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後一次循環的開始，林婕是在噩夢中驚醒的。
夢做得亂七八糟，一會兒被人追趕，一會兒是掉進黑漆漆的洞裏。夢裏出現過的人物，臉都是模糊的，看不清容貌，心裏覺得瘆得慌。
林婕很想喊叫求助，可張開嘴，嗓子仿佛被封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伸出雙手，也什麽都抓不住。
一覺醒來，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心也快跳出嗓子眼。
林婕在黑漆漆的環境中坐了一會兒，厭惡地拿開唐輝環抱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跳下床。轉開書房裏的燈，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麽。
林婕清楚地記得上一個循環結束前，她和張碩之間的對話。他親口承認了是推她下樓的兇手。這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
轉眼就到了最後一次循壞，一切都會成為定局，張碩會放過她嗎？
林婕不敢去想結果。她不怕死，人生在世，苦多于樂，死去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可林婕不敢死，她還有年邁的父母，還有責任，痛苦也得活着！
林婕想做點什麽，卻感到力不從心。她甚至沒有之前的果斷勇敢，不敢去保證什麽，怕林宇生真的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家裏的門鈴突然響起，林婕下意識看了看時間，還不到早上五點，這個時間誰會來？
林婕悄悄地走出書房，向大門口走去。路過她和唐輝的卧室，她仔細地聽了聽，裏面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唐輝的睡眠一向很好，睡着了，家裏來了盜賊“掃蕩”，也并不會驚醒他。
門鈴只響了一聲，就沒了動靜。
林婕輕輕地走到大門前，警戒地看了看貓眼，外面黑黑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林婕很緊張，心跳再次劇烈起來，最近發生了太多糟心的事，再大條的神經也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安靜了一會兒，門鈴聲再次響起，林婕吓了一哆嗦，随後又把眼睛放向貓眼，在貓眼的窺視下，門口站在一個高大的人。他低着頭，看不清容貌，感覺和她在夢裏看到的人差不多，從衣着和身高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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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婕深吸一口氣，壯着膽子把門打開，她猜得果然沒錯——張碩！
“你怎麽找到這裏？”林婕震驚之餘還有不解，張碩不會一刻都等不及了吧？這麽急迫到跑到她家裏來“追殺”她吧？
“你的手機關機了，對不起，這個時間段打擾你！”
張碩一如既往地客氣，仿佛上個循環裏，他和她之間的“恩恩怨怨”不複存在一樣。
“找我有急事？”
“是，我想你說的對，我不應該這麽武斷，能不能帶我去見見你父親，有些話，我想當面問清楚。”
“然後呢？”林婕覺得上下牙不受自己控制，不聽話地打着顫。
“我沒想過！”
林婕掩蓋不住地慌張，她不知自己上一次到底哪裏來的勇氣，會讓張碩去和父親當面對峙。
如果張碩說的都是真的，他父親愧對于人。
下一步呢？張碩預備怎麽辦？直接滅掉她全家，為親人報仇？
林婕後悔又後怕，她為什麽不能再忍忍？做事這麽沖動無腦？為什麽要捅破這層窗戶紙？
張碩的目标如果只是她一人，就讓他如願，她也無所謂。
可現在，林婕進退兩難，“仇人”堵在了她家門口，她會連累父母的。
“我早就查到你父母的住址，本可以自己去問，找你，是怕你不甘心而已，你也有權知道真相。”像是看穿了林婕的顧慮，張碩難得解釋。
“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衣服。”林婕像是剛被人從睡夢中拍醒，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無從選擇，就像命運，只能被動接受。
推開卧室的門，林婕簡單地換了套外衣，手抖得厲害，慌亂中她弄翻了梳妝臺上的首飾盒，盒子連帶裏面的首飾一股腦地散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清脆的叮當聲伴随着唐輝的呼嚕聲一同消失，唐輝翻了個聲，嘴裏不知嘟囔幾句什麽，繼續沉沉地睡去，幾秒種後打着口哨的呼嚕聲再次響起。
林婕一件件撿起地上散落的東西，突然覺得可笑。
