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深人靜, 顧淩便被一陣雨敲窗戶聲弄醒，睜眼就對上了醫療托盤裏龇牙咧嘴的鹿頭标本?。
她坐起身時毛毯滑落至身旁的男人身上，玄淵金絲邊眼鏡下雙眸微睜, 但顧淩知道?他還在熟睡, 并且睡的極為不安。
這是?他們在戀綜的最後一周, 恰逢X星第一任帝王的誕辰節, 糖糖也有?一周假期，便繼續留在了節目組。
她跟玄淵的視頻落在了警方手裏，顧淩相信那天不光是?XX視頻, 還有?玄淵在小島上使用異能消除其餘嘉賓記憶的片段，應該也都被錄下。
可出乎意?料, 那夜過去後, 到目前為止都風平浪靜。
沒有?任何?一方來找過甚或質問?玄淵，節目組所有?嘉賓們依舊其樂融融, 但顧淩感覺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玄淵當時噴血，卻不願去醫院檢查，只說睡一覺就好。
他果然一覺就好，并且現在已經完全不避諱的白天陪糖糖做作業或玩耍, 晚上拉着顧淩一起一間間小巢屋睡覺, 今晚又?住到這間監/禁風病房。
顧淩記得自?己是?把人灌滿後才睡下的, 她這段時間晚上總是?精疲力盡，但又?在玄淵白天觸碰大人參跟人參共感時得到某種精神力的反饋，所以她的黑眼圈總在突然出現, 又?突然消失這兩種狀态間切換。
譬如現在, 她扭頭看向牆上被鐵絲固定的老?式圓鏡, 鏽蝕的鏡面裏浮現出一張操勞過度的女?Alpha臉龐。
顧淩盯着鏡子看了好一會，緩緩伸出舌尖舔過嘴唇, 口腔裏回味着腥甜的餘血，剛才太投入，又?咬破了他嘴唇。
淦，怎麽我現在看起來也有?點玄老?師的變态模樣。
難道?真的是?近墨者黑？
顧淩這幾天心裏一直不痛快。難得她出道?十年，游韌草叢閱男無數，頭一次擺不平一個男人，頭一次動了想對一個男人負責的心，頭一次想組建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庭。
可玄淵只要談到孩子的話題，就是?一副我完全不用你負責，我們就還是?保持那張契約上寫的合約關系最好，大家只追求快活不談明天的高姿态。
讓顧淩連可以理虧的道?德低點都站不住，反複在不理他，但又?忍不住想靠近他這兩種心态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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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饞她，但也不敢剛在玄老?師洗好澡打扮的清爽幹淨興致勃勃叫她去小巢屋時抗旨，因為她也饞他。
那種饞是?這近三個月每一天的日積月累和默契，只要他一個眼神，她就能瞬間明白，像是?被下了鈎子的魚，鈎子戳在嘴皮上，又?疼，又?舍不得已經快咽到喉嚨的肉。
今天是?五月二十二日，離智腦規定完成拖延任務的時間還有?二十多個小時，顧淩近期卻一直聯系不上MAX。明天白天是?最後一天錄制，其實沒有?太多事情，但她跟玄淵的cp組合已經在網絡最受歡迎排名登頂，必然要有?一個cp頒獎禮。
電臺要求他們每位嘉賓最後都錄制一段對其他人的評價跟祝福。
其他人的評語顧淩都已經想好，唯獨還沒有?想好怎麽評價近期幾乎每夜都睡在枕邊的男人。
顧淩披了件睡衣，從滿是?條紋的病床上悄悄起身，輕輕抱起一個凳子走到離床最遠的那面牆放下，然後從睡衣裏悄悄摸出一根煙。
她本?想醒醒神好好思考下明天面對鏡頭時怎麽表現，又?怕煙味熏到玄淵，剛伸手推開窗戶，外面的雨噼裏啪啦就打了人一臉。
顧淩手忙腳亂的關窗時，便聽?到腦後傳來玄淵輕哼。
“你醒啦。”還沒點燃的香煙被她迅速反手捏碎在掌心，滿臉雨水的轉過身看向他。
玄淵已經從床上坐起，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下雨了。”
“是?。”顧淩見?他正在深呼吸，又?問?：“又?做噩夢了嗎？這次也記得夢的內容嗎？”
玄淵點了點頭，自?從上次吐血後，他的夢境不再是?忽而來去，而是?來了就重複的一遍又?一遍不肯走：宇宙覆滅後殘存的滿面刻着罪字的女?人，五彩晶石手鏈，大人參，還有?顧淩的臉.....以及很久遠很久遠，幾百年前被關入極淵海前的畫面。
九歲繼承X星帝位的女?孩，紅着眼瘋狂向他追問?X星第一代帝王的下落：“我父親呢，我父親就算真的精神力耗盡而死，他的骸骨也應該留給我。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們是?唯二瑪雅文明的火種，老?師你一定不會那麽狠心，讓我父親屍骨無存的對不對？”
“求求老?師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父親的下落。”從來堅強又?頑劣的女?孩，頭一次掉落大顆大顆的眼淚。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最得意?的學生流淚，也是?最後一次。
那之後，青烏鳥傳入極淵海的消息就是?X星女?帝又?攻下哪顆星，哪片星域，打退了哪些?星盜，得到了多少支持。
青年女?帝用盡一切方法讓自?己變強，讓X星壯大，就是?為了徹底擺脫X星帝王最初建立的那個瘋狂計劃。
那時的玄淵，亦完全無法理解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感情。他滿腦子只有?正在進?行的基因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精神力的分?裂與融合。
那是?他跟最好的夥伴制定的，重建瑪雅文明最大的希望。
就算犧牲一切，就算犧牲他自?己跟夥伴，也要完成。
“我很遺憾”他只是?平靜的告訴女?學生：“星樓他自?知時日無多，他是?為了我們傳承瑪雅文明的使命才跳進?的轉換爐，可惜......”
