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回生二回熟

因為寧國侯府的事情,他就沒想起來……那這樣,算不算是早就知道啊?

梅長蘇見林蘇沒有說話,并不知道林蘇還在糾結“早知道”的概念問題,便直接當他是默認了。

“你知道是越貴妃和太子想要用情絲繞設計霓凰郡主卻沒有告訴我,我沒有怪你;你知道那六船黑火最後會運到哪裏甚至知道言侯的計劃卻沒有直接告訴我,我也沒有怪你;你知道聶峰現在身

處何處卻執意不肯透露半點消息,我也沒說什麽;但是——”

“林蘇,私炮坊爆炸不是小事,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嗎?幾百條人命,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林蘇緊緊抿着唇,安安靜靜地聽梅長蘇說話,兩雙手無意識地收緊成拳,眼角緊緊繃着。

“……你這是要跟我算總賬了嗎?”話出口,卻是幹澀無比。

梅長蘇默然,片刻後長嘆一聲,态度稍有軟化,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這麽重要的事,你不該瞞着我,如果你提前告訴我,我們有些準備,就不會死傷那麽多人了。”

林蘇沉默着沒說話。

梅長蘇皺着眉,“就算你不能透露重要信息,也可以稍微提醒我一下,或者讓我多注意私炮坊那邊的動靜,同樣可以避免這場災禍。”

林蘇:“……對不起,這件事,是我錯了。”

梅長蘇:“……我希望沒有下次。”

林蘇低着頭,悶悶道:“我明白了。”

“你……”梅長蘇擰着眉看着林蘇,有些試探的意味,慢慢道:“這件事你是故意沒告訴我,還是忘了告訴我?”

林蘇沒有立即回答。

林蘇低頭看着手中已經空了的茶杯杯沿上的花紋,梅長蘇則看着林蘇的頭頂,那上面的發帶,還是林蘇從他房裏順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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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

梅長蘇點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忙着景睿的事情。”

林蘇不再說話。

梅長蘇伸手摸了摸林蘇的頭發,淡淡道:“林蘇,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對景睿的關注,已經遠遠超過我了。”聽聲音,還帶着明顯的笑意。

林蘇咬着下唇,沒出聲。

梅長蘇收回手,卻轉而滑到林蘇耳後,順着臉頰滑到下巴,然後輕輕擡起林蘇的下巴,有些悲傷地說道:“你在乎蕭景睿,已勝過在乎我。”

梅長蘇眼中的悲傷過于實質化,林蘇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沒有。”

梅長蘇松開林蘇的下巴,又恢複淡然的模樣,好似剛剛露出那副委屈表情的人不是他似的,他說:“林蘇,你說‘沒有’的時候,不覺得心虛嗎?”

林蘇身體一顫,竟說不出話來。

……

自那日兩人的談話之後,梅長蘇與林蘇,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

蘇宅的人早就習慣這種詭異的低氣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就是苦了霓凰郡主,她總時不時地要來探望梅長蘇,雖然蘇宅的人一副沒什麽事的樣子,梅長蘇也同往常一樣,可她就是感覺不對勁。

她覺得蘇宅有點悶,感覺這裏不适合住人,也沒辦法住人——奇怪,以前明明不會這樣的。

……

老地方,老客人。

“怎麽愁眉苦臉的?”謝玉給林蘇倒酒,一邊吃菜,一邊問道。

林蘇的臉皺成一團,唉聲嘆氣的,“我跟我們宗主算是徹底鬧僵了。”

謝玉放下筷子,湊過去,小聲問:“你們又怎麽了?”

林蘇把臉貼在桌面上,一副要死不活的頹廢樣子,苦大深仇道:“我們都三天沒說過一句話了。”

謝玉:“……那好像挺嚴重的。”

林蘇煩得要死,又是踢凳子又是踢桌子的,謝玉趕緊跑遠點,而林蘇一陣發洩之後,直接癱倒在地,用一副生無所戀的口吻說話:“我覺得我跟宗主很有可能會就此決裂。”

“這麽嚴重?”

