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進被子裏,把自己埋起來。
——對不起我是蠢貨這就藏起來不惹您心煩!
……
林蘇喝了藥之後就一直在睡,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了。
梅長蘇是在傍晚的時候來的,那時候天未全暗,夕陽很美,梅長蘇穿着大襖,沉着臉,急沖沖進來,帶着一片餘晖。
“宗主?”甄平吓了一跳,“您怎麽來了?”
梅長蘇腳步不停地往上走,一邊道:“林蘇的傷怎麽樣了?晏大夫看了沒?有沒有大礙?他現在怎麽樣了?醒着的嗎?吃了藥嗎……”
“宗主!”
“……什麽事?”
“您別說太快,我記不住。”
尾随梅長蘇趕來的黎綱:“……”
“咳咳,宗主,您有什麽問題,還是等看了林蘇之後再問吧。”
梅長蘇表情一僵,也反應過來他剛剛的問題有多蠢了,遂不再說話。
等親眼見到林蘇,梅長蘇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聽到林蘇受傷的消息之後,他會如此的心驚膽戰,以至于連跟霓凰相處都覺得難以忍耐。
林蘇還在睡。
平時特別鬧騰的人,睡着時,竟也十分的乖巧,帶着點傻氣,梅長蘇看着,覺得十分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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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也沒有叫醒林蘇,讓黎綱和甄平出去後,就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像個好奇的孩子一樣,打量着林蘇的睡容。
然後,他發現林蘇脖子上有條紅繩。
咦,記得之前沒有看到過啊!梅長蘇想了想,緩緩伸手,将那條紅繩抽出。
是塊玉佩,龍鳳玉佩。
而且不是新玉,像是那種盤了好多年的世代相傳的玉。
他是知道的,有一些家族會用龍鳳玉佩作為傳家之寶,龍鳳玉佩分為龍佩和鳳佩兩半,一半給嫡子,一半給媳婦。
梅長蘇捏着玉,嘴角輕輕抿着,低垂着眉眼打量這塊玉。
他可以确定,林蘇剛到江左盟時,身上是沒有這塊玉的,那麽,這塊玉的主人是誰?又是因為什麽才把這塊玉交給林蘇?
梅長蘇眸色微沉,良久,一聲喟嘆,梅長蘇将玉佩又放回了林蘇衣襟之中。
玉涼,貼着皮膚,林蘇一個激靈,醒了。
“宗主?”
“我聽郡主說你受傷了,就過來看看。”
林蘇眨眨眼,格外地受寵若驚,但又不由得莞爾一笑,聲音清脆:“謝謝宗主。”
梅長蘇也淡淡一笑,摸摸林蘇的頭發。
“可是,郡主怎麽會知道我受傷了呢?”林蘇歪着腦袋,傻傻地問。
梅長蘇神色未變,反問:“是啊,我也想知道,你受了傷,郡主怎會知道?”
林蘇表情瞬間一僵,“……可能是穆青告訴郡主的吧?”
梅長蘇淡淡地笑着,又問:“可是穆青又是怎麽得知你受傷的事的呢?”
林蘇:“……”
這就是不打自招嗎?林蘇現在特別想把自己埋被子裏——怎麽會這麽蠢!這麽蠢!這麽蠢!這麽蠢!
“……我今天不是跟景睿和豫津出去玩了嗎?然後不小心碰上追殺夏冬的人了,然後又不小心被流矢射中了……而穆青……他又剛好出去,所以就撞上了。”
梅長蘇低頭看向林蘇腰腹間的綁帶,眼神微暗,“你不是會算嗎?怎麽還會不小心撞上追殺夏冬的人。”
林蘇:“……”
說起這個林蘇就覺得臉上無光,媽蛋這麽重要的事竟然讓他給忘了!如果那不是他的腦子,他都想把那腦子摘下來當球踢了!
梅長蘇得不到回應,便再問了一遍。
林蘇呵呵笑,摸着鼻子道:“我倒是記得會撞上夏冬,卻忘了,夏冬那時正在被追殺。”
梅長蘇:“……”
梅長蘇面帶扭曲地看着林蘇,良久,憋出一句話來,“你腦子缺根筋是吧?”
林蘇:“……”
宗主我要告你對我精神攻擊!
林蘇吸吸鼻子,十分明智地選擇轉移話題。
“對了,郡主推薦的園子怎麽樣?”
