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蕭縣遇匪

事已至此,就算是下塘村的村民想善了,白馳也不願善了了。

村正和村中老人想贖回村裏的年輕勞力,白馳讓侍書去傳話,叫他們拿村裏的女人來換。

侍書膽子小,不願惹是生非,小小聲的勸:“大娘子,算啦,咱們趕緊走吧,要是他們報了官……”

“報官?正好告他們個拐賣人口,全村老幼都抓了沒入奴籍!”沈寂擲地有聲,轉而又去看白馳,眼睛閃閃的,似乎在等她表揚。

鈴蘭自動領了差事,雙手叉腰扯着嗓子吼,“我家主子專管這世上不平事,是我們那有名的地頭蛇!”

白馳:“?”

鈴蘭:“阿嬸阿婆姐姐們,你們的福報來了,有受了委屈的,想離開這鬼地方的,現在盡可跟我們走!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哎?你這老不死的,瞪什麽眼?你是不想要這群禍害了!”她随手往後一指。

張九郎默默讓開了兩步。

侍書就非常實際了,胳膊肘撞了撞沈寂,用氣聲道:“麻煩呀,都是麻煩呀。”說話的同時又拿眼珠子瞄張九郎。就是從他開始,他們才接二連三的惹上了麻煩。哼!

張九郎又挪了挪身子,躲開了些。

交換人口并沒有那麽順利,除了像灰衣婦人和周秀如那樣恨極了這個村的人——但凡有一點機會,不帶猶豫都要跑。大多數成親生子後,原本的精氣神也都被磨平了。有得已完全沉.淪,甚至還成了管控後來女子的幫兇。有些則考慮實際,舍不得孩子,尤其在聽到孩子一聲聲的哭聲更是挪不動步了。

白馳看那些女子糾結猶豫,走開兩步又跑回去,哭哭啼啼,難舍難分,終于失了耐性。掉轉過身子,上了馬車。

沈寂等人還反應不過來。

白馳手搭在車門上,淡淡喊了一聲,“走了。”

鈴蘭本來還在賣力勸一名女子不要再糾結痛苦,應勇敢的丢下這一切,回家去,找自己的父母兄弟去。眼見着白馳走了,侍書也在朝她招手,忙放開女子的手,追了上去。

那被勸的女子仿佛是被勸動了,往前追了去,身後忽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娘”,那女子又止住步子,含淚擁住孩子,走走停停,最終止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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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載着一車的人重新出發。

車內靜悄悄的,沒人說話。那倆名農婦也醒了,沈寂給他們聞了醒神的解藥。

“田家的媳婦應是想走的,以前跟我私下裏說話,她常同我說只要有機會一定會跑,沒想到機會擺在了眼前,她反而猶豫了。”灰衣婦人說。

周秀如冷笑了聲,“走?走去哪兒?若有來處必有歸處?她如今已是殘花敗柳的身子,歸了家去如何面對父母親眷?真要回了家不過是讓家裏人蒙羞吧了,還不如死在外頭,至少還落個清白名聲。”

灰衣女子不解:“那她幹嘛還要時時念叨?被她男人打了好多次也不改。”

周秀如說:“人活着總要有個念想啊。有家回不去跟有家不能回是兩碼事啊。”

灰衣婦人神情一黯,嘆氣,“是啊,咱們自己的出路尚且不知在哪呢!”

沈寂從食盒裏拿出燒餅,遞給二人,笑意和暖,“二位嬸子不必如此悲觀,既已離了那虎狼窩,今日後如同新生。再苦再難都過來了,何懼新生?”

周秀如看向他的目光又癡傻起來。

沈寂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嬸子,可是我哪裏有什麽不對?”

灰衣婦人生怕得罪了人,忙說:“沒有,沒有,是我這老姐姐被關傻了,這裏有些不好了。郎君莫怪。”

“敢問郎君可是姓謝?”周秀如忽然道。

沈寂恭敬回道:“鄙人姓沈,單名一個寂,岷州懷安人士。嬸子只管喚我姓名便可。”

倆婦人忙說不敢。

周秀如終于收回古怪的目光,趴在車廂內俯身磕了個頭,“多謝郎君搭救之恩。”

灰衣婦人也随着她在車廂內磕了個頭。

沈寂不好意思,“我沒幫上什麽忙,是我家娘子心底好,要謝也是謝她。”

白馳自上車後,一直緊閉雙眸養神。車廂內除了侍書在外趕車,其餘人等都擠在車廂內,這就不可避免的挨得有些近,或是腳抵着別人的腿了,或是衣擺沒注意蓋在了別人的衣擺上。唯有白馳,斜靠在軟被上,占的地方大不說,自她往外還空出一掌的距離,仿佛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

明明救人的是她,這倆個婦人卻不敢上前搭話,甚至連眼神接觸都不敢。

沈寂也意識到了這點,往白馳那邊靠坐了過去,自袖子底下握住她的手,說:“我娘子不愛說廢話,她是個極好的人。”

倆婦人忙不疊點頭:“是是!”

