都與她這個小小的宮女無關。

可待看清慕淮的相貌後,再一想起這兩月,容皇後那副恃寵生驕的嚣張跋扈作态, 阿錦心裏,頭一次有了妒怨。

雖說容皇後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但阿錦卻仍覺得,自己受盡了羞辱。

阿錦本就沒想留下肚子裏的這個孩子,與她私通的那個侍衛皮相不錯, 他從前油嘴滑舌, 心肝寶貝的喚着她。

知道她有孕後, 卻不肯認賬,一臉甩狗皮膏藥的嫌惡模樣,還辱她是個下賤坯子。

阿錦從來沒想過,要嫁給這個侍衛,知他俸祿很低,也給不了她想要的富貴日子。

她走錯路的原因,無非是深宮寂寞,想找個年輕郎君作伴而已。

阿錦在宮裏人微言輕,知道自己有身孕後,也沒銀子和人脈去尚藥局去找個醫女開副落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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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太後發現她有身孕後,便開始擺布她的命運,為了讓她的孩子能成功保住,每日命宮人看着她,讓她飲下大量的湯藥。

容皇後也擺布她,甚至還折辱作弄她。

阿錦一早便看出,容皇後是個狠毒且妒忌心強的女人。

她容忍不了別的女人有了皇帝的孩子。

阿錦想,反正自己橫豎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不如就在臨死前,讓這容皇後心裏同皇帝再生些芥蒂。

她想讓容晞不爽利,想讓她覺得膈應。

阿錦原本是站在椒房宮偏殿,那華貴的吊頂下。

她有了主意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阿錦垂着頭首,她不敢去看帝王陰沉愠怒的面容,只語帶泣音地編纂着謊話,道:“陛下…您忘了嗎?那日汴京的雨很大,奴婢為太後跑腿辦事,并未帶傘,便在亭榭避雨。碰巧…碰巧陛下也在亭榭避雨,奴婢剛要離開……您就…您就……”

話還未畢,阿錦突覺身側倏有陰風陣陣。

慕淮已然怒極,他倏地将跪在地上的阿錦拽了起來,阿錦正有些不知所措時,便覺臉頰驟痛。

腦袋裏也是”嗡——”地一聲。

慕淮習武,手勁很大,他揚手箍阿錦的這一巴掌,讓剛站起來的她,再度轟然倒地。

容晞美目微瞪,見慕淮這一巴掌下去,那阿錦的嘴裏竟是滲出了血絲,也被駭到了。

原來慕淮,他也是打女人的。

阿錦回過神後,用手捂着泛疼的臉,心中怨意更甚。

——“皇上幸完奴婢後,便将奴婢抛在了腦後。奴婢并非是蓄意勾|引皇上!皇後娘娘,這滿後宮的宮女,也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要幸奴婢,奴婢是拒絕不得的。”

話落,阿錦又爬到了容晞的身前,用手拽住了她鞠衣的裙角。

宮人見狀,及時将阿錦制伏,不讓她再靠近皇後半分。

阿錦見容晞的面色變得慘白,心中得意,再是皇後又如何,終日橫行在雍熙禁城內,還不是被她一個小宮女,用一番假話氣得發抖?

容晞的掌心滲出了冷汗,她微微掙開了慕淮握着她的那只手。

慕淮側目看向容晞時,也瞧見了她難看的面色。

她信了?

慕淮頓覺,自己內心的某處,即将轟然崩塌。

他慕淮,沒怕過任何人。

今日,竟是栽到了一個宮女的手裏。

雖然這個宮女講得都不是真的,但這些謊言,卻足以讓容晞同他再生芥蒂。

慕淮清楚,他東巡的這兩個月,容晞本就同他生分了許多。

這女人心思敏.感,又是個醋壇子。

她忍這賤人兩個月,應是也胡思亂想了兩個月。

她若不信他,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前世的他,也是臨幸了身為宮女的容晞。

初次是她救他這個主子,再後來的種種,都是因為他惡劣。

慕淮緊緊攥拳,亦是重重閉目。

再度掀眸後,他那雙深邃的眼,蔓上了猩紅的血絲。

慕淮厲聲命宮人:“将這賤人的舌頭拔了。”

沒人敢遲疑,殿裏的太監立即尋了個匕首。

阿錦看見泛着銀光的匕首時,那張略顯猙獰的泣容竟是被吓得懵住了。

容晞颦着眉目,別過了頭首。

阿錦不斷地搖着頭,只聽慕淮複又冷聲命道:“割。”

