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生異象

白雪壓枝頭,春時花尤盛。

晨光熹微,靈長歡去到園裏照料花木。積雪融化,滲入土壤利于花草生長,待冬去春來,必能百芳争妍。

她十分喜歡人間的植物,姹紫嫣紅,是地界所缺的。因此,借歷練時期,她深究花藝,從長安到洛陽,在久居的每一處都會乘機搗鼓花園,栽培各色花花草草。

就在她清理周邊淤積時,遠際天空忽現透明的猩紅之光,這種異象,人族肉眼瞧不見,但地界的靈力強者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 這意味着,有一群人即将"意外"喪命!

說是意外,凡事不離因果。只是,又有哪些生命将承受無妄之災?

洛陽城此刻算太平之地,靈長歡打算去探個究竟,轉身之際,瞥見一道身影踉跄入府。

"相陵?"

靈長歡前迎。兩三天沒見他,免不了心懷焦慮。

上邪相陵立定片刻,側身望了她一眼,默然往卧房走去。

靈長歡在他身後随了一段路,直到看見那扇門緊閉時,她收住腳步,心裏七上八下的。上邪相陵待她溫柔體貼,從未似今日這般一言不發,陰郁冷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讓她愈加心神不寧。

暫且,先去探查那樁異象,她雖不能幹涉,但至少可以了解因果原由,作為日後的結算改良。

靈長歡往原路折返,恰巧九泉苗苗正伸着懶腰走過來,見到靈長歡時,精神倏然振作,拉住她,順便在旁間膳廳揀了些食物,神秘兮兮地道:"長歡,我昨日回來太晚沒去打攪你,現在剛好請教,我們邊吃邊聊。"

苗苗拉着靈長歡去到自己的房裏,剛坐定,就往嘴裏塞了一塊米糕,鼓着腮幫子說道:"上回我去鄧府用膳,柳雲專門讓庖廚做了許多我愛吃的,我呢,為表現閨秀的矜持,小雞啄米似的享用了一丁點,那位叫阿春的侍女老盯着我,瞧得我渾身不自在! 後來因為餓,我肚子鬧咕嚕,讓阿雲聽見了,她笑着将我帶去房裏,還拿來食物,讓我能吃得自在些,當時我覺得自己顏面塗地!"

"這事我沒與你說,因為真挺丢人的,今日阿雲說帶我去郊外玩,你教教我,該怎麽做才是識大體,重禮儀?能挽回我在阿雲眼裏的形象?" 苗苗自顧着話罷後,才發覺眼前人心不在焉,"長歡,你怎麽了?"

靈長歡定神回道:"今早,我見天邊有異象,過會兒出去探一探。"

苗苗驚道:"啊! 洛陽城當下不挺太平嗎?可惜今日我不能陪你了。"

靈長歡道:"沒事,你去吧,我還擔心你有時耐不住性子,出手阻攔會違背因果之規。"

"這倒也是。" 苗苗點頭應然,"所以啊,我腦子簡單,還不如盡量玩,操心不了這些那些的規則,反正回去後,你的想法我都支持!"

靈長歡頓了頓,道:"還有,相陵回來了。"

苗苗拍案:"終于回府了啊! 兩三日沒見着他,讓我們瞎擔心! 他現在哪裏?"

"我見他入屋了,可能在歇息。"

"是不是病了?不過我們地界的人在這裏也從沒生過病,奇了怪了! 長歡,我和阿雲有約就先行一步,你先去看看相陵,然後再出門吧。"

待苗苗走後,靈長歡沉思半晌,走向上邪相陵的房前,輕叩兩聲。

"相陵。" 見沒人答話,她喚道。

等候片刻,在她轉身之際,聽到身後吱啦一聲,上邪相陵立在門前。

他眉眼憂傷,高挺的鼻梁往邊上投落陰影,五官立體盡顯,弧度好看的嘴唇緊抿着,神情委屈地凝望她。

靈長歡移步近前,見他面色蒼白,倏然心疼,伸手去摸他的前額,關切道:"怎麽了?不會真的病了吧?"

上邪相陵恹恹地應了一聲,被她冰涼的手觸及時,順勢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裏:"是,我病了,我…… 長歡,我……"

他支支吾吾,欲說還休,靈長歡低頭垂目,搶先道:"相陵,你若不舒服,就好好靜養,不要再出去了,這幾天發現你沒回府,我們都很着急。"

"我們?那你呢?"

上邪相陵的指尖摩挲着她的纖纖素手,肌膚是這般柔軟滑潤,他指尖的力道加緊了些,越觸及,越想與她肌膚相親……

靈長歡抽回手,顏若芙蓉著雨暈紅潮,掩住微喘的氣息:"你不該這麽問,我,定然非常不安。"

上邪相陵半握空拳,聲音濕潤潤的:"那天,我無意中看見,你和無絕一同散步,我氣上心頭,所以才……"

靈長歡擡眼望向他的剎那,唇齒打顫,清眸間秋水盈動,咬了咬唇,扭頭而去。

上邪相陵并不意外,明知她聽不見了,由着自己體內熱浪湧動,繼續呢喃:"所以我才醉酒消愁,故意不歸,長歡,這些天我一直想着你,日思夜想,越壓抑越是受不住煎熬,我該怎麽辦……"

朔風吹散了濃濃的心聲。

冬末極寒,卻止不住暖陽從雲間緩緩探出,正悄然地,在無邊的沉寂中醞釀春情。

靈長歡幾乎是跑出陳府的,雖未聽見那番話,但已心知肚明。在上邪相陵撫摸她的手時,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極為奇妙,是一股欲拒還迎,缱绻纏綿之感,直攪得她意亂情迷。

她按捺心緒,念及今日的要事,去尋清晨所見的異象之處,直到走入南市,順着跡象抵達目的地時,她不免訝異。

風月花樓?

