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緣分已盡,不必強求
在今日之?前, 白馳都做好了再次進入輪回的準備,可時間流淌了,禁锢被打破,她反而陷入迷茫, 不知所措了。
她在大街上游蕩, 随着人?流移動?,見鈴蘭出事, 出手相助。有人?罵她, 反手就打回去。她習慣了不帶腦子,一切皆憑本?能。将自己圈禁, 渾渾噩噩度日, 不考慮未來和明天, 現在姬後?問她要不要做先鋒将軍?
她,不知道。
為什麽而活?活着的意義?是什麽?為什麽獨獨她要受這份罪?
這是她千萬次曾質問老天爺的問題。
姬後?有種洞察人?心的能力?, 她看出她的混亂,貼心的沒有追問逼迫她。
白馳也确實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她已經許久不曾認真的想過?一件事了。
當一件事永遠都不會有結果,那麽思考便是多餘。
在姬後?的寝宮,除了鈴蘭陪伴,無人?敢來打擾她。
便是鈴蘭, 仿佛重新認識了她的主子般,也顯得比過?去還?要分外小心十倍百倍。
直到?三更,朝臣散去, 高宗皇帝也被妃嫔攙扶着睡下?了,姬後?親自前來, 推開了白馳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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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 大長公?主入了宮,她實在難以相信, 她被姬後?擺了一道,她原以為要對匈奴人?動?手的是皇帝。
姬遙好手段,竟然還?說動?了她的丈夫!
大長公?主心裏一直有根刺,隐忍不發多年,這次等于是直接捅到?了她的肺管子。她一晚上輾轉反側,等天亮後?,丈夫上朝,她緊跟着梳洗打扮,入了宮。
她是絕不會跟丈夫嗆聲的,她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她對自己的要求,層層的思想枷鎖,都不允許她做出當面質問丈夫讓丈夫心生不快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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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先帝最疼愛的公?主,有先帝禦賜的手令,可自由出入皇宮,無需通傳。
她直接去了姬後?的立政殿,大朝會未散,姬後?未歸,宮人?們小心翼翼的侍候生怕有一點不對,引火燒身。
大長公?主端坐在殿內,忽聽得外頭傳來說話聲,這一聲兒有些?耳熟,莊嬷嬷也是一愣,看了公?主一眼,移步出門,一眼瞧見門外的人?,大吃一驚。
說話的正是鈴蘭,站在她身邊的是白馳。主仆二人?正要離開,打算同姬後?告辭。
莊嬷嬷失聲喊道:“少夫人?,你怎地在此?”
大長公?主聽的真切,也是一愣,顧不得矜貴的身份,急急跑出來。看到?白馳的瞬間,喜怒參半,可此時此地的偶然撞見,由不得她多想,脫口而出,“你當真是姬後?的人??”
白馳頓了下?,還?是管她叫了一聲“娘”,就沒別的話了。
白馳轉身欲走,公?主生氣,只當她不願見自己,高聲道:“你還?要去哪裏?”