女人尖銳的嘶嚎聲只在殿中響起了一瞬。

随即,這殿便彌上了一縷血腥味。

太監将阿錦的那一小截舌頭,用漆盤端到了殿外。

殿內諸人都見識到了新帝的殘忍和狠戾。

有宮人覺得,新帝是嫌那宮女身份低賤,不想認她的孩子。

也有人覺得,虎毒不食子,新帝應是并沒有幸過這個宮女的,可他那段時日,确實時常飲酒,也有可能是忘了幸過阿錦的事。

但無論如何,這被割了舌頭的阿錦,都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

皇上願意怎麽處置她,是皇上的事。

宮裏的人見慣了,也聽慣了帝王的薄情寡性。

皇上無論怎麽處置這個阿錦,與她們都無關,她們也都不會對阿錦産生半分的同情。

阿錦的嗓子如今,只能發出略有些瘆人的咕哝聲。

慕淮冷眼睥睨着地上的阿錦,又狠聲道:“既然你嘴硬,仍說朕幸過你,那朕便讓你這胎生下。待你肚裏的孽障落地後,太醫有無數驗血脈的法子等着你。這孽障出世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阿錦的下巴上,淌着血水和淚水。

她邊哭着,邊暗想,原來皇帝這麽在意皇後的看法。

阿錦清楚,皇帝若想讓她這胎保下來,有的是法子。

她眸色倏地一戾,趁人不查時,用牙重重地咬下了嘴裏剩得那截舌根。

慕淮瞧出了阿錦的心思,她這是要咬舌自盡。

太監割她舌頭時,自是沒下死手。

可阿錦被割完舌頭後,咬舌自盡便更方便了。

慕淮擡聲命宮人攔住阿錦,亦喚太醫來椒房宮,想将這女人救下。

這賤人若是死了,他就無法向容晞證明自己的清白。

太醫來時,卻是為時已晚。

阿錦的死相很猙獰,她嘴角甚至還露出了詭異的笑。

臨死前,她還在想,肚裏的孩子死也就死了,她本來就不想要它。

這回皇帝死無對證,看他怎麽同他在意的皇後解釋。

新簇的大紅華毯上,浸染了鮮血,那些血漸變得幹涸。

慕淮覺出身側的女人被駭得發抖,便用手蒙住了她的雙眼,趁宮人斂屍前,不讓容晞瞧見阿錦的死相。

他愈發憤懑。

這叫個什麽事?這賤人屬實該被鞭|屍,不僅憑白無故地造他的謠,還是個不怕死的,将他晞兒的新殿都弄髒了。

思及,慕淮冷聲道:“此女不尊朕和皇後,亦妄想自己懷了皇嗣,實在是罪無可恕。”

來擡屍的侍衛恭敬問道:“陛下,想如何處置這罪女的屍身?”

慕淮覺出掌心微癢,容晞的睫毛正在上下翕動,不斷地掃拂着他的掌紋。

他低首看了容晞一眼,随後命道:“去查,近三月中,這賤人都與誰接觸過。既是身懷有孕,那很有可能便是同宮裏的侍衛私通過,将這人找出來,朕要處置他。”

為首的侍衛應是。

慕淮嫌惡地又睨了一眼阿錦的屍身,複道:“至于這賤人,分屍後,丢到護城河裏喂魚罷。”

話音剛落,慕淮明顯覺出,懷中的女人打了個寒顫。

待侍從将阿錦的屍體擡走後,慕淮松開了覆在容晞雙目上的大手。

他鋒眉微蹙,命道:“随朕去乾元殿。”

雖說殿裏燃了炭,但容晞卻覺有陣陣寒意直往她的袖口裏鑽。

慕淮一直是個殘忍又狠戾的人,她一早便知道。

可見他對阿錦做出的種種懲罰,容晞還是覺得心生怖畏。

她自诩狠毒,可她同慕淮的狠毒,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的。

容晞順從地點了點頭,回道:“……臣妾随皇上回去。”

慕淮攜她出殿時,還命宮人:“将這處收拾好,若留下一滴那賤人的血在皇後宮中,朕惟你們是問。”

待至乾元殿後,容晞仍覺心有餘悸。

慕淮的面色一直陰沉得可怕,可一舉一行,卻又很關照她。

他下朝後,便直接同她去看了新殿,現下還穿着華裳衮冕,發上亦戴着通天冠。

阿錦被割舌頭時,慕淮擋在了她的身前,他手背上被濺了一小滴血。

容晞用濕帛為他擦下那處血跡後,慕淮換了身文绫斓衫,上面的領緣鑲滾着煙灰的貂絨,通天冠也被換成了白玉犀簪,瞧着陡增了幾分文士的雅致。

慕淮換完衣物後,又面帶嫌惡和愠怒地洗了數遍手。

明明此時,男人的表情是愠怒的、令人生畏的。

可容晞卻在慕淮的眼中,瞧出了幾分郁氣。

她颦眉,走向了男人的身前,亦用纖手覆住了男人的大手。

容晞的掌心柔軟細膩,慕淮見自己的手指被她握住,便掀眸,語氣還算冷靜地問她:“你不信朕?”

