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童年
從小到大,白陽和白起念的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只不過白陽低白起一個年級。因為年齡只是相差了一歲,所以白陽從未喊過白起一聲哥哥(雖然這個理由或許有點牽強)。
白陽從小習慣了依賴白起的生活,後來已是十六歲翩翩少年的白陽,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對白起的依賴。可母親是這樣想的,住在學校宿舍,兩兄弟必然分在不同的寝室,而自己租房子住在校外,倆人像家人一樣同住一個屋檐下,彼此照面,多少可以增進下兄弟感情。
但白陽卻不以為然,一來覺得白起太過強勢,二來租房住需要多花錢。偏偏母親舍得花這個錢,在校外租了房間,讓白陽們兄弟倆一起住在了校外。
某個時間,白陽會深信不疑,自己出生後不久,一定害過一場大病。這種事情,父母以及其他的家人肯定是不願告訴白陽的。他們也許認為,白陽當時還很幼小,不懂事,沒有記憶的能力,就和家中其他的小孩子一樣。顯然,他們一點都不了解,白陽生來就是與衆不同的。
白陽天生喜歡獨處,是個标準的宅男。白陽可以一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然後從各種書籍裏找到無窮的樂趣。白陽記不清這些問題是什麽時候開始困擾白陽的——人生的意義是什麽?世界是怎麽變化的?時間和空間是如何相互作用的?
白陽慢慢地意識到,其實沒有人能真正理解這個世界。于是,白陽也慢慢地意識到,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理解白陽,以及白陽的孤獨。
小時候皮膚不好,母親往白陽的臉上塗藥,可能是長了一些像水痘之類的東西。後來,有親友開玩笑,說白陽小時候長得難看,只有白陽母親一個人敢抱白陽,別人都抱白起去了。他們以為白陽不記得,所以敢這樣對白陽開玩笑。其實,白陽是記得的。白陽很認真地接納他們的玩笑話,暗暗發誓,長大後一定要長得漂漂亮亮的。果然,長大後的白陽,臉上就再也沒有長過痘子。
但白陽生來就體質不好,不管吃的再多,鍛煉得再多,總是一副瘦不經風的樣子。這讓白陽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早産兒。就算白陽是母親懷胎十月的産物,那白陽也一定先天不足。白陽的白起比白陽年長不到兩歲,母親在生育過他之後,沒過一年時間,身子還是虛弱的,就又懷上了白陽。
白陽想,這都是被計劃生育政策給逼急了吧。學會認字後,白陽偶然看見了家族的生庚簿,是由祖父他親手記錄的。白陽激動地找到了自己的那一列,上面寫着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十分。于是白陽又想起,好像有人說過,白陽是在當地的小診所裏被接生的。這更加讓白陽肯定了自己是個早産兒,因為出生的日期事先沒有預料到,所以來不及送進城裏的大醫院。
有一次,家裏來了遠方的親戚,她知道白陽是誰以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家人神秘地對她說了些白陽小時候曾把他們吓壞了的話。家人使了個眼色,暗示不要把事情說出來讓白陽知道了。于是,白陽只好自己胡思亂想。
白陽猜想,小時候一定從樓上掉落到了樓下,但卻毫發無損,也可能腦部或者內髒受了傷,只是沒有人察覺出來。白陽的這個猜想也不是憑空臆造的。白陽做過好幾次從高樓上跳落下去的噩夢。每次眼看就要落地的時候,白陽就被驚吓醒了過來。母親對這樣的事情不僅絕口不提,而且在白陽成長的歲月裏,從不帶白陽看病就醫。
白起比白陽早一年零八個月降生。也許是因為他先把母親的骨肉掠奪走了,他比白陽壯實多了。先天上,白起占了上風。但是從白陽出生開始,母親從來沒有偏袒于白陽們任何一個。也許很多人會覺得母親總是偏愛于白陽,但白陽認為他們錯了。
母親的愛是等量的,只是愛的方式不同。從小到大,吃的,白陽們哥倆是一人一等分。這樣的習慣導致白陽會把同學分給白陽的留一半回家給白起。從小到大,白陽們睡在同一張床上。直到白起到了鎮上讀書,白陽不得不習慣一個人睡一張床。小的時候,母親喜歡給白陽們買一樣的衣服,這樣白陽們就不會争吵着想要同一件。