昨晚姬後?和白馳聊至深夜,雖有所求,卻不強留,見她迷茫,勸她如果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就出去走走看看,人?只有在路上,見了不同的人?,看過?各樣的風景,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麽。
姬後?毫不吝啬的表達對她的贊美和羨慕。直言不諱道,若她有這一身本?事,她定?然不會嫁人?生子委屈自己屈居後?宮,她是無論如何要上陣殺敵,為大周開疆擴土,闖出一片天地。說起這些?的時候,她面上泛光,眼中神采奕奕。白馳枯槁的心因為她眼中強烈的生命力?所震撼,有那麽一瞬,她甚至生出了追随她的心。
姬後?放她離開,讓她去追尋自己的道。
“你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說走就走,你将你的丈夫,你的孩子,還?有我們謝家的臉面置于何地?”大長公?主氣急,沖着她的背影喊出聲。說完這些?見周圍都是姬後?的人?,又住了嘴,眼神閃爍。
她家的事,她并不想叫人?看了笑話。
莊嬷嬷回過?神,攔住白馳,小聲勸道:“少夫人?,咱們有什麽話屋裏說,你要是有什麽難處,你說出來,都能解決,別一聲不響說走就走啊。”她又使勁跟鈴蘭使眼色,鈴蘭搞不清白馳的想法,兩邊不想得罪,低下?頭做出害怕的樣子,裝失明。
白馳能有什麽難處呢?她只是聽了姬後?的勸想出去走走看看罷了。
昨晚與姬後?的談話很舒服,姬後?沒有尋常婦人?的家長裏短,雞毛蒜皮。沒有追問她的過?往,糾結她這身力?量的來源,也沒有探究她為何離開謝家獨自在外流浪,更沒有以長輩的姿态指責她教育她。姬後?和她談她的理想和抱負,說她小時候的事,遭遇過?的事,她毫不避諱她的野心,也沒有給自己的野心尋找什麽少年苦難的借口,她說:“我天生就渴望權力?,從我小的時候我就想騎在我大哥頭上。所有人?都告訴我這是不對的。他們打罵我,教訓我,不給我飯吃,妄想将我養育成循規蹈矩的人?,他們一遍遍的告訴我大哥才是家裏的頂梁柱,我們姬家的一切将來還?要仰仗我大哥。後?來,我姬家得罪了世?家大族,全家受了牽連。呵,現在你也看到?了,我是大周國堂堂天後?,同陛下?一同主持朝中大局,我不僅能做得了我姬家的主,姬家的一切都得仰仗我,我還?能做這天下?的主。”她深吸一口氣,非常滿足快樂的樣子。
如果說,同姬後?交談會有種讓人?發自內心的快樂,感到?輕松愉悅,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生命力?。那麽同大長公?主,她的婆婆對上,則會讓她打從心底覺得厭煩。
就像大長公?主從第一眼就不喜歡白馳一樣,白馳曾經受《女?訓》《女?德》迫害至深,對大長公?主也從無好感。
“今日.你哪都不能去,你必須跟我回公?主府,你知不知道無忌為了找你,連官職都不要了,家也不回。你還?想任性到?什麽時候?”對于這個兒媳,公?主一肚子的怨氣沒處撒。
白馳表情寡淡,沒說話。
“無忌年紀也不小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難道他心裏沒有數?要說任性,我看謝無忌也好不到?哪兒去。”姬後?爽朗的聲音響起,說着得罪人?的話,面上卻帶着笑意。
公?主看到?姬後?,勃然大怒,“姬遙!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白馳怎麽在你這兒?你是早就找到?了她惡意隐瞞不說,還?是她本?就是你的人??”
如果是前者不過?是一句可惡可恨!如果是後?者那就細思極恐了……
姬後?對于這對夫妻,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這麽重要的事,怎麽就沒說呢?
再看白馳,更像是鋸嘴葫蘆。
戳破秘密和謊言,這樣不讨人?喜歡的事,還?得是她來。
“大姐,進屋說,宮人?們都看着呢。”姬後?親切的招呼她。
公?主被姬後?這樣提醒,就跟提醒她儀态不好不顧場合一樣,她一直有顆敏.感的心而不自知,本?就是興師問罪而來,帶着極大的成見,此時更勝。
進了屋,姬後?不等公?主說話,三言兩語将白馳把?也和部勇士打敗的事給說了,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公?主又說原本?按照她心裏的計劃是想封白馳做先鋒将軍,協助蒙大将軍抵禦外敵,後?面那個“但?是”還?沒說出口,公?主當即出聲喝止,“不行!她一個女?人?如何能領兵打仗,胡鬧!”