丈夫——平日裏她認為家裏的的“頂梁柱”，可以在背後給予她支持和依靠的人，在妻子大半夜被陌生男人帶走時，都能保證高質量的睡眠，毫不知情。
即便唐輝沒有出軌鄭晴，心也早就不在這個家上了。
林婕換好了衣服，坐上了張碩的車。張碩車開得很慢，路邊的電瓶車，一輛接着一輛從他們身邊駛過。不知張碩是否也與她一樣，心裏充滿了糾結和不安。
一路上，兩人無話。
車停到林宇生家樓下時，天還沒有大亮，張碩建議兩人先找家飯館吃早飯，等晚一點再去，林婕沒意見。
林婕記不清這是循環後，她和張碩第幾次吃飯，可每一次都是輕松愉快的，只有這一次是例外。
林婕沒什麽胃口，喝了幾口豆腐腦就飽了，張碩也同樣，點了一大桌子的小吃，最後省下了一大堆。
張碩偷偷瞄了林婕一眼，她的臉色很難看，灰白沒有血色，像是剛生了一場大病。
張碩心裏升起一絲過意不去，林婕與這件事本就無關，是他的自私與執念，才把她拖下了水。
他張了張想安慰林婕幾句，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是個殺人兇手，即便經歷了循環，他的惡行沒有成真，但站在林婕的角度上，他的所作為無可原諒。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張碩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冷冷的。此刻，不必再僞裝，當一個堂堂正正的惡人，也算自在。
林婕帶着張碩來到父母家，她沒有提前和父母打招呼。張碩一直跟在她左右，她一點機會都沒有。
臨近家門，林婕拿出備用鑰匙，準備插向鑰匙孔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她巴望着張碩，随後又深深地低下頭，像個被老師懲罰的犯錯學生，聲音極小地懇求張碩：“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父親真的做了什麽不對的事，全由我來承擔可不可以，他年齡大了，身體又不好……”
事到如今，林婕得承認，她露怯了。
雖然林婕相信林宇生的為人，可人的心就像深不見底黑洞，沒人可以探索到另一個人心裏深藏的秘密。父母子女如此親密的關系，也是一樣。
林婕的請求讓張碩無法回答，他躊躇了很久，才緩緩地說：“等事情問清楚了，我們再說。”
林婕點點頭，她知道張碩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她是等待被宰的羔羊，根本沒資格要求什麽。
出門前，林婕在卧室裏找到了一把裁紙刀，她偷偷藏在外衣兜裏。如果張碩真的發了狂，也只能拼死一搏，絕對不能讓他傷害到父母。
被劫持進了家門，林婕無奈地轉開了門鎖。
林母正在門口打掃衛生，猛然擡頭看見女兒帶着一個陌生男人出現門口，詫異地握着吸塵器半天沒說出話。
“小婕，這小夥子是誰啊？”愣了半天的林母才想起問林婕。
“我朋友!”林婕不想給父母造成壓力，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随後踮起腳看了看林宇生書房的方向問：“爸爸起來了嗎？”
“起了，書房裏看書呢！”
林婕對身後的張碩交換了一個眼神，也不浪費時間了，帶着他直奔林宇生的書房。
昨夜，林宇生也做了一晚上的夢，沒怎麽睡好。
他夢見很多以前的事，他的老同事和學生都出現在夢裏面。
醒後的林宇生很感慨，人老了就喜歡回憶，想想以前走過的日子，不知不覺就快過了一輩子。
林婕敲書房的門時，林宇生正在翻看老照片，整個人都陷在美好的回憶裏。老了以後，他的耳朵不太靈光，直到林婕推門進入，林宇生才發現家裏來了人。
“小婕來了！”
林宇生照例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對林婕的喜歡溢于言表。雖然林婕嫁人後，也經常回家，但每一次女兒離開，林宇生都覺得心底空落落的。
林宇生拉着林婕的手寒暄了許久，才發現站在身後的張碩。林婕很還少帶朋友回娘家，更別說是男性。
林宇生歪頭觀察了張碩很久，不知他突然出現意味着什麽，心裏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小婕，你的朋友？”
林宇生微笑着發問，并沒丢掉禮數。雖然心裏排斥這個陌生人，可女兒的面子卻是要給的。
“他……”林婕尬住了，不知怎麽介紹張碩才好。
“我是李成偉的繼子！”張碩沒有寒暄隐瞞，直接報出自己的身份。
林宇生先是一愣，随後激動得老淚縱橫，他上前猛走一步，差一點趔趄，顫動着雙手用力地握住張碩的手，聲音哽咽地說：“你父親……他真是太可惜了！年輕人，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如此想不開？？？”
“可惜什麽？是你愧疚嗎？逼得他走投無路嗎？”
張碩沒有留白，直接質問了林宇生，他籌謀了太多年，唯唯諾諾，浪費了太多時間。這一刻，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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