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婆媳不睦,亘古難題
大長公主才接回兒子, 心裏最樸實的願望還是希望一家子和美幸福。人?生?總有遺憾,而她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兒媳婦不?合心意。道德典範做久的人?,最要面子,最怕被人?背後議論?。之前她一直在忙兒子的事, 心也總是靜不?下來?,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生?活也步入正軌, 未來?充滿希望。她也總算能騰出手?來?, 打算好好教導兒媳了。
旁人?可以挑剔她兒媳的出身,那是沒辦法的事。她是為了國之儲君才做出那樣大的犧牲, 兒子僥幸活了下來?, 已?實屬不?易, 就算是娶了鄉野村姑,門不?當戶不?對, 那是天下人?虧欠了她的。讓這樣的女子繼續待在兒子身邊,占着正妻的位子,養在公主府,那是這大周國的頂級權貴做出的表率。天下人?都會贊譽這有德行的一家。她作為謝家宗婦要為丈夫和兒子乃至整個謝家的名聲考慮。
至于?,她一直沒安排宴會将兒媳介紹給平京貴婦, 甚至本家婦孺想要拜見也被她以懷身體虛不?便為由推拒了,她是大長公主,說一不?二, 就是連姬後也拿她沒辦法。
大長公主最是看?不?慣姬後。那本流傳甚廣,被無數男子奉為教育後宅女子範本的《女訓》就是為她所寫?。
姑嫂倆個面和心不?和的鬥了二十多?年, 她又豈能容忍一個看?上去像姬後那樣騎在男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女人?當自己的兒媳婦!
她會規勸她, 教導她,鞭策她。她也會耐心的, 溫柔的,包容原諒她身上所有的小缺點,只?要她願意去改正。每天一小點的進?步她都會鼓勵她,肯定她。誰叫她現在有孕在身呢。
“母憑子貴,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些話可不?是光說說的。
總之,大長公主在兒子提出要見白馳,也确真看?出兒子對她是有情?誼的。将一切想通,第二日就信心滿滿的去見白馳了。
她們婆媳需要推心置腹談一次。雖然兒媳無理在先,作為長輩為拉近關系,偶爾低頭,也無甚要緊。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她早早的用了早膳。先過問了府裏的俗務,一一安排下去。懲戒了幾個在外嚼舌根的下人?。又練了會字,直到下人?回說少夫人?起了,她才重新淨了面洗了手?,妝容精致的過去了。
她看?着高高懸在頭頂的日頭,安慰自己,婦人?身重體乏,能吃能睡是好事。
她很高興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抱上孫子了。
時下男子多?愛女子幼美,但她心裏清楚身子不?夠健壯對女子并不?好,将來?生?産的苦還要女子來?受。有一說一,姬後比她還小上三歲,已?同高宗皇帝生?下五子二女。這一點她不?如她。
姬後與高宗皇帝同歲,四十有七。皇帝的身體就不?如姬後,時有頭疼症發作。姬後卻?身強體健,精力旺盛,整日歡聲笑語不?斷,很是活潑。因此,有些厭憎姬後的貴婦就私下裏同公主嚼過舌根,姬後大概是太那個了,才致陛下精血不?足,時有抱恙。
大長公主有一個同姬後差不?多?體型的兒媳,又有一個瘦弱的兒子。她既想兒媳能為謝家開枝散葉,彌補虧欠丈夫的遺憾,又不?想兒子也步了他舅舅的後塵,被女人?裹纏上了,精血不?足。
她考慮到方方面面,該怎麽做她也一一安排了下去。譬如暫且分開倆人?,譬如給兒子安排禦廚精心準備膳食,也請了武藝師父每天教他強身健體。幾點念書幾點鍛煉幾點睡覺,吃什麽喝多?少,她都要一一過目,恨不?能将虧欠了二十年的母愛一下子全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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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靜心苑,與別院的時候不?同,公主府是大長公主的主場,府內仆婦丫鬟衆多?。既然上次她樸實無華的去見兒媳被奚落了,她吸取了教訓,這次她擺足了架勢,唯想氣勢上震住人?,唯有卑下之人?對上位者有了敬畏之心,上位者才好拿捏說教。
長公主所過之處,下人?停了手?中的活計,紛紛跪拜。
靜心苑更是跪倒一大片。
她見到了那個叫鈴蘭的小丫鬟,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衣裳整潔幹淨,禮也行的有模有樣。
據劉嬷嬷說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學東西很快,也很會看?人?眼色。最近每天都在白氏床前背誦《女德》、《女訓》五六七八遍。是個乖巧聽話的。
大長公主很滿意。
目光一掃,沒見到白氏迎出來?見禮。
公主微微沉了眉頭,眼神詢問。
香如上前禀告,說娘子去了問心湖。語帶情?緒,略有不?快。
公主沒說什麽,她心思全在白馳身上,猶豫了下,還是往問心湖去了。
莊嬷嬷卻?眼神警告的掃了香如一眼。這幾日香如來?找過她兩回,說不?想伺候少夫人?了。少夫人?脾氣不?好,性格古怪,現在的靜心苑跟傳說中的冷宮也無甚分別。莊嬷嬷讓她住嘴,訓斥了她一頓,告誡她安心侍候主子,少言多?勞,不?要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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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湖湖面寬廣,岸邊建有各色景致,有廊橋,有亭臺,有曲徑通幽的小徑。一時也沒找見白馳在哪處。
公主擔憂:“你們就沒人?跟着少夫人??”
