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親
柱國将軍麾下曾有一員女悍将,名為楚清。
楚家是塞北四大家族之一。楚清自小被當男孩兒養大,師從西域刀神,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撸沙匪。燕重錦北伐鞑子時曾潛入楚家的地盤,二人不打不相識,楚清就此加入了燕家軍。這位巾帼英雄随軍南征北讨,終身未嫁,最後也死在了南荒。
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現身東都?還跑到自己家裏相親?!
燕重錦腦子有點亂,對方卻一咧白牙,站起來虎虎生風地抱了個拳:“在下楚清,閣下可是燕公子當面?”她聲音很有磁性,略帶着滄桑的沙啞,就像大漠裏粗粝的風沙,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正是在下,楚姑娘遠道而來,請坐吧。”
楚清好奇地問道:“燕公子怎知我遠道而來?”
“你靴上有沙。”燕重錦咳道,“白沙堡的白沙。”
楚清面露挫敗:“殷堡主果然沒說錯,燕家的少爺是個鬼精......”
損人請不要當面好麽姑娘?
白沙堡主殷梅雪是燕不離的八拜之交,也是燕重錦的義父。既然楚清與他相熟,登門來訪必有事由,絕非為了愚蠢的相親。
雖然對方涮了自己那傻爹一通,燕重錦重逢故人,心裏還是有幾分欣喜的:“可是幹爹有事托你來燕府?”
“也沒什麽事,他只叫我捎來些特産。”楚清将裝着乳酪和肉幹的包裹撂在桌上,歪起嘴角壞笑道,“我呢,其實是來參軍的。正巧碰上燕盟主滿大街地給你找媳婦,就和他開了個小玩笑。”
燕重錦心頭噔然一緊:“參軍?”
“對啊,先帝不是編配了一支娘子軍麽?我來試試運氣。”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做一名金戈鐵馬的軍人,為大淳帝國的榮耀上陣殺敵,總比有一刀沒一刀地剁土匪強。
燕重錦怔神半晌,最終還是閉上眼,緩緩落座。
自己果真什麽都改變不了麽?即便不入朝為将,即便沒有燕家軍,楚清還是來了。這是不是意味着她還是會死?意味着那些人仍逃不過最終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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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重生一場,處心積慮地謀劃六載,最後只能保全自己和燕家?
見對方不吭氣,楚清也默不作聲地喝茶,剛喝了一口,就冷不丁聽到四個字:
“嫁給我吧。”
“噗!咳咳咳......燕公子,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楚清差點被茶嗆死,狂咳了一陣,解釋道,“我真不是來相親的。”
燕重錦站起身走過去,只手摘下面具:“真的不考慮麽?”
楚清盯着他的臉,意料之中地呆滞了。
燕大少爺正要點亮色誘技能,忽聽對方爆了句粗口:“娘之,居然還有比我帥的男人?!”
燕重錦:“.......”好像哪裏不對?
楚清眯起琉璃色的眸子,圍着他轉了一圈,咂舌道:“不錯,不錯,确實是極品。可惜皮膚太白,少了點男人味兒。”
見她眼神越發像挑牲口,燕重錦忍不住問道:“楚姑娘考慮好了麽?”
楚清一巴掌拍在他肩頭,豪爽地道:“考慮好了!”
燕重錦忍着傷處的劇痛,咬牙道:“真的?”
“嗯,我可以和你義結金蘭。”
燕重錦眼前一黑:“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沒意思啊。”楚清笑道,“你是很帥,可我不喜歡帥的。”
“姑娘口重的話......燕某也可以切換到極醜模式。”
“唉,兄弟你誤會了,這不是脖子以上的事兒。”楚清坐回椅子上,爺們地翹起二郎腿,“我喜歡的...不是男人。”
燕重錦一個踉跄扶住了桌沿。
他終于明白這家夥為什麽大齡不婚了!也終于明白楚帥府為何有那麽多漂亮丫鬟了!
原以為自己把臉皮豁出去,将這女人娶進門,她應該就不會入伍了。可誰知這貨居然是個.......算了,反正她長成這樣,喜歡男人才是悲劇。
見他神色沉郁、長眉緊皺,楚清饒有興趣地托起下巴,問道:“燕公子不像腦熱沖動之人,方才的話,想必是有什麽緣由吧?”
“楚清,若我勸你不要從軍,你會不會聽?”
“不會。”
“倘若你會死呢?”
