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餘秘書一直盼望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的上火症狀能漸漸消退,可是天不遂人願,随着年末工作越積越多,他的症狀越發嚴重,可是他卻忙得一刻都離不開崗位。與他相比,徐盛堯身上的擔子更重,他現在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某小國港灣度假村的招标案上,徐氏地産的高層已經提前一個月到達當地與政府官員接洽,每晚徐盛堯都要聽他們做一次彙報,讨論下一步的計劃。

這次投資涉及金額巨大,而這也是徐盛堯出任總裁以來,主導過的最重要的一項投資,如果這項招标花落徐氏,徐氏集團就能借此攀上新的頂峰,并在國際上享有盛譽。

為了這件事,徐盛堯足有十天沒回家吃過晚飯了。其中六天都是睡在公司旁邊的酒店裏,另外四天則是深夜趕回家,去釣釣房間裏匆匆看一眼他的睡顏、聽保镖報告一下他的動态,接着短短睡上幾個小時,然後迎着第一縷朝陽趕回公司。

在這麽繁忙的情況下,徐盛堯卻出人意料的擠出了聖誕節下午的時間,不僅放了全公司假,自己也提前到三點就離開公司。

餘秘書在心中大嘆一聲美弟誤國,老老實實的收拾起成堆的資料跟着徐盛堯上車回家。

對于徐盛堯來說,在家中和弟弟隔着一堵牆工作,便算是放假了。

聖誕節的下午有不少公司都提前放假,路上堵得要命,徐盛堯照例拿出手機調出大宅中的監控找尋弟弟的身影。

距離車禍過去已經有兩個月,釣釣斷掉的幾根骨頭漸漸長好了。這兩個月來他完全不運動,每天吃得病號飯又很有營養,使得他比剛回來那段時間胖了不少,臉色紅潤,再也不是病怏怏的模樣。醫生說,等過了新年就可以拆下石膏進行複健,不過因為他長時間不走路,骨頭傷的又嚴重,複健時會非常辛苦。

這兩個月釣釣乖的要命,以他愛玩鬧的性格,剛一開始徐盛堯認定他安靜不會超過一個月,便會呼朋引伴來徐氏大宅開party。誰想這次他真是轉了性,此次回國根本沒有和任何“老朋友”聯系,偶有一兩個消息靈通的人主動給他打電話,通通被他以未康複的理由拒絕了。

徐盛堯看出他有意改變,對他越發的好。可能生死真的能改變人吧,雖然徐盛堯一直沒能抽出足夠的時間同葉帆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但他通過葉帆的種種行為,能看出他和曾經相比有多麽巨大的變化。

就像是一個年輕的身體裏裝進了一顆成熟的心髒,釣釣再不是那個永遠處于叛逆期的孩子了。

徐盛堯低下頭,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切換着一個個鏡頭,在屏幕裏搜尋弟弟的身影。可是他找遍了卧室、書房、客廳、花園,都沒有看到那架輕便的小輪椅,更別提寸步不離守着他的保镖了。

徐盛堯皺眉,第一時間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電話通了,具管家彙報,今天中午吃完飯,小少爺就讓保镖帶他出去透氣,而且還要求管家備車,說晚飯前會回來。

“是有人叫他出去的嗎?”

這還是葉帆回來後,除了去醫院外第一次踏出家門,由不得徐盛堯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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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道:“應該不是,午飯時小少爺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剛好看到電視裏的聖誕節廣告,他這才知道今天是聖誕節,就說要去逛逛,感受一下節日氣氛。”

“那他去哪裏了你知道嗎?”

“知道。”管家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憋笑,“少爺說他要去游樂園。”

挂下電話,徐盛堯無奈的搖搖頭,見坐他對面的餘秘書一臉好奇,就把這事當作笑談和他講了。

“虧我還覺得釣釣變成熟了,沒想到他比之前更加幼稚,明明他上初中後就不屑去游樂園,居然聖誕節跑去和別人擠。估計他是憋得狠了,實在想不出哪裏能消磨時間,就決定去那邊轉轉。”

餘秘書也頗感無語,實在不敢相信“關心”自己男性健康的人居然有這麽純真的一面。

“那要去游樂園接他嗎?”

