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顧眠動态視力很好,她眼睜睜看着餘藝被撞飛後頭先落得地,腦漿崩裂。
顧眠快淩晨才回的家。
外公外婆早早就睡了,顧眠沒有敲門,而是站在門外靠着牆閉着眼,聽着細小的藤蔓輕聲弄開門鎖,這才打開門走了進去。
餘藝沒有家人,得到了顧眠的記憶之後,她早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身後事,所以顧眠能做的不多。
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間,顧眠坐在床邊擦拭着頭發,老房子隔音不好,大半夜她也不敢開吹風筒。
擦着擦着,顧眠才想起自己可以不用這麽麻煩,直接催動風元素,調上極少的火元素,弄出熱風,吹幹了頭發。
零點剛過,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發出輕微的震動聲,顧眠拿起手機,發現竟是封銘給她打得電話。
顧眠有些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她接通電話,沒有出聲,手機那頭的封銘也沒有開口。
顧眠想問對方有什麽事,又覺得就算不問,她也猜到了封銘為什麽會打這通電話給她,顧眠沒說話,封銘那邊也沒有聲音,就像是無意中撥錯了號碼就把手機放到了一邊似的。
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顧眠給自己蓋好被子,正準備挂斷,手機那頭的封銘突然就開口說了一句:“我之前去N市,遇到了夏禮。”
顧眠安靜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她不是回A市了嗎?”
“去旅游的,和她哥哥一塊,還遇到了曾經欺負過夏禮的人,但是夏禮不記得他了。”
顧眠:“可惜了,如果她還記得,就能叫她哥哥替她欺負回去了。”
“欺負回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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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不知道他們是兄妹,以為夏禮是夏信的情人,就去找夏禮,嘲笑夏禮當初不肯被他包養原來是看不上他那點小錢,正好被夏信聽到了。”
“……實力作死的典範了。”
以這段對話為開頭,兩只魔物開始了天南地北各種閑聊——
“天譴大陸有一種酒,叫聖潔時刻,效果和媚藥差不多,我前陣子整理東西,發現方嫦居然往我的空間首飾裏塞了整整一箱聖潔時刻。”
“童念也曾經往我這裏寄過一樣的東西,不叫這個名字,但也是媚藥,也是一箱。”
“好用嗎?”
“扔了。”
……
“封見覺在學人魚的歌聲。”
“沐澈教他?”
“嗯。”
“結果呢?”
“唱得太難聽,沐澈主動和封見覺打了一架。”
……
“回來之前,我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也有魔物,餘藝也沒說,左佳彥就送了我一個傀儡,說是怕我在這邊孤獨終老。”
“不會的。”你不會孤獨終老的。
“嗯。”
聊着聊着,困意席卷,顧眠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她沒有告訴我她是怎麽穿越的。”就像她當初沒有告訴顧眠,自己是怎麽得到記憶,導致過去的自己差點死去那樣。
封銘沒有問這個“她”是誰,他打這通電話,本來就是因為他知道,餘藝注定會“死”在這天。
“她是故意的,天譴大陸的她,和這個世界的她都是故意的。她想死在我面前,她想讓我永遠記住她。”也許是太困了,顧眠的聲音染上了些許的委屈:“我知道她是混蛋,但她也太混蛋了。”
封銘:“我們以後不理她了。”
“嗯。”顧眠用手臂遮住了眼睛,聲音很輕:“以後都不理她了。”
第二天早上,顧眠醒來,在床上胡思亂想不着邊際地發了會呆,然後才想起昨晚那通電話,想起自己那句幼稚到死的“以後都不理她了”。
顧眠擡手扶額,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是自己說出來的。
思來想去,最後冷靜甩鍋,把自己的幼稚發言都歸結為封銘的錯。
但也多虧了封銘,顧眠的心情沒有原來這麽糟糕了。
本來她就做過心理準備的,只是準備得不夠充分而已。
賴了會床,顧眠起身換衣服,刷牙洗臉之後她在鏡子前拍了拍臉,告訴自己:餘藝這次混蛋,就算是她上回害她瀕死的代價。該為餘藝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
