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楚王歸朝

軍帳閉合的密密實實,親兵把守在外,外人無從窺伺。

宋義和召平在外面裝模作樣的呼吸新鮮空氣,卻半點沒看見主将項梁的軍帳內有何動靜,不由的長嘆,果然還是被視作外人。兩人對視一眼,具是無奈苦笑,只得轉身回自己營帳。

軍帳中,龍且、虞子期、李信、季布外加項梁,再無一人。

項梁剛沐浴完,一頭長發散着,袍襟微微敞開,烏眼雞似得盯着李信,半天說不出話,手裏面絹布的書信已經被他不動聲色的抓的皺巴巴的了。上面狗爬樣的字寫道:請将軍北上,走東陽,駐軍下相。

李信鼻子貼在項梁鼻子上,略微低頭看他,把項梁敞開的衣襟籠籠,擡手晃晃手中錦囊:“小軍師臨走時留下的,如何?”項梁手中的絹布就是從裏面拿出來的。

錦囊的繡花和裏面的字跡具是慘不忍睹,不知道這小軍師搞什麽鬼,幸好字還能讓人認出來寫的是什麽。

項梁兩眼珠子終于從在中間對着自己鼻梁的狀态下分開,恢複正常,不爽的擡手揉揉太陽穴:“北上?這有何用?”

秦朝大局不穩,況且出頭鳥已經死的差不多了,還不動手就等着吃殘羹冷炙了!

李信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一問三不知。其實他自己确實也不知道為何不趕緊西進擊秦。章邯軍隊如今退回關中休整,秦朝廷素來內鬥的嚴重,保不齊下回出來帶兵的就換人了,這可是一舉滅秦的大好時機。

陳勝吳廣戰死,但是秦嘉又立了楚國舊貴族景駒為楚王,只要有一天還扯着恢複舊國的大旗,張楚的勢力就未滅,那項梁就還是要聽從楚王的命令,不然傳出去就是不忠不義。所以虞楚昭這一錦囊妙計實在讓項梁為難。

項梁疲憊的打哈欠,一雙桃花眼裏面濕漉漉的,擡眼望李信:“什麽時候給你的錦囊?”

李信面癱臉,盯着項梁一動不動,半晌道:“臨走留在我軍帳前的。”

龍且咋咋嘴,別有用意的看向李信。李信面無表情的回望龍且,最後後者幹咳一聲,把視線移開。

季布摸摸腦袋,嘿嘿一笑,表示什麽都沒弄明白。

虞子期伸手扶額嘆息:君子本該端方如玉,自己這小弟和男子歡好就算了,如今竟然同時還半夜會李信……一女,啊呸,一男不嫁二夫什麽的……

項梁唉聲嘆氣,想不通虞楚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擺擺手示意李信一行人先回去。自己對着那錦囊發呆,心想還好項羽那小子不知道虞楚昭這小無賴半夜給李信送東西,那還了得!?

夜間,就因為虞楚昭那“錦囊妙計”,項梁夜不成寐,索性起身在軍長內來回踱步。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是按照原計劃直接向西進軍,還是繼續北上過走東陽過駐軍下相。最近召平似乎格外着急,幾次催促他急行軍向西進發,可是越是這樣,項梁反而就越是無法下決定,特別是最近召平和宋義那頭老狐貍實在是走的有些近了。

長夜将盡,太陰西落,手下一親兵跑進來,對着項梁耳朵嘀嘀咕咕一陣。項梁一雙桃花眼一眯,随後擺擺手,親自出去迎接來人。

營地外,只見寒風飛雪間站着一人,七老八十的樣子,一身難以禦寒的破舊長袍,發須花白斑駁,頭上戴着六尺道冠,此時正笑眯眯的往項梁這邊望過來。

項梁連忙迎上去:“範先生別來無恙?”

老頭捋捋胡子,點頭道:“尚可驅策!”