香如原是想回話的,被莊嬷嬷一眼瞪了回去。另一名管事的嬷嬷小心回道:“少夫人?不?喜歡人?跟着她,就算找着了她,一眨眼功夫又不?見了。她就喜歡找個沒人?的地方待着,肚子餓了就回來?。”
公主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聽聽,這都叫什麽話?尋常躲着不?見人?,餓了就出來?。
她是當自己是公主府散養的野貓呢!
“哎?那是什麽?”琴姑姑指向湖心的一條小船。
一葉小舟徜徉在湖心中央,燦爛的陽光下,波光粼粼。那湖水反射的光刺得眼睛疼,可仔細看?去,船上似躺着一個人?,一只?腳搭在船邊。
不?等公主吩咐,琴姑姑已?遣人?劃了大船,親自去接。
衆人?則站在岸邊亭臺等待。
白馳躺在湖心被曬得懶洋洋的,雖然才起床,但她也不?介意再養一會神。人?都是這樣,越沒追求越閑,越閑越懶,越懶……就開始擺爛了。現在沈寂也不?用她去管了,她是連說話都覺得費勁了。
琴姑姑的船緩緩駛去,離得近了,看?到一人?仰面而卧,一只?手?枕在腦後,另一只?手?搭在另一邊的船沿上,半截指頭浸在水裏。頭發未梳,鋪散開來?,肆意而不?顯淩亂。身上披一件厚鬥篷,內裏只?着了白色中衣。這要是換做旁的任何?女子都會讓人?有輕浮之感。獨獨她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讓人?感覺暢快自在。像是書上描繪的縱.情?山水的隐士,不?受世?俗所束,看?着她,心都跟着敞亮了。
“琴姑姑,”有人?叫了她一聲,将她從愣神中喚醒。
随同而來?的嬷嬷侍女們就沒她淡定了,一副見鬼的模樣。
琴姑姑蹲下身子,輕聲喊,“少夫人??少夫人??”
白馳本就醒着,只?是懶得睜眼說話,指頭敲了敲船沿表示她知道了。
琴姑姑微微一笑,聲音更溫柔:“您的公主婆婆來?了,她正在岸邊,想見你,和你說說話。”
白馳沒反應了,眼皮下的眼珠子都沒滾動一下,看?來?是一點不?在意了。
岸邊的人?等得心焦,有嗓門大的嬷嬷雙手?護在嘴邊大聲喊。
琴姑姑朝白馳伸出手?,“少夫人?,春寒未消,您這身打扮當心凍着自己了。”
還是沒反應。
琴姑姑等了等,好言相勸:“少夫人?,您是心胸開闊之人?,喜歡無拘無束。可既然嫁了人?總不?能太由着性子。您聽話,跟我上岸好不?好?”