後來他們長大了一些,可能羞愧于穿同樣的衣服,也可能因為不是雙胞胎的緣故,有了不同的審美觀,他們開始穿不同款式的衣服,白陽甚至不喜歡穿白起穿過的衣服。有一次春節,母親要白陽穿一件白起生日時親友送來的新衣服。白陽懷疑是白起穿過的,總想找不同的理由不穿它。白陽甚至說這件衣服是女孩子的衣服,因為它是豹紋的圖案。但是沒有用,周圍的人們一個個來說服白陽,說衣服是多麽新,多麽男子氣。
白陽有很多怪癖,比如含飯,走神,潔癖。白陽的潔癖主要是不喜歡別人嘴巴碰過的東西,包括白起咬過一口的火腿腸,甚至是白陽母親用勺子舀給白陽的湯。母親經常在這方面責備白陽,說白陽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當年是她先把米飯嚼碎才把白陽養大的。而每次白陽聽了不僅不懂得悔改,反而更加覺得反胃了。白陽承認,自己在這方面已經無藥可救了。
在白陽出生的七年之前,白陽的母親高考落榜。她一直以來念念不忘,差幾分就可以上線了。按母親的話說,城鎮戶口比農村戶口的分數線要低。假如母親是城裏人,她就可以上大學了。母親是家裏的大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上學。白陽的外公是個酒鬼,身體完全喝垮了。
Advertisement
正當母親猶豫着要不要去複讀補考的時候,白陽那勤勞的外婆在扛麻袋的時候摔了一跤,腿部受了重傷,沒法行走。就這樣,母親斷然決定了放棄補考,留在家裏照顧外婆。那一年,白陽的母親沉浸在無盡的悲傷之中,特別是看着那些昔日的姐妹們走在複讀補考的路上時,她覺得自己是唯一被這個世界遺棄在地獄中的人。直到那些姐妹們再次落榜的消息傳來,白陽的母親才從悲傷的地獄中回到了人間。
幾年後,母親嫁給了白陽的父親,住進了那棟老房子裏,然後生下了白起和白陽。關于老房子的記憶,白陽的腦海裏已經所剩無幾。老房子是白陽祖父的祖父,也就是白陽的高祖一手蓋起的。老房子的主要結構是由木頭柱子撐起的,地面是大石塊。房子曾左右對稱的布局。
聽祖父說,高祖在建房子的時候,受到一個風水師的恐吓,被詐騙了一大筆錢。當時,白陽的高祖還算是個有錢人家,做釀酒的生意。到了白陽祖父的父親,也就是白陽的曾祖的時候,家裏的經濟狀況落敗了。曾祖把半邊的老房子以極其低的價錢賣掉了。從此,這棟大房子屋檐下,就住了兩家人。
白陽仍然記得在老房子裏看電視劇的時光。白陽喜歡看電視劇,總是對裏面的情節念念不忘。那個時候,大陸的電視臺經常重複播放港臺劇。伴随着那些港臺劇,白陽家的電視機從黑白時代進入了彩電時代。
在白陽四、五歲之前,白陽們舉家到了縣城裏生活,開小吃店,做起了生意。祖母告訴白陽說,那個時候的白陽就已經是個非常乖巧聽話的孩子了。大人們可以在店裏各忙各的,完全放心白陽一個人坐在店門口。而白陽坐在店門口做些什麽呢?祖母笑着說,就是偷偷地把門口售賣的小吃點心,一個個放進自己的嘴裏吃。
但是白起卻是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孩子。白起正是五、六歲的年齡,該上幼兒園了,但他總是鬧着不想上學,即便送進了教室裏,也是哭鬧個不停。別人家的孩子,可以一個人在園裏和其他小夥伴玩,但白陽白起就是要家人在園裏整天陪着。最後沒有辦法,母親考了幼教資格證,回到鄉下的村莊,自己創辦了一所幼兒園。白陽本來是不記得這些事情的,但祖母這樣一說,一些畫面好像又回到了腦海中。尤其是對那些小吃特別有好感,比如粉丸,油餅,鍋邊,納底。
關于讀幼兒園小班的時光,白陽基本上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只記得有一次的六一兒童節時,母親帶着白陽們去村小學的大校園裏進行節目表演。活動結束之後,要拍集體照。白陽小時候是極其害怕照相的,跟長大後正好相反。忘記了是害羞還是恐懼的原因,白陽在大校園裏拼命逃跑,其餘的同學們則在後面拼命追白陽回去照相。相冊裏一張白陽小時候僅有的照片,臉上是沒有笑容的,你要說憂郁也好,呆滞也罷。後來,白陽又去了大校園裏讀了幼兒大班,那個級別最小的學校對小小的白陽而言算是個大學校了。
父親的性格是浮躁的,白陽目睹了父親和母親兩次大的争吵打架。一次是住在老房子的時候,一次是新房子剛剛落成的時候。有些當時被摔壞的東西還留在家裏。父親做過很多職業,務過農,當過木匠,承包過茶園,最後成了水果商人。父親的形象是高大的,威嚴的,而白陽是生怕靠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