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匪與少年
一個在無數次輪回中早就摧毀了心性的人,拼拼湊湊将自己打扮成正常人模樣,演的一手好戲。短些時候看着倒還好,她能忍得,旁人也看不出來什麽。可稍微日子長了那麽些,就算旁人尚且回不過來神,她自己倒先控制不住了。
在下塘村随随便便打了那麽一場,就是個開胃小菜,不過瘾不說還将潛藏在心底的暴虐給勾了出來。她忍耐着捏爆某些人腦殼的沖動,心底的惡魔和菩薩輪番交替出現,直到後半夜沈寂回來,小人已互毆了大半宿。
那隐隐作亂的暴虐被強行摁了下去。白馳也筋疲力盡,因此她整個人顯得又溫柔又好說話。
誰知突生意外。
白馳喜愛一切意料之外。
他們投宿的客棧非常倒黴,正好是盜匪們分散投宿的其中一家。
別處先亂了起來,是同夥施放信號,呼朋引伴的同時作亂,分別投宿各處的盜匪紛紛響應。
店家驚醒,赤着腳跑了出來,後脊出了一身冷汗,叫上夥計,推桌子搬凳子,想堵住門。桌子架凳子,壘得山高,店家娘子沖出來,直愣愣的瞪眼,“搬院子裏的大水缸啊!你這頂個屁用啊!”
“确實不頂屁用!”一人大着嗓門桀桀怪笑。
天是黑的,只店家手裏提着一盞燈籠,昏暗的光線,兩名大漢座山雕般的堵在後門,面容陰狠,其中一人自額頭過眼皮斜斜一道疤,疤痕新鮮,皮肉外翻,嫩肉鮮紅腫脹。店家當即認出這二人。投店的時候,店家就覺得這二人不像好人,可人家給的銀子多啊,生意人短視,經不住誘.惑,幫着打掩護躲過差役盤查進了店。
“大哥,咱不能這樣啊!”店家腿軟,背靠着牆,幾乎站不住。
刀疤土匪幾步逼近,一拳打在他臉上,搶過他手裏的油燈。另一個瘦子卻大笑着勾住店家娘子的脖子,在她身上亂摸亂親,女人羞憤欲死,店家躺在地上,恨得眼底充血,卻一聲都不敢吭。刀疤土匪不耐煩道:“先辦正事!”
瘦子意猶未盡的放開婦人,摸向櫃臺,靠牆的櫃子裏堆了大大小小的酒壇。瘦子破開酒封,仰頭灌了半壇,随手扔向桌椅。
清脆的撞擊聲此起彼伏的響起,酒味彌漫。投宿的客人早就被驚醒,有的躲在客房內,大概人類躲避傷害都是有共性的——只要是屋內能移動的物件都被抵在了門口。也有膽子大些的,走了出來,探頭探腦,看到有悍匪正在打砸,吓得面容蒼白,又縮了回去。只有一個少年人不顧父母的拉扯,沖了出來,大聲喊叫,“這倆個人是土匪!他們要燒房子了!他們是想把我們燒死在這!大家都出來啊!一起抓住這倆個壞人!”他率先沖了上去,懷裏還抱着一條長凳。
瘦子輕蔑一笑。刀疤臉放下油燈,握住拖在地上的寬背重刀,在少年沖上來時,狠狠斬了下去。少年人只覺雙手震得發麻,長凳脫手而去。要不是他沒站穩往後摔倒,那重刀落下的瞬間就削了他的腦袋。
重刀落在少年人兩腿之間,瘦子不懷好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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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又氣又怕,仍尖着嗓子大喊,“我們要團結起來!土匪沒什麽好怕的!大家都出來啊!不要怕!只要我們團結一心……”
沒有旁的人,撲上來趴在他身前不住磕頭求饒的只有他的父母。
少年人又急又恨,“不要磕頭!怕他們作甚!”他掙紮着就要起來,他的母親轉身就抱住他,不許他胡來。刀疤臉擡起一腳,揣上父親的後背,母子二人被這股重力踹飛了出去,打了個滾,恰好落在店家的身側。
二人被撞得頭暈眼花,還沒反應過來,忽聽一聲尖叫,原是刀疤臉手起刀落,殺了少年人的父親,就像是殺了一只雞鴨。
少年的母親嗷的哭出聲,用手去捂少年的眼睛。
店家娘子也跟着暈了過去。
二樓有人探頭張望,吓得面色慘白,卻是屁滾尿流的又奔回了樓上。
刀疤臉早就不耐煩,面上的表情都不松動一下,刀尖指向店家,“推開這些!”
堵住門口的桌椅,無疑阻攔了刀疤和瘦子的去路,瘦子靠在油燈的桌前,漫不經心的喝着酒。
店家哆嗦的不行,夥計在刀疤的威懾下,戰戰兢兢爬起身,開始搬開桌子。
所有偷偷注視着這裏一切的人都清楚,等桌子搬開,房門打開,瘦子一定會扔了手裏油燈,點燃這裏。
遍地的酒,到時候又有幾人能逃脫?