這個話題轉得十分的生硬。
梅長蘇鄙夷地看了林蘇一眼,卻沒有揭穿,而是順着他的話回答。
“五進院落,風景秀麗,典雅大方。”
“郡主推薦的園子,自是極好的。”
林蘇道,心裏卻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
梅長蘇眉毛一挑,又道:“只是對于我們而言,大了些,不合适。”
“哦。”
林蘇覺得他有些不争氣,梅長蘇就這麽一句話,二十個字不到,竟然就把他取悅了!
林蘇的表情有些扭曲。
梅長蘇看着,按了按唇角,咳了聲,道:“找宅子的事情不急。”
林蘇看了他一眼,笑着點點頭,“嗯,不急。”
你還得把蘭園井裏埋的那些屍骨找出來呢,不急。
而且蒙大統領還沒給你推薦宅子呢,那可是跟靖王府背對背的好風水啊!
梅長蘇見林蘇笑得眼睛都看不見的樣子,覺得好玩,戳了戳林蘇的小酒窩。
笑問:“你是不是又知道什麽了?”
林蘇倒沒有隐瞞,點點頭,只是買了個關子,“這事我要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畢竟這也算是蒙摯送給梅長蘇的一個驚喜,他還是別破環氣氛了好。
梅長蘇一愣,随即也笑了。
倒沒有再繼續追問,像是很清楚,林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着想似的。
“嗯,對了,宗主,過幾天等我好了,我跟你去林府看看吧。”
梅長蘇食指一動,擡眼看向林蘇,目光微沉。
林蘇抿着嘴角與他對視,神色有些倔強。
良久,梅長蘇輕笑出聲。
林蘇嘴唇一動,又道:“你今天經過的時候很想進去看看對吧?”
梅長蘇收了笑,神色淡定地看着林蘇。
林蘇扯了扯嘴角,繼續道:“但是邀請你的人是霓凰郡主,而霓凰郡主已經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所以不能進去。”
“好。”
梅長蘇突然出聲,林蘇卻有些驚訝,擡眼,剛好撞進梅長蘇那雙帶着笑意的漣漣生輝的眸子。
梅長蘇笑道:“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林府。”
——我們一起去我家。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萬歲,然而猴子明天還要出公差……
歡迎收藏,歡迎評論!
咱們下周繼續約!
(據說下周更新會很多哦!)
☆、12蘭園
林蘇和梅長蘇約好等林蘇康複之後就去林府。
而林蘇還沒康複呢,他就跟謝弼出去喝酒了。
看着林蘇跟匹脫缰的野馬一樣跑出去的晏大夫表示這樣的病人他不治了!
聽到消息的梅長蘇表示他嫉妒了他不平衡了他想生氣了!
前去禀告消息的甄平表示他又要被無辜遷怒了!
在旁邊當背景板的黎綱表示他一定要把林蘇送出去!
趴在梅長蘇腿上目睹梅長蘇黑臉全過程的飛流表示今天的蘇哥哥好口怕!
而謝弼表示——
“林蘇你太講義氣了!”
林蘇仰頭一碗酒,再豪爽一抹嘴,搭着謝弼的肩膀,豪氣萬丈。
“朋友嘛!講義氣啊!”
事情是這樣的,謝弼呢,受了謝玉的囑咐一直在譽王麾下效力,前幾天謝玉又突然跟他說他是太子的心腹,然後呢,謝弼就不高興了,覺得被利用了。
林蘇也是聽蕭景睿說起的,想着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謝玉,而好死不死這個謝玉還是他的表哥,于是林蘇一拍大腿,把謝弼約出來了。
謝弼心情不好,喝得多,一喝醉就開始抱怨發牢騷。
林蘇都聽着,時不時接兩句,幫着他罵罵謝玉。
等酒喝完,都已經差不多晚上了。
而謝弼還在吵着讓小二再拿兩壇酒來,林蘇連忙攔住,還喝?再喝就要倒地不起了!
結了賬,林蘇攙扶着謝弼回寧國侯府。
“唔,林蘇,你說……父親是不是把我當成棋子了啊?嗝……還是……嗯,用完就丢的那種……”
癱在林蘇肩上,謝弼還在咕哝着,滿嘴的酒氣,噴灑在林蘇脖子上,癢癢的。
酒鬼啊!
林蘇也知道,跟酒鬼不能太計較,而且,還是他把謝弼叫出來喝酒的。
“你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吧,你可是寧國侯府的世子,能把寧國侯府上上下下打理得有條有理的男人!別看低了自己,知道嗎?”
