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葉煊有分寸, 有意控制了力道,但梅花烙那一蹄子着實也不輕,裴晟被扶起來的時候,整個都直不起腰, “哎喲哎喲”的直叫喚, 偏偏還不肯放棄, 非讓人弄了一頂露天轎子, 墊了細軟的棉花,讓人擡到山上去了。
一路浩浩湯湯往普陀山走。
馬行至半山腰圍起來的修建好的偌大馬場, 葉煊擡頭視線穿過重重密林,看着那山頂的寺廟, 才終于想起來這名字為什麽這麽熟悉了。
普陀山上普陀寺, 休沐三日的謝玉舒陪同伯陽郡主正在寺廟中禮佛。
葉煊不免往那邊多看了幾眼,想找機會去瞧瞧, 正好他們行李安置好後, 裴晟提議先去林子裏獵點東西吃。
“你們放心,這馬場是我爹建的, 林子裏的獵物都是算好了的,沒有什麽危險。”裴晟撐着腰下了轎, 也想騎馬出去狩獵, 結果身上實在疼的厲害, 連馬背都上不去。
四皇子趕緊阻止,“裴六郎就在屋子裏歇會兒吧。”
“那不行——嘶。”裴晟激烈反對,握拳想要反駁, 結果一不小心抻着了傷, 疼的五官扭曲, 臉色都白了。
四皇子一看哪敢真讓他逞強, 趕緊又勸了幾句,還使眼色動員身邊人勸,總算把裴晟勸住了。
“好哥們,我裴晟認你這個兄弟!”裴晟無比感動。
四皇子都被他那憨憨的真誠弄得有些心虛,覺得自己的內心真是充滿了大人的肮髒。
于是他抱拳認真道,“裴兄弟,你且放心,你要吃多少我給你獵多少,絕對讓你吃飽。”
葉煊莫名看了裴晟一眼,又看了看他四體不勤的四哥,一時不知道在場真正憨癡的是這位裴六郎還是四皇子。
不過不重要,既然分開狩獵,他正好能找機會往普陀寺去一趟。
葉煊騎着馬先快速的在林子裏繞了一圈,确認這片被圈起來的區域有多大,成功找到上山的路後,他也并不着急,驅馬回去打算獵幾只小動物。
這邊的林子确實是刻意圍起來的,葉煊一路上還看到了不少的陷阱,有些藏得比較深,所以需要很仔細,但獵物是真的不少,兔子、田鼠這些小型獵物在外圍走幾米能碰見一窩。
葉煊獵了一串用繩子綁好随意丢在地上準備喊泰安出來拿着,本來還想去四皇子面前溜一圈,這樣他如果跑走了久不回來,也能推個鍋在他身上。
不過到底對這片密林不熟悉,他往裏走了一會沒見到四皇子,打算就這麽離開,扭頭就碰見了本該在馬場休息的裴晟。
裴晟捂着腰弓着身一邊啃蘋果一邊往裏走,嘴裏含糊的念叨着什麽,他的目的很明确,在對上葉煊的時候,下意識退了一步,很快就瞪過來一眼,“看什麽看,牽好你的馬,別又故意踩我。”
葉煊趴在馬背上眨了眨眼,無辜的笑,“裴六郎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裴晟瞪他,還想拿手裏啃了一半的蘋果砸他。
葉煊故意大動作扯了一下缰繩,裴晟吓得當即退出兩大步,躲在了樹後,色厲內荏的指着他,“你你你,你要幹什麽?你別亂來啊!小爺裴晟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你欺負我你信不信你自己也得脫一層皮!”
葉煊覺得他這樣子比之前順眼多了,心情轉好了一點,“蠢歸蠢了點,好歹識趣。”
裴晟一聽罵他蠢,心态有點炸,頓時橫眉冷豎的,又怕他那匹馬,只好兇兇的喊,“你有本事下來,別仗着你的馬欺負人,我們單挑!”
“你在找死?”
