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眠醒來後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她現在是靠着誰在睡?

睡着之前,顧眠是靠着沙發扶手,用沒受傷的手撐着腦袋睡着的,可現在,她傾靠的方向和睡着之前不一樣。

不屬于自己的氣息蘊繞在鼻間,清冽卻并不尖銳,顧眠對此并不陌生,因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封銘?

她擡頭,正好封銘也察覺到她的動靜低下了頭。

四目相對,兩張臉靠得極近,只要再動一下,他們就能親上對方。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定格,顧眠望着那一雙眼,封銘也靜靜地看着顧眠,突然地,封銘動了,他速度很慢很慢地朝顧眠靠了過來,本就很近的距離一點點被縮小,鼻尖錯開,唇瓣即将觸碰到對方... ...

“親上就ooc(做出與角色人物不符合的行為)了”

暧昧的氛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了個支離破碎。

封銘動作一頓,表情變得迷茫:“什麽?”

顧眠後退拉開距離,看着眼前的“封銘”說道:“封銘不會親我,你親了,就不像他了。”

滿臉困惑的“封銘”看着顧眠,見顧眠沒有絲毫動搖,沉默了半響,然後才道:“什麽時候發現的?”

他說:“我是按照你印象中的封銘被創造出來的,沒道理會被看穿。”

顧眠在沙發上盤起腿,說道:“漏洞太多,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

假封銘:“?”

顧眠:“首先,封見覺不可能聯系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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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眠都在為遺願清單而奔忙,封銘自然不會閑着,兩個人經常聯系對方,确認對方的行程,所以顧眠知道,封銘此刻應該還在回程的飛機上,封見覺怎麽可能聯系到封銘,還讓封銘這麽快就趕過來。

“然後就是……”顧眠回頭看向通往二樓的樓梯:“我用不了魔法,你卻可以在密室入口鑄造冰層——太奇怪了不是嗎。可你卻在我說我用不了魔法的時候刻意忽略了這個問題,因為你不敢,你怕我會發現,你和我不一樣。”

假封銘沉默了幾秒,問道:“還有嗎?”

顧眠點頭:“有,還有感覺不一樣”

假封銘愣了愣:“哪裏感覺不一樣。”

顧眠不假思索:“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平靜。”

假封銘眼底閃過些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快,問道:“看到他呢?”

顧眠歪了歪頭:“大概是,開心?”

假封銘似乎是不悅到了極致,他抿了抿唇,索性不再和顧眠讨論這個話題——他讨厭這個話題。

“那你為什麽還要假裝自己沒發現。”假封銘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顧眠撫上自己被包紮過的手臂:“因為我得治療傷口啊。”

顧眠怎麽會因為怕睡着就不去治療有毒的傷口呢,她只是害怕自己睡着後假封銘會做什麽,所以她幹脆就說自己不想處理傷口,假封銘想要取信她,必然就會強迫她上藥,然後讓她安安穩穩地睡過這一覺,來向她證明自己的無害。

利用人心對曾經作為統治者的顧眠來說,簡直輕車熟路

假封銘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被顧眠擺布了,但他還是垂死掙紮了一下:“你知道怎麽離開?”

顧眠:“畫像後面的圖書室。”

她從沙發上起來,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這裏是夢境對吧?就我所知,築夢這一行有一個行規,那就是無論鑄造出來的夢境是拿來做什麽的,築夢師都必須在夢境裏設置一個最脆弱的地方。”

“這跟古代大戶人家找能工巧匠建造密室,匠人都會在密室裏多設置一個能從裏面打開的出口一個道理,怕得就是有人會因為意外被困,死在密室之中。”

銀發精靈一步步踏上階梯,聲音不徐不疾:“這個空間最脆弱的地方就是畫像後面的圖書室,故意把追逐戰安排在圖書室,也是害怕我在圖書室待久了,會發現這個秘密。但我還是發現了,所以把我關在這裏的人就創造了你。”

顧眠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對,她應該是想創造一個能在困境下救出我的人,那個人最好是我信任的人,這樣她就能通過這個人,讓我多走一些彎路,延長我留在這裏的時間。而在我的概念裏,能‘救’我的人不多,封銘恰好算一個,所以你出現了。”

