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驚無險
段挽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的事了。
若雪面色憔悴且神情呆滞地坐在床榻旁,見段挽月睜開了眼,立刻站起身來,眼眸因過度激動而蒙上了氲氣。
“我怎麽了?”
似乎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了,段挽月的聲音沙啞得出乎她的意料,幾個音節幹澀得要撕着嗓子才能吐出來,這不,才說完,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若雪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正想着起身給段挽月倒杯水喝下,若岚已經把水遞到了段挽月嘴邊了。
“小姐暈倒了。”
若雪的眼眶微微紅着,眼睛一直盯着段挽月不放:“小姐已經睡了兩天了……”
“才兩天,”段挽月喝完水後,感覺喉嚨沒方才灼燒似的疼了,稍稍緩了些,便扯着嘴角笑了笑,打趣道:“和上次一樣而已——你擔心什麽?”
也是,段挽月在得知龍淩簫的死訊後,也是昏睡了兩天,而且那時也是如這次一般,臉色蒼白,氣若游絲。
“小姐就別開玩笑了。”
若雪不滿地撇了撇嘴,接過段挽月手中的杯子,放到一邊去,又盯着段挽月看了許久,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只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臉悲怨地看着段挽月,戚戚道:“小姐怎的這麽想不開?”
段挽月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若雪。
若雪卻不懂段挽月的意思,目光悲切了幾分,輕輕拉起段挽月的手,呢喃道:“早知今日過得如此委屈,小姐當初何必要應這茬婚事……”
若岚瞥了一眼若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捏了捏,低聲道了一句:“……已經沒有退路了。”
“即便如此,小姐也不應該引火***。”
若雪紅着眼眶瞪了一眼若岚,回過頭去繼續教訓着段挽月:“小姐才及笈不久,還有大好年華在……何必因一時想不開而走上絕路?”
段挽月的嘴角抽了一下,總算是明白了若雪的意思,無奈道:“誰說我引火***了?”
若雪怔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段挽月:“外頭的人都是這麽說的……”
“可你并非是外人。”段挽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若雪:“別人這麽說的你也信?”
若岚也跟着輕笑了兩聲,緩緩道:“小姐若不引燃佛堂,如今只怕早已餓死了。”
若雪的臉色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段挽月,似乎在問若岚的話的真實性。
“你怎麽知道的?”
段挽月怔了一下,眼睛猛地睜大了,直直地看着若岚,語氣裏有些高興:“果真是你救的我?”
僅是片刻的欣喜,段挽月的臉色便恢複了常态,眉頭微皺,低聲自言自語道:“不對,不是你……”
段挽月只記得是自己點燃了佛堂,本想着以此來引起賢妃和其他人的注意,不曾想差點兒送了自己一命——但她分明記得,在閉上眼以前,看到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與那天的黑衣人有幾分相似。
“……是奴婢把小姐背出來的。”
若岚的目光有些心虛,眉頭微微皺起,見段挽月起了懷疑,趕緊應道。
若岚本想着把黑衣人一事給供出來,只是擔心段挽月會因此而亂了方寸。
若岚一開始還以為那人是龍淩簫,畢竟她是見過龍淩簫外出辦事時也是黑衣的——然而龍淩簫已死,那人分明不是龍淩簫。
如此一來,那人就是來路不明的人了——而且他對段挽月做了什麽她若岚也還未知,因此若岚也不知黑衣人究竟是敵是友。
若岚再三思量,決定還是不要告訴段挽月的好,免得平添了她的煩惱。
“那你為何不早些來救我?”
出乎若岚的意料,段挽月的興奮又是一閃而過的,緊接着便是一個白眼,抱怨似的道:“你早些來,我就不用吃那麽多苦頭。”
“奴婢想着天無絕人之路……”
若岚被段挽月嗆到了,頓了片刻才無奈地應道:“誰料竟是小姐絕了自己的路。”
“我也是走投無路啊……”
段挽月聞言,同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目光有些冰冷:“不過這筆賬,我倒是給她記下了。”
“小姐可知是知道什麽?”
若岚有了一絲錯愕,猛地又想起黑衣人說過的話,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趕緊追問道:“可是賢妃娘娘在佛堂裏為難過小姐?”
“她什麽時候沒有為難過我了?”
段挽月冷冷一笑,起身下床,若雪也跟着起了身,給段挽月梳洗。
“小姐的藥房差不多可以完工了。”
若岚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了片刻,猛地想起隔壁還在叮叮咚咚地修着的藥房,又補了一句:“王爺昨天來過,但……”
若岚的聲音一下子停下了,若雪的動作也頓了頓,輕聲道:“王爺說是身體不适,想讓小姐看看……王爺還說,待小姐醒後,讓小姐到竹松軒一趟。”
段挽月又是一聲冷笑,淡淡道:“如今是他有求于我,怎的不是他登門拜訪,反倒是讓我去找他?”
