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憶像萬丈深淵，黑暗得深不見底。
張碩拿起空得只剩下幾滴酒的玻璃杯，仰起頭使勁向喉嚨裏倒了倒。
酒精是個好東西，可張碩的腦神經過于理智和不敏感。這麽多年，酒沒有麻痹過他一次，這次也一樣。
他緩緩地轉頭看向林婕，在酒精的作用下，林婕的臉頰微微發紅，鼻尖上也滲出微小的不易察覺的小汗珠。
“怎麽辦？你都知道了？”
張碩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裏發出來，雖然早就預料到一切，可真的要面對時，林婕還是抑制不住地緊張。
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可當一切真的如她預想得差不多時，她又無法接受。
進入這次循環後，張碩是他唯一的戰友，也是唯一可以信賴和袒露心聲的人。
可林婕萬萬想不到，這個人就是處心積慮想殺掉她的人，這樣殘酷的事實，林婕真的不願意接受。
第四次循環進入開局，張碩就一直在躲着她，是他良心發現了，還是事情有了轉機。
林婕相信張碩本質不壞，一定有什麽特殊原因才迫使他這麽做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所以在明知危險的前提下，林婕還是願意賭上身家性命再見張碩。就是賭他動搖了，改變主意了。
“你不想殺我了是吧？你後悔了？”林婕問出心裏話，也是在試探張碩此刻的心理狀态。
張碩沒有回答，随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突然一陣自嘲可怕的笑聲，這笑聲不僅讓林婕毛骨悚然，就連身邊的服務員也紛紛退到遠處。離這兩個深夜到訪的奇怪客人，越遠越安全。
張碩看向林婕，眼神茫然，“後悔了？你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少年？我連做夢都在想着用什麽辦法除掉你！”
這番話，張碩說的咬牙切齒，字字惡毒。可他的眼神飄忽不定，連和林婕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他內心的不堅定，終是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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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和我及我的父親有什麽恩怨過節，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這輩子，我并沒有做過主觀上傷害別人的事。我父親更不會。他一輩子都在勤勤懇懇地教書，對每一個人都很友善。”
張碩從牙縫裏冷哼了一聲，“你又經歷過多少？你真的了解你父親嗎？”
“當然了解，一個人的品性除了看他的言行，還可以用心去感受。一個惡人就算掩飾的再好，他的惡行也會無意間露出蛛絲馬跡的。”林婕言之鑿鑿，十分有信心地為自己父親辯解。
張碩沒有再回應，他的沉默算是默認了林婕觀點。
他從沒有真真正正接觸過林宇生，在對他想象中，他把林宇生當成惡鬼猛獸。
可那次在醫院裏短暫地相見，張碩看到的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提起李成偉時，他真誠的感傷與懷念。
當張碩提到李成偉時，林宇生興奮地拉着他的手，講了他們師生之間很多以前的事。
當再一次提起為什麽要偷走李叔叔的“傳家寶”時，林宇生眼中的震驚卻不像是裝出來的。
張碩當警察的這幾年，別的本事不敢說，識別嫌疑犯是不是說謊時，他還是有些把握的。
一個人的語言和行為可以假扮，但眼裏所流露出的心思，卻很少有人可以僞裝得住。
張碩覺得很是可惜，林宇生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時間又再次返回，他們又進入到了新的循環。
進入新的循環以來，張碩的情緒産生了很大的波動。
幾個循環的接觸，他感受到林婕的善意，她并不是個惡人，殺掉一個無辜的人，是不是太泯滅人性了？
還有，關于那本“書”，難道還另有隐情？
張碩願意相信他母親不會說謊話騙他。可長大成人後，他理性地分析過他母親這幾段婚姻中的所作所為，他又不能無動于衷，無所懷疑？
所以，這一次，張碩迷茫了，曾經無比堅定的信念，這一刻，崩塌了!
“林婕，你想沒想過，你父親那些值錢的字畫，都是盜取了別人的財産？”張碩再次發問，希望從林婕口中得到一些他想知道的。
“盜取了？別人的？”
這一次林婕沒有直接矢口否認，她對林宇生所研究的東西，一直都沒興趣。她從來不關心不關注家裏又多出了哪些字畫，至于價值更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沒有親眼所見，林婕不敢妄下判斷，她反問張碩：“是我父親親口告訴你的？”
“沒有！”張碩并沒有說謊，“是別人告訴我的。你父親收藏的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你認為他有這麽大的本事嗎？”
“我不知道，那是我專業領域以外的。父親的專業我從來沒有了解過。不過，既然你懷疑，為什麽不親自去問問我父親？你們警察凡事不是都講究證據嗎？如果我父親真的做了不該做的事，他可以受到應有的懲罰。而不是你道聽途說，就要決定一個的命運！！！”
張碩覺得臉上一陣發燙，他無法正視林婕。她說得對，他太武斷了，也太感情用事了。
只是聽了母親的一面之詞，就恨了林宇生這麽多年，并籌謀了幾年的複仇大計。
現在，就連事情的真假，他都不能确定。別說是一個好警察，就連一個有正常判斷力的人，他都不配。
張碩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得像是個七八歲的孩童，沒有主見，沒有判斷力。他是真的辜負了李叔叔對他的期望！
時間已經指向午夜十一點五十八分，離最後一次循環，還有不到二分鐘，留下的時間又不多了。
張碩突然站了起來，眼神木讷地看着林婕，左手伸向了餐桌上的備用餐刀。
林婕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茫然地瞪着張碩看。
“如果你父親真的犯了錯誤，你真的可以讓他接受懲罰嗎？”張碩腦子已經麻木到失去運轉的能力，可他還是憑本能，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話。
林婕考慮了幾秒鐘，這幾秒鐘就像是幾個世紀般的難熬。她不希望林宇生犯錯，在她心中，父親是最偉大的，永遠都不會錯。
可林婕還是緩緩地點點頭，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吞咽刀片般難受， “如果父親真的錯了，我可以替他受罰，不需要你處心積慮地除掉我，我可以去自殺！”
……
張碩來不及回應，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新的循環，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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