顧眠走到了二樓的走廊盡頭。封住圖書室入口的冰層還在,圖書室裏面的蜘蛛也還在。

只是和之前追逐顧眠不同,此刻的蜘蛛,看起來更像是在守衛自己身後的圖書室,不讓顧眠進來。

假封銘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顧眠身後,他已經徹底放棄将自己僞裝成封銘了,他姿态懶散地靠在牆上,淡淡道:“你知道了也沒用,你進不去的。”

顧眠:“我能進去。”

假封銘:“你在這裏用不了魔法,打不破冰層,就算打破冰層進去了,它也會吃了你。”

顧眠不為所動:“在它把我吃掉之前,離開這裏就可以了。”

假封銘有些煩躁:“你這麽急着出去幹嘛?創造我的人本來就沒打算要你的命,只要通關,你照樣可以安全離開,沒必要冒這個險。”

“通關之前呢?我需要經歷什麽?”顧眠回頭問了假封銘一句。

假封銘垂在身側的手收緊又慢慢放開,沒有作答。

這個游戲裏有存檔,也有死亡,死不是真的死,但是死時的痛感卻是實打實的,顧眠不會真的因為那些陷阱死去,但會深刻體驗一把死亡的感覺和痛苦,然後讀檔重來。

把顧眠困在這裏的人,在用這種方式折磨顧眠。

假封銘回答不上顧眠的問題,只能反問道:“那你打算……”怎麽打破冰層?

話還沒說完,假封銘就睜大了眼睛,只見顧眠抽出那把劃破畫像的水果刀,朝着他捅了過來,嘴裏還十分友好地說着:“有緣再見。”

假封銘畢竟是按照顧眠記憶裏的封銘創造的,反應能力也和封銘一樣,一個側身躲開了那致命的一刀,怒道:“你要幹嘛?”

顧眠一刀落空,可她卻沒有把水果刀收回來,而是旋轉手中的刀,握刀的姿勢一下子就從正手變成了反手,刀刃的朝向也随着握刀姿勢的改變而改變,對準了剛剛躲開的假封銘。

顧眠手臂一揮,刀刃就朝着假封銘砍了過去。

“冰層是你弄出來的,把你弄死,冰層就會消失。”顧眠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假封銘又一次驚險躲過水果刀,只是身前的衣服布料被破空而來的刀刃給劃開了。

顧眠步步緊逼,假封銘沒有武器,又能在這個空間裏使用魔法,自然是出手反擊。

假封銘最開始還只是想辦法抵擋顧眠的攻擊,可顧眠的攻勢越發凜冽,假封銘也漸漸失了分寸,最後,他操控黑色的風刃以兇悍地姿态砍向顧眠,顧眠發出得償所願的輕笑。

假封銘一聽到顧眠的笑聲,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只見風刃邊緣劃破顧眠的頸側,割斷顧眠揚起的長發,直直打到了冰層上,将冰層打了個粉碎。

假封銘停下手,眼底閃過一絲懊惱——顧眠根本就沒打算真的殺他,只是想利用他,打破冰層。

冰層被打破,蜘蛛朝着顧眠就撲了過來,顧眠沒去管自己脖子上的傷口,一個漂亮的走位躲開了蜘蛛的攻擊跑進圖書室,最初那一絲違和感随着她的踏入,再度出現。

蜘蛛的反應快得簡直對不起它的體型,四對步足相互配合,咔嚓咔嚓幾下就轉了過來,再度提速沖向顧眠。

顧眠很快就被追上了,蜘蛛揚起身體,用前一對步足刺向顧眠,顧眠跳上書架躲了開來,之後蜘蛛也跟着跑上了書架,甚至點亮了吐絲技能,用白色的絲線将顧眠摁在了地上,顧眠調動不了魔法元素,使用不了魔具和武器,便把唯一的注意力放到了那一絲違和感上。

顧眠雙腿被蜘蛛用尖銳的步足給砍斷了,鮮血噴濺到書架上,大灘血以顧眠為中心,在冰冷的密室地板上蔓延。

顧眠扒在地面的手因為疼痛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壓抑在喉間的慘叫化作微不可聞的嗚咽,可她沒有再掙紮,而是用額頭抵着地面,專心致志地,砸開那條“裂縫”。