靈長歡見過不少因貧窮而淪落為娼者,可以說是逼不得已。但一想到男歡女愛,身為女子,她難免有些羞赧,特別是剛經歷了上邪相陵那一遭……

她在周邊繞了好幾圈,暫時沒發覺異樣。不知不覺中已至申時,陽光隐去後,天很冷,于是她在附近擇了家茶樓,以便等候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一進茶樓,就招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靈長歡趕緊擇了間貴客廂房獨處。

清茶入口,身子暖和了些,她激銳聽覺,聆聽茶客們的閑聊,看能否得到蛛絲馬跡。

有些人正在議論自己。

"方才那位小娘子,啧啧,真是國色天香,遠觀就令人失魂落魄。"

"完了完了,好久沒女人暖暖身子了,這大冬天的,我還燥熱難忍!"

"老兄,你常去旁邊的花樓暖暖,不就行了嗎?"

"呔,咱這兒是帝都了,去那裏逛的公子哥多得是,那些姑娘可看不上我這麽點碎銀子! 何況,立春也不遠了,我得攢錢耕田,才好增加收成哪!" 這位語調不甘。

"你們說說,剛才那位白衣姑娘,若與花樓的明月姑娘比,誰更勝一籌?" 這位話音裏滿是興奮之意。

"明月姑娘,哎呦,聽有幸見過她的人說,那可真叫一個美! 而且忒能伺候人,說不定就是只妖精,你們想想,尋常女子哪來的這般媚骨!" 說話這位咽着口水,看來真是垂涎欲滴。

"明月不是有位賣藝的妹妹嗎?雪兒,彈琴好,聽說有位明公子經常去那裏,前幾天好像還誇口要将花樓買下來,只因為想讓她們姐妹倆一同伺候他。"

"嘿嘿,這位明公子可等不到喽,聽說明月即将被某位貴公子納為妾室,肯定是她那功夫了得,把那人給迷住了!"

靈長歡頻頻蹙眉,無法繼續聆聽這些污言穢語。

她心道,明公子,難道是羅剎明?他愛逛風月之地,他們都知道。只是,今日将發生的異象難道與他有關?

等到茶樓打烊,靈長歡無奈離開。回往花樓之際,在夜色中,她忽然瞥見遠處有幾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行得十分匆忙。

她不由地在花樓前駐足,剛站穩,就被三位女子拉住,親熱地招呼道。

"妹妹,外面好冷,進來坐坐吧。"

"我們午時就見你在附近徘徊,今晚可有去處?"

"哎,你若有難言之隐,我們很理解,這樓裏的人,哪個不是呢?"

最先招呼的那位是芊芊,見靈長歡不作聲,料定她想尋個安身之處,就将她拉入裏面,喊道:"花姨! 快來啊,有位新人哪!"

芊芊笑着将人引見給花掌事,與其他兩位姐妹走遠後,開始讨價還價:"是我先瞧見她的,等會兒花姨賞錢時,我拿五成。"

"不行不行,先招呼她的人是我,我們三人平分才對嘛!"

"哎呀,你們高興得太早了,這樣美如天人的女子,說不定是哪位大千金。"

芊芊嘲弄道:"千金?笑死了! 在我們這兒踟躇作甚?如果比美貌,明月姐姐也不輸她呀,還不是…… 哼! 若非因為多年亂世,大部分的姐妹何必為娼,可惜現在,太遲了! 這輩子我們都這麽完了!"

另位駁道:"那你還拉那女子入火坑?"

想平分獎賞的女子哧道:"我們只是引進門,接下來由她自己選擇,不是嗎?我們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一間房內,花姨正亢奮地端詳靈長歡,兩眼放光,簡直像看到一整箱的稀世珍寶。

"哎呀呀,哎呀呀," 她不停地嘆,"姑娘,你不說話我也明白,不必多言,總之,我們這兒可好了!" 她開始滔滔不絕。

靈長歡安靜傾聽,也不反感,她基本能判定慘案會發生在花樓裏,所以暫且在此也是可行之計。在花姨對她推推搡搡之際,靈長歡拿出一錠金子,說道:"我來此,只是想聽聽琴曲。"

花姨顫手接過金子,媚着笑臉道:"哎呀,誤會誤會! 我剛才說話太不得體了,您大人有大量,我現在就去教訓那些個沒長眼珠子的賤骨頭!" 她風風火火地轉身而去,對外面三位等着領賞的姑娘喝道,"你們幾個怎麽做事的?活得不耐煩了?要砸我們花樓的名聲是不是啊?"

花姨邊罵邊吩咐兩位仆人:"揍她們一頓就長記性了! 沒眼色的小賤人!" 芊芊她們抱頭求饒,靈長歡也趕了過去,急忙勸阻:"是我自己要進來的,不關她們的事。"

這時,玎玲,玎玲,響起金玉碰擊的清脆之聲。

伴随着一道極為魅惑的聲音,軟軟綿綿的,猶如抹了蜜糖。

"吵吵鬧鬧的,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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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有3條線,下面幾章是至少四五條線彙聚一起,因為,因果自來錯綜複雜。

* 關于喝茶,茶樓,漢代史料記載很少,說是西漢末年,王褒在《僮約》中有記:“武陽買茶,楊氏擔荷...... 烹茶淨具,已而蓋藏”,茶即茶,反映了當時買茶、煮茶的情景。

* 唐朝時茶道流行,有陸羽著《茶經》,宋代徽宗趙佶也寫過《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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