樹葉沙沙聲中,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幽冷的聲音。
“哇啊!”裴晟被背後突然多出的氣息吓了一跳,往旁邊跑的同時,不忘将蘋果脫手就砸了過去拖延時間。
然後就見“刷刷刷”幾道森冷的寒光,那啃了一半的蘋果被化成均勻的幾瓣落在草地上。
他都沒看清對方用的什麽武器,那寒光就歸鞘藏回了袖子裏,少年倒挂在樹杈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裴晟害怕的抱緊自己,大吼大叫:“你誰啊!”
泰安皺了皺眉毛,翻身坐起來,陳述事實,“好吵。”
“你說我吵?”裴晟不可置信,緊接着就指着泰安跳腳破口大罵,“你才有病吧!沒事挂那幹嘛呢?當自己野人啊!一點生息都沒有,要不是我健健康康,我就要被你吓死了好不好!”
“哎喲,我的背,我的腰,我的屁股——”裴晟後知後覺的捂着自己的腰,“嘶嘶嘶”非常有規律的倒抽氣。
葉煊似乎聽見泰安嘆了口氣,莫名帶這種物是人非的複雜,忍不住多看了裴晟一眼。
“你認識?”他這話是問泰安。
泰安沒回答,裴晟卻以為葉煊問的是自己,沒好氣的道,“這幽魂一樣的家夥誰認識啊。”
“穿着太監服,肯定是你們宮裏的人,不是你帶的就是四皇子帶的。”
葉煊挑眉,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道,“今日來的還有兩個侯府世子。”
裴晟臉上露出嘲諷,“那兩個敗家子小爺見得多了,身邊哪一個不認識,沒見過長這樣的。”
京城第一纨绔稱別人敗家,葉煊莫名覺得有些想笑。
“平凡。”泰安扭頭指了指自己的臉,示意自己就是個長得普羅大衆的平凡人。
裴晟頓了一下,葉煊以為泰安這種缺錢的表達方法他沒聽明白,難得見這家夥有主動跟誰說過話,打算解釋一番,就聽見裴晟冷笑。
“在小爺面前你普羅大衆,在那兩個面前你長得更像少爺。”
泰安“哦”了一聲,看着他不說話了。
也不知道他這樣子怎麽惹到了裴晟,少年突然滿臉煩躁,踹了一腳樹,念念叨叨的走遠了。
念了什麽葉煊沒仔細聽,但總歸不會是什麽好話。
葉煊目送小少爺走遠,回過頭就發現神出鬼沒的泰安又不見了,地上的獵物也不見了。
葉煊也見怪不怪,驅馬晃了一會實在是沒碰到四皇子一行人,就往山上去了。
山腳到馬場的那段路應該是刻意開鑿過的,地勢還算平緩,而從半山腰到山頂的路卻有些崎岖陡峭,山間小路也有些窄。
葉煊注意到路上荒草很多,偶爾錯落有茅草屋,大多沒有人住,應該是都搬到山下去的,有些修建的好一些的,該是獵戶們上山打獵時天黑落腳的地方。
泥土路上也沒有車轅碾壓過的痕跡,平時來這的人不多,但普陀寺香火可以說是京城最旺盛的,不說廂房天天爆滿,也該是十之七八。
所以謝玉舒他們上山的路是另一條。
想來也是,這邊的馬場是裴家特意修的,馬場還馴養了十幾匹馬,房屋修建的簡潔漂亮,就算沒有什麽珍寶,也恐叫人惦記,自然會特意修出一條專進的道。
葉煊壓下身,一夾腿肚子,缰繩揚起,得到指示的梅花烙快要樂瘋了,頓時撒丫子跑了起來,這是它第一次來野外跑,整批馬都有些瘋癫。
而它的主人更加瘋癫,急轉彎都不減速,風呼嘯着撲在臉上,像是一把秀發抽在臉上的感覺,因為很少騎馬,隔着一層布料不斷在馬鞍上摩擦的大腿帶起火辣辣一片。
在這樣的疼痛與速度交織中,葉煊看着越來越近的普陀寺,門口有一背對着他模樣熟悉跟人說這話的青衫少年,葉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只用一只手抓住缰繩,半個身子探出馬,伸手直接往旁邊撈去。
伯陽郡主懷孕已有六月,一直吃素齋并不好,謝玉舒正在跟老住持商談這件事情,突然一直古井無波的老住持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臉上出現糾結、複雜、震驚等複雜表情。
身後馬蹄飒踏,破空之聲獵獵,謝玉舒茫然轉頭,什麽都沒看清,就被人攔腰抱上了馬背!