岸邊的人?是真的等得着急了,一聲聲催促。還離開了亭臺,往停船的地方走。
船上的人?也在催琴姑姑,都怕公主生?氣了擔責任。
琴姑姑無奈,說:“少夫人?,你要是不?願上來?,我只?能用繩索栓着你的小船,拖到岸邊了。”
白馳伸出指頭敲了敲船沿,表示無所謂。
琴姑姑憂心忡忡,嘆了口氣。
粗使丫頭趴在大船的船頭,半截身子往下,伸長了胳膊去夠小船船頭的圓環,想用鐵鈎鈎住。大船太高,小船太低。嘗試了幾下,非常艱難。
白馳睜眼,正對上小丫頭一張紫漲的臉。她一翻身,像是一只?輕盈的鶴,寬大的鬥篷如仙鶴展翅,腳尖一點,上了大船。還順手?握住小丫頭的胳膊,往上一提。
船上岸邊都是一連串壓抑不?住的驚呼。
白馳上了大船,琴姑姑總算松了一口氣。顧不?得許多?,跪坐到她身側,兩手?翻轉,很快将白馳披散的頭發挽了個髻,又摘了自個頭上的簪子給她別上。随即又去理她身上的衣裳。
她是一腔真心,不?想這對婆媳關系太僵。
公主又不?是瞎子,早将一切印入眼底,呼吸重了幾分,又強壓下去了。
等船靠了岸。
婆媳倆個面對面,所有人?都矮下身行禮,白馳朝她一笑,站得筆直:“母親,有事?”虧得她還記得叫她一聲母親。
公主忍下這口氣,倒也不?想她在下人?面前丢臉,想表現的親密點去拉她,又實在是氣,最後一轉身,“你跟我來?。”
白馳走在她身後,伸了個懶腰打哈欠。
公主眼角掃到她鬥篷裏的中衣,越看?越生?氣,有些咬牙切齒道:“你晚上都不?睡覺?聽下人?說你是走哪兒躺哪兒,你是身上沒長骨頭嗎?”
白馳擦掉眼角的一點瞌睡淚,實話實說,“除了睡覺,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這話可太好了。
婆媳倆個回了屋,公主實在看?不?下去,讓人?給白馳重新梳妝換衣。白馳倒也還算配合,全程由着侍女侍候她,閉着眼,就随她們便吧,仿佛在她臉上畫個大花臉她也不?關心。
公主觀察着她,發現她也并不?十分像姬後。
姬後都快五十的人?了,還健談好動,精力旺盛。
她的兒媳,雖長了一副強健的骨頭架子,懶得卻?像條蛇,感覺随時随地都能躺下。教導她勸誡她也沒什麽所謂。你在說,她像在聽又似乎什麽都沒聽見。你問急了,她也能重複一遍。要她照着去做,那是萬萬不?能的。
公主強忍着待了半個時辰,沒當場發怒真是她涵養好。這要是旁的任何?人?,她都叫人?扔出公主府了。可一想到兒子,她的心口又軟了下來?。心思一轉,盯着白馳看?了片刻,說:“你有多?少日子沒見到你郎婿了?”
白馳哪會記這些,反問她,“公主會不?清楚?”
作為上位者又是長輩,最讨被這樣反問了。她心裏的不?悅已?經快壓不?下去了,問出心中疑問,“你就不?想郎婿?”
白馳應付了公主大半晌只?覺得煩悶無比,“不?想。”還是實話實說。
公主直直的盯着她,好一會沒說話,有種被冒犯到的憤怒,當娘的心疼起了自己的孩子。厲聲道:“你可知,無忌他心裏一直記挂着你?你卻?一點不?想他!”
白馳:“他可以來?找我。”
公主被噎的啞口無言,揮袖而去。
婆媳的第二次見面,硝煙又起。
莊嬷嬷走在後面,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懂她。
早早的用了晚膳,白馳無所事事,又開始盯着屋頂發呆。琴姑姑親自來?請。
旁人?是不?會對白馳多?說些什麽的,琴姑姑發自內心的希望主家好,也不?怕惹事。輕聲同白馳解釋說是小殿下想見她。公主在她的寝殿安排了他倆見面,又叮囑她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夜裏下了點小雨,冷清清的。
公主的寝殿顯得格外的溫暖。
白馳進?屋,宮人?掀開珠簾,她一眼就看?到同他母親坐在上首的沈寂。
她見過落魄的沈寂,青衣白裳的沈寂,卻?從未見過錦衣華服頭戴玉冠的謝無忌。
有那麽一瞬,她幾乎要認不?出他來?。
似乎結實了一些,似乎曬黑了一些。
金鈎玉帶,仆從環繞,身陷繁華,有些變化?潛移默化?。
他站在上首,聽到她來?的腳步聲,沒自覺站了起來?。就這麽直直的站着,滿心滿眼的歡喜,忘記了反應。
白馳則由莊嬷嬷引着,坐在了公主右手?邊下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