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爬床

一大清早,穹阊殿的殿頂就被皇上的尖叫掀飛了。

夏榮提着顆七上八下的老心,連滾帶爬地沖進寝閣,發現兩個祖宗又吵了起來,只是這吵架的地方似乎有點不對。

萬歲爺和燕大人......為什麽都在床上?!

“姓燕的!誰允許你爬朕床上來的?”梁焓裹着被子,怒火中燒地吼道。

燕重錦無奈地解釋道:“陛下昨夜魇着了,一直抓着微臣的手不放,微臣只好陪你睡了一宿。”他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睡地上的人,自然就爬到龍床上去了。

梁焓見他穿戴整齊,想想自己醒來時确實攥着對方的腕子,也就放下心來,但仍有些憤懑不平:“你睡就睡吧,摘什麽面具啊?!”他一睜眼就看到那張醜臉,差點當場吓死好嗎?

“戴面具睡覺很難受的。”燕重錦下了龍榻,對面目呆滞的夏榮道,“公公,該準備上朝了。”

“是是是,老奴這就安排梳洗。”

“站住。”梁焓眼風一掃就把夏榮釘在了地上,“若是讓朕聽到什麽亂七八糟的,穹阊殿的宮人一個不留,包括你。”

“是,老奴明白!!”夏榮戰戰兢兢地滾了出去。

燕重錦嗤笑道:“皇上還真愛惜龍羽。清者自清,你這樣只怕越描越黑。”

“你怎麽不說誰害的?”梁焓氣不打一處來,“燕重錦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點暈朕!”

對方一臉無辜:“陛下是不是記錯了?明明是皇上自己沒站穩,撞上了我的手指......”

你他媽是磁鐵啊這麽有吸引力?梁焓實在和這個不要臉的置不起氣。畢竟自己如今用得上他,這筆賬先記着,等過了科考就往死裏收拾!

看對方憋得一臉青紅還沒罵他,燕重錦決定不逗這孩子了。清咳兩聲,正色道:“陛下昨晚可是做了噩夢?”

“與你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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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臣無關,為何喚臣的名字?”

梁焓心中一驚,随即飛快地以牙還牙:“燕愛卿是不是記錯了?明明是你自己出現了幻聽,朕可沒夢到你......”夢裏的那位将軍雖然看不清臉,但感覺還是蠻帥的,被他射了這麽多年都快射出感情了,哪像某人長得這麽幻滅!一定是自己搞錯了,那人不可能是燕重錦!

對方不願承認,燕重錦也不再追問。見夏榮領着伺候梳洗的宮人進來,他戴上面具避了出去。

梁焓用罷早膳,換上朝服擺駕奉天殿。司禮監唱喝,天子落座,百官齊跪山呼萬歲。

文官隊列裏,燕重錦戴着鬼臉銀面具,未戴官帽也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不倫不類的绀色深衣站在禮部尚書旁邊,在百官當中格外打眼。梁焓不願早朝也出什麽幺蛾子,權當沒看見。

“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工部尚書劉天策禀道。

“劉愛卿何事啓奏?”

“微臣所奏之事與東都城公廁工程有關。”

新皇上任三把火,卻無人想到工部這麽沒存在感的衙門也會被梁焓燒一把。劉天策從未聽說哪任君主對拉屎撒尿的事這麽關心。不過皇上扯的大旗是出恭無小事,民生大于天。他還能說啥?按方抓藥——照辦呗。

梁焓希望在東都人流密集的各大主幹道修建公廁,以免出個宮就腳下踩雷,在改善市容的同時也可防止傳染病。但這個時代沒有大功率水泵,修不成自來水管道,地下排污系統的工程也過于浩大,所以只能建獨立的小型公廁。

東都臨江而建,水是不缺的。只要用水車将水運到房頂的水箱,再利用抽水馬桶的虹吸原理沖抽續補,老百姓就可以實現輕松如廁。

劉天策磕磕絆絆,兜兜轉轉地說了半天,最後只落在一個關鍵點上:銀子。

戶部尚書原地抖了抖,瘟雞似地縮起脖子,裝死。

朝臣皆知,戶部尚書就是頭發育不良的奶牛。無論任何人在任何時候張口,他都會拉長一張苦瓜臉,撩起打着三花補丁的袖子,告訴你:沒錢。

梁焓監國時就在吝啬鬼那兒碰過釘子,所以一聽工部要錢,頭頓時大了起來。

“陛下,其實此事無須動用國庫。”燕重錦出列說話了。

梁焓本不想搭理他,但又不能在朝堂上失儀,只好開口問道:“燕卿有何良策?”

