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為親兒子反而被冷落的穆斟看着自己媽媽和自己女朋友宛如親母女的畫面,心裏毫無波動。
穆斟的家庭和別人不太一樣。
穆斟的爸爸穆先生因為父母去世繼承了大筆的家産,但他本人并沒有什麽野心,所以繼承的家産大部分都拿去做了理財,小部分則是用來開了一個大型花鳥市場——因為穆先生就喜歡這個。
和顧依依在一起之後,穆先生又拿了一部分錢出來支持自己的妻子,而顧依依也十分厲害,用這一筆錢創造了屬于自己的商業帝國。
兩個人結婚後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哥哥叫穆斟,弟弟叫穆酌。
這對雙胞胎從小就習慣了母親全身心撲在事業上的架勢,而且他們的父親從小就給他們灌輸了不少類似“沒人規定女人必須相夫教子”“你們現在花的錢可都是媽媽辛苦賺來的”“一邊享受優質的生活一邊責怪別人因為你的優質生活不陪伴你,這可是很渣的”的觀點,因此他們并沒有像大部分孩子一樣在滿足了物質生活後就開始貪心不足地埋怨說自己缺少家人的陪伴。
這樣的家庭氛圍看似不夠熱烈,實則四個人都很滿足。
直到兩年前,穆酌去世。
首先出現異常的是哥哥穆斟,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漸漸的,他開始模仿起了自己死去的弟弟。
他學習穆酌的說話方式,上課坐穆酌的位置,染穆酌喜歡的發色,甚至戴穆酌的耳釘,還為了和穆酌一樣,在右耳的耳垂下面畫了一顆痣。
如果不是班級花名冊上寫的還是穆斟的名字,同學們幾乎都要以為突發疾病去世的不是穆酌而是穆斟。
就在穆斟看似尋常實則病态地模仿着自己死去的弟弟的時候,顧依依成為了家裏第二個出現異常的人。
顧依依開始一反常态管起了家裏的事情,首先是家裏的大小事務,然後是自己丈夫和兒子的衣食住行。
可人的精力畢竟有限,顧依依很快就因為過勞而在公司暈了過去,醒來後穆先生帶着顧依依去看了心理醫生,之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顧依依才稍微放手了對家裏事務的幹涉,只有一點她改不了,那就是對自己兒子的過度在意。
她會按時給自己兒子打電話,和自己兒子聊天,安排自己兒子按時去做身體檢查,甚至還會去接觸自己兒子的社交圈。
穆先生對顧依依的異常憂心不已,穆斟卻是十分體諒自己的母親,任由自己的母親入侵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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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除了穆斟,顧依依也開始在意起了從小就沒有養在自己身邊的大女兒。
只是對大女兒的長時間忽視讓顧依依無從下手,顧依依慌亂而無措,要不是丈夫開解她勸她,說她這樣會吓到自己的大女兒,她可能早就跑到父母家把大女兒帶走了。
她開始掐着時間給大女兒打電話,雖然每次都會因為沒有共同話題,在挂斷電話後難過到淚流滿面,可卻一次都沒有忘記過。
她還開始積極地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因為丈夫答應她,只要她的狀态有好轉,就想辦法把她的大女兒接過來。
唯一令人慶幸的是,除了面對孩子的時候過于緊張,顧依依再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問題,她在工作方面依舊風行雷烈殺伐果決。
穆斟也是,他只是會去模仿穆酌,平常生活中看起來不會有任何的異常。
只有穆先生知道自己妻兒的不對勁,為他們操碎了心。
而最近,顧依依又多了一個毛病。
可能是太過想要照顧不在身邊的大女兒,她開始對兒子的女性同學非常好,好得有些過頭那種。
穆斟在發現這點之後,交了一個女朋友。
果然顧依依開始只對穆斟的女朋友好,噓寒問暖送這送那,俨然一副對待寶貝閨女捧在手心裏的架勢,穆斟前後幾次換了女朋友,那些女朋友在聽到穆斟說要分手的時候都有恃無恐,覺得穆斟的媽媽一定不會同意,可她們都錯了。
顧依依并不在意穆斟的女朋友是誰,她只會對穆斟的女朋友好,也只會把穆斟的女朋友當做自己女兒的替代品來寵:帶她們去逛街購物,帶她們出席各種名流雲集的場合;每次有什麽活動,無論規模大小,都會為她們準備專門的造型團隊,把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無論去哪出差都不忘給她們帶回昂貴的禮物……
有一次,穆斟的一任女友生病了,顧依依直接丢下忙碌的工作去照顧對方,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潮水一般的羨慕讓那個女孩漸漸變了性子,變得越來越任性驕縱,最後穆斟受不了她的脾氣,選擇和她分手,她還很生氣地給顧依依打了電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确定了兒子是真的要分手而不是借此秀恩愛,顧依依直接将女孩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宛如失憶一樣對女孩形同陌路,令不少人大跌眼鏡。也因此圈子裏的人漸漸知道了這對母子的毛病。也有想要譴責顧依依擅自把別人當替代品的,但是看顧依依燒錢一樣的寵女方式,看顧依依事後不會向女孩讨要回一分一毫的幹脆利落,那些譴責的話語根本讓人說不出口。
也漸漸的,圈子裏有關顧依依女兒的說法也變得越加神秘起來,雖然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顧依依這麽喜歡她為什麽不把她接回家,但是她已然和“不能招惹”挂上了等號。
這邊穆斟女友和顧依依親密無間,那邊顧眠的身體輕輕顫抖,垂在身側的手指神經質地抽了幾下。
還有幾個同學家裏和穆斟的媽媽有生意上的往來,想要讨好穆斟的母親,便唯恐天下不亂地嘲了顧眠幾句。
終于一個女生看不過眼,小聲說道:“別說了,她好像都哭了。”
之前陰陽怪氣的女孩大聲道:“哭了又怎樣?我們又沒有怎麽她!”
