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靳無塵愣愣地看着身前的顏珞飛,他赤着身子站在浴桶裏,水滴沿着光滑白皙的肌膚滑落,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漬,過于誘人。
靳無塵好半天才從眼前的畫面裏回神,皺眉挪開視線:“……我大概知道法寶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麽了,說到底,你只是不想自己的傑作毀在他人手中。”
“不然呢?”顏珞飛微微眯起雙眼,“為何你非要讓我視他們為人?倘若我真拿他們當人,我豈不成了他們的母親?那父親是誰?”
靳無塵:“……”
“哦~”顏珞飛換上戲谑的表情,“你想當他們的父親?那我倒是不介意突然多出這麽多兒子……”
“顏珞飛!”靳無塵“啧”了一聲,“我就不該與你說這些,每次你都能歪到這事上來。”
“這事?”顏珞飛歪着頭欣賞着他頭疼的樣子,“你的話我怎麽聽不懂呢?”
“罷了。”靳無塵懶得再與他多說,轉身從櫃子裏找到舀水的瓢,走到顏珞飛身後,蹲下身舀了一瓢水,起身倒在顏珞飛的肩膀上。
顏珞飛閉上眼睛感受着水從身上流過的感覺,微微揚首:“靳無塵,想知道五十年前發生了什麽嗎?”
聽到這句話,靳無塵舀水的動作一頓,就蹲在桶邊回應:“我早問過你,是你一直不說。”
“是了,畢竟牽扯過多。而且那時候的記憶,于我已有些模糊。”顏珞飛說着,情緒穩定了,便又坐回浴桶裏,縮起雙腿,下巴擱在自己的膝上說,“我分不清究竟哪些記憶是真,哪些是假,我只能告訴你,天陽仙門的長老,不能全信。”
靳無塵愣了一下,明白顏珞飛的意思後,抓着瓢的那只手不由緊了緊。
沉默片刻後,淡淡地說了句:“好,我記住了。”
“哈哈哈你真信我?”顏珞飛擡頭後仰,雙臂擱在桶邊,前一瞬還在憂郁,後一瞬便肆意張狂起來,“我是魔。”
“你是魔,也是我的大師兄。”靳無塵邊說邊取了一塊帕子來,在水中浸濕後,覆在顏珞飛肩上,準備搓的時候才想起來,“修仙也好,修魔也罷,早便脫離了凡塵,你洗什麽澡?”
“因為想讓你看看我啊。”顏珞飛笑着轉身,握住靳無塵拿着帕子的那只手,戲谑地挑了下眉,“我可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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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無塵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驀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後直接忽略了顏珞飛的這個問題,一邊幫他搓背一邊說:“你方才說走火入魔是什麽意思?”
“哦,那個啊。”顏珞飛現在心情好,便配合地回答了他,“是魔都有心魔,心魔一旦形成便很難盡除,斬殺得了幻象,斬殺不了根本,畢竟心魔是魔的力量之源,如同修真者的金丹。它會将魔所有的情緒放大,一旦情緒失控,理智被吞噬,我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不就是走火入魔了?”
他邊說邊用手舀了點水,眼睜睜地看着水從自己的指縫間流過:“溫度越高,情緒越燥。其實我沒變,我只是變得更敏感,更不可控了,更在乎自己不在乎別人了。所以我才說魔都是壞的,都是一群自私自利、喜怒無常,連自己的情緒都掌控不了,會将自己的愉悅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無恥之徒。”
靳無塵挑了下眉,有些意外:“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麽數落自己。”
“數落?”顏珞飛笑了笑,“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承認自己是壞的沒什麽可恥,倒不如說,這是對魔的贊美。”
“我不懂你。”靳無塵說話間,又拿起梳子給顏珞飛梳起了頭,突然覺得安靜待在浴桶裏的顏珞飛也沒有壞到哪裏去。
“你是修真者,我是魔修,不要試圖懂我,我也不需要,我只要你的身子。”
“……”靳無塵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然後說,“可以了吧?起來,我為你擦身。”
顏珞飛确實滿意了,便聽話地從浴桶裏站起身,張開雙臂任由靳無塵擺布,然後牽唇一笑——他只讓靳無塵伺候他洗澡,可沒讓他做別的。不過小師弟自己想做全套,他當然沒有阻止的理由。
靳無塵撩起顏珞飛一頭長至腰際的長發,手中的帕子輕輕擦過他的後背,突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不論是元嬰期的修士,還是魔嬰期的魔修,說是“容顏永駐”,不過是能從自己經歷的漫長歲月中挑選一個樣貌示人罷了,所以身上的傷痕可以消失,但胎記之類出生便有的東西是不可能消失的。
再看顏珞飛的身子,完美得有些不真實——沒有傷痕,沒有胎記,沒有痣,甚至連每一個毛孔都完美得令人戰栗。
就像,人為打造的一般。
靳無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至于幫顏珞飛擦身子的手一頓。
注意到他的動搖,顏珞飛歪了下頭:“怎麽?我的身子過于好看,讓你看呆了?”