“我……唔有這麽厲害嗎?”謝弼迷迷糊糊地問。
“沒錯你就是這麽厲害。”林蘇毫不猶豫道。
“可、可是父親、父親他……”謝弼急了,竟是差點哭出來。
林蘇也急了,他表哥咋就這麽欠呢!好好一孩子,給逼成了這樣,唉!
“他那是在培養你,栽培你,你會錯意了,他沒把你當棋子。”
“真的嗎?”
林蘇詭異地沉默了——媽蛋這樣欺騙一個純真無邪的小孩兒真的好有負罪感啊!
謝弼一見他沉默,嘴一癟,可憐兮兮道:“我就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父親他就是把我當做棋子我知道……”
“不——”
林蘇義正言辭道:“他是在栽培你!”
謝弼看向林蘇的眼睛。
黑暗中,林蘇的眼睛很亮,他說:“我是你朋友,不會欺騙你的!”
——主啊!原諒我吧!我這是善意的謊言。
謝弼一聲狼嚎,抱住林蘇的脖子,“林蘇謝謝你!”
林蘇:“……”
這、這個……略熱情吃不消啊咋辦?
拍拍謝弼的後背,“沒事,朋友嘛,互相幫助應該的。”
……
莅陽長公主和謝玉過來大廳,看見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謝弼還有攙扶着他的林蘇時,都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可不就是似曾相識嗎!
莅陽長公主看着林蘇,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就是他,就是這個小子,竟然帶壞了我兒子!簡直不可饒恕!
林蘇縮了縮脖子。
長公主你冤枉我了啊!我不是在帶壞謝弼我是在給你丈夫收拾爛攤子啊!
沒有聽到林蘇的心聲,莅陽長公主看着林蘇,就像看着她的殺父仇人。
最後還是謝玉出聲,解救了林蘇。
“莅陽,你先帶弼兒回房,我送這位小公子出去。”
……
“媽的莅陽長公主太兇殘了,我差點以為我會死在她的注視之下。”
出了大廳,跟莅陽長公主分別之後,林蘇才算是徹底松了口氣,拍着心口舒氣。
本走在他前頭的謝玉突然慢下來,與他并肩而行。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你早在上次帶着醉酒的謝弼半夜拜訪的時候就死透了。”
林蘇:“……”
努了努嘴,擰起眉,“你怎麽就不說些好的啊!盡咒我死!”
謝玉失笑,盯着林蘇看了會兒,無奈地搖搖頭,掏出帕子給林蘇擦汗。
“你就這麽點膽子?瞧你吓出的這身冷汗,沒出息。”
林蘇:“……”
謝玉擦完,把帕子扔到林蘇懷裏,拍拍手,走了。
林蘇拿着帕子:“……”
追上去,“這帕子你不要了啊?”
“不要了。”
林蘇拿着帕子端詳了會兒,上面繡着一對交頸鴛鴦,繡工算是上乘,用的布料針線也是極好的。
……這應該是莅陽長公主繡的吧。
林蘇擡眸,看着謝玉的背影,深深嘆氣,看來,他這個表哥是真的對莅陽長公主沒有情意啊!
甩甩腦袋,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
林蘇幾步追上謝玉,問起正事:“夏冬來過了沒有?”
“來過了,也談過了。”
林蘇點點頭,夏冬既然已經來過了,那麽梅長蘇應該已經拿到蘭園的地契了,蘭園藏屍案,也該拉開帷幕了。
一事完結,林蘇接着又是第二件事。
“那濱州侵地案……”
謝玉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已經确定交給靖王了。”
林蘇點點頭,然後就要說第三件事。
只是這第三件事……林蘇吞吞吐吐了大半天也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謝玉看不下去了開口道:“你是想說謝弼的事?”
林蘇不自在地點頭,“嗯。”
謝玉嘴角微勾,一副十足的風流像,“我可是按照劇情來的。”
林蘇張張嘴,再張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
謝玉一撇嘴,妥協道:“好了,我會注意分寸的。”
林蘇抿抿唇,鄭重道:“拜托表哥了,謝弼是我的朋友。”
謝玉應倒是應了,只是看着林蘇的表情有些詭異,半響,哂笑一聲,道:“沒想到換了個地方,你這喜歡四處交朋友的習慣還是沒變。”
……
今天是梅長蘇去梅園的日子。
這是蕭景睿和言豫津告訴林蘇的,林蘇原本興致勃勃地想跟着去來着,只是梅長蘇不肯帶着他,于是——
“人生啊!真他媽的寂寞如雪!”