蜘蛛的步足再度揚起,顧眠透過地面上血液的反射看到了這一幕,她确定自己下一秒就會被殺死,但是她卻笑了。

不是平時那種禮貌性的微笑,而是很少見的,絢爛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拜~”

顧眠聲線顫抖着發出了一個單音,然後用力捏碎了這個空間。

碎裂的聲音伴随着尖叫在空氣中響起,直叫人頭皮發麻。

顧眠倏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坐在客房陽臺的單人沙發上,窗外是下午三四點的光景,樓下衆人嬉鬧的聲音透過玻璃隐隐傳來。

顧眠手中還握着那半杯百香果果茶,冰涼的觸感通過玻璃傳達到手心。

所以剛剛的空間,果然是夢境。

顧眠放下果茶,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夢境裏的傷害并沒有影響到現實,但感受到的痛感卻是真實的,直到現在,顧眠仍舊能記得雙腿被砍的痛感。

顧眠看着自己的雙腿發起了呆,門外突然傳來佘桔驚慌地詢問:“阿柚你怎麽了!!??”

顧眠起身走向門口,開門後就看到佘桔抱着自己的妹妹在走廊上,佘桔的妹妹雙眼緊閉,似乎是暈過去了。

顧眠走過去:“她怎麽了?”

佘桔擡頭,一臉驚慌:“我不知道,我剛剛在書房那邊,聽到她的尖叫聲才過來,結果一來就看到她倒在地上。”

顧眠在佘桔面前蹲下,她擡手拂開佘柚擋住臉的頭發,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經過剛剛那一遭,顧眠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佘桔的妹妹眼熟了——佘桔的妹妹和畫像上的佘柚簡直是太像了。

而且剛剛,佘桔叫她妹妹,也是叫“阿柚”。

顧眠收回手,對佘桔說道:“先抱她到床上去吧。”

“好。”

離她們最近的就是顧眠剛剛待的客房,所以佘桔在顧眠的幫助下,把妹妹抱到了客房的床上。

安置好妹妹,佘桔又是用醫療檢測魔法檢查妹妹的身體,又是打電話給家庭醫生,讓對方快點過來。

一通忙活之後,佘桔才坐下來,滿是擔憂地看着自己雙眼緊閉的妹妹。

顧眠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看佘桔忙活完了,這才開始打探關于佘桔她妹妹的事情。

“你妹妹叫什麽名字?”顧眠問。

佘桔幹等着也很難受,就和顧眠聊了起來:“佘柚,柚子的柚。”

“你們的名字還真像。”一個叫佘桔,一個叫佘柚,都是水果。

“是啊,因為媽媽的蛇發喜歡吃柚子和桔子。”說到這裏,佘桔還笑了笑:“我的蛇發喜歡吃青梅,家裏人就經常開玩笑,說我未來的孩子名字裏一定會有個‘梅’字,我才不要呢,聽起來土死了。”

“佘柚呢?她的蛇發喜歡吃什麽?”顧眠問。

佘桔勉強的笑容漸漸消失,她低聲道:“阿柚不是美杜莎。”

“嗯?”

“我們的父親是普通人,我和阿柚都是混血。我成了美杜莎,阿柚卻只是普通人。”

很難說她們誰該羨慕誰,普通人不會被那些研究魔物的組織盯上,但自己的姐妹擁有特殊的能力自己卻沒有,多少還是有點落差的。

但是她們的感情并沒有因此出現什麽龃龉,相反,這對年齡相差很大的姐妹感情很好,非常非常好。

許久不見佘柚醒來,佘桔還是擔心,就把佘柚拜托給顧眠,自己下樓看看家庭醫生來了沒有。

佘桔離開之後,顧眠拿起裝果茶的杯子,用冰涼的杯壁碰了碰佘柚的臉頰。

佘柚一開始還沒反應,顧眠又多碰了幾下,直到佘柚的眼睫毛輕輕顫動,顧眠才拿開杯壁上帶着水珠的杯子。

佘柚慢慢睜開了眼睛。

“下午好。”坐在沙發邊的顧眠開口,對佘柚說道——

“你猜你現在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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