于是顧眠坐車,去了餘藝昨天參加同學聚會的酒店。
“封先生?”車上,被封宸叫來協助封銘的助理輕聲喚道。
陪顧眠聊了大半夜的封銘回過神,淡淡道:“說。”
助理這才開始繼續彙報接下來的工作。
封宸交代給封銘的事情越來越多,封見覺去學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近期,英中特殊班教導主任已經開始在魔物論壇上招聘新的圖書室管理員,明眼人都知道,封銘在英中待不久了。
對此不同的魔物有不同的反應。
有的魔物覺得封宸這是真的把封銘當自己兒子,準備把封家交給弟弟封銘了。還想着封宸的兒子不知道會不會和封宸的弟弟鬥起來,一個個都等着看好戲。
有的魔物則是覺得這個封家本來就該是封銘的,交給封銘只是物歸原主,正常操作。
封家上下對此沒有出現任何奇怪的動靜,就連封家老宅也是靜悄悄的。
只有封見覺知道,他小叔突然“醒悟”很大可能是因為顧眠,為了未來某天可能出現在顧眠身上的危險,也為了在未來,能理所當然地站在顧眠身邊。
反正封見覺無所謂,他還有別的事情想做,還有更大的野望要實現,如今顧眠已經把路指給他了,哪怕爺爺會反對,哪怕失敗後粉身碎骨,他也要試一試。
餘藝參加同學聚會的酒店坐落在繁華的地段,酒店規模在整個S市都數的上名號,酒店附近有商鋪,顧眠逛了一圈,等着自己的植物爬滿了大樓,确定了監控室的位置,這才進入酒店。
今天是星期天,聚會用餐的人出奇得多,顧眠混在人群中進了酒店。
來到酒店的監控室,監控室裏坐着兩個人,一個已經昏睡過去,另一個雙眼無神,顧眠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顧眠從昨天餘藝進酒店的監控開始看起,聚會定在四樓的包廂,包廂內沒有監控,顧眠就看走廊外面的監控,進去多少人,出來多少人,中途出來的人都去了哪裏,顧眠一個個看過去,每一幀都沒有放過。
最後,顧眠終于找到了她想要的畫面。
在聚會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打扮珠光寶氣的女人從包廂裏出來,下了樓,再上來的時候就拐去了樓梯間,在那裏見了幾個成年男性,還從包裏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袋出來,遞給了他們。
顧眠暫停畫面,确認了其中一個男人,就是酒後開車撞了餘藝的人。
餘藝被撞後,警察進行了調查,判定是酒後駕駛造成的車禍,根本沒有人往人為的方向去想,只有顧眠,她親眼看到了當時駕駛座上司機興奮的表情,那不是無意,那是有心。
來酒店看監控只是調查的第一步,顧眠不覺得這麽簡單就能找到線索,卻不想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她拷貝監控錄像,讓葉席把監控錄像發給了昨天負責這場“車禍意外”的警察。
從監控室出來,顧眠直接去搭電梯,準備下樓。
電梯門打開,裏面已經有一群年輕人,看着似乎都是認識的。
顧眠走進去的時候沒在意,直到電梯門被關上,她看着電梯門上映出的身後衆人的臉,突然就愣住了。
她的視線停在電梯門映出的某個人的臉上,一瞬不瞬,甚至屏住了呼吸。
那人是一個少年,個頭很高,比和他同行的所有人都要高,頭發染成了栗色,左邊的耳朵上帶着一枚深藍色的耳釘,面容淡漠。
如果說封見覺是一團随時會炸開的炙熱火焰,那少年就是一塊冰,千年不化,能把所有觸碰到他的人都凍掉一層皮的寒冰。
顧眠呆呆地看着那個少年的臉,心裏出現的,是曾經為自己死去,後又分作雙子,一直跟着自己的魔族。
——顧灼。
魔族的名字差點脫口而出,一模一樣的臉,同樣喜歡在左邊的耳朵上戴耳釘,右耳的耳垂下面有一顆黑痣……顧眠幾乎是立刻就确定了——這個少年就是她在天譴大陸遇到的魔族。
顧眠也知道,顧灼這個名字是假的,因為遺願清單沒有認可這個名字,所以她并沒有喊出那個假名。
顧眠收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因為餘藝的死,顧眠的心态本來就有些不太好,此刻更是隐隐有要崩的架勢。
雙子是她的影子,她對雙子的感情與其說是上司和下屬,不如說更像是親人。
如今她見到了穿越前的魔族,然後呢?她不想再去和對方結識,免得又要承受一次好友死去的痛苦,可是她又想要知道對方的真名。
要問嗎?
顧眠少見地遲疑了。
電梯停在了六樓,電梯門打開,顧眠身後的人紛紛越過顧眠走出去,包括少年。
她看着少年越走越遠,突然就邁開腳步走出了電梯,她加快腳步想要走到少年身後拉住少年。
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後面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啊!”