甄平聽着,面容一陣扭曲,忍不住問:“林蘇啊,雪為什麽跟寂寞扯上關系了?”
林蘇輕飄飄地掃他一眼。
甄平趕緊閉嘴。
林蘇回過頭,支着下巴看窗外美景,一邊解釋道:“因為雪雖美,卻很短暫,稍縱即逝,不能把握,豈不就是寂寞蕭瑟嗎?”
甄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倒是沒再追問。
林蘇解釋完,繼續趴在窗臺上長籲短嘆,活像是個被抛棄的春閨怨婦。
黎綱渾身一抖,被自己的比喻惡心到了。
林蘇扯了朵花,撕着花瓣玩。
黎綱閉上眼,怎麽辦,越來越像是春閨怨婦了……
“唉,宗主好無情啊,竟然拒絕帶我出去……”
“我出去透透氣——”
黎綱終于忍無可忍,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
甄平面無表情地目送他離開,林蘇繼續長籲短嘆、悲秋傷古。
蘭園藏屍案,針對的是太子的錢袋子戶部。
果然,梅長蘇前面除掉的兩個,都是份量比較大的,後面的,就是讓人随意翻牌子了。
基本上每個部門梅長蘇都掌握着能夠置之于死地的把柄,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誰掌握了大多數人的秘密,誰就有最強大的力量。
秘密,最容易讓一個人死無葬生之地了。
樓之敬當年的荒唐事,機緣巧合之下被梅長蘇知道了,于是——他死定了。
想着等事情捅出來後太子的臉色,林蘇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還想着趕緊除掉他呢,他随随便便買了一個園子,就給了你這麽大的一個耳光。
爽吧?
林蘇擦擦眼角的淚,捂住肚子——不行了,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此時,甄平看着他的眼神,完全就是看一個瘋子的眼神。
林蘇繼續笑。
對甄平,他只能表示,甄平Get不到他的笑點。
想想太子說“梅、長、蘇!又是這個梅長蘇!滿京城的院子他不找,他偏偏找了這一個,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他又掉進了井裏面,他這不是存心跟本宮作對嗎?”的動作和表情,林蘇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但不得不說,太子這個吐槽十分給力啊!
就沖這一點,林蘇就想跟太子交個朋友了,這麽蠢萌的太子,調戲起來一定很帶勁!
當然,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得等太子變成獻王之後。
林蘇眨眨眼,再想想謝玉一本正經地說出“殿下息怒”四個字時的場面,林蘇瞬間更抽了。
甄平表示他受不了了,火速退離戰場。
林蘇瞥了他一眼,沒在意。
愚蠢的人類,自然Get不到他的笑點。
他家表哥多麽風流倜傥的人啊!那是從來就沒有正經過的時候,而現在……
林蘇捂臉,覺得他這麽笑自己表哥似乎有點不好。
然而……
誰在意呢?
甄平站在門外,聽着房內傳出的酣暢淋漓的大笑聲,再看看樓下掌櫃那詭異的眼神,默默地又挪了幾步。
——我不認識這貨你們要相信我。
黎綱看着,羞愧地捂住臉——他就說嘛,只有他才是江左盟的頂梁柱,至于這幾個……
算了吧!不拖後腿就行了。
等林蘇笑夠了,他也徹底癱了。
黎綱看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直接脫力躺在床上連呼吸都費勁的林蘇,表情又是一陣扭曲。
“用生命來笑的人啊,您真是……”
後面的幾個字,寫在黎綱充滿鄙夷的眼神之中。
林蘇:“……”
……
接近傍晚的時候,林蘇就出門了。
臨出門前,他看着一臉欲言又止看着他的甄平,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道:“別擔心,我去寧國侯府。”
這下甄平就放心了。
也放行了。
其實他也不想這樣,只是宗主吩咐,他就是個執行者。
林蘇去寧國侯府幹嘛?