林蘇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你說梅長蘇他到底生的哪門子氣啊?他要查你的酒樓,要查你,要查我,這些我都沒說什麽,私炮坊的事我也跟他解釋過了,他為什麽還在生氣啊?”

謝玉斜眼看着林蘇,詭笑道:“或許他是生氣你忽視他了呢?”

林蘇:“……啊?”

謝玉搖晃着酒杯,慢慢道:“私炮坊爆炸的時候,蕭景琰不是還懷疑這件事是梅長蘇謀劃的嗎,按照你的職責,你應該去安慰他的。”

林蘇:“……”

“我說……梅長蘇不是這種人吧?”

謝玉緩緩笑開,道:“你忘了那群人的口號是什麽了?”

林蘇:“……”記得——愛鬧的孩子有糖吃。

“總覺得宗主的人設崩了。”林蘇扶着額頭,惆悵道。

謝玉把林蘇的酒杯滿上,推了林蘇一把,道:“別瞎感慨了,舉起你的酒杯,咱們站起來嗨!”

林蘇:“……”

“你吃搖-頭-丸了?怎麽這麽興奮?”林蘇懷疑地看着謝玉。

謝玉:“……”

直接一巴掌拍過去,“想什麽呢!謝绮的事定下來了,後天就走,好歹撈回了個女兒,我開心不成啊?”

……

謝玉的話倒是提醒林蘇了。

在廊州的時候,他雖然并不經常在梅長蘇面前晃,卻謹記着那群人的要求,每天都會跑到梅長蘇面前說一句——愛鬧的孩子有糖吃。

潛移默化之下,或許梅長蘇真的變了呢?

如果梅長蘇也會鬧了……

林蘇私心裏覺得,這樣的梅長蘇,才有幸福的可能。

因為他不再是為了複仇而活着,他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也想吃糖,也會鬧着要糖吃。

這樣子的宗主大人,林蘇很願意看到。

……

“表哥,支個招呗?”

“啊?”

“教我怎麽跟宗主重修于好啊!”

謝玉:“……”

眨眨眼,再眨眨眼,謝玉發現剛剛那并不是幻聽,詭異地沉默片刻之後,“你怎麽突然開竅了?”

林蘇:“……”

“你到底教不教!”

謝玉奇怪地看了林蘇一眼,直覺告訴他這其中一定有鬼,然而理智告訴他最好不要追根究底。

“很簡單,他不跟你說話,你就主動跟他說話,這種事,只要雙方有一個人開口了,那就基本沒事了。”

這種事……算是哪種事?林蘇很想給謝玉一巴掌,然而,他忍住了。

“可最近宗主一直忙着修繕園林,我就是想跟他說話,也找不到合适的時間和地點。”

“時間?飯前飯後睡覺前和睡醒後啊,這些都可以,至于地點,這個無所謂,随便哪裏都可以,就算是走廊,那也可以,反正你就是說兩句話,又不是長篇大論,無所謂。”

林蘇:“……還真是簡單。”粗暴。

林蘇雖然對謝玉的提議萬般嫌棄,但還是口嫌體正的采納了。

當天晚上,晚飯過後,林蘇溜到了梅長蘇的屋子。

相對而坐,相顧無言。

梅長蘇沒趕林蘇走,但也沒招待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書,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只是那翻頁的速度……着實慢了些。

林蘇十根手指糾結在一起,紐成一條糾結的麻花辮,低着頭,眼睛落在自己的腳丫上,眼角又總忍不住往梅長蘇那邊瞄。

看到這幅場面,黎綱進來的腳步一頓。

……又開始了。

宗主跟他姘頭總在鬧別扭,黎綱表示身為江左盟頂梁柱的他很憂郁。

“宗主。”

梅長蘇“嗯”了一聲,淡定地翻了一頁紙。

林蘇松了口氣,向黎綱投去感激一瞥,然後伸手去倒茶。

黎綱表示他要做一個專注的人,必須摒除一切雜念,所以他沒看林蘇,也沒看梅長蘇。

“宗主,謝玉把謝绮送到靈隐寺了。”

梅長蘇把頭從書裏挖出來,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好端端的,怎麽把謝绮送走了?”

