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那樣對你，你對他倒是衷心。”靳無塵邊說邊進了客棧。
這個時候外面的天色已有些暗了，客棧裏除了賬房先生和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之外再無旁人，靳無塵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劫影跟進去，走到他對面，卻沒有坐，而是就這麽站着回應：“堕魔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不過是将他內心深處的執念引出來放大罷了。主人從以前起就不喜歡我們擅作主張，今日我險些劈了天陽仙門，他還能留我一命已是手下留情。”
“他根本沒把你當人。”靳無塵一針見血。
“我本就非人。”劫影脫口而出，可話剛出口眼中便閃過一絲落寞。
靳無塵懶得與他多說：“我不想見他，我就在此處過夜，你是要上去傳話還是陪我一起在此等到天亮，随你。”
“你！”劫影聽了這話，只覺一股怒氣湧上心頭，險些與靳無塵動手，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強迫自己維持住冷靜的語氣，“主人不過是念及同門之誼，這才對你格外寬容，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靳無塵擡眸看他一眼，沒有生氣，只覺好笑：“你是他的法寶，我不是。他讓你去見他，你不敢不從，可我為何要聽他的？”
劫影一時語塞。
“反正我不見他。”靳無塵說得斬釘截鐵，邊說邊悠閑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他若想見我，自己下來便是。”
劫影還想再說些什麽，兩次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說，“啧”了一聲後飛身上樓。
到了吞噬期這個境界，只要自己想，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他直接從一樓飛上二樓，直奔顏珞飛的房間。
可在走到門口，準備叩門的時候，他遲疑了，幾乎能想象顏珞飛聽了他傳的話後會有多生氣，沒準兒真會閹了他……
可最終，劫影還是咬牙叩響了房門。
他這條命是顏珞飛給的，別說是取他身上一個部件，就算要他的命他都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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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顏珞飛開口，聽語氣，心情似乎不錯。
可他心情越好，劫影越是緊張。
他硬着頭皮将門推開，進去的那一瞬便朝顏珞飛跪了下去：“主人，靳無塵……”
劫影邊說邊擡頭朝顏珞飛看去，看到床上衣袍半褪的他，大腦一片空白，頓時把想說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
顏珞飛單手支着腦袋側躺在床上，本就露很多的衣服大敞着，露出他大半個身子，以及修長的雙腿。
長長的腰帶一半被他壓在身下，一半順着床沿滑落在地，和他披散的長發混在一起，有種淩亂的美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幅唯美的畫。
“靳無塵呢？”顏珞飛就這麽躺在床上悠閑地問。
他本就長了張過于魅惑的臉，此刻嗓音裏帶着些許慵懶，充滿了平日裏沒有的誘惑力。
劫影過了一會兒才從眼前這幅過于唯美的畫中回神，猛地低頭趴到地上，覺得自己完了。
顏珞飛這個樣子，要誘惑的人是誰還用問？
可那人偏偏不識好歹，結果讓他一個人看到了這樣的畫面。
完了，這下就算顏珞飛不殺他，他也想自戳雙目。
“回主人，靳無塵就在樓下，他說，若您想見他，便自己……”
劫影的話還未說完，顏珞飛已從床上坐起，擡起一只手，将卻邪扇從袖裏乾坤召喚出來，“刷——”地一下甩開，然後面無表情地揚手一揮。
“砰——”
強大的風将劫影整個人掀飛了出去，讓他的身體直接撞開窗戶從二樓墜到了一樓，剛好落在靳無塵面前的桌子上，将桌子砸了個粉碎！
靳無塵：“……”
劫影：“……”
剛擦完桌子的店小二被這動靜吓了一跳，驚叫着跑遠。櫃臺後面的賬房先生卻是氣定神閑地撥着算盤，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
劫影呻|吟着從桌子的殘骸裏爬起身，擡手擦去唇角的血，同時憤恨地瞪了靳無塵一眼。
靳無塵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坐在原處平靜地說：“若你選擇陪我等到天亮，便不會是現在這個結果。”
“說得輕巧！”劫影把紮在自己大腿上的碎木片拔|出來，憤恨地朝靳無塵丢去。
碎木片以一個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襲向靳無塵，靳無塵迅速擡起兩指，輕松将其接住，丢在一旁。
“若我選擇陪你等到天亮，他真會閹了我！”劫影邊說邊把身上的木屑都清理了一遍，然後一瘸一拐地朝二樓走去，竟還打算去見顏珞飛。
靳無塵回頭看着他的背影，都不知道該說他忠誠還是自虐了。
劫影回到顏珞飛的房間門口後，單膝跪下：“請問主人還有何吩咐？”
這會兒顏珞飛已把衣服穿好了，見他回來，幾步走到他面前，一腳将他踹翻在地上，踩着他的胸口說：“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