白馳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公?主身上。
姬後?笑了笑,正要開口。公?主氣勢洶洶的指責道:“你自己大逆不道,牝雞司晨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教唆我謝家兒媳!你說說你自己,為什麽就不能做個賢內助,非要幹涉國家大事,你一個女?人?,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才是本?分,這天下?是我們姓周的天下?,現在是皇上的,将來是太子的。有什麽事是他們父子不能決策的?就算二人?智窮,那滿朝文武呢?你這樣蠻橫插手,怎麽,你是想學那肖太妃想禍亂朝綱不成?肖太妃為了一己之?私教唆英王叛亂,致子孫盡皆殒命,原本?他們都可以有個光明的前程,就因為一老妪的貪戀,一脈盡絕。這樣的老婦人?就算是下?了地獄也要被千刀萬剮,生生世?世?投了畜生道也不足以贖罪!”
姬後?好脾氣,依舊笑吟吟的,如何都不生氣,她說:“大長公?主這話嚴重了,我的倆個雙胞兒子可是剛滿十六就封王送去了封地,大女?遠嫁,如今身邊就一個小四小五,尚且年幼,天地可鑒,我可沒有讓兒子奪權的心。”
大長公?主看着她,看着看着,又軟下?心腸,有種火氣無處發的無奈。姬遙共育五子二女?,最近聽說肚子裏又懷了一個。
頭前兩個都是皇子,長的活潑健碩,公?主雖然不喜歡姬遙,卻對這倆個侄兒視如己出,誰知分別長到?五歲六歲的時候,一個得了急病沒了,一個被他粗心的爹帶去打獵,竟叫野獸給吃了。
一年裏沒了兩個兒子,這事落在誰身上,恐怕都過?不去這個坎,不死也得脫層皮。大周慣例,未及弱冠的孩子是不辦葬禮的,怕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叫長輩傷心。倆個兒子,其中一個只剩血衣,連個屍首都沒。草草的葬了。姬遙跟去廟庵祝禱,吃齋念佛,沒多久傳來消息,說是姬遙的親姐許國公?夫人?勾搭上了皇帝,這裏又涉及到?另一段秘辛了。總之?姬遙也是個狠人?,收拾心情,好好吃飯睡覺,養好了身體,又殺回去了。
此後?大長公?主就感覺姬遙變了。
消息是大長公?主讓人?帶給姬遙的。
大長公?主身份尊貴,雖看不慣她,卻也在她落魄時,曾數次幫過?她,這份恩情,姬遙一直感懷在心。
所以這對姑嫂吧,若論感情,既有彼此看不順眼在裏頭,也有恩情在裏頭。
以大長公?主舍己為人?的性子,素來只有兄弟家的欠姐姐的,公?主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從不弄權,也不威風八面的招惹是非,對底下?人?也公?私分明,姬後?就算是想還?她的恩情,也确真沒地方下?手。
公?主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她感情用事,總是将人?想的跟她一樣,說了幾句氣化,心裏的那根刺雖沒有問出口,還?是找了個臺階給姬後?下?了,“我也知道皇上遇事容易優柔寡斷,需要人?幫他做決斷。父皇在世?的時候就曾說,為母過?剛,則容易養出性格怯懦難堪大任的孩子。當年父皇……”餘下?的話不好說,大家都懂,皇權更疊,不可能那麽容易順利過?度,先皇也曾有看重的能力?出衆的皇子。後?來還?是聽了心腹大臣的勸,為了國本?,立嫡立長。至于那個皇子……
先皇賜了一杯毒酒。
沒人?能體會到?當父親的在臨死之?前賜死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是什麽心情,衆人?只知道這位狠辣的帝王将一個積貧積弱的大周發展到?百姓豐衣足食,外敵不敢觊觎的強大帝國。
四夷賓服,萬邦來朝。
然而先帝病逝,英王奪權,大周自此後?一落千丈。
大長公?主懷念曾經的榮光,可她的兄弟沒有這樣的魄力?,她珍愛的太子侄子和他父親的性子一模一樣。這朝堂之?中,唯一能做主且敢做主的卻是個後?宮婦人?。
大長公?主在袖子裏攥緊了手,她一直有個秘密,她誰都沒有說,先皇病故前曾給她下?過?一道遺诏。
她揮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警告姬後?道:“我能容忍你過?問朝堂之?事為皇上排憂解難,卻不能由你任意妄為。朝廷,戰場,終究還?是男人?們搏殺的名利場,與我等無幹。你竟然敢瞞着皇上及諸位朝廷重臣,打算同也和部魚死網破,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這樣的軍政大事,豈是你一介婦人?能決斷左右的?你可知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萬千百姓因你一念之?間,流離失所。你承擔得起這樣的責任嗎?”