“是謝玉的意思,他勸服了莅陽長公主和卓家夫婦。”

梅長蘇慢慢把書放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捏着鼻梁,邊思考邊說道:“現在不過正月,景睿四月十二生日,謝绮五月就要生産……謝玉怎麽這個節骨眼把謝绮送出去了?”

黎綱隐晦地看了林蘇一眼,沒說話。

林蘇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低頭喝茶,一副“這不關我的事”的模樣。

梅長蘇眼角瞥了林蘇一下,偷摸着的,黎綱沒發現,林蘇似有所覺,但他擡頭的時候,梅長蘇已經收回目光。

“當初莅陽長公主就是不放心謝绮在外生産才将她帶回寧國侯府,這會兒卻又把她送出去……還是靈隐寺那麽偏僻的地方……”

黎綱想想,遲疑道:“宗主,會不會是謝玉察覺到了什麽?”

梅長蘇微微蹙眉,卻是道:“可我們并沒有露出馬腳啊,除非謝玉能夠未蔔先知,否則,他不可能得知我們的計劃。”

“宗主……”黎綱叫着梅長蘇,眼神卻偷偷往林蘇那邊瞥。

——他懷疑林蘇洩露了梅長蘇的計劃。

林蘇有動機,也有實力。

梅長蘇卻暗暗朝黎綱搖頭,冷靜吩咐道:“你讓人看着謝玉,密切關注他的一切行動,一旦他有什麽異常的舉動,立馬禀報。”

黎綱皺眉,“宗主……”

梅長蘇低下頭,不再看他,冷淡道:“去安排吧。”

黎綱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認命地道了聲“是”,起身的時候,還狠狠地瞪了下林蘇。

黎綱走後,林蘇慢慢放下茶杯,淡淡開口道:“我沒有出賣你。”

梅長蘇翻頁的手指一頓,手指收緊,在紙上捏出一片褶皺,然後又慢慢松開,将紙張撫平,一邊淡淡開口:“我知道。”

這下驚訝的反倒是林蘇了。

見林蘇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樣,梅長蘇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大手摸摸林蘇的頭發。

“孰輕孰重,我相信你還是分得清的。對嗎?”

林蘇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跟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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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緩和

林蘇知道,關于謝绮的事,梅長蘇并不是不懷疑他。

梅長蘇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想掐滅林蘇洩露計劃的可能性罷了,可偏偏,林蘇就是那脫了缰的野馬,從他準備插手這件事開始,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接下來,林蘇和梅長蘇又恢複了那種不冷不熱的關系,梅長蘇繼續忙着修繕園林,林蘇繼續忙着研究寧國侯府事變。

但也相安無事。

黎綱:相安無事個鬼哦!他們明明是在冷戰好嗎?

甄平:今天蘇宅的溫度又下降了,唉,我還是去門口站着吧,那裏暖和。

飛流:最近蘇哥哥都不理飛流了……

晏大夫:哼!

吉嬸:最近剩飯真多啊,宗主不吃飯,那可怎麽辦啊!

……

好吧,只是表面上相安無事。

蒙摯:怎麽屋內比屋外更冷了?小蘇的屋子不會是漏風吧?

霓凰:兄長最近似乎心情不好?

靖王:媽蛋本王來個蘇宅還得加件衣服,荒唐!

