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郵票(19)

瀕臨死亡的時候, 人的反應大不相同,有些人會不知所措,有些人受了刺激就會産生極大的情緒波動, 比如鴨舌帽, 他對警察有一種本能的抵觸和厭惡。

哪怕是命懸一線的時候, 他絕不相信, 他口中的條子會在這種時候過來救他。

“你不是挺能說的嗎?說啊,你到底和那些條子什麽關系!”鴨舌帽朝着許翹大喊。

他的手臂青筋暴露, 整個人帶着濃濃的戾氣,車子已經在馬路上畫起了S彎。

許翹的聲音也擡高了八度:“你喊什麽喊?能不能冷靜點,那天你在FOX沒看到?刑警隊江城衍是我前男友,這又不是什麽新鮮事,芳姐她們都知道, 否則你以為芳姐憑什麽讓我一個新人參與這麽重要的行動,還不是看準了我和他有舊情, 手裏握有他的把柄,關鍵時刻能夠拿捏住他。”

“真的?”鴨舌那天走得早,但許翹打江城衍耳光的事情,倒是記憶猶新。

一輛大卡車迎面駛來, 許翹眼疾手快拽了一把方向盤, 兩輛車擦肩而過。

“你他媽不要命了,我還要呢!”許翹心有餘悸:“你還有什麽質疑,等活下來再問,如果到時候我的回答你不滿意, 那你大可以綁了我, 把我送到你那老大面前去!”

鴨舌帽覺得許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一個弱女子, 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要平安落地,還真的是任由他拿捏,他從褲子口袋掏出手機丢給許翹:“你給我接通我們老大的電話,他可比你那條子靠譜多了,一定有辦法救我。”

“打就打!”

即便鴨舌帽自己并不知情,但他能被選中參與這次郵票轉移,他的老大或許和郵票有關。

這還是許翹滲透這麽久,第一次接觸到大佬,對于郵票行動來說也是個突破性的進展。

如果有GPS定位,就可以直接查到鴨舌帽的上線老大,可惜……無線電沒辦法接通,這個時候她也不可能再同江城衍打電話。

許翹拿過鴨舌帽的手機,點開備注老大的那個電話號,把電話號碼熟記于心。

撥通了這個號碼,開了免提的同時,她還偷偷按下了錄音鍵。

振鈴聲響了很久,那邊終于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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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那是個極為年輕的聲音。

“喂?”

再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鴨舌帽很是激動:“老大,是我,阿超!我替極速物流跑一單貨,車子忽然剎車失靈了,正往郊區開呢,您能不能救救我?”

“不能。”

對方回答的很幹脆,生硬冰冷,且不近人情。

鴨舌帽顯然并不意外,他極盡哀求:“老大,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接私活,還請您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救救我,我這車裏還拉着一個女的,是芳姐那邊的人,丫極有可能是個卧底,您大人有大量,給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讓我把這個卧底給您擒過去……”

鴨舌帽說到激動處,眼角流下絕望的淚水,老大沒有聽完他的剖白,就挂斷了電話。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馬路,整個人好像被掏空了靈魂一般。

他被放棄了!

被老大放棄的人都活不成,哪怕這次死裏逃生,那個男人也有一千種辦法讓他死得悄無聲息。

鴨舌帽雙股顫栗,他暴躁地摘掉鴨舌帽,露出大光頭。

“既然我活不成,那你也別想活,黃泉路上好歹也有個伴兒。”他用力踩着油門,車子的速度一提再提,撞破了農戶為了保護田地鋪設的鐵絲網。

許翹明白,鴨舌帽萬念俱灰,正在尋死。

逼仄的駕駛室,她同鴨舌帽搶奪着方向盤,企圖修正方向,讓車子能夠盡量平穩的開下去。

她喊:“你現在尋死有什麽用?你的老大會放過你的妻子,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嗎?只有你活下去,才能保護她們。”

“沒用的,我活着才是連累她們。”

許翹痛心疾首:“什麽謬論,事到如今,我必須告訴你,這根本就不是一趟日常交易,什麽運送農家肥那就一障眼法,從始至終被蒙在鼓裏的只有你一個人!你知道郵票吧?那種貨色多難搞不用我跟你多說,這場交易本來就是運送郵票的,我們這邊為什麽會選你來當這個司機,你真的以為你的老大會不知情嗎?還有這輛車,為什麽剎車會失靈?虧你在這種情況下,還想着他,而你那所謂的老大,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把你的命當命!”

“你特麽的胡說!不是的,不會這樣的……”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動動腦子自然清楚!”許翹說着趁着鴨舌帽失神的瞬間,控制住了方向盤。

他們的車沿着凹凸不平的地壟溝,已經開到了田地裏。

如果再向前,就會開進A市的護城河,這大冬天的,河邊已經結冰了,這樣的車速,車子在冰上狂奔,一定會翻車!

眼看着車子朝着護城河沖去,許翹一咬牙,向右将方向盤打死,車子朝着農民囤積玉米的谷倉撞了過去。

就在這個當口,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從側面殺了出來,趕在廂貨撞上谷倉之前,攔腰撞擊了過來。

巨大的沖撞之下,整個帕薩特的車頭已經扭曲成了一堆廢鐵,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冒出火花和白煙。

廂貨大半個車身已經沖進了玉米堆裏,搖搖欲墜的谷倉頂,哐當一聲砸了下來,更多的玉米猶如一場金黃色的冰雹,将整輛廂貨徹底埋葬!