姬後?面上的笑容就沒淡過?,“阿姐這意思是,情願将瑞雪嫁去也和部換取短暫的和平,就算是忍受屈辱,也要茍且偷生?”
公?主氣不打一處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姬後?反問,“那阿姐可有既能對付也和部又不讓瑞雪嫁出去的良策?”
公?主掐了一把?手指,沉了臉,“你非要和我作對是吧?”
姬後?笑了笑,沒再言語。她從不做無謂的争執。
公?主該說的都說完了,她和姬後?可沒什麽心好談,瞥了一眼當了半天背景板的白馳,壓下?心中的震驚不安,她打算先回家,至于其他的,她還?要消化消化。
白馳也沒拒絕。
姬後?一直将她們送出宮門。
大長公?主心裏不得勁,瞥一眼白馳說:“你倆到?底什麽時候好上的?姬遙做了我這麽多年弟媳婦,可從來沒對我這麽好過?。”
白馳:“公?主,皇後?如此,定?是對我有所求。”
公?主聽了這話還?挺高興的,說:“看你傻乎乎的,也不真傻,你舅母這人?就是心眼兒太多了。”頓了下?,不滿道:“你不叫我娘?”
白馳平心靜氣,“都一樣。”
公?主偏過?頭,不理她。
馬車進了公?主府,快用午膳了。她是當娘的人?,體諒全天下?所有當娘的人?,雖然不滿,口內抱怨,仍帶着白馳先去見了孩子,一面走一面說:“你公?爹給孩子取了大名,叫謝承嗣。乳名小福,我取的。”
白馳垂眸,一哂。
公?主還?以為她在笑話乳名,說:“你也別笑他乳名不好聽,外頭多的是人?叫小福,民?間百姓都說賤名好養活。咱們小福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足夠啦。”
說到?孫子,公?主滿心滿眼的愛意。
白馳問:“阿寂呢?”
公?主:“還?問,都說找你去了。你也真是的,有什麽不滿說出來不行,非要離家出走……”
白馳:“他何時回來?”
公?主:“你問我,我問誰去。算了,我馬上派人?去告訴無忌,你已經回來了。當娘的不着調,做爹的又沒心……”說着話到?了孩子的房間,七八個嬷嬷都在,乳母正在喂奶。
公?主等孩子吃飽了,接過?來,哄着孩子玩了會,過?了好大一會,才察覺到?不對勁。擡眼一瞅,身邊人?都表情古怪,再一看,白馳還?站在門外,壓根沒進來。
公?主搞不明白她又想幹什麽,說:“你進來。”
白馳背對着門,沒動?。
公?主就有些?不高興了,“你什麽意思?我是孩子的親奶奶,我親近我孫子怎麽了?你不高興呀?不高興也得給我忍着。”
公?主又抱着孩子玩了一會,莊嬷嬷催促用午膳。公?主看白馳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門外,到?底不是硬心腸,将孩子抱給琴姑姑,說:“你抱給她。”
公?主偏過?身子,斜了一條眼縫往外望。誰知琴姑姑笑眯眯将孩子抱到?白馳跟前,後?者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擡腳就走了。
這舉動?可将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公?主是無論如何都沒想過?當娘的會有這樣的狠心腸,嚯得起身。
她心疼小孫子,又替兒子不值,提着裙擺,小跑着追上,一面跑一面喊她站住。下?人?們吓住,攙住她,生怕她岔了氣。
鈴蘭一直跟着白馳,不敢多言,她走她就走,她停她就靠邊站。
白馳站住步子,回身看她。
公?主為了家庭和睦,自認已放低了姿态,主動?求和,她不理解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不通情理的兒媳,她這是要做什麽?非得騎在她頭上嗎?