靳無塵現在沒心情與他開玩笑:“你的身子……還是你原來的身子麽?”
“你這話問的,好像我換了副身子一樣。”顏珞飛說着,從浴桶裏走出來,轉身看向靳無塵,然後笑着撲到他身上,擡起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靳無塵本能地躲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躲過,被他勾個正着,忍不住皺眉:“顏珞飛,松手。”
“我不松~”顏珞飛全身放松地趴在靳無塵身上,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
啊,是靳無塵的味道。
眼前的人是真正的靳無塵,不是他的心魔,不是一次又一次玩弄他、嘲笑他的幻影。
靳無塵嘆了口氣,扔了手中的帕,單手結了個印,風從顏珞飛的身上席卷而過,短短瞬間便卷走了殘留在他身上的水。
顏珞飛凍得往靳無塵懷裏一縮,還沒反應過來,靳無塵已用風取來他的外袍,披回他身上,然後淡淡地開口:“我将命我天陽仙門門人下山全力搜尋招魂鈴的下落,若是尋到了他,還請繼續幫我救人,大師兄。”
最後三個字,不知為何,靳無塵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顏珞飛繼續趴在他身上,挑了下眉。
靳無塵說自己不懂他,他又何嘗懂靳無塵在想什麽?
為什麽一邊讨厭着他的觸碰,讨厭着他的輕佻和戲谑,一邊又信任着他,依賴着他,然後……這麽溫柔地對他。
靳無塵将他抱入桶中也好,為他梳發、搓背、擦身、更衣也好,動作都極盡溫柔,生怕弄疼他一樣。
語氣再怎麽冰冷,嘴上再怎麽不饒人,可動作是不會騙人的——他對他,完全不是一個修真之人面對魔時該有的态度。
“小師弟,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吧?”顏珞飛戲谑道。
“想多了。”靳無塵為他披上外袍後,猛地蹲下身,勾過他的膝窩,将他橫抱起來,幾步走到床邊,溫柔地将他安置到床上,然後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來為你束發。”
說罷,他根本沒給顏珞飛回應的機會,轉身便走。
顏珞飛翻了個身,單手支着腦袋目送着他離開自己的房間,有點愉悅又有點惆悵,總覺得差一點就能得到這個人了,但不知為何就是差了那麽一點,有種觸手可及卻又偏偏得不到的感覺。
嗯……這麽一想還挺生氣的。
靳無塵大概是怕被他絆住腳步,所以走路的時候腳下生風,幾乎是飛出的房間。
他離開顏珞飛的房間,帶上門後,立刻用自己的靈力寫了一封書信,傳去天陽仙門:
【傳我命令,外門金丹修士全數下山,全力搜尋招魂鈴的下落!若有進展即刻回信!】
做完這件事,他便推開對面那間房的房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會兒劫影和玉蝕都在他的房間裏,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茶幾旁。
靳無塵進去的時候看到兩人,不由一愣,就像才想起他們的存在,然後冷聲道:“出去,我要睡了。”
修真之人無需睡眠,他說睡了,其實是想借晚上沒事的時候修煉一會兒,修煉的時候自然不喜被人打擾。
然而兩人都有點蔫蔫的。
“主人沒召喚我,不去。”躺在床上的劫影回應。
“去了會死。”玉蝕補充。
“那也別在我房裏。”靳無塵皺眉。
“一共就兩間房,我們也沒辦法。”劫影懶懶地擡頭看他一眼。
茶幾旁的玉蝕優雅地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你若覺得我們的人形礙眼,我也不是不可以變回杯子。不過不要拿着我盛水喝,會出大問題。”
靳無塵欲言又止,突然想到了什麽,淡淡地開口:“倘若被你們的主人知道,你們與我在同一間房裏待了一晚上,你們的下場如何?”
劫影:“……”
玉蝕:“……”
“啧,我這便走。”劫影憤憤地從床上爬起來,朝門外走去。
——靳無塵說得不錯,若是被顏珞飛知道他們一整個晚上共處一室,顏珞飛一定會發瘋吧。
玉蝕也從茶幾旁站起身,出門的時候優雅地朝靳無塵欠了下身:“打擾了,祝你早日被主人推倒,或是……早日推倒主人~”
說罷,他牽唇一笑,帶上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靳無塵:正宮的從容.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