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了封銘的幫忙,顧眠遺願清單上的承諾一個接着一個從紅色字體變作黑色,速度有了飛一般的提升。

但是有些承諾卻是封銘無法替代顧眠去完成的,顧眠必須親自去。

“這個,由我去。”沒有校醫的醫務室,顧眠指着小本本上記錄的一條“遺願”,對封銘說道。

教室人多眼雜,四樓圖書室也經常會有老師學生在,顧眠和封銘商量之後,決定把特殊班專用的醫務室作為他們在學校的暫時據點,用來商讨遺願清單的分配問題。

封銘看了一眼顧眠指的地方,上面寫着——

【餘藝:二零一X年,六月十三日上午八點半,S市F區,桂明街道桂明小區三棟六樓B,救自殺的我,替我還債,讓我快樂地度過最後三個月。】

這條和別的遺願都不一樣,這條遺願的受益人,同時也是遺願的提出者。

顧眠和封銘解釋了一下:“餘藝是我在天譴大陸的臣服者,也是朋友,她在今年的九月十三日——也就是在三個月後——進入天譴大陸。她的遺願就是讓我救她,替她還債,并且讓她愉快地度過在這世界的最後三個月。”

遺願清單上的每一條遺願措辭都很簡單。顧眠和這些遺願的主人相處過,知道這些遺願需要完成到什麽地步才算“合格”,但是封銘不知道,所以顧眠會把每一條遺願背後隐藏的故事告訴封銘,方便封銘獨自去完成任務的時候能有個參考,自行判斷自己需要做到什麽地步。

封銘也很配合,總是會安靜地聽着,并不動神色地,從中一點點剝離出顧眠在天譴大陸的遭遇。

天譴大陸的餘藝是一只怕水的人魚,性格張狂肆意陰晴不定,明明是人魚,卻詭秘的如同水妖。

而這個世界的餘藝從小就是孤兒,之後被收養,過了一段平靜而又幸福的生活。

但是老天爺不喜歡她——這句話是餘藝親口對顧眠說的。

就在餘藝十四歲那年,她和收養她的家人一塊去旅游,半路上出了車禍,養父去世,只有她和養母活了下來。

養母說自己無力撫養她,于是選擇了退養,她又回到了孤兒院。之後她考上大學,離開孤兒院,并在大二那年,遇到了許久未見的養母。

雖然被退養,可她沒有怪過養母,因為在她被收養一直到十四歲之前,養父母都對她很好,非常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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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餘藝就是這麽一個單純的姑娘,她喜歡把人的好放大來記,好像這樣就能讓這些充滿了光芒的記憶,照亮自己漆黑一片的前路。

結果現實給她上了一課——她在養母的欺騙下,向借貸平臺借了不少錢,養母拿着錢就跑了,無力償還的她就此陷入了地獄。

餘藝不是容易放棄自己的人,她為還債做了不少努力,她甚至向同學朋友以及老師借錢,還為此找了多份兼職保證自己會還他們的錢,但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杯水車薪,不斷有讨債的電話打到她和學校那裏,威脅、謾罵。後來追債的人直接出現在了她的日常生活裏,她不得不搬出學校宿舍流落街頭,以免殃及舍友。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巨大的壓力和看不見未來的絕望讓她性情大變。

終于在五月末,餘藝找到了自己的養母,并得知她拿着自己借來的錢和當年養父去世得到的一筆錢,在S市F區的桂明小區買了一套房子。

那時的餘藝精神狀态很不好,已經接近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她像一只神經質的貓,在桂明小區下面蹲了幾天,終于在六月十三號這天早上養母出門的時候,撬開了養母家的大門。

她走進這個沾滿了她淚水與絕望的屋子,像是欣賞自己的新家一樣慢悠悠地欣賞着。

然後她回到門口,拎起玄關裝飾用的落地燈,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砸了個稀巴爛。

做完這些之後,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廳發了幾分鐘的呆,整個人就像是一具靈魂出竅的軀殼,長時間沒有進食的胃部傳來絞痛,可她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樣,維持着詭異的面無表情。

最後,她走進浴室洗了個澡,洗完了也沒有起來,而是躺在浴缸裏,拿出來時就準備好的小刀,刀刃豎着壓在白皙的手腕上,從上至下,慢慢劃破整條小臂,準備給即将回家的養母獻上一份大禮.. ...