段挽月把玩着桌面上的一支瑪瑙簪子,幽幽道:“再說了,在我昏迷時讓我給他看病去——這不是扯淡麽。”
自從經歷了賢妃的一系列針對後,段挽月對賢妃是徹底沒有了好印象,對她的恐懼也消了好幾分,而且對她的這份厭惡還蔓延到了龍允晨身上——段挽月總感覺這一家子的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段挽月就不信了,佛堂大火這件事放在策王府裏可不是什麽小事,而她作為當事人,陷入昏迷一事也是衆人皆知,龍允晨作為她的夫君,連表面上問候的功夫也不做,反倒是要她給他看病——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沒想到王妃的架子已經大到連本王也請不動了。”
就在段挽月還在撅着嘴生着悶氣時,龍允晨溫和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三分笑意,七分無奈:“如此看來,皇奶奶賜的宴,本王只好一人去了。”
“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段挽月眉頭一皺,狠狠地瞪了一眼銅鏡裏映出的龍允晨的面容,疑惑道:“太後賜宴?什麽宴?”
“王妃的壓驚宴。”
“什麽?”
段挽月驚訝得大叫了一聲,猛地站了起來,卻一時忘了若雪還在幫她盤着頭發,這猛地一扯,疼得段挽月倒吸了一口冷氣,只好乖乖地坐了下去,靜靜地等着若雪給她盤好頭發。
若雪的嘴角彎出一抹別扭的弧度,和若岚一樣,似乎在忍着笑,眼中也有幾分歉意,相比之下,龍允晨就沒她們那般含蓄了,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段挽月又是一眼瞪了過去。
“王妃受盡母妃欺負,被逼得引火***一事都傳到宮裏去了,皇奶奶心疼王妃,便賜了宴給王妃壓壓驚——方才本王已讓人去了信,說王妃已經醒了,皇奶奶把時間定在了今晚。”
龍允晨止住了笑,饒有趣味地看着段挽月,微笑道:“那麽——王妃是不是該去辟辟謠了?”
“清者自清。”
段挽月淺淺一笑,拒絕道:“相信這事母妃也有主意,我還是不要添亂的好。”
段挽月對于自己點燃佛堂一事感到理所當然,然而卻是沒想到,這件事被傳出去以後,竟是這麽一個說法。
段挽月眯了眯眼,目光幽幽地轉向了若岚,隐隐覺得是有人在幫着她——好比如上一次同意龍允晨納白昕顏為側妃一事一樣,被傳開了以後,都是對她有利的。
“還是王妃考慮周全。”
龍允晨淺笑着點了點頭,見若雪已經給段挽月盤好了發髻,再打量了一下段挽月的衣裳,目光落回到她的臉上,淡淡道:“王妃還是再上個妝罷,這麽一副憔悴的樣子……本王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我向來不喜化妝。”
段挽月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起身就往外走。
段挽月到底是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此時此刻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以這副樣子出去顯然也是應了外頭的傳言——但這也正是段挽月想要的效果。
“那母妃現在在哪兒?”
段挽月把若岚留在了知語軒,在若雪的陪同下推着龍允晨往策王府大門的方向走,然而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以後,卻遲遲沒有見到罪魁禍首賢妃,不由得升了幾分好奇——她該不會是躲着不敢出來見人了吧?
“傳言是昨日早上到了宮裏的,母妃立刻就被皇奶奶召了回宮,眼下估計也被皇奶奶和母後挨着訓完了。”
龍允晨淡淡地應着,聽不出半點兒感情,按理來說,母親受了牽連被罰,他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滿的,然而他的表現卻是出奇的冷靜與平淡——段挽月一瞬間懷疑龍允晨到底是不是賢妃親生的。
“那……妹妹呢?”
段挽月同樣發現了不見白昕顏的身影,龍允晨同樣也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昕顏見母妃被訓,心裏過意不去,便跟着進宮一起受訓去了。”
段挽月的嘴角抽了兩下,只道這對姑侄的感情還真是深。
短短的幾句話後,段挽月和龍允晨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若雪幫着段挽月把龍允晨擡上了策王專用的豪華馬車後,這才跟在包公公上了另一輛相對普通的馬車。
段挽月和龍允晨面對面坐下,她本想着讓若雪一同上來的,不料若雪被龍允晨一瞪以後,就乖乖地跟着包公公走了,而此時此刻,段挽月正被龍允晨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尴尬道:“王爺想說些什麽?”
“不是說,只是想問個問題,只是希望王妃能如實回答。”龍允晨淺淺一笑,眯了眯眼,低聲道:“王妃心裏可是有了人?”
段挽月怔了一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龍允晨是否已經發現了龍淩簫實為男兒身,仔細一想後立刻就否定了,皺着眉搖了搖頭,冷聲道:“沒有。”
“真沒有?”
“是。”
段挽月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龍允晨見段挽月這麽一副堅定的樣子,也收起了嚴肅的樣子,微微一笑:“沒有就好,那就證明,王妃還記得本王說過的話。”
段挽月又是一怔,猛地回想起龍允晨在洞房之夜時說的“安分些就好”,又想起了意外發現的黑衣人,一瞬間有了一絲心虛,目光不自覺地看向龍允晨,恰好撞進了他的瞳孔中,撞進了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