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認知

謝孝儒作為?老公公, 同兒媳婦接觸不多,僅有的幾次碰面留下的印象,不過四字評價——陰晴不定。

他是個男人?,出?入朝堂, 多的是天下大事?要他去費心費神, 家宅裏的事?輪不到他去煩心。他們夫妻倆個職責分明,男主外女主內, 這麽多年, 互相扶持,彼此信任。正因為?有了公主的傾力?支持, 他沒有後顧之憂, 才?能将全副的心神用在學問和朝政大事?上。謝孝儒很感激妻子, 因此當公主提出?,讓白?馳遷居雍州養胎, 謝孝儒雖有遲疑,也點頭同意了,“如果你覺得這樣?最好?,那就聽你的吧。家裏的事?你做主。”甚至不需要公主多解釋幾句。

白?馳惹出?的禍事?,說大不大, 只是傳出?去有些難聽罷了。

說到底以孫家和汪家為?首的那幾個纨绔子都是依附雍州世家的小?門戶,只要公主擡擡手指就能壓下去。況且,他們意圖謀害郎子君在先(這事?已經查清楚了)。

郎子君是姬後撫養長大, 是她擺在明面上的自己人?。

公主擔心姬後發難,又怕他們将白?馳當成個證人?什?麽的再次牽扯進來。不管怎麽說白?馳是入了謝家族譜的, 就算要在衆人?面前現身, 也不能是因為?這事?。出?于家醜不可外揚的心理,公主只想趕緊将白?馳送走。若不是擔心她肚子裏的娃, 她今夜都想行動。

公主先前因為?兒子回來悲喜交融,情緒錯亂,整個人?很不冷靜。現在徹底冷靜下來,關于該如何處理婆媳關系,如何處置白?馳,都想得一清二楚。

就目前來說,先将她送走,等孩子出?生再做決斷方為?上策。

她雖有懷疑,卻不做無?端揣測。她是大長公主,手握滔天權柄,自不會像那鄉野村婦一樣?,為?了一星半點的懷疑,心疼幾口粟米,就要堕了兒媳肚子裏的“孽種”。她擔不起這樣?的冒險。

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萬一呢?

她曾錯過一次,差點讓丈夫無?後,可不敢再做蠢事?!

若是親孫子,自是再好?不過。無?論孫子、孫女她都會抱養過來,親自教導。将來兒子封了郡王,世子之位也是這孩子的。長幼有序,家規如此。

至于白?馳,若是肯認錯、改變,願意改頭換面聽她教誨,那就接回來,一家團聚。若仍是這副冥頑不靈的死樣?子,她做不來讓兒子休妻再娶有違祖訓的事?,但白?馳不是喜歡清淨,不喜歡管束嗎?那就一直讓她待在雍州,派人?好?生伺候着直至老死。從此後就當沒她這個人?。

她會給兒子尋覓一位德才?兼備家世顯赫的貴女以平妻之禮迎娶進門。

**

假若,她生出?來的真?是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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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自是有千百種方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她暫且不想往壞處想,畢竟她初聽兒子已成婚,且兒媳已有身孕,歡喜的淚流滿面,那一滴滴淚珠子都是真?情流露。

至于她所有的這些打?算,她也不擔心兒子那邊難以交代?。

她的兒子是那樣?可憐,單純,從小?養在窮鄉僻壤,沒什?麽見識,遇到的女孩子幾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所以随便一個女人?稍微對他好?那麽一點點就能将他給騙了。

感情?恐怕連他自己都搞不清什?麽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夫婦之愛。那是能為?對方去死的決心,肯為?對方犧牲一切的無?怨無?悔。

其他的淺薄的感情,一時的沖動,自以為?的離不開,不過是沒遇到更好?的人?,要麽就差了點時間。

這世上,時間,權力?,地?位,財富,都是殺人?心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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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白?馳離開的當日,天還沒亮,灰蒙蒙的,細雨如霧。

公主前一.夜就沒睡安穩,早早起身,裝出?平靜的樣?子伺候丈夫上朝。謝孝儒說:“你去送兒媳的時候要好?好?同她說,咱們送她出?去是為?了避風頭。等過陣子再接她回來。別叫孩子多想,寬慰她的心。”

公主笑意溫柔,口內答應着好?。

謝孝儒又說:“朝堂之上,你也不用多慮。姬後不是那等短視狹隘之人?,若她非要拿郎子君的事?做文章,牽連出?我謝家兒媳,無?非是想逼我松口,将她的人?安插進實權衙門,以私謀公。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将話挑的太明,我自有主張。”

“兒子那邊,先瞞着。”公主叮囑道。

謝孝儒:“我辦事?,你放心。”

送走了丈夫,公主便坐立不安了,她擔心白?馳不會聽她的話,因此派了彭雙親自護送。

好?大的排場!好?大的面子!

若是“護送”換成“押送”呢?