譽王:蘇先生的房子漏風,嗯,可以趁機讨好。

……

似乎,蘇宅最近氣壓低、氣氛僵已經衆所周知了。

梅長蘇将園林重新布置一番,增添了些花草樹木,顯得更加精致,又修改了一些細節上的地方,整座蘇宅,布置得跟廊州江左盟的總部有些相像。

當然,修繕園林,真正的目的是挖通蘇宅和靖王府的密道。

這樣,梅長蘇就可以通過密道跟靖王私會了。

林蘇下筆一頓,狠狠擰了下眉,喃喃道:“奇怪……突然間心裏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因為“靖王”吧,密道打通之後,蕭景琰來蘇宅的次數就會呈指數函數模型增多了……

林蘇放下筆,靠着門框,閉着眼,手指輕捏鼻梁。

看來,應該把跟蕭景琰碰面的時機提上日程了。

不,還是再等等吧。

林蘇抿了下嘴角,看着桌上已經初具雛形的計劃表,眼神微暗。

還是等寧國侯府事變之後吧……他還不知道在他做了這件事之後梅長蘇還會不會要他呢……

想到梅長蘇的态度,林蘇喉嚨一動,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

今天,好像還是梅長蘇宴請好友來蘇宅相會的日子吧?

梅長蘇請了蒙摯、霓凰郡主、夏冬、夏春、蕭景睿、言豫津、穆青,還有不請自來的譽王和秦般弱。

“林蘇你要過去嗎?”黎綱問。

林蘇有些想去,畢竟最近神經一直緊繃着,他已經很久沒有跟蕭景睿幾人聚過了,可想想,還是搖頭,“不了。”

他現在過去,太招眼了。

而且,他也不希望他成為梅長蘇的弱點。

“太多陌生人了,不想去。”

黎綱哂笑,“你不是最喜歡交朋友了嗎?”

林蘇撇下嘴,喝了口茶,施施然道:“我喜歡交喝酒吃肉的朋友,喜歡交尋花問柳的朋友,喜歡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喜歡交插科打诨的朋友,卻從不交機關算盡的朋友。”

“你是在說譽王?”

林蘇淺笑如靥,道:“我是在說秦般弱。”

譽王頂多算是別有用心,離機關算盡還有點距離。

慧極易夭。

秦般弱早早便化作一捧黃土,便是這個道理。

梅長蘇也是一樣……

所以,有時候他真的希望,梅長蘇能夠不要太聰明。

“黎綱啊,你說,宗主要是生得笨些多好。”

黎綱當即翻了個白眼,“那你就得失望,宗主自小便聰慧無比、才智過人。”

林蘇趴在桌上,戳着杯子玩,一邊貌似無意地說道:“要是宗主當初從梅嶺摔下去的時候就把腦袋摔傻了多好。”

黎綱:“……林、蘇。”

林蘇并沒有把黎綱的憤怒放在眼裏,他慢慢擡起頭,眼神輕飄飄地掃過黎綱,最後落在門外的藍天上,幽幽說道:“要是宗主不那麽聰明,或許就能活得更長久些了。”

黎綱剛張開的嘴又瞬間閉上,良久,他嘴唇輕動,有些落寞道:“除非前塵盡忘,否則,依宗主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下當年的事。”

“其實我挺不能理解的。”林蘇冷淡的眸子注視着黎綱。

“嗯?”

“如果我是宗主,我就找一塊地皮,依山建屋,依水鋤田,養幾只野鶴,閑暇時再招三五好友,一起閑談天下趣事,一起品嘗美酒佳肴,逍遙半生,再去與舊友相會,到時還能跟他們聊聊我這幾十年裏的趣事,多好。”

黎綱沉默。

良久,他嗫嚅着開口:“你沒有當過軍人,可能不能理解宗主的抱負。”

林蘇點頭,“的确,我一直覺得宗主聰明一世,卻糊塗了一時。”

黎綱:“……咳咳,宗主一直覺得他活下來的意義就是為赤焰軍七萬亡魂沉冤昭雪,你不知道,宗主活下來有多麽困難,火寒之毒,這可不是什麽小毒,宗主是依靠‘為赤焰軍沉冤昭雪’的信念才堅持下來的,就算現在因為這個丢了性命,宗主也不會後悔。”