他其實是突然想起來,梅長蘇從蘭園回寧國侯府的時候,還遭到了老卓和小卓的截殺。
雖然有飛流,還有蒙大統領,但林蘇還是不放心,怕有個什麽差錯,傷到了梅長蘇。
于是臨時決定去寧國侯府。
這次他不需要爬牆了,因為他是去找謝弼的。
蒙摯晚上會去雪廬,他必定不能與梅長蘇獨自相處,所以沒必要去雪廬等着,只要在寧國侯府蹭飯,等梅長蘇回來的消息就好了。
他來找謝弼,謝弼十分開心,留下他吃飯是順理成章的事,謝玉也是沒說什麽,倒是莅陽長公主似乎有些不樂意,只是看謝玉和謝弼堅持,便也沒說什麽。
“景睿呢?”
吃飯的時候,林蘇看着桌上的人,眨眨眼,明知故問。
謝玉偷瞄他一眼——那是鄙夷的眼神。
林蘇權當沒看到,只是在桌面上,假裝不經意踢了一下謝玉的小腿骨。
沒用多大力,只是發洩一下而已。
謝弼和莅陽長公主都沒有察覺,謝玉表情不變,林蘇心安理得。
“大哥陪同蘇先生去看園子了。”
“看園子?”林蘇眼珠一轉,道:“說到園子,我聽說今天城西的蘭園枯井中,挖出了十多具女屍。”
“十多具女屍?”謝弼一驚。
莅陽長公主也停下動作,看向林蘇。
謝玉慢悠悠地喝湯,沉聲道:“食不言。”
謝弼立即低頭吃飯。
林蘇卻擡頭,眼神與謝玉的眼神交錯而過,雖只有片刻的交彙,卻是将彼此的心思理解了透徹。
飯後,謝弼便纏着林蘇給他講那園子的事。
林蘇眼珠一轉,将折扇抵在下巴,眸光流轉,笑意彌漫,“講倒是可以,只不過,我講了,你得幫我個忙。”
謝弼豪爽地一拍大腿,“好!”
倒是把旁邊的莅陽長公主和謝玉吓了一跳,畢竟,他們還從沒見過謝弼這一面呢!
林蘇眼角餘光瞥見他們驚訝的表情,突然有些得瑟——這個樣子的謝弼,可是他挖掘出來的!
“你幫我引薦,我想見那位蘇先生一面。”
謝弼聽後倒是有些為難。
表情有些尴尬:“林蘇,你想與蘇先生結交,還是通過我大哥好些,我跟蘇先生……不熟。”
而且他之前幫譽王引薦蘇哲,已經把人家得罪了個底朝天。
林蘇卻不在意,“只是引薦,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蘇先生不會為難你的。”
“可如果大哥知道我又給他的朋友引薦……”謝弼猶豫道。
緊抿着唇,看神色,似是在委屈。
林蘇眨眨眼,哥倆好地搭上謝弼的肩膀,寬慰道:“沒事的,景睿知道我的為人,更加不會責怪于你。”
謝弼卻還是猶豫。
林蘇笑笑:“你就讓人留意着,等蘇先生回來的時候給我報個信,我自己去找他,如何?”
謝弼總算點頭。
林蘇吐出一口濁氣,眼角一掃,卻見謝玉正朝他笑得暧昧,疑惑地看過去,謝玉卻又淡定地收回眼神。
“我去書房。”
他派了卓鼎風和卓青瑤去刺殺梅長蘇,現在,也該到書房去等消息了,雖然他也知道,他們一定是失敗了的。
☆、13刺殺
林蘇那天是沒見到梅長蘇的。
謝弼讓人在門口候着,等梅長蘇到了,說有一人想結識于他,讓他前往大廳相見,只是梅長蘇推脫說自己累了,不宜見客,便直接回雪廬了。
林蘇聽到回禀,只問了句蘇先生可是有恙,那人回說只是看着累了,并無大礙,林蘇這才放心,便将此事化了。
“無妨,既然蘇先生累了,改日拜訪也是好的。”
反正他的目的就只是确認梅長蘇有沒有受傷,既然沒有,那麽他也就放心了。
又坐着跟謝弼唠了會兒嗑,便告辭離開。
次日,梅長蘇與林蘇相約,一同去林府看看。
而此時,蘭園藏屍案,已經滿城皆知。
國都金陵,天子腳下,竟然在同一個地方挖出十多具女屍,的确駭然,聽着,都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
再加上一個張晉,太子的戶部,可算是保不住了。
林蘇覺得奇怪,便問梅長蘇他事先知不知道這個張晉的存在。
梅長蘇搖搖頭,“在樓之敬出手之前,我還是不知道的。”
見林蘇表情詫異,忍不住笑道:“這種隐秘的事,我怎麽會事事俱悉?你還真當我什麽都知曉啊?”
