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葉先生，結界已經拉起來了，但是我們來晚了一步，小區內的住戶已經報警，還有人将照片視頻發到了網上，可能壓不下去。”
“那就不壓，說是煤氣洩漏引發的爆炸，現場布置的像一點。”說完葉席擡頭看向上方的樓層，但因為二十樓實在太高，仰着頭看脖子酸，葉席看了一會兒就又收回了視線，下屬察覺到葉席的動作，遲疑道：“還不上去嗎？”
葉席揉了揉後頸：“再等等。”
二十層高樓之上，被控制住的楊零父母一臉錯愕地回頭看向顧眠，顧眠卻是擡腳踢了踢地上的精靈屍骨，只見屍骨瞬間粉碎，化作了黑碳。
被楊零父母抓回來的那只精靈早被掉包了，剛剛被“生命之樹”吃掉的只是一堆木頭。”
一堆僞裝成精靈模樣的木頭。
但是顯然，楊零父母不在意被當做食物帶回來的精靈是否還活着，他們只在意顧眠剛剛說的話。
因為他們堅信自己已經培育出了生命之樹，可顧眠上一句話卻否定了他們的“生命之樹”。
如果是別人，他們不會相信對方的話，甚至不會去反駁理睬，但他們知道顧眠，一個返祖并且得到了傳承記憶的精靈——她擁有生命之樹的枝丫制成的戒指！
他們曾在封宸家裏遇到過她，并向封宸提出想要和顧眠談談，但是顧眠拒絕了。
之後“生命之樹”的培育有了進展，他們就沒有再執着于顧眠手上的戒指。
可現在，顧眠卻告訴他們，他們培育出來的并不是生命之樹。
楊零的父親當即就瘋了，他掙脫了腳下的桎梏，撲向顧眠，嘴裏吼道：“胡說八道！！它就是生命之樹！！它是我們培育出來的生命之樹！！它會誕下最純血的精靈！它... ...”
楊零父親的身後，一朵紫色食人花拔地而起，一口就咬住了楊零父親的上半身，食人花沒有腰斬楊零的父親，但是尖銳的獠牙陷入了他的腰身，鮮血就像是被劃破的血袋，嘩啦嘩啦地往下砸。
楊零的母親就像是沒看到自己丈夫在遭受什麽，她掙脫不了被凍住的雙腳，只能扭着身子朝着顧眠嘶吼：“你別想騙我們！你只是想獨占生命之樹！我們絕不會……”話語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突然被人掐死的聒噪的蟬。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顧眠從口袋裏拿出來的東西——那是一枚十分不起眼的戒指，說是戒指，其實就是用幾根枝條纏繞成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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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枚用生命之樹的樹枝做成的戒指，沒有多餘的裝飾和工藝，就這麽簡簡單單。
但只要是精靈，都能在看到這個戒指的瞬間感受到來自生命之樹的氣息，氣息雖然微弱，卻如同令人上瘾的藥物，勾得精靈不能自拔。
楊零的母親也在看到戒指的瞬間，承認了自己培育出來的不是生命之樹。
這就是精靈，在正真的生命之樹面前，他們總能快速放棄所有的堅持。
顧眠也是這麽說的，她告訴楊零的父母：“如果你們培育的是真的生命之樹，你們根本就不需要去綁架精靈來作樹的養料，你們只需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精靈，有的是精靈會來你們這裏，自願獻出自己的身體。”
可楊零的父母什麽都聽不見了，楊零的父親掙紮的雙腿無力垂下，也不知道是失血過多昏迷了，還是已經死了。楊零的母親撲向顧眠，卻因為雙腳被凍在地上，整個身體都撲倒了在地，十分狼狽。
顧眠收起戒指，擡手燒掉了藏在書房裏瑟瑟發抖的僞生命之樹，并通知葉席上來處理現場。
至于楊零父母，他們殺了同族來做僞生命之樹的養料，自然是要償命的。
顧眠下樓的時候楊零已經被送去了魔物醫院，沐澈坐在小區花園的椅子上，随着管理局門外顧問一起行動的醫療隊正在給他治療傷口。