顧眠幾步站穩,撞她的人反而發出了一聲尖叫。
顧眠回頭,只見撞她的女孩子手裏拿着一杯灑掉了大半的飲料,身前的衣服染上了飲料的顏色。
顧眠反手摸了摸,果然她背後的衣服也濕了。
顧眠有些懊惱,以她的能力明明是可以躲開女孩的,但是因為太專注少年,忽略了背後。
“你走路看不看路的啊!”女孩沖顧眠大聲喊道。
顧眠被對方惡人先告狀的操作震了一下,也就是這一下,聽到動靜停下來的前面一夥人裏面,另一個女孩陰陽怪氣道:“她眼珠子都掉阿斟身上去了,哪裏還有心思看路。”
顧眠轉頭看向開口說話的另一個女孩,卻發現停下腳步回頭看自己的前面那夥人眼神都很微妙。
顧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看少年的眼神太過明顯,他們全都發現了。
顧眠:... ...尴尬了。
顧眠轉回頭看向飲料被弄灑的女孩,她和前面那夥人也是一起的,故意走在後面估計也是為了撞顧眠這麽一下,想把顧眠的衣服弄髒,只是女孩可能物理不太好,不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反而把自己的衣服也弄髒了。
顧眠本來就因為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便沒有計較那麽多,直接說道:“抱歉,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我賠你吧。”
音落,卻聽少年身邊那夥人笑了起來。
之前陰陽怪氣的女孩繼續陰陽怪氣道:“賠?小姐姐,我朋友的衣服可是高定,你怎麽賠啊?”
用錢陪,這個問題很難嗎?
顧眠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了。
顧眠的無語被這群人誤會成了窘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嬉笑了起來,如果真的是賠不起的人,恐怕是要被這群少年少女們紮穿了自尊心,可顧眠是誰?
作為前任的女皇陛下,她空間首飾裏的金銀珠寶足夠她衣食無憂幾輩子了。
只是... ...顧眠沒有理會旁人,視線越過人群看向冷眼旁觀的少年,發現了異樣。
少年的右耳耳垂上是有一點黑點,顧眠知道顧灼右耳耳垂下面有一顆痣,所以就先入為主地覺得那是一顆痣,現在細看才發現,少年耳朵上的那一點不是痣,是畫上去的黑點。
他不是顧灼?
等等,他身邊的人是怎麽叫他的?
阿斟?
阿斟,顧灼... ...斟,灼... ...斟酌... ...?
顧眠蹙眉,詭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顧眠抓着這一絲熟悉感拼命地回想,可潛意識裏似乎有什麽在阻止她,讓她停下來。
“阿斟?來了怎麽不進去?”
雜亂的嬉笑聲中突然冒出一道女人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優雅貴氣,只有在喚“阿斟”這個名字的時候才帶上了些許溫柔。
少年朝着女人喚了一聲:“媽。”
少年身邊的人紛紛收起了自己對顧眠的冷嘲熱諷,對着女人熱情道——
“阿姨好!”
“好久不見,阿姨越來越年輕了。”
“阿姨怎麽出來了?”
女人一一笑着回應了這群少年少女,最後把視線落在了弄髒了衣服的女孩身上。
因為角度問題,女孩正面對着女人,顧眠背對着女人。
女孩看到女人就走了過去,還撒嬌一樣地抱怨道:“阿姨,你送我的衣服被人弄髒了。”
女人拉着女孩:“哎呀,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不是我的錯,是那個人走路不看路,撞到我了。”女孩說着,還故意放低了聲音,聽着像是自言自語的嘟囔,實則走廊上所有人都能聽到:“看到阿斟眼珠子都黏上去了,真不要臉。”
女人聽到女孩說話難聽也不指責,反而輕笑了一聲,擡起手指點了點女孩的額頭,就跟寵溺蠻不講理的親閨女似的,嗔怪了一句:“你啊...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看起來十分親密,說是親母女也有人信。
背對她們的顧眠在女人的聲音出現之後就原地僵住了。
她認得這個聲音。
顧眠從天譴大陸回來之後,和這個人通過話,只是因為雙方之間的交流太過生疏,經常說不到幾句就會結束通話,她那時還覺得,對方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不喜歡自己的孩子,不然也不會對她這麽冷淡。
可這一刻,顧眠對這個女人的印象被徹底颠覆。
至少女人對待自己兒子的态度,可一點都不像是不喜歡自己孩子的模樣。
所以對方不是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只是不喜歡她?
——這樣的念頭在顧眠腦海裏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另一個更加糟糕的猜測取代。
這個猜測讓顧眠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之前覺得奇怪的熟悉感,也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這個是她親生母親的女人,再婚之後生了一對雙胞胎,一個叫穆斟,一個叫穆酌。
而顧眠随她媽媽姓,她媽媽叫顧依依。
過往有關顧灼的種種困惑,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