江城衍的額頭上有鮮血不斷地往下流,他頭暈眼花,是寒冷讓他保持了最後的清醒和理智。

在這緊要關頭,他把坐标信息發給楊拓,又同楊拓講語音:“東線落空,你親自帶人守好耀光大廈。讓就近的兄弟來這個位置,速。”

安全氣囊彈出以後,左胳膊受傷,下車變得十分艱難。

反手打開車門,江城衍以他從未有過的狼狽姿勢,下了車。

腳邊都是玉米,踩上去,硌得腳生疼,他三兩步跑到廂貨那邊。

左胳膊用不上力,他一只右手,拼命地撥弄開埋住車輛的玉米。

他的傷口不愛愈合,血滴落在玉米上,紅黃相間,像是一盤剛剛出爐的番茄炒蛋。

天氣惡略,右手凍得僵硬紅腫。

眼前的玉米堆得小山一般無窮無盡,他如同一匹狂暴的孤狼,在漫天白雪中,用盡全身的力量。

定位圖上最後一個圓點也消失了,張文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三條線都出了事,此情此景,就好似當年一般。

市中心的爆炸、高速口的車禍,還有杳無音信的警方卧底和刑警……他們出動這麽多精英警力,前後蟄伏了大半年,卻連郵票的皮毛都沒能摸到。

公安部這麽多年來,開展過這麽多次專項禁毒行動,從來沒有任何一次,像面對“郵票”的時候這麽艱難。

不管是當年的“圍剿”,還是如今的“截獲”,每一次行動都像是被人蒙着眼睛,行走在沼澤中。

“張局,您這邊的事故報告,關于警方的部分,寫好了嗎?領導催了,媒體都等着結果呢,現在死者家屬都鬧起來了,這輿論不太好控制。”市委領導的秘書,已經第三次打電話來催報告了。

張文斌捏了捏眉心,吃了兩片降壓藥。

就在這時,指揮中心,接到楊拓傳來的消息——耀光大廈,一輛疑似載有郵票的廂貨已經駛出。

“跟住!”張文斌立馬讓指揮車朝着這兩廂貨的坐标出發,“通知消防部門、交通部門配合我們!”

所有參與到這次行動中,目睹了三線慘案的民警,都憋着一口氣,他們行動起來如同離弦之箭,要守護這片土地,打破所有的質疑,讓那些生命不會白白死去,就一定要截獲這批郵票。

除了留在爆炸現場的必要警力,幾乎整個A公安全體民警傾巢出動,圍剿疑似藏匿郵票的廂貨!

“不要打草驚蛇,一路跟到轉運地點!”張文斌問:“東線那邊怎麽樣,小江有消息了嗎?”

通訊人員已經修複好了無線電通訊,連忙說:“聯系上了,卧底沒事,江隊他……”

“有話直說。”

通訊人員:“江隊左手骨折,額頭也撞破了。”

老張聞言,心神稍定,轉瞬板起臉來:“告訴江城衍,讓他去醫院!”

通訊人員面有難色,“江隊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他說只要他還有口氣,就算坐着輪椅也要滾過來。”

“胡鬧!”

就知道這小子總是不管不顧的,什麽都比他自己的身體重要,張文斌氣得臉色發白,到底也沒說什麽。

不多時,江城衍趕了過來,上了指揮車。

那樣子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也不知道哪裏搞了一件破襯衫,兩條袖子系在脖子上,兜着他的胳膊,固定的夾板沒有,整了兩根玉米,一左一右夾着左胳膊。

額頭上的血是不流了,就是血污還在,老遠一看,跟哪個恐怖片裏出來的僵屍似的,猙獰可怖,還真應了那些人給他取得外號——活閻羅、鬼見愁。

廂貨一路開往西部經開區,和當時杜博達走的是一條路。

只是沒有同杜博達一樣出城,而是開往了經開區內的工業園區。

雅達工業園區集中了整個A市的大部分工業企業,各大企業盤根錯節,基本上算得上是個整個A市納稅大戶的集合地。

車子停在了一家化工廠的大門前。

“這家化工廠,去年破産了,所有可變現的物資都已經變現,就剩下這塊地皮,最近才轉手買了出去。”

小李一臉崇拜,豎起大拇指:“老大,您對什麽都門清,這些企業的消息怎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慚愧,說起來還是靠爹。”江城衍有些無奈地說:“本來他是想把這一排地皮都收了,結果前段時間問起這家工廠,才知道賣了出去,當時聽了一耳朵,說是賣給了一家物流公司,我估摸着是賣給了極速物流。”

漆黑的大鐵門打開,廂貨開進了工廠裏,随後那兩扇已經生鏽的大鐵門又合上了。

江城衍說:“讓特警的人跟我進去吧,其餘人和車都離得遠一點,郵票背後那人有點邪門,這周圍都是化工廠,再搞出爆炸可就不好交代了。”

張文斌讓江城衍坐下,他要下車親自帶隊,“你這胳膊行動也不方便,在這看着,準備支援。”

“別鬧了,就您那老胳膊,老腿的。再說了,那爆炸的事情還沒善後,我這暴脾氣就不和領導秘書聯絡了,我怕把他氣出心梗來。”江城衍不由分說下了車,帶着一隊特警,準備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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