林蘇挑了下眉,“所以你只是把這件事捅出來,然後就不管了?”
這麽有魄力?
梅長蘇笑笑,“這件事我也是意外從童路那裏得知的,只知道蘭園的常客中有樓之敬,其他的,并沒有刻意去查。”
“你就這麽有信心?”
“這不是有信心,”梅長蘇收了嘴角,表情凄然,“梁皇雖然昏庸,這麽大的事,他就算為了面子,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說着話,兩人就到了林府。
林府很大,但是已經落敗,雜草叢生,飛鳥栖息,十三年無人打理,曾經輝煌一時的林府,也已經成了一座斷壁殘垣,再不見,往日雄輝。
由梅長蘇領着,林蘇走在其中,忍不住感慨,“林府雖然已經落敗,但看着舊跡,不難窺探出林府當年的輝煌與風姿。”
梅長蘇肩背一僵,良久,慢慢放松下來,嘴角倚着一絲苦笑,語氣似惆似嘆,“就算那時再輝煌,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如今,全都消散得幹幹淨淨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壁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茶蘼外煙絲醉軟,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得先!’”
林蘇捏着嗓子唱了一段。
梅長蘇如遭雷劈,傻傻地看着林蘇,半響說不出話來。
林蘇笑彎了眉眼,湊過去問道:“我唱得好聽嗎?”
“好聽。”梅長蘇回過神,由衷道。
是真的挺好聽,但是——
“這是旦角唱的詞吧?”
“嗯,這是戲曲,叫《牡丹亭》,全文我就會這麽幾句。”
梅長蘇聽後,用手背碰碰林蘇的臉頰,抿着唇笑道:“我很喜歡,謝謝。”
“那你別傷心了,”林蘇眼睛亮亮的,“我帶你來這裏可不是讓你觸景傷情的。”
“不是觸景傷情?還能是什麽?”梅長蘇收回手,眼神有些灰落。
林蘇眨眨眼睛,“故地重游,自是開心的。”
梅長蘇低垂着眉眼,沒說話。
林蘇想了想,拉了拉梅長蘇的手,尾指相勾,說不出的暧昧橫生。
“宗主,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好不好?”
說着,林蘇晃了晃梅長蘇的手。
梅長蘇低頭看着兩人相勾的尾指,眼神有些錯愕,卻沒有松開,反而緊了緊林蘇的尾指。
擡眼,與林蘇明亮的眼睛撞上,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然後,是一聲溫柔缱绻的——“好”。
……
又過一日。
這已經是蘭園藏屍案曝出的第三天。
兩天過去了,京兆衙門卻沒有查到什麽要緊的線索,正煩躁時,張晉來了。
而此時,蒙摯又約了梅長蘇看房子。
一處三進院落的房子,通透明亮,大開大合的建築風格,景致卻差了些。
但是——
這院子的後牆卻是與靖王府的後牆隔得很近,中間沒有街道,四周又是樹林環繞,兩座府邸的正門又對着不同的街口,只要在修繕園林的時候順便打通一條密道,到時候——
梅長蘇雖然不喜歡“私會”這個詞,但看在蒙摯幫了他這麽大的忙的份上,他就不計較了。
在園中走着,他又突然想起之前跟林蘇說起園子的事時他的反應——看來,林蘇早就知道了。
未蔔先知嗎?
其實有時候,未蔔先知……也并沒有那麽好。
不過他的林蘇很好,知道給他保留驚喜。
“飛流,去帶林蘇過來看房子。”
叫來飛流,囑咐道。
雖然林蘇好像已經知道這處院子了,但他還是先讓他在出進來之前先看看。
他們剛說完蘭園藏屍案和濱州侵地案的事,蒙摯還在旁邊,聽見他的話,等飛流走了,就忍不住問林蘇是誰。
梅長蘇眉眼帶笑,淡淡道:“盟裏的小朋友。”
……
林蘇被飛流帶着看院子,他們到時,梅長蘇和蒙摯已經走了。
而林蘇看完了整個院子,第一個印象就是——媽的連個乘涼的地方都沒有!
“蒙大統領的品味果然奇葩!”
林蘇如是點評道。
果真如梅長蘇所說,這處院子,不經修繕的話,真的是不能住人。
這已經不是別人會不會覺得奇怪的問題了,林蘇覺得,在這麽個連個乘涼的地方都沒有的地方住着,他絕對活不過夏天!