林蘇靜靜聽着。

黎綱卻陡然話鋒一轉,“但那是以前,你還沒來的時候。”

這話太過暧昧,林蘇皺着眉,不解地看着黎綱。

“黎綱……”話出口,卻是哀求的意味。

黎綱神色突然一片慌亂,匆匆扔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然後就馬不停蹄地走了。

卻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林蘇抿緊了唇,嘴角的凹陷有些複雜,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梅長蘇變了嗎?

他看得清楚,梅長蘇變得不那麽一心一意只為複仇了,愛鬧的孩子有糖吃,梅長蘇現在也想做那個有糖吃的孩子,可是……

林蘇并不知道梅長蘇想吃什麽糖。

或者他知道,只是他不想給。

林蘇奪門而出,甄平反應不及。

“林蘇你去哪兒!”

林蘇腳步一頓,道:“水裏。”他需要冷靜。

此時,梅長蘇那邊已經聊到《廣陵散》,《廣陵散》失傳已久,已是孤本,愛好音律的夏春首當其沖,拉着師妹夏冬去尋《廣陵散》,蕭景睿、言豫津和穆青幾個小輩也興致沖沖去院子裏找《廣陵散》,而秦般弱,因為想探得梅長蘇的底細,也加入了尋找《廣陵散》的隊伍。

秦般弱身為女人,本就心思細膩,加上她是璇玑公主的徒弟,心細缜密不說,還十分善于權謀,再有幾分陰狠之氣,妥妥的就是個蛇蠍美人。

若不是秦般弱在明,梅長蘇在暗,梅長蘇想扳倒秦般弱,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林蘇對秦般弱一直敬而遠之,就連秦般弱手下的紅袖招也沒進去過,盡管裏面美人很多,更有“解語花”的大招牌,但裏面太危險,林蘇怕他一進去,會死無葬生之地。

秦般弱尋着尋着,不知怎的,竟越走越偏,逐漸偏離了大道。

這裏樹木郁郁蔥蔥,層層掩映,樹上結的果實還沒熟透,高高地挂着,已經惹得人垂涎欲滴,小徑曲折,盡頭一處池水,池水裏……

“啊——”

“媽蛋!”

林蘇整個人潛下水,心裏對上面那個誤入的女人破口大罵,而實際上,他只是……吐了吐泡泡。

都說女人的尖叫聲極具穿透力,此話不假,秦般弱這一聲尖叫,穿過樹木,穿過牆壁,穿過空氣,傳到梅長蘇幾人耳裏。

“這聲音……似乎是秦姑娘的?”

譽王皺眉,“是。”

梅長蘇想想,又道:“我們過去看看吧,這麽大動靜,別是出了什麽事。”

譽王點點頭,“那就勞煩蘇先生了。”

梅長蘇笑笑,在前面帶路。

……

池邊。

秦般弱站在池邊,捂着嘴,臉上紅暈有些重,眼睛死死盯着池水,好像裏面有什麽東西似的。

譽王當即黑了臉,“般弱。”

秦般弱好像這才反應過來,當即又叫了一聲,後退幾步,指着池水,頗有點花容失色的味道,“池、池裏有人!”

此話一出,譽王、蒙摯、霓凰郡主便齊齊看向梅長蘇。

梅長蘇此時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想,他知道池裏的人是誰了。

沒心情再與譽王閑扯,梅長蘇直直往池邊走過去,沉聲道:“林蘇,出來。”

“林蘇”二字一出,秦般弱眼神一閃,譽王臉色也是微變,蒙摯與霓凰郡主隐晦地對視一眼。

而池子裏,依舊平平靜靜。

梅長蘇等了會兒,便開始不緊不慢地數數:“一,二,三……”

數到“八”的時候,只聽“撲騰”一聲,池子裏冒出個人頭,正是林蘇。

“你們先背過去,老子要穿衣服。”林某人咬牙切齒道。

……

之前宴會的亭子。

出去尋《廣陵散》的幾人已經回來,每個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品茶,時不時偷偷往亭子外瞄一眼。

亭子外有什麽?

