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空城
住進張靖的家不久,白起接到了一個面試電話。這個電話來自之前找工作時,投遞過簡歷的一家合資外企,确切地說是日企。因為目前的這個工作是一家私企,待遇太坑爹,所以白起果斷答應前去面試。參加過面試之後,白起被告知需要三天的時間等待錄用通知。通過面試的交談,白起知道他們正缺人手,這樣白起就有八成的把握會被錄用。這家日企雖然薪資不高,但工作環境及大大小小的福利制度都很不錯,尤其是周末假日和加班的薪酬制度,完全按照勞動合同法的規定。兩天之後,白起耐不住等待,給日企的人事部門打去了電話,詢問面試結果。結果意料之中,白起被告知參加入職體檢,于下周一到公司辦理入職手續,開始上班。新的工作,雖然公司地址也算偏遠,但畢竟有完善的交通車制度,還算十分快捷。這樣一來,早起晚歸之間的時間,也大大縮短了。白起便騰出了更多的時間,接觸了解張靖,以及他的家人們。
在張靖家裏住了将近一個月,白起通過相冊裏的一些照片,認識了張靖的家人們。張靖的父母親實際上處于分居的狀态。張靖的父親住在老房子裏。張靖的家中,有一位年過九旬的奶奶,此外還有一個年過四十卻仍未出嫁的姐姐。當白起知道這些事情之後,簡直被驚尿了。白起得出一個結論是,張靖真是個奇異之士,而這種奇異,多半有遺傳的因素。
白起第一次見到張靖的姐姐是在一個周末,炎熱的午後。白起和張靖在屋裏午睡,突然一個身影飄了進來,一點聲響都沒有。那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金黃色的頭發,一看就像是假發,身上穿的服飾五顏六色,身上的首飾也是各式各樣,像是國內少數民族和歐美流行的混搭。白起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後聽見了她開腔說話。說了一大堆,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胡言亂語,但又明顯像是對張靖說話。白起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照片中看到的張靖的家人們。白起突然意識到,沒錯,眼前這位就是張靖的姐姐。白起趕緊起床和姐姐打了招呼,沒想到的是,姐姐知道白起。估計是張靖或者是伯母向她介紹過白起吧,白起想。
自從張靖要求白起支付房租之後,白起便不太習慣住在張靖的家中。并不是舍不得一點錢,只是不能忍受倆人的關系扯上了經濟的利益。九月份的時候,因為許多方面的問題,和張靖在感情上出現了一次危機。白起意識到自己需要有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空間。于是,白起又獨自在三峽廣場附近租了一個單間。
白起主要是在自己租的房間裏學習,就是九月初,在三峽廣場附近租的那間。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合租的是一對小情侶。然而到了十月底,住了兩個月後,白起又搬回了張靖的家裏。房東退給了白起一個月的房租。
轉眼,一月份到來,研究生考試降臨。白起突然意識到,這次将是裸考。像個瘋子一樣反複無常,白起又搬離張靖的家,在師大附近租了個單間。
結果,白起再一次欺騙了自己,缺席了考試。白起尋思着找一份不用動腦筋的工作。上班用四肢做事,下班用腦袋寫作。這樣,白起便迅速在住所附近的一家超市找了份差事。出乎白起的意料,就在實習的時候,白起在超市裏偶然遇見了李磊。一年零八個月不曾聯系過的人,突然出現在了白起的眼前。他仍舊認得白起,白起亦仍舊識得他,只是他的臉明顯的胖了些許。
——你怎麽變胖了?
——工作了,單位食堂的夥食好呀!