“既是軍人,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楚清雖是女人,卻絕非貪生怕死之徒。”
燕重錦露出無奈的苦笑。他早知道這個犟驢一樣的下屬不會聽勸。
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九死一生乃沙場常态,但他不能容忍手下的兵死在自己人的陰謀裏,死在君主的棋盤上,死在一場莫名其妙的烈火中。
這一次,他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五萬兄弟枉死南荒,可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拯救這些人?
思慮間,鐘老管家前來禀報:“少爺,袁大統領來了。”
“哦,快請。”燕重錦戴上面具迎出花廳,正見一個穿着軟甲的黑臉大漢從抄手游廊走過來。
袁兒方人未到聲先至:“燕小公子,你可害苦我了!”
燕重錦錯愕道:“不知重錦做錯了何事,惹得大統領一早便來訴苦?”
袁兒方哭喪着臉罵道:“臭小子,怎麽說辭官就辭官?!我被你害慘了。”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袁兒方是先帝任命的皇城統領,新君登基後自然要換上自己的嫡系,而這個人選用腳趾頭也能猜出是燕重錦。所以他昨日去禦書房觐見,表了一番忠君愛國但年老體弱力不從心的屁話,向皇上提出卸任申請,并自作聰明地舉薦了燕重錦。
誰知梁焓當場發火,将他臭罵一通攆了出去。
打聽到燕重錦辭官回家的消息,袁兒方捧着延遲退休的谕旨淚如泉湧。他早就到了解甲歸田的年紀,還和自己的漂亮老婆打了保票,準備卸任後陪她四處游玩一番。可結果...結果居然是這麽個令人傷心的結果......
跪了一宿搓衣板,兩眼烏青的袁統領一早便來燕府算賬。
燕重錦知曉原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對新君而言,自己的确是鎮守皇城的最優人選。畢竟梁焓剛剛登基,根基還不穩。梁笙逃竄在外,至今也沒尋到,終究是個隐患。若是貿然選個不可靠的都尉上去,難保宮裏不會再出什麽纰漏。
于是乎,袁大統領只能繼續任職,這也是梁焓沒有選擇的選擇。
說到底,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都沒有什麽安全感吧。
燕重錦清楚袁兒方就是找他發洩一番怨氣,所以沒就自己隐退之事多做解釋,只默不作聲地垂首聽着。袁兒方絮叨一陣,忽覺燕重錦太過安靜,便多想了幾分,上下打量着對方道:“你們......莫不是又吵架了?”
別說得和夫妻冤家一樣行不行?燕重錦無奈道:“官場繁複,我也無意仕途。陛下仁慈,所以才放我回家過消閑日子。”
袁兒方一聽更心酸了:“為何他對你仁慈,對我就殘忍?”
燕重錦笑着寬慰道:“能者多勞,大統領就再委屈幾年吧。等陛下尋着合适的新人,你自然能如願。”
“喂,燕大少爺。”楚清從花廳裏英姿飒爽地走出來,“聊得這麽起勁兒,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還真把她忘了。燕重錦一拍頭,給兩人互相介紹了一番。
得知面前的武将便是皇城統領袁兒方,楚清眼睛亮了。
得知面前的刀客是投奔禦林軍的,袁兒方眼睛也亮了。
“小兄弟一看便是練武好手,年紀輕輕就投軍報國,忠心可嘉!”袁兒方欣喜地鼓舞着某位有志青年。這枚新人一看就是好材料,早點培養上崗,自己也能早點解脫。
燕重錦嘴角一抽:“楚清,你就不覺自己哪裏不合适麽?”
“哪裏?”
“性別啊。”禦林軍可都是爺們,這死丫頭是想玩脫嗎?
袁兒方終于瞧出端倪,後退一步,鼓起眼睛道:“你......你是女人?!”
楚清一咧嘴:“勉強算吧。”
袁大統領受到了驚吓。
燕重錦琢磨了一番,提議道:“楚姑娘身為女子,後宮和前殿的防衛都能勝任,內監統領也未嘗不是佳選。”
楚清不滿地挑起劍眉:“我要做上沙場的軍人,不是保護娘娘的護衛。”
袁兒方笑道:“現下四境清平,海內艾安。你就是去做了戍邊的士兵,也是整日種菜養豬疊被子,哪有什麽上沙場的機會?”
燕重錦也笑了:“殺人容易,護人才難,你以為大內高手那麽好做的?有能耐先通過選拔試煉再說吧。”
兩個男人笑容裏都帶着些許輕視的意味。楚清冷哼一聲,猛地拔刀出鞘,指向燕重錦:“如此說來,燕公子已經通過試煉了吧?那你敢不敢和我對打一場?輸的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