“不了,”徐盛堯靠回到椅背上,“回家吧,還有工作要處理呢。”

車子安靜的在道路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眼看着大概還有二十分鐘路程就将到達徐氏大宅時,餘秘書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徐家的私人律師,他已經為徐家人服務了二十多年,從生喪嫁娶到遺産分割,徐家的很多大事背後都有他的身影。

看着手中嗡鳴不已的手機,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唯二的一位徐家人,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順着餘秘書的天靈蓋直達尾椎骨,連帶着蛋都開始疼起來了。

他抖着手按下了接聽鍵,簡短的與電話那頭的律師打了聲招呼,然後對方就用急促的聲音告知了他一個非常不妙的事情。

“知樂,我剛剛接到了小少爺的電話,他在游樂園門口讓保镖打了個人,下手很重,現在對方嚷着要賠償,具體情況我知道的不是很詳細。現在我正在趕往警局的路上,你替我向徐總彙報一聲,有進展的話我會再給你打電話。”

其實事情和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

就如管家所說,今天中午葉帆在吃飯時看了一則廣告,介紹在聖誕節當天商家推出的特惠活動。

葉帆天天在家悶着,時間概念早被他抛之腦後。他雖知已到年末,但具體幾號他說不清楚,聽了廣告後,他皺着眉頭說了一句“今天居然是聖誕節”,就扔下吃了一半的午餐,要求保镖陪他出去透氣。徐盛堯從未限制過葉帆的外出,但葉帆自從回國後就一步沒有離開過家門,搞得保镖還以為他轉性了。哪想到廣告裏的一句“聖誕節”勾起了他的心思,非要讓保镖帶他去游樂場。

保镖勸他外面冷,葉帆反駁:“咱們又不是住在南半球,聖誕節不冷難道立夏冷?”

保镖說他坐輪椅不方便,葉帆問:“不坐輪椅坐什麽,你們也沒給我準備八擡大轎啊。”

他鐵了心非要在聖誕節去游樂園玩,說要感受節日氣氛,而且一再催促保镖們快些再快些。因為他們走的太匆忙,保镖甚至沒來得及向徐盛堯報告一聲。

他們原以為要陪這位祖宗在游樂園裏消磨一下午,誰料剛到門口還沒買票,葉帆忽然叫了起來。

“快,快攔下那個男的!就是一手牽狗一手抱小孩的那個!”

保镖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大概二十米外,果然有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懷中抱着一個大約兩歲的小男孩,而另外一只手正牽着一只長腿尖嘴的小狗。他懷中的小孩有些別扭的擰着身子,頭低着看向跟在一旁的小狗,伸出短粗的肉手在虛空抓啊抓。

見這些保镖們動都不動,葉帆更着急了,他狠狠的錘了一下離他最近的那個保镖,只可惜人家身高接近兩米,葉帆坐在輪椅上只能砸到他的大腿。

“你們愣着幹什麽,那是個人販子!那小孩不是他的!”

保镖們滿頭霧水,雖然那孩子是個圓臉,那男人是個長臉,看上去也不是很親密的樣子,可男人打扮的幹幹淨淨,站的筆直,走路昂首挺胸,與那些賊眉鼠眼順邊兒溜的人販子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見保镖們還是不動彈,葉帆氣的大罵:“你們跟了我這麽長時間,怎麽一點名牌都不認識?那孩子鞋是古琦的,羽絨服是愛馬仕的,帽子手套都是普拉達今冬新款!再看看那個男的,一身運動服都是便宜貨,尤其是那雙球鞋,我頭一次見三葉草的鞋上能長出一個對勾。這麽窮酸的男人連根LV的狗鏈都買不起,哪能養出這麽嬌貴的金娃娃,不是人販子還能是什麽?”

聽了葉帆的分析,保镖們頓時恍然大悟——他們家小少爺從小含着金勺子長大,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什麽奢侈品沒見過?光是鱷魚皮的腰帶就有八條,限量版球鞋穿髒了就扔。沒想到平常被他們私下裏議論為敗家的行為,卻能在關鍵時刻起了作用!