亭子外有林蘇。

林蘇正在被罰站。

梅長蘇讓他罰站的時候,林蘇是懵逼的,這樣真的好嗎?大家都還在啊!

而梅長蘇則表示,你休想有那種心存僥幸的心理,就是現在皇上在這兒,我也要罰你!

林蘇為梅長蘇堅定不移想要讓他罰站的信念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其實其他人也沒想到,梅長蘇竟然會當着他們的面直接懲罰林蘇,還是罰站這種……對付小孩兒的招數……

一時之間,他們也分不清梅長蘇到底是重視林蘇呢,還是蔑視林蘇呢?

蒙摯的眼神在說——小蘇是養小孩養上瘾了嗎?

霓凰郡主的眼神在說——兄長對他……似乎格外不同。

蕭景睿的眼神在說——林蘇又犯錯了啊!

言豫津的眼神在說——林蘇啊林蘇,蘇兄遲早得被你氣死。

穆青的眼神在說——哼!

夏冬的眼神在說——梅長蘇的人,沒有武功?

夏春的眼神在說——生面孔。他也是江左盟的人?

秦般弱的眼神在說——原來是他,他就是林蘇啊!

譽王的眼神在說——這是一塊肥肉,得嚼碎了吃。

梅長蘇的眼神在說——給我站好了!不準東張西望!不準有小動作!

林蘇:“……”

“宗主,我知道錯了……”

梅長蘇淡定地飲茶,也不忌諱有外人在場,淡淡問:“錯在哪兒?”

“我不該貪玩。”

“嗯,”梅長蘇點點頭,終于擡頭看向林蘇,道:“進來,給秦姑娘道歉。”

林蘇:“……”

道歉就道歉!媽蛋這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在後院泡水泡得好好的,都怪秦般弱,沒事瞎跑什麽啊!還往後院跑!媽、蛋!

“對不起,秦姑娘,方才在下唐突了。”

秦般弱站起來,微微一笑,媚眼如絲,柔聲道:“沒關系,是般弱誤入,驚擾了公子,還望林公子莫怪。”

林蘇:“呵呵。”

林蘇道完歉就想轉身離開,秦般弱卻再次開口,“相逢便是有緣,般弱敢問公子姓名。”

林蘇:“……”這是在……搭讪?

秦般弱見林蘇不答,偷偷擡眼看了林蘇一眼,又道:“公子龍鳳之姿,般弱仰慕已久,今日終于得見,還請公子告知姓名。”

林蘇:“……我跟你不熟。”

秦般弱:“般弱經常見公子出入妙音坊與楊柳心,早已有了結交之心,只是公子似乎從未出入紅袖招,便沒了結交的機會。”

林蘇:“……”你這是在害我你知道嗎?

林蘇眼角掃了下梅宗主——很好,宗主笑了,還是笑不露齒。

林蘇已經可以預見他接下來的命運了——不,他不想跟美人分開,他想去妙音坊,他想去楊柳心,他不想被限制出行!

秦般弱繼續柔柔道:“般弱請公子告知姓名。”

林蘇:“……”

從未見過如此死纏爛打之秦般弱……“林蘇。”

秦般弱這才滿意,“多些公子。”

待她徐徐坐下,林蘇還未來得及遁走,譽王又起身了。

“原來閣下便是林蘇,本王早就聽說林蘇公子美名,與金陵各方權貴皆有往來,性情豪爽,得衆人贊賞,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林蘇:“……”你們這一唱一和的還有完沒完了!

“是嗎?原來林某的名聲已經這般大了?竟連譽王殿下都有耳聞?”