項梁一愣,随後大喜過望,躬身在側執晚輩禮将老頭扶入軍帳之中。

這投奔而來的,正是範增。範增此人好出奇計,老而彌辣,隐居居巢數十載,名聲在外,卻從不出山,只道是避七國戰亂。如今出現在項梁面前,自然讓項梁喜不自勝。起義軍最缺少什麽?人才!特別是懂政治的人才。

季布起夜,在篝火旁邊的陰影處撒尿,就瞧見項梁帶個迂腐文人樣子的人進軍帳,自言自語道:“又是個七老八十的……要來何用?再說,要文人不是還有宋義一幫子?”

虞楚昭是聽見外頭動靜才出來的,一出來就看見季布在撒尿,趕緊把眼睛轉開看夜空,随口道:“宋義等人既然都是亡國之臣了,怎麽樣也沒膽子聽他們出謀劃策不是?”

一軍帳內又探出一個頭來,李信先是看季布慢悠悠提上褲子,然後才慢悠悠開口:“各位将軍準備過兩日紮營練兵吧,再北上兩天,上國柱就不會走了,別提向西進軍了。”

龍且在軍帳內翻個身,朗聲笑道:“只怕日後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了。”

冬夜,項羽站在一望無際的洞庭平原之上發愣,觸目所及皆是蕭蕭荒草,百裏無人。一彎弦月如鈎懸在天際,淡如輕煙的流雲稍稍遮蔽着月光,小雪落在茅草頂上,枯黃的尖、絨絨的雪,毛茸茸的一片,反射着星星點點的光亮。

項羽長嘆一聲,連日來在洞庭湖邊逗留,只盼着能看見虞楚昭,但是沒得到一點蹤跡,只能寄希望于虞楚昭先一步回去項梁那處了,畢竟虞楚昭也不是沒有過一年多失蹤的經歷。但是要項羽靠兩條腿走回項梁部隊顯然是癡人說夢,何況也不知道項梁此時在何處。

突然背後的一人多高的荒草動了動,項羽眯着眼睛回頭,開始只見一只毛茸茸的嘴巴,然後是一雙烏亮烏亮的眼睛,此時這眼睛裏面滿是鄙視。項羽笑起來,荒草被擠開分開到兩邊,一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高頭大馬從高高的荒草中出來,對着項羽打了個響鼻,正是烏骓!

十數日前,項羽同虞楚昭上船,于是将烏骓和另一匹馬兒留在居巢,交給項梁留在那處的親信照顧,這烏骓竟然咬斷了缰繩,一路追到洞庭!

項羽翻身上馬,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煙波浩渺的八百裏洞庭,随後策馬向東而去。

虞楚昭騎在馬上,哼着不着調的小曲兒,心中挂念項羽,晃晃悠悠一路向東,想着再兩日路程便可到達下相,不知道項羽是否已經回去了。

不出意料項梁将會遇見舊識陳嬰,陳嬰帶着兩萬兵馬歸附,必然将讓項梁下定決心北上,在下相停留,以便接受更多的楚地反秦勢力,畢竟身為楚貴族如今又是張楚的上國柱,少不了慕名而來的文臣武将。

不遠前方有一小鎮,看樣子應該還沒有荒蕪,傍晚時分隐約可見炊煙。虞楚昭腹中正打鼓,便調轉馬頭從荒地奔向官道,想着去找些吃食。馬兒撒開四蹄狂奔,一路劈開荒草。

“何人縱馬?”一聲音從側旁傳來一清朗的少年聲音,此時中隐隐含着怒氣。

虞楚昭一拽缰繩,側臉看去,只見側旁小樹林中走出一少年人,年紀和他相仿,個頭瘦長,身穿素白短袍,皮膚呈現出常年日曬的古銅色。

虞楚昭微微俯身,居高臨下的打量那少年,眉毛一挑:“縱馬與你何幹?”

少年雙手抱臂,擡着下巴看馬上之人,嗤笑:“本與我無關,只不過你驚了我要打的兔子,我晚飯沒了,你說怎麽辦?”

虞楚昭一愣,想不到這麽個理由,一直都是被衆人說成小無賴,此時卻遇上一個真無賴的。誰知道他有沒打兔子?