“白馳,趁着無忌還?沒回來,咱們婆媳就說明白吧,你到?底要怎樣才滿意?非得攪和的咱們一家不得安寧,你才痛快嗎?”公?主推開攙扶住她的人?,她對這個兒媳已完全沒招了。她曾想過?大不了換一個,不聞不問無所謂,可兒子的舉動?讓她徹底認清,這樣根本?行不通。但?凡,她有一點在乎親兒子,都不可能做出讓兒子為難傷心的事。
她舍棄了作為長者的面子尊嚴,一筆帶過?先前的不愉快,試圖修複關系,可是她,她……
莊嬷嬷和琴姑姑心知不好,立刻清退了随行的仆從,又讓人?站到?外圍,不讓人?靠近這邊。
鈴蘭也自覺,不用人?說,悄悄走遠了。
白馳說:“公?主,你不必有任何的擔憂,等阿寂回來,我和他道個別,我就走了。”
公?主眯了眯眼,沉聲道:“你威脅我?”
白馳:“沒有。”
公?主難以容忍,聲音尖利,“你是故意的,你為什麽要這樣?我的兒子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你為什麽非要挑撥我們母子?為什麽?你有什麽樣的要求我不能答應你,你非要用這招來吓唬人??你吓唬誰?你以為我真的怕了你?你到?底是誰派來的?你究竟有何目的?你說!你說!”她情緒很激動?,上前撲去。
白馳本?可以避開,見她要摔倒,便站住不動?了,由她撲在自己身上,抓住雙臂。
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儀态,此刻的公?主不過?是個可憐的母親。
“公?主,無論你信不信,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對謝家亦然,我走,不過?是想追尋我自己的道。”
追尋自己的道?這句話是如此的熟悉。公?主立刻反應過?來,“是姬遙!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就這般信她?你難道還?真聽了她的話,要去做什麽先鋒将軍?你只是個女?人?啊!軍營裏都是男人?,你一個女?人?去像什麽樣子!”
白馳并沒打算去參軍。她還?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麽。
“什麽?參軍?”一道分外古怪尖細的聲音響起,那人?繞開公?主府下?人?的阻攔,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十幾名婦人?,都是謝家嬸娘嫂子之?類的女?人?還?有別府的女?人?們。
也和部的武士被大周打敗,消息滿天飛。過?了一日,關于白馳的身份已經被扒了個底朝天。
人?們震驚的同時,也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公?主從宮裏回來,嬸娘嫂子們一得消息立刻就過?來了,等不及下?人?通傳,就着急忙慌過?來,都想親眼瞧瞧這女?人?是不是真像外界傳的那樣——三頭六臂壯如山岳。
未見真人?,先聽到?公?主氣急怒罵,謝家三房大娘子心思活絡先出了聲。
待衆人?看見白馳,第一眼瞧去,也沒發現跟她們長的有什麽不同,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心裏略感失望。
再看去,就發現她身高體态像一個人?,姬後?!
有人?心中甚至還?起了疑惑,難不成真是姬後?娘家人??
這些?人?跟公?主走的近,自是不喜姬後?,女?人?們都覺得她一後?宅婦人?幹涉朝政實不像話。她們前一日被關在家裏沒親臨現場,只道聽途說,沒親眼見到?白馳的厲害。如今見了真人?,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除了覺得她一張冷臉不招人?喜歡,也沒什麽不同。心裏暗自腹诽男人?的話也不可盡信。左右交換眼神,有心有靈犀的已交流了想法,難不成是姬後?安排的局?