封見覺就站在沐澈身邊，剛剛的遭遇讓他有些維持不住僞态，眼睛下面的皮膚上，紅色的鱗片若隐若現。
顧眠可不打算和封見覺他們一起因為半夜離校被通報批評，她趁着他們沒發現她，和葉席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這裏，只身回到了學校。
顧眠沒有搭車，而是難得展開翅膀飛了回去，她的速度有些快，夜風刮得她臉頰生疼。
她回到宿舍，門外的走廊并不安靜，似乎是宿管接到了通知，起來查寝，确保只有封見覺和沐澈離開了宿舍。
宿管很快就查到了顧眠的寝室。
被吵醒的佘桔揉着眼睛去開了門，宿管婆婆确認顧眠和佘桔都在，這才離開。
佘桔困到不想去好奇發生了什麽，爬回床上就接着睡去了。
查寝的動靜維持了十幾分鐘，然後才慢慢安靜下來。
顧眠剛剛就是穿着睡衣出去的，此刻嫌衣服髒了，就下床換了一身衣服，可不知道為什麽，在拿衣服的時候，她沒有拿另一件睡衣，而是拿出了一件校服。
換上校服，她走到陽臺上，一躍而下。
特殊班專屬的醫務室地處偏僻，門口栽了不少樹木花草，幾棵很大的榕樹下還擺了石桌石椅。
離開宿舍的顧眠走到這裏，找了一張幹淨的石椅坐下。
這個位置前後分別是兩棵大榕樹，榕樹枝繁葉茂，将月光與路燈遮得嚴嚴實實。
夜風習習，顧眠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着面前的大樹，手機突然就響了。
顧眠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然後就聽到了封銘的聲音。
“在哪？”封銘那邊的聲音很吵，聽着似乎是到了楊零家所在的小區。
顧眠回答道：“回學校了。”
封銘意外：“這麽快？”
顧眠“嗯”了一聲，說道：“楊零父母培育出來的并不是生命之樹，所以沒花多少時間。”
“如果是生命之樹的話... ...”
“燒掉。”
封銘站在鬧哄哄的小區樓下，周圍的喧鬧聲仿佛被屏蔽了一般，讓他只聽到了顧眠通過手機傳到他耳邊的聲音，他聽到她輕嘆了一聲，用近乎委屈的口吻說道：“我對那玩意兒有陰影。”
封銘靜靜地聽着。
“你說。”顧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大榕樹，“為了一顆樹，抛棄自己的理智、良知、血親... ...傻不傻？”
“傻透了好嗎？”顧眠自顧自說道，就像是在剖開自己的傷口，嘗試着讓淤血和膿水流出，好讓傷口更快愈合：“為了一棵樹獻出所有——這是我這輩子遇到過最荒誕的故事。”
顧眠嘆出一口氣：“所以無論多少次，我都會毀掉那棵樹。”
說完顧眠又有點想笑：“我可能是一只假的精靈。”
之前在圖書館三樓，封銘阻止顧眠前往楊零家，怕顧眠因為生命之樹失去理智，那時顧眠和封銘說了一句話，說完之後封銘就沒有再阻止她了。
顧眠告訴封銘——
“天譴大陸的精靈女王——我曾經臣服後來又被我殺掉的那位，她不是精靈，她是樹人，本體為生命之樹的樹人。”
顧眠當晚沒有回宿舍，她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夢到了自己在天譴大陸最開始的那一年。
那時的她初來乍到，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普通高中生，幸運的是她很快就通過秘術成為了精靈，并且被送往精靈之森。
精靈向來于世隔絕，精靈之森很多時候也是和平與寧靜的，雖然時常有心懷不軌的人闖入森林，企圖将樣貌出塵的精靈拐出去當做物品拍賣，但都被團結的精靈擊退了。
那時的顧眠畢竟是高中生，時常開腦洞，就想着會不會出現“有人故意和精靈談戀愛，從精靈那裏套出攻破精靈之森的辦法”這樣的狗血愛情故事。
結果顧眠發現這樣的故事根本不會發生在這裏。
因為精靈之森的精靈，都很愛慕他們的王。