“她說我救了她。”顧眠一邊從空間首飾裏拿出金塊放桌上,一邊說道。

“勝利後回到這個世界的我救了她,然後她才穿越到了天譴大陸。”

金塊很快就堆滿了醫務室的桌子,顧眠說道:“我最開始并沒有臣服者,因為我殺了不少人,仇家太多了……”

聽到這句的時候,封銘看了看顧眠的臉,不意外地發現顧眠的表情很平常,絲毫沒有自己說出的話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是餘藝的出現改變了當時的情況,餘藝用心血誓言證明了我就是那個注定的勝利者,并表示她不打算回來這個世界,她要留在天譴大陸,并且向我臣服,但是她希望我能完成她在這個世界的‘遺願’。這是一個新思路——其實很多穿越者在天譴大陸待久了都習慣了,并且有了新的家人和朋友,只是有些事情執念太深,無論如何都想完成。”

“想要改變未來并不容易,而且把那些執念交給別人去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于是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穿越者,都開始嘗試着和我接觸。最後他們發現我确實挺講信用的,就選擇了臣服。”

顧眠用金塊把醫務室的辦公桌堆滿,然後拍了拍手,“這些麻煩你去幫我換成錢,彙到我卡上,我明天請假出去一下。”

明天就是六月十三號,她得去一趟F區。

封銘看了看桌上的金塊,想要把這麽多金塊在短短的時間內換成現金對他來說并不難,問題是:“你自己請假?”

顧眠:“啊?嗯,有什麽問題嗎?”

封銘把這些金塊收起來:“沒什麽,去吧。”

顧眠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自己的請假條被班主任張老師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理由是沒有家長簽字批不了。

在另一個世界作為社會人,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請假的顧眠:“... ...”

這就好像一個總是上課玩手機的大學生,你讓他突然回到小學一年級,要求他上課要端正坐好,膝蓋并攏手放桌上腰部挺直眼睛看黑板一樣,他肯定會覺得這樣的要求簡直不講道理。

顧眠現在就是這麽個心情

然而規定就是規定,顧眠想了想,找外公外婆簽字是絕對不可能的,家長... ...她可沒有能給自己簽字的家長。

顧眠苦惱,她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是怎麽請假的了,還是說她以前都沒有請過假?

思慮良久,最後她又回醫務室,找到了不曾離開的封銘,把請假條和筆往對方面前一放:“簽字。”

封銘正坐在窗邊看書,開着空調的冰冷室溫下,毒辣的陽光變得異常溫和。

暖金色灑落在他身上,給一身漆黑裝束的青年鍍上了柔和的色彩。

封銘聞言将書放到腿上,拿起筆,在請假條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顧眠拿着請假條離開,封銘留在醫務室,繼續翻閱着顧眠給的書。

過了許久,醫務室被人從外面打開,長相文雅的男人打着呵欠進來,看到封銘倒是沒什麽意外,因為封銘最近總往這裏跑,他習慣了。正真讓他意外,并且讓他一個呵欠打嗆住的,是封銘臉上不算明顯,但确實存在的笑意。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封銘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眼底□□裸的嫌棄,嫌棄對方聲音太大打擾他看書了。

男人連忙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等緩過來再看,封銘臉上的笑意消失無蹤,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的視力沒問題,男人差點就以為剛剛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男人不正經地啧啧了兩聲,終于問出了這幾天一直想問的問題:“你這幾天借我的醫務室到底是在和誰見面?”

男人就是這裏的校醫,并且毫無意外的是個天族——治愈系魔法玩得最溜的種族。

但是男人和尋常天族又有點微妙的不同,他不溫柔,不體貼,不善解人意,內心也一點都不光明... ...除了能調動光明元素,撤去僞态之後會被聖光籠罩,背上還會背着三對羽翼以外,根本沒有其他方面能證明他是一個天族。

封銘合上書,起身準備離開:“和你有關系?”