至于什麽目的,她們猜不出。
謝三嬸子上前一步,“你就是無忌侄兒的新婦?”
白馳不喜她們的眼神,卻也點頭應了聲。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十幾個女?人?抵得上五百只鴨子,沒想到?這話放在貴族女?人?身上,也是通用的道理。
後?宅的生活大概是真的無聊到?了極致,逮到?一件新鮮事,衆人?的情緒高漲到?幾乎要飛起。
……
此後?一直過?去很多年,大長公?主每每憶起當日情形,都深恨自己被情緒影響了理智和判斷,如果她能更冷靜克制一點,或者暫且放白馳離開,不給不懷好意者可趁之?機,也許一切都還?有轉圜的可能,而不是一發不可收拾,無法挽回。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個個都成了大長公?主的嘴替。
而那時,她是真的很生氣,竟沒有意識到?不妥,只覺得解恨,由着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竟沒有阻止。
直到?謝三娘子大聲斥責白馳,“你想讓我們謝家成為別人?眼裏的笑話?”
白馳冷笑一聲,态度鄙夷輕慢到?極致,“我有名有姓,別人?要笑話也笑話我白馳,與謝家何幹?”
至于後?來怎麽請出了謝家老長輩,白馳又怎麽怼得他老人?家下?不來臺,氣得他要請出家法懲戒不肖後?輩。她們一行人?又怎麽去了謝家祠堂。當然了,作為女?人?她們是沒資格進祠堂的,只能在外頭站着。然而白馳卻堂而皇之?進去,還?憤怒的說了些?什麽,一切都太混亂了,公?主大概是想忘記這段讓她後?悔的往事,此後?回憶起總是斷斷續續的記不完全。
她就那麽稀裏糊塗的在憤怒的親族長輩的見證下?替兒子休掉了兒媳,謝承嗣的名字尚未寫入族譜,他娘的名字先輕易的從族譜中剔除了。
她們冷嘲熱諷仿佛有無窮的恨意将白馳攆出家門,并要她發誓,一旦踏出謝家的大門,永遠都不能再回來,也不準再回平京城。
國公?府祠堂的熱鬧引來了謝家的小輩。
謝靈空眼睜睜看着他藏在心中光芒萬丈的存在被屈辱對待,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反倒顯得那些?人?像跳梁小醜。他不解的看着她們,這些?人?也并不全是他謝家的親長,跳的最厲害的幾個還?是別家的長輩。她們的手怎麽這麽長,還?管到?他謝家的頭上了?
他更難理解大伯母,她像是被下?了降頭,怎麽就任由她們擺布了?
他勇敢的站出來,攔住白馳的去路,想說話,在觸碰到?她的目光時,反而結巴了。
她大概将他視同她們一夥,耐心耗盡,看向?他的眼神透着寒氣,“讓開。”
謝靈空不由自主的站開一步,想辯解,發現自己出不了聲。
有人?走過?來,将他拉開。
過?了好一會,他掙脫開,奮力?追了出去,在街口轉角的地方,他終于發現了她,他急匆匆跑近,嘴巴開合,試着喊了幾次,才叫出聲,“小嫂子,你等等,我有話說。”
白馳站住,目光落在他插在腰間的匕首上,似乎這才認出他。
她目光平和,語速不急不許,“你是那日贈我匕首之?人?。有事?”