外頭喊殺聲起,驚亂四叫。
少年人像是忽然醒了神,大叫一聲猛得沖了過去,抱住刀疤的腰,刀疤一時不察,竟被他生生撞倒在地,重刀也脫手掉在一邊。二人滾做一團。但凡這個時候,有人勇敢一些,肯站出來幫少年一把,只要人手足夠,這倆個土匪就能被擒住。
刀疤被撞倒後,瘦子明顯緊張了起來,他随身只帶了把匕首,雙手握住,護住自己,刀尖向外。
有人堵在後門張望,猶豫不決。而唯一肯犧牲一切幫助少年的父母親,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被踢壞了,半晌爬不起來,止不住的哀嚎:“幫幫他啊!幫幫他啊!”
為了死去的父親複仇的少年,他的能量是巨大的,竟壓住魁梧強壯的刀疤半天爬不起身。店家倒是試探着想去幫忙,被瘦子一通威脅竟吓住了。
少年人僅憑一腔熱血無法為父親報仇,也救不了這些畏縮自私的人。刀疤臉勒緊少年的脖子,少年人拼了命的掙紮,面上由紅轉紫,青筋暴突,他的腦子開始昏沉,耳鳴不止。他心知自己必死無疑。他沒有悔,只有恨。
窒息讓他的胸腔絞窄般的痛,那人鐵石一般的臂膀,繃斷了少年的指甲。像是有什麽從頭頂掠過,那人回眸看了眼,明明只是一瞬,卻被無限放大放慢。她伸出手,一握一捏一扯,“咔”一聲輕響,輕而易舉的拉開鐵臂,又是一拉,少年人被扯着衣領懸空,又猛得被甩了出去。眼看飛了出去,她一笑,握住他胡亂揮舞的手,打着旋兒,轉了一圈,他的腿剛好砸在瘦子的臉上,瘦子腦殼着地,昏死了過去。
少年人被拉回,站定。
白馳看着少年青紫的臉,一笑:“張嘴,呼吸。”
少年這才回過神,腿腳不穩,跌坐在地,空氣争先恐後的沖入他的肺管,他劇烈的咳嗽起來,眼裏充滿了淚,從生死線上掙紮了回來。
刀疤就地一滾,握住重刀,雙手試了試,一時竟提不起來,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刀光閃過,白馳已近在咫尺,一只手捏住刀背。
她的目光掃過刀鋒,寬厚的刀背,“這刀不錯。”提腳,猛得一踹,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
大門的桌椅已被搬開,門板卸了一面,刀疤的身體撞開另一扇門板,整個的飛了出去,砸在對面的的牆上,生死不知。
那柄重刀就這麽落在了白馳手裏,她擡手輕敲了下。刃上鮮血未幹,地上的人頭也不曾讓她有半分動容。
後院有腳步聲響起,她面上略略顯出幾分不耐煩,不再耽擱,提刀奪門而出,只餘殘影。
沈寂沖進大堂,看到屋內情形,腳步一頓。他又急速奔到門口,張望幾下,折回頭扶住靠在牆邊的婦人。他一眼就看出老婦人比少年人傷的嚴重。
“來個人,搭把手!”他喊人。
少年感激的望向他,雖然他穿着婦人的裙子,打扮古怪。但他天生就長了一張柔善的好人臉,只一眼就讓少年心生好感,沒有防備。少年人掙紮着就要站起身。
自私畏縮的人們也在這時恢複了些許為生而為人的良善與勇氣,有人幫忙擡起婦人,送入後院救治。有人将暈倒的瘦子五花大綁的捆起來。更多的人則奔到前門,重新換上門板,抵住桌椅,将院內的水缸也擡了進來。也有人從廚房院子拿出農具,握在手裏,從破洞看向街面,緊張而戒備。
地上躺着一具屍體,所有人都面色慘白的假裝沒看見,又小心翼翼的避讓。
有人去攙扶少年,後者眼睛通紅,揮開了他,“不用你們假好心!”
那人嘴裏咕哝了兩句,大概是想罵什麽,看着少年脫下外衫将他爹的頭包裹起來,又扶住身子嗚嗚的哭了起來,讪讪的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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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喊殺四起,到處都是被點燃的房子,濃煙滾滾。
情況遠比彭統領預想的要嚴重的多。
這些盜匪大概是籌謀已久,又或者背後有高人指點,只見不大不小的蕭縣,各處都起了煙火。城內官兵有限,撲救不及,人心渙散,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人,有人想活命,有人趁亂謀財,打砸鋪子。土匪可恨,趁亂發橫財是非不分的地痞流氓市井小民更是可恨!
彭統領及其手下到處捉拿作亂的土匪,迫于無奈,就地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