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瑞親王為了給小姑娘一點威吓和警示,竟然把她關進了一個琉璃缸裏。

那琉璃缸是瑞親王花高價錢從西域買來的,上方通着一條通氣管,四面密閉的房間則爬滿了毒蠍毒蛇。

謝珥已經坐在琉璃缸将近大半時辰,她盯着琉璃缸上方放置的漏壺,安靜地等待時間過去。

瑞親王說,只要她敢在缸裏待夠一個時辰,他就同意放她離去。

現在過去大半時間了。

謝珥告誡自己不要去看缸外的東西,可這缸就這麽小,上好的琉璃通壁薄而透亮,以致那些帶有倒刺的信子和鋒利帶毒的蠍鉗仿佛就在眼前,随時都可能剪破那薄薄的一層防護進來。

她不小心看了一眼後,就閉緊眼睛再不肯睜開了。

盤坐一會後,她突然感覺腿部有些濕滑蠕動的感覺,她說服自己那是錯覺。

琉璃缸都是密封的,那通氣管尾端那麽高,那些毒物怎麽可能進得來?

可持續攀升的冰冷滑膩感騙不了人,她屏住呼吸,輕輕掀開眼皮。

這一看,險些把她送走。到底小孩子定力還是不足的,在看見一條紋路斑斓的蟒蛇不知何時從那通氣管掉下來,此時正沿她小腿逐寸往上時,她吓得下意識腿一抖。

可就是這一抖,那條蛇把她腿當成獵物纏緊了。

謝珥立馬穩住身體不動,連呼吸也不敢用力,心下默默期盼那蛇不要發現她是活物。

此時,密室的門被砰一聲打開,昏暗中,透過牆壁夜明珠發出盈盈珠光,看清了一個少年的輪廓。

是她的庶兄謝謹行!

謝珥喜極而泣,但又不敢動作太大,生怕被腿部的蛇察覺,只能勉強在喉嚨裏擠出“哥哥”的顫音。

瑞親王站在密室臺階上看着二人。

“本王可沒逼她,這是她自己願意進去的,是嗎?外甥孫女?”

瑞親王似笑非笑地看向謝珥。

謝珥見謝謹行還沒被放出去,不敢造次,只得忍淚小幅度點了點頭。

瑞親王見狀滿意地走了,走前抛下随意的一句:“小子,是你自己要進來的,本王可已經放走你的。待會你們若是僥幸出去了,幫本王把密室門關一關,出不去也不要緊,本王待會會來收屍的。”

謝珥聽完,終于忍不住,眸裏遞出碩大一滴淚,啪嗒一聲就掉了下來。

她就不該...就不該答應瑞親王的,現在把哥哥也連累了,但是,當時那情形,她能不答應嗎?能出去一個是一個呀...

“你自己不走,為什麽?”

眼看着房間裏的毒物都朝屋中唯一的活人謝謹行爬來,少年一手用短匕斬蛇,一邊冷聲問她道。

謝珥看着腿邊越攀越高的蟒蛇,腦袋裏一陣空白,吓得快掉淚了,哪裏還顧得上回他的話。

“啊...啊?哥...哥哥,你快跑啦...我...我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能出去了...”

說完這句,她就咬了咬牙,緊緊閉上眼睛,屋裏再次安靜下來,沒人再說話,只聽得見毒蛇信子吞吐的“嘶嘶”聲,和毒蠍子扭動尾部節骨發出的“嘎擦”聲。

又過了一會兒,她面前的光被遮得一暗,琉璃缸上方安插的通氣管被拔了出來,她下意識擡眼往上望時,恰好看見少年滿臉血污,一條衣袖破碎、滿是傷痕的手臂從孔洞伸了下來。

只見那條色彩斑斓的蟒蛇因為嗅到來自少年手臂上的血腥,立馬轉頭去,貪婪地順纏而上。

待那半條小臂粗的蛇纏上他手臂後,少年漠然冷笑一聲,迅速将手臂抽出,正當蛇口張開獠牙往下紮之際,他已經動作利索,無比熟練地用匕刃貫穿了蛇頭。

蛇身被豎着剖開兩半,內髒腸子都流了出來,蛇軀卻還在掙紮扭動,甩拍氣力驚人。

謝珥這一刻看着面前的冷面少年,終于忍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那天小姑娘吓得腿都是軟的,腦袋是懵的,是謝謹行背着她一步步從城外走回将軍府的。

謝珥回去後,就很不争氣地病了一場。

病好後,端陽郡主和崇威将軍他們已經從太行山回來了。

他們回來那天太晚,謝珥已經要睡下了就沒有過去接應。

于是,謝珥為了不叫她将軍爹再诟病她,特地翌日一早爬起來,囑翠枝給她梳洗整齊後,到桂正堂請安。

“縣主,你還抱恙在身,不若奴婢去走一趟,郡主她也疼你的。”翠枝眼巴巴看着小主子原來圓潤的臉蛋一下子病得瘦了,露出尖尖的下巴,更顯臉小,心疼得不得了。

謝珥搖了搖頭,“不,昨日爹爹娘親回來,我就沒有去接應,已是不對的,早上我再不去,爹他要不高興的。”

謝珥來到桂正堂,前一刻謝瑤還在同謝景天說什麽話逗得他眉頭頗松,不料下一刻見到她,大将軍立馬眉頭深鎖起來。

端陽郡主也察覺到夫君的态度轉變,立馬不喜道:“瑤兒是你親生,爾爾不是對嗎?怎的她一來你就擺臉色?”