顧眠眨了眨眼,聽了女生的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其實也不至于讓她哭。
只是餘藝的死本就讓她心情壓抑,結果她又突然發現,那個為了她放棄回來這裏,并且替她死去,之後又被她丢在天譴大陸的顧灼,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穆酌。
穆酌給自己取的假名用了母姓,還只随意改了個同音的灼字。
顧眠也反應過來,現在站在這裏的,不是假名顧灼的穆酌,而是穆酌的雙胞胎哥哥穆斟。
這個世界的穆酌已經死了,她知道的,只是她忘了,因為她和母親來往不多,和自己的兩個弟弟更是陌生到連樣子都記不清。
穆酌兩年前去世的時候,她正好要中考,外公不許她去參加葬禮,所以她也沒看過死去的穆酌的遺照。
可穆酌記得她,穆酌化名顧灼,在天譴大陸認出了她,并且放棄了勝利的機會選擇臣服于她,還為她去死。就連複活後被一分為二,失去記憶,穆酌還是陪在她的身邊,直到她從天譴大陸回來。
顧眠閉了閉眼,艱難地邁開步伐,走到電梯邊按下電梯按鈕,想要離開這裏。
太奇怪了——顧眠不解——明明是通風良好的走廊,為什麽她會有種窒息的感覺?
顧眠安靜地等待着電梯,她不敢和穆斟還有媽媽相認。
她現在,只想逃離這裏。
但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那個陰陽怪氣的女孩和那個替顧眠說話的女生吵了起來。
都是認識的不好撕破臉,女孩就來找顧眠撒氣。
她跑向電梯前等待的顧眠,一把拉住顧眠的衣服,蠻不講理道:“你跑什麽啊?讓你走了嗎?!”
顧眠被拉扯地往後退了一步,微微側頭看了女孩一眼。
顧眠的眼睛濕潤,眼眶也泛着紅,臉上的淚痕還沒擦掉,一般來講,她現在這樣應該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
可只一眼,氣焰嚣張的女孩就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莫名的恐懼如同冷風絲絲縷縷,吹進了她的骨子裏。
她牙齒輕顫,不自覺地松開了手。
女孩剛剛的聲音很大,走廊上的人都看了過來,包括正在和兒子女友說話的顧依依。
顧依依只看到了顧眠的側臉,但也足夠她認出顧眠了。
顧依依的表情呆滞在了臉上,撇了撇嘴回過頭看向顧依依的穆斟女友吓了一跳,驚道“阿姨你怎麽了?”
穆斟女友的聲音也不小,衆人又看向顧依依,只見顧依依像是被什麽吓到了一樣花容失色,聲音顫抖着用氣音吐出了一個名字:“顧、顧眠... ...”
清楚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麽的穆斟猛地擡頭,看向顧眠。
顧眠連忙擡手,用袖子擦掉了自己臉上的眼淚,她看着還有幾個樓層才到她這裏的電梯,又感受了一下身後氣氛詭異的走廊,覺得自己不回應好像不太好。
剛剛發生的事情和顧灼是她親弟弟這件事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畢竟顧依依是沒認出她來,而不是故意偏袒別人欺負她,就算顧依依是故意偏袒別人吧,她欠顧灼太多了,有什麽資格和顧依依生氣?
可她不回應顧依依,就好像她是在生顧依依的氣一樣。
顧眠猶豫片刻,最後為了避免誤會,還是開口,回了一句:“媽... ...”
很輕的一聲回應,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頭被天降巨石砸了一下。
顧依依就像是被驚醒了一樣,推開擋住自己的穆斟女友,跌跌撞撞地跑向顧眠,驚慌失措道:“顧眠對不起!媽媽不知道是你,對不起對不起!你別生媽媽的氣,媽媽不是故意的,顧眠... ...”說着說着,這位向來從容淡定的女人聲音裏居然帶上了無助的哭腔。
顧眠沒被顧依依的反應吓到,反而被顧依依接連的“對不起”紮得整個心髒都在滴血。
她心虛地回過頭不去看顧依依:“不是,你不用道歉... ...”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她才對。
可顧依依怎麽知道顧眠在想什麽,她只覺得顧眠一定是生氣了,于是越加慌亂。就連冷漠到如同一座冰山的穆斟也覺得自己剛剛的沉默太過傷人,擡腳走向了顧眠。
正好電梯的門被打開,顧眠擡頭就看到了一張滿是錯愕的熟悉的臉。
人真的很奇怪,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和痛苦,面對不熟悉的人都能死撐着把一切壓下去,可一看到熟悉的人出現,那種難過就會像崩塌的雪山一樣收都收不住。
決堤的淚水徹底失控,顧眠想也不想就走進電梯,撲進了那個人懷裏。
電梯裏的封銘也沒想到能在這個地方受到這麽大的驚吓,顧眠淚流滿面的模樣真的讓他驚到了,緊随而來的就是心疼和憤怒。
他接住顧眠,看向電梯外的眼底隐隐閃過金色的流光。
不自覺釋放的龍壓震懾住了想要追上來的顧依依和穆斟,電梯門緩緩關上,就這麽将這對母女隔絕了開來。
電梯向下,電梯裏和封銘一道的助理還以為顧眠和封銘兩個不認識,正猶豫着該不該幫忙把這位陌生的女孩從自己老板弟弟的懷裏拉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封銘收緊了手臂,他一手環着顧眠的肩膀,一手按着顧眠的後腦勺,輕聲安撫着懷裏顫抖的身體:“顧眠,沒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助理(默默收回了手):哦,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