直到下人?回說彭統領已護送少夫人?安安穩穩的出?了城,途中遇到了攔路的朗子君也沒搭理,公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昨晚琴姑姑來找她,自請去雍州照顧少夫人?。她說老宅那邊雖都是謝府的老人?了,可對少夫人?來說卻是生人?,若是照顧不周犯了少夫人?的忌諱,恐又生亂子。她在那邊一為?照顧,二為?監視,好?叫公主放心。

琴姑姑說的又何曾不是公主心裏想的,她心裏大為?舒坦高興,暗想,能解她心中之憂的還得是心腹之人?。

旁些個,一個個眼皮子淺的,見她發怒,唯恐和靜心苑沾染半點幹系牽連自身,這還沒怎樣?呢,有心思活絡的已賄賂管事?嬷嬷另謀出?路了。

瑞雪公主昨夜歇在公主府,姑母要将表嫂送走的事?她也一清二楚。

早起梳妝時,她同貼身宮女聊起了私房話,“我那個表嫂好?生奇怪,何等的運氣嫁了我表哥做媳婦,又是潑天的福氣剛巧被我姑母認了回去。她乖順聽話的做謝家媳婦不好?嗎?尊榮富貴唾手可得,做什?麽非要和郎子君混在一處,惹出?那些麻煩?”

宮女搖搖頭:“您不是說她是軍戶之女嗎,也許鄉野女子都比較野性?”

瑞雪雙手撐着腮,嘟着嘴苦思,“我實難理解那些喜歡在外厮混的女子,說的好?聽是要為?自己争一份家業,當家作主,其實不過是想學男人?在外逍遙快活。就像那郎子君一樣?。縱有萬貫家財又如何?名聲壞了,也無?正經人?家敢要她了。我聽我姑母說那蒙将軍人?不錯,只是性子太剛直了些,不大會主動哄人?。但為?人?妻者?更應多多體貼夫君的不易不是嗎?咱們生于內宅不用厮殺搏命,好?好?為?夫君守着家不好?嗎?幹甚與男人?置氣,冷了夫君的心腸,我看她們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咱們做女兒家的,未嫁時,常伴父母身側,乖順聽話就是孝道。無?聊時彈曲念書作畫哪樣?不能打?發時間?非的出?去和男人?争什?麽長短,我真?想不通。

“等将來年歲到了,再由父母做主許了良人?。安居內宅,相夫教子過此生。這樣?的日子多自在啊。我也是難以理解皇後,三更睡五更起,日夜辛苦,熬幹心腸。朝堂之上還要同人?鬥智鬥勇又要被罵牝雞司晨,到底圖什?麽呀?”

瑞雪抱怨完,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吐了吐舌頭。

小?宮女比她還小?兩歲,瑞雪不懂的,她就更不懂了。她想了想說:“上回聽教習嬷嬷用四字罵人?,說的就是不安于室。我想指的大概就是這類女子吧,好?好?的日子不過,不待在屋裏頭,非要抛頭露面胡跑瞎跑。”

瑞雪沒忍住笑了起來,“什?麽呀,你不懂這四字的意思就不要亂用好?不好?。”轉念一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哼了哼道:“反正說到底,咱們女孩兒的名聲也确實是這類女子帶累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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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雍州謝家老宅的第?二日,琴姑姑一大早起身看到鈴蘭有模有樣?的靠坐在涼亭裏念書。走得近了,像是在讀《女訓》。她實難相信,抽了她手裏的書,一看,果真?是。

琴姑姑的表情很精彩,說:“都已經到雍州了,你不必再背這個讨少夫人?嫌了。”

鈴蘭不無?顯擺道:“少夫人?不嫌我,她比我記得熟,她還能倒着默寫出?來呢!”

琴姑姑實難相信:“真?的假的?”

鈴蘭重重點頭,“騙你做什?麽。”

琴姑姑一時不知該用何種表情了,“我還以為?……以為?她一定恨毒了這本書。”

“不會呀,我家娘子說了,書本無?罪,就看用的人?如何去使了。跟兵刃一個道理。譬如我是用這本書來啓蒙識字那就完全沒問題。但要是我信了這書的邪,為?男人?的思想所操控,那我這不辨是非的腦花子就該統統抖落出?來喂豬!”

琴姑姑不知被哪句話觸動,愣愣的走了會神,又說: “少夫人?呢?”

“她呀,除了發呆睡覺她還能做什?麽呢?唉……”

琴姑姑看了看太陽,都快午時了,她這樣?一直睡,對身體可不好?。

誰料鈴蘭忽然?抓住了她,真?誠道:“秦姑姑,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跟你說句知心話。我家主子吧,從我認識她的第?一天起,她就這樣?子。以前郎官在的時候還好?些,現在越來越嚴重了。你不要想着也不要說什?麽為?她好?之類的話,她不稀罕。我家主子其實很好?相處,只要你不要自作主張替她張羅謀劃前程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她什?麽都明白?,只是懶得這樣?那樣?罷了。至于什?麽原因,我也說不清,但有時候看着她發呆吧,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感覺她特別孤獨,孤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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