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機緣巧合

白馳下了馬車,沈寂跟在她身後,抓着她的一條胳膊,亦步亦趨。

鈴蘭驚魂未定。侍書捂住胸口吓得要死,偏還要操着當爹的心,聳鼻子撅嘴擠眼。這意思就很明顯了,上啊!你是男人!怎麽能往女人身後躲!

沈寂看見了裝看不見,面上毫無愧色,順着白馳的胳膊又握住了她的手。

白馳上前,擡起一腳,将那趴在地上的人踢翻了個身,那人痛哼了聲,眯縫着眼睜開,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又暈死了過去。

沈寂“哎”了一聲,從馬車上拿出水帶,小口小口的喂了水。過了會,那人又醒轉過來,抓住水袋大口飲水。沈寂扶他起身,靠坐在邊上的一棵大樹旁,鈴蘭拿出幹糧,那小子眼尖,伸手去搶,沈寂擋了下,讓侍書又拿了碗勺,倒了水,面餅放在水裏泡軟了讓他吃。

“我看你應該有好些日子沒吃東西了,突然吃幹硬食物,恐怕一時身子受不了。這樣子雖然不好吃,但能救命。要知道,從來餓不會立刻死人,撐死噎死卻是一時三刻的事情。”

沈寂言辭動作讓人如沐春風,那少年人一時被感動的熱淚盈眶,不住點頭。

又耽擱了好長時間,等少年人吃了六七分飽,恢複了力氣,他坐正了身子,朝沈寂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同輩禮,叫了聲:“哥哥,多謝救命之恩。”

少年人衣衫褴褛,頭發淩亂,面上烏七八糟的看不清本來長相,這禮卻行的一絲不茍。

侍書撲哧一聲笑了,大概是覺得這小乞丐裝腔作勢。沈寂掩住眼中異色,一切如常,問他姓名來歷家住哪裏。少年人支支吾吾,似有什麽難言的考量。沈寂沒有追問,留了水和幹糧又給了一些銀錢,打發了他去,就要離開。侍書看得眼角直抽抽,一路窮過來的人,才剛剛緩過勁,看銀錢重,還不适應路遇個陌生小乞丐就給糧給銀子的富貴人家做派。

誰知那少年一見沈寂要走,就着急起來,抓住他的褲腳不撒手,口內叫着哥哥。

侍書極不高興,上前掰他的手,“小叫花子快撒手!我家公子可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你要有什麽委屈直言便是,幫不幫的上兩說啊,你這髒手倒是趕緊松開啊,弄壞了我家公子的衣裳你賠啊?”

少年心頭一動,喃喃道:“舉人……進京……”忽而他又直了眼,“哥哥,帶上我吧,帶我一起吧。”

沈寂在侍書的幫助下從少年的烏龜爪子下掙脫了出來。

白馳全程雙手抱胸靠坐在車駕上,時間太長,早就不耐煩了,此刻見還要糾纏,又怕沈寂面薄心軟惹來麻煩,冷聲道:“還有完沒完?走了!”

沈寂答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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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還要說什麽,觸及白馳的目光,吓得噤聲。

看着少年落魄可憐的樣,侍書又同情起他來,說:“等歇息好了,你快走吧,這處雖是官道,可夜裏也有豺狼出沒,進了城,只要肯賣力氣,總能讨一口飯吃。”

少年人又哭唧唧的喊了幾聲,無人理睬。

幾人上了馬車,繼續趕路。

走了許久,侍書終于忍耐不住,沖車內的沈寂說:“公子,你看這怎麽辦啊?都跟了一路了。”

鈴蘭很聰明,這種情況,她根本不說話發表意見。她很清楚,她如今能跟随也都是自己求來的,自身地位尚且不穩,更不可能去操心別人的事,亂施好心。

沈寂一直若有所思,說:“娘子,你信不信我?”

白馳看向他,“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無所謂信不信,她倒是迫切的希望多一些變故,打破這個牢籠。

沈寂歡喜不禁,抓住她的指尖親了一下。

叫停馬車,侍書又開始糾結上了,說:“公子,這世上的可憐人那麽多,總不能咱見一個救一個。你,你瞪我作什麽?”

鈴蘭受不了的翻白眼。

侍書正要下去,被鈴蘭一把抓住,“你就別去添亂了,一會想幫人一會不幫,你累不累?”

沈寂同那少年人聊了好一會。

白馳眯着眼在車內休息,鈴蘭和侍書眼巴巴的往後看。終于,二人動了,沈寂攙着少年人往回走。

侍書“哎?”是不樂意的語氣,又讪讪的看了鈴蘭一眼,跳下馬車,迎上去,沖着沈寂叽叽咕咕說了幾句,又接過少年攙着,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念念叨叨:“我跟你講,你別打量我們公子好說話就糾纏他,我家公子好相與,我侍書可不是吃素的。”轉念又道:“你別是哪個土匪山頭下來的吧?那你的如意算盤可打錯了!好叫你知道我家大娘子是武将之女,一身開山裂地的功夫,開瓢人頭如同切瓜。哎喲!”