“哈哈,林蘇公子怕是不知道自己在京城權貴中的名聲,前陣子,就連皇上都說起過你的名字呢!”

“是嗎?呵呵。”

“不過,”譽王眼神一閃,看看梅長蘇,又看看林蘇,笑道:“本王倒是沒想到,想必其他權貴也想不到,林蘇公子竟然是江左盟的人。”

林蘇眉毛一擰,剛想說話,卻被梅長蘇搶占話頭。

“譽王殿下此言差矣。”

“哦?”

梅長蘇擡起頭,不卑不亢,寵辱不驚,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不急不緩開口,入耳,是溫潤至極的嗓音,“林蘇這孩子喜歡廣交朋友,他交的朋友,都是以他個人的名義,與江左盟無關,譽王殿下,還是不要随意猜測為好。”

林蘇看得出,也聽得出梅長蘇對他的維護,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像足了一直偷腥的貓。

“殿下盛贊,林某惶恐,林某與人結交向來是任性為之,殿下若想收林某作為奪嫡助力,怕是不妥。”

沒想到林蘇竟然敢直言不諱直接點明譽王的目的,衆人頓時有些瞠目結舌,一時之間,四周鴉雀無聲。

梅長蘇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到林蘇面前,呈現的是保護的姿勢。

譽王臉色微沉,似乎是想發作,卻被秦般弱拉了下袖擺,便忍下了。

“林蘇公子錯怪本王了,本王只是相與林蘇公子做個朋友而已。”

“好啊!”

林蘇欣然應道,迎着衆人詫異的眼神,林蘇又道:“不過要等到明年。”

“為何?”

林蘇巧笑嫣然,“不告訴你。”

若是你能夠活到明年三月春獵之後,我便是與你做個朋友,那又如何?只是,譽王絕對不可能活到那時候。

三月春獵之後,譽王謀反,被賜毒酒,身亡。

……

梅長蘇房內。

“你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竟然敢那樣跟譽王說話!”

聽着梅長蘇的訓斥,林蘇摸着鼻子,吐了吐舌頭。

“還敢撒潑打诨?你給我站好了!背挺直,頭擡起來!”

随之進來的蒙摯和霓凰郡主:“……”

原來小蘇/林殊哥哥也有暴脾氣的時候啊……

林蘇笑眯眯的,完全不把梅長蘇的話聽進去,照做更是不可能,繼續撒潑打诨,更甚者,直接挂到梅長蘇脖子上,“這不是有你在嗎?你會護着我的,我才不怕譽王!”

蒙摯和霓凰郡主:“……”

這畫面……好辣眼睛啊!

梅長蘇拉着林蘇的後領,一手輕點林蘇的鼻子,道:“下次不準了。”

“嗯嗯,下不為例!”林蘇應着,突然眼珠子一轉,湊過去在梅長蘇臉上“吧唧”一口,飛似的跑出去了。

梅長蘇還沒反應過來,摸着自己的臉頰,一臉的懵逼。

蒙摯和霓凰郡主也是一臉的懵逼:“……”

片刻後,梅長蘇笑了。

蒙摯和霓凰郡主傻了——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26南楚

譽王府。

譽王和秦般弱就林蘇此人展開了讨論。

秦般弱說:“此人多次出入妙音坊和楊柳心,卻對紅袖招避猶不及,般弱總覺得,此事怕是另有蹊跷。”

譽王挑了下眉,道:“你可查過此人?”

“查過。”秦般弱道,“只是總有人擾亂我的線索,若不是今日偶然遇見,般弱怕是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不知道,原來他就是半年來在金陵混得風生水起的林蘇。”

“能夠擾亂紅袖招查探消息,這個林蘇背後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觑。”

“只是,般弱竟從來不知道,江左盟還跟妙音坊有關系。”秦般弱柔柔一笑,突然道。

譽王神色一凜,“何出此言?”