到了晚間,入了蕭縣,投了客棧。沈寂忙前忙後,給倆位嬸子買了衣裳鞋子。他這樣的熱心人就沒有人不喜歡的,倆婦人又圍着他說了許多話。沈寂将該打聽的都打聽個七七八八了,正要回房,又被一臉郁悶的侍書攔住了,說:“公子,你去看看吧,那小子好像病了。”

大概是先前身子虧空了,一直都強撐着,今日白天又吓了一場,九郎忽然就病倒了,沈寂一探他身體,熱烘烘的,忙解了衣裳給他撒熱,又讓侍書打水幫他擦洗。

就這麽一會功夫,張九郎都有些迷糊了,捉住他的手,哭哭啼啼喊“爹”。沈寂忙開了方子,讓侍書去抓藥。

入夜,街上的鋪子都關了,侍書多給了銀錢,才敲開了一家藥鋪的大門。抱着藥回來,心裏直喊晦氣。回了客棧開始煎藥。店家聞到藥味,面上就不大好看了,跟着去了客房,捏着鼻子捂着嘴,看見九郎面上燒的紅彤彤,氣憤道:“公子,做人要厚道!我這是客棧不是義莊,這人要是死這了,你叫我往後怎麽做生意!”

沈寂忙解釋,“店家莫慌,只是普通的發熱,等吃了藥散了熱就好了,不是疫病。”

“什麽?疫病!”店家故意曲解,瞪直了眼,揮手趕人,“你快走!快走!您找別家店投去!”

沈寂說盡了好話,又多塞了銀子,店家才罷休。侍書氣得臉都青了,又無可奈何,說:“公子,您怎麽不亮出你舉人的身份!就任他宰殺?”

沈寂寬慰道:“好啦,息事寧人吧,現在最要緊的是九郎的病。再說了,你以為小小一個舉人誰人都買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九郎身上散了熱,都快到後半夜了,沈寂捏着脹痛的太陽穴,原打算在這間房湊合一晚上。

九郎和侍書一個屋,侍書搬了塊門板,鋪了鋪蓋卷兒,地上睡了。他幾次說自己來照顧九郎。沈寂想着他明日還要趕車,又嫌他毛手毛腳,就讓他先睡了。

沈寂睡在九郎腳那頭,閉了眼又睜開,怎麽都睡不着。後來沒辦法,還是出了屋,輕手輕腳的回了房。

他剛一躺下,白馳就轉過身,摸了下他的耳朵,“冰涼,你別光顧着照顧別人,自己更要保重。”

沈寂心口暖烘烘的,“沒睡?”

白馳:“睡眠淺。”

沈寂:“怪我不好。”

白馳:“說什麽蠢話,你不回來,我才無聊。”

沈寂陣陣脹痛的腦殼仿佛都不疼了,心裏又暖又熨帖,“對了,那倆位嬸子,都是雍州人士,她們也不清楚父母親眷是否尚在,不過老話落葉歸根,都想回去。咱們雖不經過雍州,但稍微繞個道,多跑幾十裏路也不是不可。你說呢?”

白馳:“好人做到底吧。聽你的。”

沈寂又道:“我覺得還是盡早打發了她們吧,那位孫氏嬸子就是個普通商戶之女,看她前後言行一致沒什麽問題。倒是那位如嬸子有點怪怪的。”

白馳:“怎麽?”

沈寂:“她的話,初問她倒是沒什麽問題,可聊得深了,就感覺不對勁了。聽她偶爾說出的話像是來自大戶人家,可她又不承認。過了會又神神叨叨的說一些奇怪的話,再要問,就說自己年歲大了,腦子不好了。唉,算了,這世上誰人沒有秘密。別妨礙到我們就行。我看還是盡快将她們送走,省的真有麻煩惹上身。”

白馳:“也好。”

沈寂翻了個身,面朝她,“娘子,有你真好……”

深情表白的話才起了個頭,屋外忽地鬧騰了起來。漆黑的夜,隐隐火色翻滾。

有人尖聲厲呵:“山匪進城啦!”

白馳眸中異色閃過,翻身而起,沈寂緊跟着就要起來,白馳反手一把按住,“有我在,你安心睡。”而後匆匆穿衣,推門而出。

話說另一頭,距離此處客棧隔了一條街的距離,有一處更闊氣價格也更高昂的客棧,天字號房幾名穿着統一制式服裝的男子正在說話。他們口內打着哈欠,筋疲力盡的樣子。

其中一人道:“咱們在蕭縣已待了足有兩日,大小街道巷子都找了個遍,接下來只能繼續往南找,下頭村郭無數,是一一去找,還是只在大城鎮找?”

為首男子四十多歲,眉目英挺,虎背熊腰,說:“下面的,你們分開繼續找吧。我不能繼續了,我是公主的貼身護衛,不能離開太久。”

旁人道:“彭統領說的是。咱們本是随着公主一同去雍州祭拜郡王,卻不想被張家托了這個事。他家小公子頑劣不堪,打了四皇子就玩離家出走。真當天下人都是他爹媽,這下子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另一人說:“哎,這話就別說了。現在張家哭天抹地的都不好受。大家夥兒都用點心,就當是自家的小主子。”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一靜,又齊齊嘆了口氣。

公主和榮國公除了早夭的大公子,至今也無子嗣,主家斷了血脈,他們這做奴才的也就是無根的浮萍,誰也不知道等主家百年後,自己又将是何等境遇。雖說眼下風光無限,誰人又能免俗,不為自己擔憂,也要為兒孫的未來謀劃前程!

恰在此,街面上忽然火光沖天,竟是有山匪在白日裏偷偷混進了城,夜裏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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