嘴角上揚,沒有過多的寒暄。四目交接,沒有過久的停留。
——嘿,白起走了。
——嗯,拜。
白起輕巧的告別,堅強地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超市的工作最後因為戶口的問題,沒有得到。于是,白起産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認命吧,回到制造業去。在網上投了幾份簡歷之後,白起仍然猶豫着,徘徊在寫作和制造業之間。最後,在推辭了幾家面試通知後,白起還是被打敗,參加了一家民營大企業的面試。很快,白起便回到制造業,重新開始了上班的生活。
之後,春節來臨,白起再一次沒有回家過年。白起在張靖的家裏吃了年夜飯。十幾天前,張靖就想去北京游玩,計劃了一陣子。大年初一,白起便陪張靖一起踏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火車上,一對稚嫩的戀人在十二號的卧鋪車廂裏。這是從重慶開往北京的特快車。對于他們的年紀,白起不敢妄下斷語。男孩的臉上有些許淡淡的斑,發型是典型的非主流風格,暗紅色,略長,遮住了兩邊大半部分的臉,耳根戴有銀色的耳釘。女孩嬌小可愛,長發披肩,說話聲咿咿呀呀,像櫥窗裏的布娃娃,更像個不到成熟得可以談戀愛的小女孩。但他們又确實是一對情侶。他們穿着情侶鞋,同一種款式,同一類花色。男孩給女孩脫鞋子,蓋被子,親密無間。或許是因為懶得爬到上鋪,倆人幹脆都躺在了下鋪,在大方地親吻之後相擁而睡了。火車轟轟隆隆駛進了黑夜裏,他們在搖搖晃晃中進入了夢鄉裏。這是白起第一次去北京,張靖也是。人生的第一次多半是在毫無計劃的不經意間發生的。前年,白起第一次春節沒有回家,那時候白起剛剛認識李雷,于是就突然決定留下了。去年,白起的小說,一個小短篇,第一次在紙質上發表,同樣毫無預感。
幾天前,張靖嚷嚷着要去北京,白起本來還是極其反感的。然而,當車票、行李都準備就緒後,白起就好比是那上了弦的弓箭,再怎麽不情願,也得朝着那個方向,按時出發了。而當弓箭一旦離開了弦,就沒有了回頭的可能,白起也因此就沒有了之前的反感和不情願,取而代之的是,旅行的新鮮感。于是,這個春節,白起再次沒有回家。朋友說,無論一年的生活如何,春節還是應該回家一趟。春節本是一年之計的一個時節,是大自然的規律下,萬物生長的開端。如今,春節脫離了大自然,成為了社會的生活規律,是一個團圓的節日,人們營造出喜慶氛圍。對此,白起并沒有認真思考過。白起是一個不成熟的成年人,一半随性,一半正經,一半幼稚,一半沉穩,一半腼腆,一半大方。或許他們的愛情是不成熟的,但他們會比任何人都珍惜這份感情。他們等待着火車駛離黑夜,開往黎明的曙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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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到美麗的首都北京來,北京給白起的第一印象竟是一座空城。冬去春來,乍暖還寒。寬敞的巴士,筆直的街道,稀疏的行人。告別的時候,白起突然覺得,其實白起并沒有來過北京。
時間已經到了六月份。這個時候,一個恰時出現的人,像個導火索引爆了在白起和張靖之間暗藏的火藥。這個叫森。森是張靖認識的一個朋友。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上島,張靖約他來上島見的面,應該是去年的事情。時隔大半年,森出現在了家裏,是張靖帶回來的。那晚,森開車送張靖回家,便留下來過夜。張靖打算讓森一個人睡在七樓,但白起使了個心眼,陪森一起睡在了七樓。接下來的兩個月,森經常跑張靖的家裏來,要麽開車帶他們去兜風,要麽幹脆留下來過夜。森總說,他并非來找張靖,而是白起。白起和森的關系變得越來越暧昧,最後發展到了無恥的程度,那一夜,趁着張靖睡在北碚的時候,他們在酒店裏開了房。
七月分,張靖把五樓租了出去。就是在這個時候,白起萌生了告別重慶的念頭,或者稱作為被迫的沖動。雖然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不再對張靖投入真實的感情,但坦白說,其實白起仍然舍不得離開他。最後呆在重慶一些時間裏,白起約見了任意、胡戈和朱航。任意還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疼愛,讓白起依依不舍。而胡戈似乎仍然癡迷于一夜之戀,朱航變得自信多了,白起送給了他一本短篇小說集,裏面有一篇是白起寫的。
收拾行李的時候,白起決定把這些年買的書都留了下來。唯獨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這本書塞進了包裏。終于,白起踏上了回歸故鄉的火車。再見吧,霧中山城。再見吧,親愛的鋼琴師。
白起離開了重慶,這個白起工作了三年的城市。當列車遠離重慶北站的那一刻,腦海中輕易地倒騰出了三年前的一些畫面,那些是白起大學畢業,與長沙的離別記憶。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光一剎那,便是過了三年。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頭忽見。
八月份,白起回到了建州鄉下的家中。那天夜晚,白起漫步在東溪流邊,面對着山間田野的景象。突然間,白起意識到,自己是多麽享受呆在家鄉的感覺。小小的村莊,小小的空間,這便是白起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于是,白起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二、三十年後,白起一定要回到這裏,等待着慢慢老去。一定要回到這裏,等待着慢慢老去。等待着慢慢老去。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