虞楚昭一時想不到怎麽辦,索性聳聳肩,兩手一攤:“我說不定比你還窮,你說怎麽辦?”

少年大約沒想到遇見個光棍的,也是一愣,上下打量一番虞楚昭,只見他頭發散亂,大冬天的,身上就一件單薄裏衣,不知道什麽地方逃出來的,只好擺擺手:“拉倒吧,我趕羊回城去了。”

虞楚昭哭笑不得,伸手給那少年郎:“上馬來,帶你一程,我們在後面攆着你那些羊回去就是。”

少年摸摸下巴,又打量一下虞楚昭的小身板,最後打掉虞楚昭的手,徑自翻身上馬在虞楚昭身後坐着:“還是我帶着你吧。”說着調轉馬頭,一路尋羊去了。

虞楚昭笑起來,索性放松的往後一靠。

少年怒道:“拿我當靠枕呢!”

虞楚昭後仰脖子,倒過來看身後少年郎,一雙小鹿眼無辜的緊。

少年望了望虞楚昭頭發遮掩下清俊的眉眼,耳朵尖有點泛紅,最後幹咳一聲不再說話了。

小鎮內還算繁榮,畢竟戰火尚未殃及此處。少年在一處大院子後門停下,将一群直叫喚的羊趕到旁邊的羊圈內,然後翻身下馬,猶豫一會兒道:“你可有去處不曾?”

虞楚昭餓的前胸貼後背,沒精打采道:“當然沒有,本就是打算到此處來尋個吃食。”

少年想想,對虞楚昭道:“不如你悄悄随我進來,我給你去廚房裏找點吃的來,今晚你便在我屋內休息一夜。”

虞楚昭連日風餐露宿,聞言眼睛一亮,盯着少年連連點頭。少年被他看的渾身發毛,伸手把虞楚昭從馬上拽下來:“你可給我老實些,這王財主家可不是好相與的!”半天又吞吞吐吐道:“還有,你這副表情收收,生怕沒人惦記你呢!”說完自己臉倒是紅了。

虞楚昭沒聽明白,胡亂點點頭,從少年懷裏掙出來,指指院牆道:“你一會進去,我翻牆溜進來。”

少年住在柴房裏面,但是好歹有個窩。虞楚昭啃完最後一口餅,幸福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少年塞了杯熱水過去,擡手給虞楚昭拍拍嘴角的餅渣,不知道是嘲弄還是嘆息:“我只道自己過的夠慘了,今兒竟然遇見個比我還慘的……”

虞楚昭窩在幹草裏面昏昏欲睡,聞言眼皮子勉強撐一撐:“小爺也就這回兒倒黴些,之前在哪裏不是被捧着的……”

少年嘆息:“誰不是呢?當初……哎,提什麽當初,難道你也是六國的舊貴族?”

虞楚昭一聽見那個“也”字來了精神,虞家是大家,也算是舊貴族了,聽少年意思莫非也是哪個貴族後裔?那拖回去可是扯大旗用的。于是含糊道:“算是吧,其實如今各處起義不斷,複國也算潮流呗。”

少年垂眸:“這……就是複國,有個張楚在,輪也輪不到我……”

虞楚昭心中一跳,試探道:“張楚那是陳王,現在陳王敗死,秦嘉立的景駒名不正言不順,不知道多少諸侯在罵着。”

少年猛的站起來,低頭俯視虞楚昭,一時間神色複雜,說不清對張楚政權的垮塌是失望還是興奮,半晌抖着聲音:“張楚敗了?”

虞楚昭看着少年表情,漠然點點頭:“陳勝、吳廣、周文都敗死了,就剩一個宋留了,不日章邯必定分兵,一路東進,一路南下,宋留沒多少日子了。”

少年點點頭:“如此……你如何知道?”

虞楚昭也站起身來,随後深深一揖到地:“楚國上國柱項梁将軍麾下軍師中郎将虞楚昭及偏将項羽奉命前來尋找楚懷王之後,願迎大王歸朝,恢複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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