對付一個孤身犯案的人販子,只需要三個保镖就能把他揍趴下。這小子剛開始還不承認,一口咬定孩子是親戚家的,幾拳下去他就服了軟,只說孩子他不認識,是孩子看到狗狗可愛硬要跟着他走。

呸呸呸,一派胡言。

後來有圍觀路人報警,說是游樂場前有人尋仇鬥毆,警察來了一看,見幾個肩寬五十的大漢圍着一個瘦弱的男人猛揍,便認定他們是尋釁滋事的一方,把他們全都帶回了警局。

結果到了警局那男人更猖狂,舉着被揍下來的牙要警察幫他讨公道。他直接翻供,說他看孩子孤零零的在大樹下站着,又喜歡他的狗,便打算帶着孩子找家長,沒想到被人圍上來一頓臭揍。因為之前揍他時對方編造出的親戚關系沒人錄下來,所以現在葉帆一方處于弱勢,對方堅稱自己是好心幫孩子,要控告葉帆他們故意傷人,還要求現在就去醫院看病。

葉帆懶得和他扯皮,別看他現在坐在輪椅裏模樣柔弱,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好欺負的對象。他幹脆打電話叫來了家裏的律師,說自己打了人讓他趕快過來處理。他哪裏想得到,就因為他說的太過簡短,讓對方誤會,結果被律師一個電話告到了徐盛堯那裏。

他直到現在還做着美夢:今晚回家他一定要好好表功,若是哥哥知道自己從人販子手中救了小孩子一命,讓他免于被賣到深山老林後被殘忍虐殺的命運,哥哥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吧?

人販子的“作案工具”是一只黑色的貴賓犬,四爪着地時到人的膝蓋那麽高,眼睛黝黑,毛也黝黑,遠遠看上去像是一頂長了腿的假發,圍着人不住的轉來轉去。也不知這貴賓犬有多大年紀,又機靈又可愛,葉帆本來就喜歡狗,看着這麽一只聰明伶俐的小狗就忍不住逗逗。

他仗着自己臉好看,從民警姐姐那裏讨了一只火腿腸,一掰兩半,其中一半繼續分成幾小截,夾在指間拿來逗狗。

貴賓這種狗天生聰明,又特別親人,出廠設置就自帶好幾種小把戲,要不然也不會被犯罪分子選來騙孩子。

葉帆拿着指節那麽大的一點火腿腸,對狗說:“握手。”

狗便把小爪子放到他的手心裏。

葉帆又拿了一塊,說“謝謝”。

狗就依靠後腿站起來,兩只前爪搭在一起上下擺動。

就是葉帆教狗轉圈時遇到點困難,這只狗好像沒學過這麽高難度的動作,不明白怎麽轉圈。葉帆手裏拿着肉塊,胳臂不住的順時針畫圈,同時嘴裏喊“轉圈、轉圈”,小狗盯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便像剛才一樣人立而起,扭過身子開始打轉。

這一刻,警局裏呈現了非常詭異的一幕:鼻青臉腫的人販子在一旁向警察訴苦要求嚴懲兇手,保镖們一言不發保持沉默,而葉帆和小狗其樂融融的玩在一起,整個警局都要被他的笑聲和狗的叫聲填滿。

距離他不遠處,被警察姐姐抱在懷裏、從頭至尾什麽都不說的小男孩滿眼憧憬的看着葉帆與狗,他的年紀還太小,并沒有意識到剛剛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多麽驚險的一幕。但是他注意到現在圍在他身邊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而姥姥一直教導他,陌生人問什麽他都不能說,所以即使抱着他的這個大姐姐好溫柔好溫柔,他都緊閉嘴巴一聲不吭。

其實他肚肚真的好餓,而且他好想和狗狗繼續玩啊!

見小男孩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香腸,葉帆以為他餓了,剛好他手裏還有半截幹淨的香腸,他向着小孩平攤開手掌,笑眯眯的問他:“想吃嗎?”

腼腆的男孩這一次大膽點頭,他掙脫了警察姐姐的懷抱,邁開小短腿飛撲向葉帆,就像是一顆小炮彈一樣砸向他的目标。而在他的小肉手即将觸碰到葉帆手心的那半截香腸時,他忽然停下步子收回了手,随後他遲疑了歪了歪頭,奶聲奶氣的說出了迄今為止的第一句話。

“叔叔,我也要轉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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