慕淮的聲線很平穩,但容晞卻從這話聽出了些許的委屈。

直到阿錦自盡,她才能完全确認。

這一切,都是翟太後的陰謀。

她想用這個阿錦,來離間她和慕淮之間的關系。

容晞垂眸,細聲回道:“臣妾信夫君。”

慕淮将她的手甩開,複站直了身子,又沉聲道:“朕只認你生的孩子,也只會同你生孩子。”

容晞颔首,即刻回道:“臣妾知道。”

慕淮觀了觀容晞的神情,覺得自己想表達的話意,這女人并沒有理解。

看她的神情,定是覺得他這番話,是在同她表明,他只認嫡子。

慕淮心緒很亂,他上下看了容晞一眼。

半晌,終是面色發陰,且不發一言地離開了乾元殿。

莊帝駕崩後,慕淮命宮人在雍熙禁城內設了個武場。

他的怒意無處發洩,便喚侍從端來了數十簍箭,每簍都有上百支箭羽。

慕淮要在這兒武場耗上一下午的功夫,直到這些箭羽都正中靶心,他再回去見那女人。

實則,他現在很想将那女人制在身下,聽她用那副嬌音軟嗓不斷地嘤嘤啼泣。

最能撫慰他的,還是這女人溫香又嬌小的身子。

中郎将拿來了他平日常用的長弓,慕淮卻嫌這弓過輕,他在一衆侍從驚駭的眼神下,将那長弓折斷。

上面鑲的寶石落在他手心裏後,亦被他捏成了齑粉。

慕淮命中郎将:“去将承淵弓拿過來。”

中郎将應是。

這軒承淵弓本是成帝慕祐的愛物,成帝同新帝一樣,都是殺伐決斷,且善騎射的君主。

一般的男子是拉不動這承淵弓的,慕淮身材雖高大,卻是矯健勻亭的身形,平日穿常服,亦不讓人覺他壯碩蠻武,反是讓人覺其挺拔如松,雅人深致。

可了解慕淮的人都清楚,他既是大齊的帝王,也是沙場上勇武的戰神,腕力自是也超出一般武者數倍。

慕淮挽弓,“嗖——”地一聲,連發數弩。

冬日将至,前世他就是在旱情的前一年,禦駕親征,伐了一次邺國。

但那次,他只掠得了些城池,卻未一舉滅邺。

他現下沒伐邺的心思,但邺國早晚會是他大齊的地盤。

慕淮回憶着前世的種種,亦在心裏做着籌算,周身散着的陰戾之氣也削減了不少。

——“陛下好箭法。”

女人嬌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慕淮回身看去,卻見容晞着了身緋繡文袍,腳踩卷雲長靴,就連那如雲霧般的烏發,都束成了男子的發樣。

看着倒像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哥,可嗓音卻仍是恁軟。

慕淮覺得很新鮮,卻故意繃着俊容,還算鎮靜地問她:“你來做甚?”

容晞笑意盈盈地答:“從前夫君答應過臣妾,說會帶臣妾圍獵游湖。”

話說到一半,慕淮便見那女人長籲短嘆了一聲,然後又故意搖了搖頭,道:“只可惜,皇上現在日理萬機,臣妾也終日管着後宮的瑣事,兩頭忙碌,怕是沒機會再出宮了。”

慕淮耐着笑意,瞥了她頭上的白玉小冠一眼。

他語氣故作微沉,假意斥她:“膽子愈發大了,竟還敢戴朕的小冠。”

容晞已然走到了男人的身前,眼帶狡黠地回道:“夫君不是說過,你的一切,都是臣妾的,怎還在意臣妾用了你的小冠?”

見女人的模樣倒像只小狐貍似的,慕淮面色稍霁。

他又問:“穿成這樣,是想陪朕來練騎射?”

容晞重重地點了點頭。

慕淮掩住唇畔愈冉的笑意,便命宮人遞了她一小弓。

容晞接過後,也像模像樣地站在了慕淮的身旁,可她接過那弓後,便覺其很重。

她這番來此,是想哄哄男人,亦不想在慕淮的面前丢了面子。

容晞還算鎮定地持起了小弓,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碰這種殺傷力極強的兵器。

她父親容炳是科舉出身的文士,她自幼自是沒接觸過這些。

容晞雖連馬都不會騎,卻不如尋常家的閨秀似的,對這些男子的兵器感到懼怕或是排斥。

慕淮頗有興味地看着,自己的小皇後用那纖細胳膊挽弓的模樣。

容晞的姿勢全然不對,嘗試了幾下,果然便開始嘤嘤輕嘆。

慕淮無奈搖首,走向了女人的身旁。

他将容晞圈在了身前,亦握住了她纖軟的雙手,幫她持弓。

二人呼吸相織,容晞嬌小的身子被男人熟悉的體溫纏裹,她雙頰不禁一燙。

慕淮微涼的薄唇劃過她的耳垂,他在她耳畔低聲道:“朕教你。”

男人的嗓音向來低沉且富有磁性,容晞軟耳一癢。

頓覺有種,耳朵都要懷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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