“劫影知錯。”劫影邊說邊看着顏珞飛逆光的身影，滿腦子都是先前看到的畫面。
突然覺得，就算顏珞飛現在殺了他，他也死而無憾了。
可顏珞飛并沒有這麽做，說完那句話便收了腳：“罷了，他讓我下去，我下去便是！至于你，我等會兒再來找你算賬！”
說完這句話，顏珞飛轉身走回屋內，來到窗前，直接躍上窗框，一躍而下。
靳無塵這會兒換了個位置，正對着顏珞飛的房間，眼睜睜地看着他從窗戶裏飛出來，穩穩落地。
顏珞飛落地後，起身的同時一把甩開手中的黑色折扇，遮擋住自己上揚的唇角。
“無塵仙君好大的架子啊！”他邊說邊走到靳無塵對面，一腳跨過長凳坐下，另一只腳随之踩上凳面，将執扇的那只手擱在自己的膝上，“我好心邀你同住，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一改面對劫影時的惱怒，變得有些輕佻。
“那你也不必拿自己的法寶出氣。”靳無塵也一改面對劫影時的淡漠，換上冰冷的語氣。
面對靳無塵，顏珞飛的心情總會變得很好，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面對顏珞飛，靳無塵的情緒總會變得難以掌控，以至于無法維持平日裏的淡漠與悠然。
“為何不與我同住？”顏珞飛問。
“我為何要與你同住？”靳無塵反問。
“因為我想要你。”身為魔，顏珞飛不會以承認自己的欲望為恥。
他原以為靳無塵聽了這話，就算不願從了自己，也多少會給點反應。
萬萬沒想到，靳無塵居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平靜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後，回應了四個字：“不知廉恥。”
“哈哈哈哈哈！你這語氣，這神情，倒是有幾分師父當年的風姿！”顏珞飛說着，非但沒生氣，反而來了興致，“師父近日如何？”
他邊說邊把踩在凳子上的那只腳放下去，用合上的扇子輕敲另一只手的掌心。
其實，對于靳無塵的回複，他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但原本就想着沒這麽容易，所以也接受這樣的結果。
無妨，他們來日方長，他有的是耐心。
靳無塵見他非但沒動怒反而大笑，不由挑眉，過了一會兒才回複，卻只有短短三個字：“他很好。”
“那就好。”顏珞飛自知回不了天陽，便不再多問，直接說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若不想與我同住，我再給你要間房，順便把方才誤傷的桌子也賠了。”
“不必，我若想入住，自己掏錢便是。”靳無塵說着就從自己的袖裏乾坤取出一錠銀子。
顏珞飛也不跟他客氣：“行，既然你那麽有錢，那桌子也交給你賠了。”
靳無塵皺了下眉，微微張口，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說，手一擡，用一道風刃将銀子直接送到了櫃臺之上。
賬房先生淡定地收起銀子，轉身拿了塊木牌放在櫃臺上：“二樓，一十三號房。二位客官給的錢綽綽有餘，可在此多住幾日，只是切莫再砸壞小店裏的器具。”
“放心，我們只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走。”顏珞飛說着，起身走到櫃臺前，幾乎是趴在櫃臺上拿起了靳無塵的那塊木牌，“一三，我是一四，這數字不錯啊？”
賬房先生沒有回應，繼續撥弄算盤算賬。
顏珞飛不由好奇道：“我是魔修，你不怕我？”
老者頭也不擡道：“人有惡人，仙有壞仙。妖有善妖，魔有好魔。”
“你倒挺有見地。”顏珞飛戲谑道，“不過前三個都對，最後一個錯了，魔都是壞的，這個世上沒有好的魔，記住了。”
魔因執念而生，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利用別人也利用自己，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
顏珞飛回憶起吞噬期前的自己，若不是被困在魔氣亂流裏，他真會去綁了靳無塵，不擇一切手段逼迫他從了自己。
哪怕是要摧毀整個天陽仙門。
“看來你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靳無塵忽然說。
顏珞飛轉過身來，遠遠地和靳無塵對視着，将手中的木牌抵在唇邊，牽唇一笑：“小師弟啊，你大師兄我可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你們都練劍的時候我煉器，不也靠着煉器結了丹？現在既入了魔，自然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
靳無塵：“所以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顏珞飛：“看心情行事，不壓抑自己的本心。”
“這便是魔麽？”
靳無塵若有所思，而不等他思考出結果，顏珞飛便将手中的木牌丢給他，飛上二樓：“睡了，明天見，小師弟~”
靳無塵接住木牌，擡頭看着顏珞飛的背影，開始重新審視魔修的存在。
忽然想起劫影之前說——堕魔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不過是将他內心深處的執念引出來放大罷了。
執念。
顏珞飛的執念，會是什麽呢？
另一邊，飛上二樓，進了房間，關上窗戶的顏珞飛，轉頭看着已在地上跪了多時的劫影，一改面對靳無塵時的愉悅，慵懶而危險地眯起雙眸：“因為你辦事不利，導致我事先制定好的計劃全泡了湯，你說，我該給你什麽樣的懲罰？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