“回皇上,修公廁的銀資完全可以在民間收集。如果是在集市附近修建,就征收商戶的錢。如果是在民房附近,就征收民戶的錢。尤其是對撿糞買肥的人來說,走街串巷收購糞肥的成本遠比從公廁集中收集高,所以這筆錢他們應是願意出的。最終産出的肥料也可以按照捐資比例進行分配。”

不愧是燕家出身的奸商,朕喜歡。梁焓頓時看這個讨厭的家夥順眼很多,對劉天策道:“承包建廁,按資分紅。就這麽辦吧。”

“微臣遵旨。”

在場官員多出身貴胄世族,對這種污穢銅臭之事少有興趣,甚至認為在朝堂上談論這些有失體面,所以紛紛對燕重錦的商賈心态露出鄙色。

好在某人是二皮臉,還有一層面具擋着,萬箭襲來亦是坦然。

“哼。”一聲輕飄飄的冷哼自上首傳來。丞相林焅捋着花白胡子道:“皇上,依老臣看,這出恭的事兒要緊,穿衣的事兒也要緊。燕大人如此随意地來上早朝,眼中可有官宦體面、朝廷綱紀?”

梁焓心嘆一句嗚呼哀哉。

你這老家夥平時怼朕也就罷了,惹他幹嘛?姓燕的眼裏連朕都沒有,還他娘的朝廷體面?!

燕重錦果然怼了回去:“丞相恕罪,下官昨夜把朝服落在皇上那兒了,怕誤了早朝所以沒來得及換。”

林焅手卡在胡子上。奉天殿裏一片肅靜。

梁焓差點從龍椅上出溜下來。這王八球子會不會說話?還朕清白!

他深吸口氣,定了定神,輕咳一聲道:“燕統領當值一夜,辛苦了,待會兒下了朝來領...”罵!

燕重錦垂頭應是,百官這才想起某人兼着內監統領一職,心中大抵明白了原委。

接下來,各部門陸續呈報了不少瑣碎的政務。梁焓估摸着今日要批閱的奏折又得好幾斤,心情頓時灰暗得和烏鴉毛一樣。

這皇帝當得有什麽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日能休假。白天跟老狐貍們鬥心眼兒,晚上批折子比做作業還累。本以為登了基能娶一籮筐美人,結果他媽三年都得對着燕重錦那張醜臉,朕真的很想辭職啊有木有!

沒人知道一臉淡定的帝王正在心裏如馬教主般咆哮。屈蹇剛禀完禮部籌備會試一事,夏榮忽然從後殿一溜小跑,摸到梁焓身側,低聲耳語了幾句,衆臣皆看到龍椅上的人臉色微變。

雎霞宮遞來急信兒:穆蘭公主和陳鳶不見了。

陳鳶這小丫頭身份特殊,她是陳硯的孫女兒,卻被梁笙洗腦成了自己的女兒。梁焓不願枉殺無辜,所以遣人和她深談過。秋荻見小姑娘也是明白事理的,又可憐她早早沒了家人,便大發善心地收留了她。

穆蘭公主今年十二,正是貪玩的年紀,給先帝守了半個月喪,這幾日又恢複了活力。秋荻性子娴靜,不可能陪她整日瘋鬧,所以讓小陳鳶陪着。誰知轉眼的功夫,兩個小人兒就不見了蹤影,一群太監宮女尋了半個時辰都沒找着。胡姬聽說後當場暈倒,太妃們也拿不出主意,秋荻便着人禀報了皇上。

梁焓匆匆結束早朝回了後宮。

此時正值早春時節,禦花園裏的迎春和連翹開得繁茂,滿園內外一派鵝黃新綠。據宮人所言,當時穆蘭公主和陳家姑娘正在假山後面踢毽子,一不留神将雞毛毽踢到了樹梢上。兩個嬷嬷攀着樹給她們撿毽子,也就這一呼一吸的功夫,再一回頭,兩個小丫頭都不見了。

這事兒也太蹊跷了。梁焓站在穆蘭和陳鳶消失的地方,左右望了望。

附近沒有水池,不可能是落水。若是被人擄走,怎麽也該發出點兒聲響來。他繞着那座古崛嶙峋假山走了幾步,喃喃道:“兩個大活人,這麽短的時間,是上天了還是入地了?或者是......變成蝴蝶飛走了?”

“陛下想象力真豐富。”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笑道。

梁焓血壓猛地一蹿,磨着牙回過頭:“你怎麽來了?”

燕重錦聳聳肩,語調自然:“陛下不是讓臣來領衣服麽?”

尼瑪,別提衣服的事成不成?!

燕重錦渾不在意對方刀子似的目光,指着假山石壁上一塊突出的礫岩道:“這塊石頭有些不對勁。”

心知此時不宜和某人計較,梁焓将注意力轉移到那塊墨青的山石上,不禁皺了眉頭:“這裏怎麽長了根刺...嘶!”他剛摸了一把指頭就被刺破了,石刺上殷紅的血瞬間消失,仿佛被吸收了一樣。

兩人相視一眼,皆察覺出了異樣。還沒來得及反應,假山下方的石徑輕微一震,一個碩大漆黑的地洞突然裂開!腳下陡然一空,梁焓與燕重錦瞬間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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