可惜什麽也沒發生。
精神力在當時的X星僅次于玄淵的X星皇帝，沒有?讓那一片最适合融合的人參海洋發生半點波動。
他們的推算跟預測全都錯了。
他被學生歇斯底裏的嘲諷與辱罵。
無所謂，科技的進?步就是?會有?犧牲。
只是?他還沒到比X星皇帝更好的養料前，就被聯邦法庭十大星球所有?首腦共判關入極淵海永久監/禁。
“老?師，我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會真有?第二個傻子陪着你一起瘋。”在被從帝國科學院帶走的那天，女?學生趕來，扔給他一根有?了初級精神體反應的異植人參。
“誰，是?誰又?跳進?了轉換爐？”他捧着大人參欣喜若狂：“要成功了，我們終于要成功了，只要......”他忽然擡頭，又?問?女?學生：“這裏面到底是?誰的精神體？”
“一個女?人。”
“女?人？”
“老?師，你是?不是?從來不在意?周圍的人，有?誰在偷偷幫助你處理一切日常事物?，又?是?誰在偷偷暗戀你，從始至終相信你，寧願為了你那些?虛無缥缈千萬分?之一成功概率的理想去跳焚化爐。”
“暗戀我？”他瞠目結舌，卻完全想不到會是?誰。
“哈，看來你完全不知情。那個女?人死的還真是?有?點慘。”女?學生嘲諷看着他。
“無論她是?誰，我都永遠感謝她，科學文明将永遠銘記她的名字。我們的實驗只需要時間，只差最後一步，就要成功！”
他興奮的撫摸着人參四下飛舞的參須，那些?參須像觸了電的頭發，一沾上他的手指就如蔓藤般纏上，不斷勒緊，仿佛要纏入他的骨血。
咔嚓——特制的異能手铐被侍衛們戴上他手腕。
“老?師，真正的瘋子，不該再有?發瘋機會。”被帶走前最後的記憶，他錯愕擡頭，就對上女?學生冷冷的雙眸：“你也永遠不配知道?她的名字。”
......
玄淵已經從夢裏得知了很多自?己消失的記憶，但精确來說那并不全是?記憶。
他試圖向顧淩講述了一些?可以講述的，但她完全聽?不懂，所以玄淵也不再過多講述。
以前那些?不懂不理解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經過三百年，他漸漸有?了新的感悟。
尤其是?.....在遇到糖糖跟顧淩之後。
只是?今晚的夢還比較輕松，他調侃說：“你猜我剛夢到什麽？”
顧淩微笑的看着他。
玄淵：“我夢到跟糖糖的數學老?師吵架。”
“啊？”
玄淵：“我告訴那個數學老?師，無窮遠點的留數可以通過算非無窮遠點來求，結果他一臉茫然的看着我。”
顧淩：“哦？”
玄淵抓了一把自?己的銀發：“我又?告訴他可以給孩子們多留一下利于智力開發的奧數題，結果他告訴我教育局不許加作業。”
顧淩：“啊？”
玄淵：“我們就一道?二元一次方程如何?得出最優解大吵一架。”
顧淩：“哇哦！”
玄淵：“那個小子，竟然過了半小時才反應過來問?我計算無窮遠點留數需不需要先判斷孤立奇點的類型。我說當然不用。你猜他說什麽？”
顧淩：“說什麽？”
“他說他聽?不太懂。”玄淵對天翻了個白眼：“這種水平竟然也能當數學老?師，現在的小學老?師真是?沒有?半點門檻。”
顧淩忍不住笑起來，她剛走近病床，就被玄淵一把攬住重新抱進?懷裏。
男人将腦袋埋進?她肩窩：“顧女?士，謝謝你。”
顧淩一臉懵，不知他又?抽哪門子風：“你謝我什麽？”
“謝謝你的一切，從以前到現在。”他突然又?說：“我好像，不，我應該認識你很久了，在你認識我之前。”
這話又?很莫名奇妙，顧淩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後腦勺，正思忖怎麽套這話，讓他說出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男人卻已經擡頭将額頭抵上她額頭，修長的手指也深入她睡袍揉了揉她的腰際，臉頰微微泛紅，輕喚一聲：“顧淩，顧女?士。”
“啊！”顧淩心尖一顫，一對視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男人又?撒嬌般用英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你休息好了嗎？”
“我......”她應該婉拒的。
但面對Omega微殇又?渴求的眼眸，她除了一仰下巴狠狠吻上去，別?無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