沈寂不知何時轉到侍書那邊,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侍書完全是信口開河,他跟白馳并不熟,所有關于她的一切都是聽沈寂提起,但并不妨礙他添油加醋,狐假虎威。

幾人重新上車,鈴蘭又坐回車內,少年同侍書一起坐在座駕上。侍書還不放心,一路上 碎碎念,生怕遭遇現實版“農夫與蛇”。

午時,剛好經過一處村落,沈寂同鈴蘭一起,尋了一戶人家,給了銀錢,在他家搭夥吃飯。鈴蘭在廚房幫忙。

侍書自動帶少年人梳洗了一番,又拿了自個的舊衣裳給他換上。

沈寂這才得空跟白馳交代道:“娘子,并非我喜歡多管閑事,而是我覺得這張九郎身份不一般。幫他一把,或許對咱們有好處。他戒心很重,許是路上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騙,且同行一段時間再看看,要是發現一點不對,再攆了他走也不遲。”

白馳笑了笑,不予置評。

沈寂:“娘子,你會不會覺得我任何事都要算計,不像個好人?”

白馳撲哧一聲笑了,“毫無成算的亂施好心,那才是惡人。我家阿寂這樣剛剛好。”

沈寂惴惴不安的心熨帖無比,若不是此時此地場合不對,他一定要和她擁在一處,他一直都覺得他和她才是天生一對,沈錦就不該橫插一杠子。

他從沒因為自己頂替了沈錦有任何不安,只擔心白馳不肯接受自己。雖然一切順利的出乎意料,尤其是白馳的态度,但他不願多想,揣測喜歡的人的想法?然後找出種種不對勁以此來證明她不愛他?

他是有多想不通,才會在這種事上糾結。

他沉溺在兩情相悅中不可自拔,展望未來前景,步步籌謀。只覺得如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他過往糟糕的人生終于否極泰來,将來只會越來越好。

少年洗淨一身髒污泥垢,出乎意料的好看,雖一身粗布衣裳小厮裝扮,舉手投足間仍難掩貴氣。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細細養出來的孩兒。聽他自己說也才十一歲,身量卻很高,都快和沈寂齊平了。鈴蘭與他同歲,那小身板子到他跟前就是個黃毛小丫頭。

沈寂看一眼白馳,說:“我去看看。”

他随身攜帶傷藥,讓張九郎掀了衣裳,幫他塗抹身上的瘡口。衣下,完好的地方細皮嫩肉,白得晃人眼。沈寂指尖沾着藥膏的手停了下,越發輕柔的抹上傷藥。

等上好藥,再看張九郎,已是淚流滿面。他抽抽噎噎,抹着眼淚,“自我離開平京後,再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了。”

侍書沒心眼兒,張口接話,“小子,你是平京人?”

張九郎又不說話了,過了會才道:“平京鄉下人,我爹娘都是農戶。”

侍書:“那你肯定是非常受寵的小兒子,就沒見過農戶的兒子長的像你這般皮肉細嫩,你叫九郎,家裏不會是有八個兄長阿姊吧?那就難怪了,你在家裏肯定非常受寵。”

九郎支支吾吾的應了。

午飯做好,一行人用了飯。

沈寂全程伺候白馳用膳,張九郎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的夫妻,偷偷多看了幾眼,白馳察覺,掃過來一眼。張九郎吓得手不穩,差點砸了碗。

用過飯,又歇息了一會,馬兒也吃飽了草,一行人再次出發。沒走多遠,忽見遠處的湖泊邊聚集了足有百十來人,像是全村的人都出動了,吵吵嚷嚷。

侍書喜歡看熱鬧,抻着脖子張望。剛巧有農人扛着鋤頭經過。侍書随口問了一句。

農人嘆口氣,“造孽哦!是下塘村的王駝子,好多年前他花錢買了個媳婦,本想着讓女人傳宗接代,好多年女人都生不出來,王駝子将她當牲口一樣使喚打罵。後來那女人跑了,前些時候他遠房表舅又在別處瞧見了,那女人又跟了人,王駝子招集了全村人将那女人綁了回來,這是要沉塘呢!”

侍書看熱鬧的心一下子啞火了。

張九郎面上一陣青白,若他還是當初的他,定是怒發沖冠,扯着嗓子喊,“還有沒有王法了!”不分青紅皂白糾結護衛都要管這檔子閑事,少年人最易沖動,熱血上頭。可他經歷了被騙,差點被殺,被賣,被打,求救無門,差點餓死,心境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笑他曾經不知天高地厚,自诩平京城小霸王。現在終于明白,離了家他什麽都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是那麽的渺小,無助。

馬車繼續往前,噠噠噠,加快了速度。

忽地,一只手“啪”一聲搭上車柱,白馳掀簾而出,“我去看看。”

她很輕易的從尚在奔跑的馬車上跳了下去,落地不起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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