謝靈空看她一眼,又急忙收回視線,“嫂子,”叫了這一聲,又恍然想起什麽,連忙站開一步,行了一禮,“在下?謝靈空,無忌兄長乃我堂兄。”
白馳“嗯”一聲,并不着急。
鈴蘭也在這時追了出來,看到?白馳很歡喜,正要說話,見到?謝靈空又閉了嘴,站到?白馳身後?。
謝靈空說:“今日之?事一定?是個誤會,我大伯母平時并不是這樣的,她今日情緒尤其激動?,一定?是受了旁人?蠱惑。嫂子,你不如先回去,等我大伯父回來,或者我無忌兄長回來……”
白馳揚了揚手裏的休書。
謝靈空的臉一下?白了。
白馳是沒什麽仇怨在裏頭的,要說有什麽不滿,剛才她一腳踹在祠堂的廊柱上,踹塌了一塊屋頂,有什麽情緒也發洩了。
謝靈空等人?過?來的遲,不清楚白馳之?前做過?什麽。現在面對面的交談,也只覺得她好脾氣,不清楚那些?人?為怎麽那樣對她,太過?分了。
“你同阿寂關系很好?”白馳問。
謝靈空連忙說:“我們是兄弟,嫂子,你莫要着急,我這就親自去尋兄長回來。”
“不必了,”白馳忽然笑了一下?。
謝靈空看着她的笑容,面上一紅,不由低下?頭。
“你若見着他,替我帶句話給他,我與他緣分已盡,不必強求。”
謝靈空頭皮一麻,“嫂子,你莫要說氣話。我大伯母她……”
“你看我像說氣話嗎?”她仍是态度平和,沒有被抛棄女?子的憤懑幽怨,似乎先前那冰冷的一眼只是因為他擋了她的路。
謝靈空:“可是無忌兄長……”
白馳:“你大可同他說,我對他有情,但?屬實不多。就算是阿貓阿狗一起待得久了,也會有感情,沒什麽特別。以前同他在一起是別無選擇,如今得了自由,我終究是要走了。這是我的選擇,與他母親無關,與任何別的人?都無關。你告訴他,讓他往後?好好的活,不必來尋我,我也不會再見他。好了,我走了。”
她說走就走,不給旁人?考慮的時間。
謝靈空就算想追,也是詞窮。
鈴蘭追着白馳跑,她很聰明,邊跑邊說:“主子,你不要攆我走,也不要叫我回公?主府。我不想做別人?的大丫頭,一輩子低頭做事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最大的期盼就是伺候的主子舒坦了,将來能配個好一點的侍衛、小厮,過?着一眼望到?頭的日子,沒勁!主子,你帶上我吧,我想跟着你。”
白馳說:“你跟着我,照樣是丫頭。”
鈴蘭心知有戲,喜形于色:“但?也是能有自己思想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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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姬後?預料的那般,也和部果然背信棄義?,輸了擂臺賽,也不守諾,仍叫嚣着要大周歸還?“北地十二州”,否則便要開戰。
姬後?早暗地裏調兵遣将,先頭部隊押運糧草,已至神谷關。
坦桑王子到?底沒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在屬下?的掩護下?,潛逃出大周。
大戰一觸即發。
高宗皇帝同皇後?點了兵将,大開城門親自相送。
不知誰忽然唱起了周人?《離歌》,歌聲哀婉,斷人?心腸。
本?就士氣不振的數萬将士,仿佛被下?了咒,齊齊耷拉了腦袋,面有哀容,這還?未上戰場呢,就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
情緒仿佛被傳染,竟還?有朝中大臣抹起了眼淚。
高宗皇帝也是容易動?情之?人?,眨巴眨巴兩下?眼,也想落淚。
被姬後?一把?掐住後?腰生生忍了回去。姬後?壓低聲音說:“陛下?,你是不是要說點什麽鼓舞士氣?”
高宗皇帝一臉茫然:“我說什麽?”
姬後?忍着脾氣:“我昨晚寫給你的文章呢?不是要你全文背下?嗎?”
高宗皇帝恍然想起的樣子,“啊,那個,那個啊!啊,你不知道昨晚胡美人?纏得緊,我,我沒時間……”
姬後?眼中有兇光閃過?,意味深長的拖了一句長音,“胡美人?吶……”
高宗吓得面上變色,“不怪她,是我,是我……”
可是現在怎麽辦呢?
總不能還?沒開打,就這副死樣子吧?
高宗皇帝很會躲,将皇後?往前一推,“仗是你要打的,要不你上前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