“你……”謝玉舒眼神一冷,都不管自己是在疾馳的馬上,直接就要動手。
葉煊趕緊将他往懷裏一壓,喝了一聲,“快坐好。”
少年的聲音在風中扭曲了一些,謝玉舒卻還是聽了出來,驚的猛地一張口,灌進一口風,頓時被嗆得一陣咳嗽。
葉煊吓了一跳,立刻狠拽缰繩,梅花烙長嘶一聲揚蹄急停了。
等謝玉舒緩過勁來,一擡頭就發現,天色已經晚了,下坡的路太順,梅花烙越跑越興奮,轉眼普陀寺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只能看見個輪廓了。
謝玉舒:“……”
“你綁我來露宿荒野?”謝玉舒非常震驚。
葉煊沒心沒肺的笑,“沒有,再跑一會兒就到半山腰了。”
普陀山裴家馬場幾乎有心人都知道,謝玉舒更驚訝了,“裴晟帶你來的?”
葉煊點了點頭,重新驅馬往前走,只是這次速度像是在散步,梅花烙還能啃一把邊上的野草充饑。
謝玉舒也知道裴六郎的性格,有些擔心葉煊受欺負,但看他這副悠哉游哉的樣子,稍微放了下心來,然後就開始頭疼另一件事。
“你不說一聲将我帶到這來,郡主定要吓壞了。”謝玉舒更擔心,伯陽郡主以為他被什麽不法分子綁架了。
葉煊對此卻很放心,道,“泰安會去說的。”
謝玉舒猜測過泰安會武,葉煊先前也透過底,雖然還是覺得不放心,好歹松了口氣。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梅花烙身上,摸了摸白馬的鬃毛,沾了一手汗,也沒在意,奇道,“此馬速度竟不輸大宛良馬。”
葉煊拿起衣擺給他把梅花烙的血汗擦幹,淡淡“嗯”了一聲。
謝玉舒抓住缰繩躍躍欲試,“我能試一下嗎?”
葉煊大方的将缰繩塞他手裏。
“駕!”
梅花烙再次跑起來,這是這次的速度快歸快,但比起葉煊的喪心病狂來溫和不少,從山路直沖進密林,謝玉舒就遺憾的将缰繩物歸原主,“我不識路,別跑錯了。”
葉煊也不太熟悉,但他不說,反正轉着轉着就出去了,甚至巴不得多轉一會,他對跟自己的便宜哥哥勾心鬥角沒興趣。
馬場的篝火太好認,燒烤的香味飄了出來,梅花烙大抵是餓了,不顧主人兜圈子的心情,往馬場直沖而去。
葉煊那時候本以為,沖進去看到的是二皇子一派圍着篝火說說笑笑的畫面,萬萬沒想到,卻是裴晟捂着腰對着地上一堆麻袋施暴。
“利用小爺我?拿小爺當刀子使?你配嗎?小爺問你配嗎?!呸!”
裴晟踹的滿頭是汗,一停下來旁邊的家丁便遞上一串烤好的肉,語氣十分谄媚,“爺歇歇,多吃點。”
“還是你識相。”裴晟拍了拍他的臉,心滿意足的叼起那串肉,被篝火映着的半邊側臉充滿了詭異的懶散,“先別把他們的迷藥解除,讓他們睡一晚上。”
“記住,他們是自己不小心落到獵戶的陷阱裏摔暈的,知道嗎?”
“知道,知道,小爺你就放心吧。”那谄媚的家丁嘿嘿笑了兩聲。
裴晟腰酸背疼,忽而覺得不對勁,“等等,怎麽少了一個?那個葉煊呢?”
“裴六郎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