“般弱曾無意中看見林蘇與宮羽姑娘相會。”

譽王不解其意,“這不是稀疏平常之事嗎?”

秦般弱嘴角一抿,笑道:“才子佳人相會,自是稀疏平常,但若是這個才子每次都會帶着禮物呢?”

譽王臉色一變——帶着禮物?是要讨好佳人嗎?

秦般弱緊接着又道:“我聽紅袖招的姑娘說,他們管那個禮物叫做‘慰問品’。”

譽王沉吟片刻,面色愈發沉郁。

“你想辦法,将林蘇的底細查探清楚。”

“是。”

譽王微眯着眼,小聲呢喃道:“若是妙音坊是江左盟的勢力,對本王也算是一大助力,只是……”

梅長蘇現在為他所用,江左盟就算是他的勢力,本來,江左盟的勢力越大,他的勝算也就越大,只是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今日梅長蘇已然表明了态度,林蘇我們不能動,你查探消息之時注意隐蔽,莫要被梅長蘇察覺。”

“般弱知道。”

“嗯……林蘇,林蘇……我現在就怕梅長蘇另有所謀。”

“殿下?”

“罷了,難道本王還降不住一個謀士嗎?”譽王擺擺手,“你今日在梅長蘇院中查探,可有發現什麽?”

……

蘇宅。

送走了蒙摯和霓凰郡主,梅長蘇獨自一人坐在蒲團之上,想着剛剛的對話,有些恍惚。

其實他也不願這樣,只是,他既然歷經艱難險阻地活了下來,就不能平淡無奇地活着,而且,他謀劃了這麽多年,當然不可能半途而廢。

只是林蘇……

“他們都走了?”

林蘇扒着門,露出一個腦袋,問道。

梅長蘇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

林蘇眨眨眼,噌噌噌跑過去,在梅長蘇面前蹲下,問:“你怎麽了?”想想,遲疑着問:“又提起傷心往事了?”

“嗯。”

所以梅宗主現在是在……求安慰?林蘇抓着腦袋,有些無措。

梅長蘇面無表情地盯着林蘇,目光深遠,并且深邃,突然,他伸出手,微涼的手指撫摸着林蘇的臉頰,有些冷。

林蘇詫異地看着梅長蘇,臉上冰涼的觸感提醒着他梅長蘇現在在幹什麽,然而,明知不能這樣,鬼使神差地,林蘇竟也沒有阻止。

“林蘇,我們和好吧。”梅長蘇收回手,認真地看着林蘇。

林蘇靜靜地與梅長蘇對視,片刻之後,欣然點頭,“好。”

……

如今已是四月,随着蕭景睿生日四月十二的逼近,梅長蘇事先布好的棋局逐漸展示原貌,先是借秦般弱之口将南楚質子與莅陽長公主的舊事和蕭景睿的真實身份傳達給譽王,同時,宮羽接到梅長蘇的消息,讓她準備刺殺謝玉,而南楚使團,也即将入京。

靖王曾來訪蘇宅,說起南楚使團求親之事,梅長蘇胸有成竹,讓靖王放心,與南楚公主成親的,絕不會是他蕭景琰。

又過了數日,換囚案的處罰下來,吏部尚書何敬中免職,何文新執行原判,刑部尚書齊敏奪職下獄,判流刑,其他涉案官員一律同處。

譽王一連折損兩個尚書,可謂是損失慘重,對吏部和刑部新任尚書的人選格外重視,而太子,也不肯放過這個安插人手的機會,兩方勢力,鬧得不可開交。

然而,最後,刑部尚書之位,卻被蔡荃拿了去。

雙方都沒得了好。

後來,梁帝又心血來潮地去看望靜嫔,看慣了勾心鬥角,他對靜嫔的賢良淑德、進退有禮、無争無求很是向往,從靜嫔住處離開之後,又下旨封靜嫔為靜妃。

而同時,蒙摯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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