“這裏可是我的地盤,你擅自征用,我問一下你做什麽還不行嗎?”

“不行。”帶着言靈能力的話語出口,校醫只能憤而閉嘴。

第二天早晨,顧眠跟着特殊班的同學一塊提早半個小時起床,不過她沒有去教學樓也沒有去圖書館,而是拿着老師批的條子,離開了學校。

英中在S市B區,坐車要大概一個半小時才能到F區,到了F區再到桂明街道的桂明小區,還要花上大概二十來分鐘。

顧眠叫了輛網約車,直接就開到了桂明小區附近。

桂明小區的物業公司不行,保安設施也很垃圾,不然餘藝也不能在桂明小區一蹲就是好幾天。

顧眠戴上兜帽,跟在一個早起推着嬰兒車出門買早餐回來的老太太身後,輕易混進了小區。

小區不算大,一共也就五棟樓,顧眠順着小區花園的石子路走,找到了标着數字“3”的那棟樓。

此時已經是八點二十分,顧眠走進電梯間。這裏一棟樓三十多層,每層五戶,卻只有兩臺電梯,早上出門上班上學的人不少,顧眠等了一會兒才等到電梯下來。等烏壓壓一群人從電梯裏湧出,顧眠走進電梯,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按下了六樓的按鍵。

八點二十八分,顧眠走到了三棟六樓B住戶的門前,門鎖已經被餘藝破壞,門板微阖,顧眠擡腳,用腳尖推開了大門。

入目一片狼藉,餘藝将這裏破壞得很徹底,就連牆上的壁紙都撕了一大片下來。

她踩着花瓶碎片,踢開從茶幾上滾落的蘋果葡萄,越過被水果刀劃開的布藝沙發,最後來到了主卧的浴室門前。

浴室裏傳來水流的聲音,浴室的門鎖着,顧眠簡單粗暴地擡腳将門踹開。

因為沒有開窗也沒有開通風,浴室門剛一打開,顧眠就被水蒸氣撲了一臉。

她擡手揮了揮令人窒息的水氣,踩着滿地的水越過不停往外溢水的浴缸,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空氣一對流,水氣很快就散了,浴室內的景象也清晰地呈現在了顧眠的眼前。

整個屋子都被破壞的不成樣子,唯獨浴室完好如初,十分幹淨整潔,只是那滿浴缸摻着鮮血的熱水與熱水中□□的少女,給這間浴室增添了幾分詭異恐怖的氣息。

顧眠在浴缸邊蹲下,伸手從水裏撈出少女那條被劃了長長一道口子的手臂。

顧眠一手握住少女的手掌,一手覆在少女的手腕。

螢綠色的光點在顧眠掌心彙集,手掌從手腕開始順着小臂向下,撫摸過那條猙獰的刀傷,将傷口一點點複原成了整潔的皮膚。

門口傳來中年女人尖叫的聲音。

顧眠扯下牆上挂着的浴巾,将少女用浴巾裹住從浴缸裏抱出來,又将一顆種子扔進浴缸,吸幹浴缸以及浴室地面所有摻着血的熱水。

在發出尖叫的中年女人發現她們之前,顧眠跳上窗臺,從打開的窗口一躍而下... ...

餘藝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她雙眼無神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但她清楚一點——自己還活着。

居然還活着... ...名為遺憾的情緒混雜着迷茫與恐懼慢慢湧上了餘藝的心頭。

餘藝閉上眼,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單純的不想動。

過了許久,耳邊傳來開門的聲音,餘藝沒有睜開眼,只是手下意識地摸到了衣服口袋的位置,結果別說沒有摸到随身攜帶的小刀,就連衣服口袋都沒有摸到。

她身上除了被子什麽都沒。

空白的大腦終于開始思考。

她不是在養母家自殺了嗎?誰救了她?她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以及,這裏是哪裏?

不像醫院,也不像養母家的哪個房間。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臂一點都不痛,手臂上的傷口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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