這樣的愛慕在本土的精靈身上表現的十分明顯，後天通過秘術改造的精靈則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顧眠偶爾會因此感到和本土的精靈有些格格不入，但這都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後來顧眠向同為穿越者的精靈女王臣服，接觸到了更多關于精靈之森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眠的三觀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精靈之森裏近乎三分之二的男性精靈，都是精靈女王的情人，就算明面上沒什麽，暗地裏也有那麽一腿，其中還不乏有已經結婚生子的男性精靈。
精靈女王來者不拒，精靈之森裏的女性精靈也不會因此嫉妒女王，甚至有女性精靈，妒恨男性精靈。
而且女精靈王的目标還不僅僅是精靈之森，精靈女王時常外出，憑借着自帶柔光濾鏡的盛世容顏，她總能帶回來一些愛慕她的男性，但這些男性和精靈不同，他們個個都是天之驕子，不會因為精靈女王是生命之樹就對她死心塌地，所以時常會出現外來男性傷害精靈的事件，可精靈女王并不在意，她肆意地揮霍着精靈對她的縱容，如同強迫症一樣，擴充着自己的後宮。
精靈女王在精靈之森是絕對的王，但是在外面就不是了，而且精靈女王也沒有符合她地位的智商與情商，時常惹麻煩，這些麻煩幾乎都是無辜的精靈們前赴後繼去替她解決的。
顧眠在這魔幻的環境中平安度日，卻又自我懷疑了大半年。
直到某一天，精靈女王在一次宴會上，對一個剛剛誕生沒幾個月，外貌僅僅十一二歲，心智維持在三四歲的精靈少年展現了她的興趣。
戀童這種事情不分男女，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垃圾。
顧眠找到精靈少年的父母，想要幫助什麽都不懂的精靈少年逃出精靈之森，可精靈少年的父母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居然就這麽把精靈少年送到了精靈女王的面前，供她逗弄享樂。
掌控着整個精靈之森的精靈女王自然知道顧眠的小動作，她一邊嘲笑着顧眠的不自量力，一邊故意讓人把顧眠帶到了她的寝宮外，讓顧眠聽見門後少年懵懂的喘息，刺激顧眠幾近崩潰的神經。
顧眠終于無法忍受，她殺了精靈女王。
那是顧眠第一次抹殺一個生命。
其實她完全可以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聽不去看，告訴自己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然後躲在精靈之森，繼續過着雖然魔幻但平安穩定的日子，可她覺得，自己要是真的這麽做，就不算是個人了。
通過秘術變成精靈的穿越者不少，有人臣服精靈女王，有人看清了局勢離開精靈之森，去外面尋找更加廣闊的天地。
顧眠不願成為前者，也不想成為對這裏不聞不問的後者。
于是甘甜透明的血液流滿了精靈女王的王座，不可一世的精靈女王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異世之旅居然就這麽結束了。
随着精靈女王的死去，顧眠徹底成為了本土精靈的仇敵，他們瘋了一樣地追殺顧眠，而顧眠也完成了第一次蛻變，成為了拼搏厮殺的亡命之徒。
顧眠的下屬并不全都知道顧眠為什麽會被本土精靈追殺，于是就有不知情的下屬，從一個拍賣會上買下了生命之樹的樹枝做成的戒指給顧眠，算是安慰被本土精靈排斥的顧眠。
彼時顧眠已經走上了統一天譴大陸的征途，她收下了戒指，以此為戒，警告自己不要被權力和地位迷了眼睛、失了方向，并且一直把戒指帶在身邊，甚至帶回了自己的故鄉。
早起的鈴聲響徹宿舍樓，遠在圖書館的顧眠隐隐聽到聲音，撐着桌面擡起頭。
一件帶着龍族氣息的黑色薄外套就這麽掉落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