“我哪擺臉色?算了,這事你不懂,大家都下去,一會爾爾過來,爹有話問你。”

眼看着又要吵,謝景天壓着火,不去理端陽郡主。

端陽郡主怒氣沖沖帶着身後一群婆子丫頭離開。

沈言之許久沒見謝珥,本準備了個小禮物藏在袖裏待會送她,現在只能望着她一笑,下去了。

謝珥身體還沒好完全,加之起來太早身體不大舒服,沒有精力搭理沈言之,見他在對自己笑,裝作沒看見匆匆撇頭。

謝謹行站在隊伍後,看着二人狀似小冤家一樣,垂下眼睫轉身沒入人群離開。

謝珥被謝景天單獨帶到了旁邊的耳房問話。

原來,是她到望煙館的事被謝景天知道了。

“是爹不對,不該把你放任在你外祖母那的。你一個姑娘家,還那麽小,竟養得如此放縱,那種地方也是你說去就去的嗎?還帶着一群人,買下城裏珠寶綢緞鋪就算了,那望煙館是什麽正經地方?也是你任性說買就買的嗎?你還知道羞恥嗎!”

謝珥那天帶去的全是自己身邊的人,唬瑞親王說的那句同府裏管家報備行蹤是假的,這種事她當然要偷摸着去,怎麽可能大張旗鼓讓自己爹娘知道。

她也知道此事遲早要被知道,只是沒想到謝景天一回來就知道了。

然後,謝珥就想起翠枝前幾天同她說的,雲泰院的春香背地裏偷偷窺探她們琉璃院的事,剛剛二姑娘謝瑤離開時,還對她投來一個挑釁的冷笑,現在她都明白了。

“對不起,爹爹,是爾爾不對,請你不要怪罪外祖母,她教得很好,是我不好,你想怎麽罰都可以。”

事到如今,追究到底是誰把事情告訴謝景天的已經不重要了,她能做的是趕緊認錯道歉。

不料,謝景天卻自己說了出來。

“瑤瑤她派人看着你,那是對你好,你一個人回去了我們都擔心,瑤瑤她當姐姐的,也怕你在這邊生事,不料還真的生事了,還仗勢欺人,把後巷那邊的人家趕了強拆他們的屋!看看你外祖母怎麽教你的!”

這話一出,謝珥懵了,“爹爹,我沒有強拆他們屋子,我花了大價錢從華陽叔手裏買來,準備建族學的,華陽叔收錢時都是高高興興的,怎麽就是我強逼呢?”

“你二姐姐說他們找上她哭訴的,說是一分錢都沒收到,是你強行占人家的屋!人家狀紙都寫了,是你二姐姐和她姨娘賣掉自己首飾金器賠給人家,這才平息這件事的!狀紙還在這,你自己看!”

說着,謝景天從懷裏掏出一張硬質紙,“唰”一聲甩她臉上。

興許當時是真生氣,沒留神,鋒利的紙沿便在謝珥瓷嫩的臉上劃出一道細微的口子,溢出絲微的血。

謝珥後來被謝景天關進祠堂裏餓幾天,閉門思過。

沈言之揣着一只眨溜圓眼睛的小松鼠,在琉璃院外等了好久,始終沒看見小姑娘回來,于是找下人前去一問,發現竟是被将軍關進祠堂了。

翠枝提着食籃過來,卻發現沒辦法把祠堂的窗撬開。

“翠枝,算了,我不餓,再說了,要是被爹知道,你也要遭殃的。”小謝珥背靠在牆壁上,竭力捂緊自己饑腸辘辘的肚子不讓其發出聲響,問:“華陽叔那裏查得怎麽樣了?”

“奴婢親自帶人去找他了,那老頭一見着奴婢就心中有鬼似的逃,看來應該是收了二姑娘好處讓他那麽說的。”

“是我做事欠缺考慮了。”謝珥嘆息道。

她就不該攬下建族學的事,那樣高調,難怪惹人眼紅的。

“二姑娘在縣主回府這段時間,抓住機會就時常在将軍面前表現,還把縣主這段時間回府做的事,一件件曲解了向将軍告狀,這些是奴婢千辛萬苦買通二姑娘身邊的次等小丫頭才知道的。”

翠枝又道。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

謝珥跪得膝蓋酸疼,立馬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

這輩子她光顧着利用暫時還在她手裏的資源幫助謝謹行,還從沒替自己的未來考慮過。

若她再這麽高調下去,日後将軍府真正的嫡女回來,她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過回野山雞生活不是不好,只是身處風光時得罪過的人,會在自己掉落枝頭時,變本加厲地折騰她和她的家人,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就在謝珥思考着是不是該收斂自己态度,不該對謝瑤或者是沈言之太冷淡,以免日後遭殃時,沈言之來敲響窗戶了。

“六妹妹,你在裏面嗎?”

少年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

謝珥握緊粉拳頭忍了又忍,每次她一想起上輩子沈言之用這聲音假惺惺哄着她,然後又背地裏同謝月菀做那親密之事,她就覺得無比惡心。

可最後她還是忍住脾氣,弱弱地應了一聲,“嗯。”

還是不能把面子弄得太難看的。

“六妹妹,你不要怕,哥哥會幫你的。”

就在謝珥以為這位只會做門面功夫的義兄會說許多安慰的話時,他竟說了這麽一句,就離開了。

夜裏,祠堂裏黑森森的,謝珥看着神臺上林立的祖先牌位,那一束束燃燒的香燭,像是一雙雙惱紅了的眼睛,吓得她只能蜷起小小的身體,躲到桌子底。

又餓頭又疼。

謝珥抱緊自己身體,覺得有點發冷,小身體止不住顫抖。

突然,頭頂上方的瓦被掀開,一只烤熟的紅薯被油紙包裹着,“啪”一聲砸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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