可沒辦法啊,就那一個好處,噼裏啪啦地将那些個不好的全給抵了。
不過蒙大統領的愛好真的很奇葩啊!還跳來跳去的,他以為他是飛流啊!
“蒙大統領就是一個奇葩的存在。”
林蘇如是總結道。
又大着嗓子叫了聲飛流,“飛流是不是也讨厭蒙大統領啊?”
“嗯!”
林蘇瞬間感動得淚流滿面,“飛流真好,知道跟自己的老師保持同一戰線。”
飛流歪着腦袋,表示他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林蘇十分明知地忽略了飛流會讨厭蒙摯那完全是因為他打不過蒙摯,而跟他完全沒有關系的事實——有時候自欺欺人,會幸福快樂得多。
然而飛流無意識地拆了他的臺。
“飛流也讨厭林蘇!”
林蘇:“……”
“你讨厭我?為什麽?飛流怎麽能讨厭我呢?我是你的老師啊!飛流怎麽能讨厭老師呢?”
飛流嘟着嘴,惡狠狠道:“林蘇總是讓蘇哥哥生氣!不乖!”
林蘇:“……”
他又總是惹梅長蘇生氣嗎?沒有吧……好像……
林蘇深深捂臉,他這個來安慰人的是不是做得太不稱職了?
為了讓他的任務更名副其實一點,林蘇決定,今晚去一趟雪廬,跟梅長蘇好好談談——修繕新院落的事!
然而,林蘇再一次忘記了。
關于追殺。
今晚是謝玉派人到雪廬刺殺梅長蘇的日子。
于是,林蘇再次受傷了。
在他上次的傷剛痊愈不久之後,他再次成了傷患。
不過這次,他傷的只是手臂,并不嚴重。
“我的運氣真好,兩次受傷,都沒傷到要害。”
林蘇顯然是劫後餘生又恢複了什麽都不在乎的态度,手指戳着傷口,眉頭倒是皺着,只是滿眼的笑意。
本來擔心得要死要活的的蕭景睿:“……”
覺得是自己護衛不當害林蘇受傷原本有些愧疚的黎綱:“……”
梅長蘇親自給林蘇包紮傷口,聽到他這話,冷哼了一聲,道:“你運氣是真好,兩次受傷,一次中箭,一次中劍,竟然都沒抹上□□,否則,就算你傷的是腳趾頭,你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林蘇顯然沒聽出梅長蘇的嘲諷意味,還十分地得瑟,“那是,我林蘇命大,死不了的。”
蕭景睿扶額,傳言果然不假——顯然連梅長蘇都不是林蘇的對手。
因為林蘇這樁子事,他知道自己父親要刺殺自己朋友的沖擊也稍微小了點。
林蘇知道他介意,便偷偷拉了拉他的衣服袖子,朝他好一陣擠眉弄眼。
蕭景睿……
表示他看不明白。
但他還是看出了林蘇的善意,便朝他笑笑,只是笑得到底是牽強了。
之後,林蘇在外室休息,蕭景睿與梅長蘇,便倒內室談話。
進去時,蕭景睿雖然有些恍惚,但還算鎮定,就算是假笑,那也是有模有樣的,但出來時,卻像是被魇住了,眼睛通紅,神情呆若木雞,動作也略有遲緩。
林蘇看這情況,更是擔心蕭景睿。
“景睿——”
“林蘇?”蕭景睿回頭,恍恍惚惚地,像是不知道為何林蘇會出現在雪廬,瞥見他受傷的手臂,想了會兒,這才恍然大悟,“林蘇對不住,謝府的人傷了你,你受了傷,還是早些休息吧。”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蕭景睿現在這種狀态,林蘇自然不能放他離開。
趕緊追出去。
“景睿——”
“景睿,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宗主有,你父親有,你母親有,你有,我也有,只要是人,都會有自己的苦衷——當面對別人對你的傷害時,別太在意,因為你也有傷害別人的時候——我知道不會說話,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傷心。”
“林蘇?”
“如果你傷心了,我會難過。”
說着,林蘇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閉上眼在蕭景睿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回去睡覺,做個好夢,把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忘了吧。”
林蘇親的那一下似乎對蕭景睿觸動挺大,睜着眼睛好半響沒有反應。
“我們還是朋友,你和宗主也是,你随時可以到蘇宅找我玩、或者找宗主聊天。”
蕭景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