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天過後,洛念晨每天在那個時間去廣場,每次她都在,當然…他也在,遠遠看着,并不靠近,有時候她看到他會主動過來打招呼。

他看着她,腦子裏閃過歐陽說的話:“我以為想念,應該是美好的。”

他也以為是美好的,昔日是我們,如今是你我。

閉眼,一片黑暗的眼前似乎還有他們的影子,這就是現實。慕晨,你的承諾,我該怎麽信。曾幾何時,在一段短暫的時光裏,我以為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再看她的笑,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忘掉也好,至少她不會痛苦。恨意減少了一點,就這樣吧!至少……他知道,她過得很好,雖然心痛。

不知從什麽地方看過一句話,最悲慘的形同陌路不是兩人已經分手,而是分手後另一方仍記得你到天長地久。

那一天,秦亦凡公司有事不得不提前回去,慕晨賴着不肯走,神色恍惚間聽到她主動要求讓他送她,在秦亦凡莫測高深的神情下他颔首答應。那天下午,是七年來第一個真正與她獨處的下午。

洛念晨看着她還沒開口,便聽到她先說話:“我怎麽總是覺得好想以前就認識你。甚至是很久以前,久到我自己都不記得。”

他淡淡看她,眼眸深處是她想象不到的痛楚,很久是多久?比天長地久還要久?

他出衆的外表在人群裏總是特別的引人注目,看着她有些凍紅的鼻尖,沉沉出聲:“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那天,店裏他為她要了可樂,她很開心的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喝可樂?”很單純的問話,卻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個下午,她總是抱着一杯可樂坐在石椅上等他,甚至很多很多個下午都是這樣。

從回憶中回過神,洛念晨看着她,淡笑不語。許久,才開口詢問,“你怎麽會在這?”

慕晨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才意會,“不知道,我一有記憶就在亦凡家了,伯父伯母告訴我,他們跟我家是世交,我父母親在很多年前去世了,所以我一直都住在他們家,亦凡是我的未婚夫。”淡淡的開口說明,卻沒有發現洛念晨越來越黯淡的神色。

“他是你的未婚夫?”良久,他才出聲詢問,神情多了一絲慕晨看不懂的情緒。

“是啊,他們都這麽說。”她漫不經心的回答,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你呢?你怎麽想?”問這句話時顯得有絲急切,問出口又覺得有些好笑,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什麽都沒想。”

他莞爾,這果然是倪慕晨的回答,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前聽那個人提過,卻遲遲不敢相信,如今聽她親口承認,那算是死心了吧!

那個午後,他不知是喜是悲,只是怎麽辦?不管她想不想,她已不記得他。如果她還記得,那他會不顧一切的帶她走,雖然恨她。

第二天一早他寫了封信郵寄到她住的地方,算是告別。帶着兩年來的沉重,再次回到那片充滿了悲怆蒼涼的土地上。

回國後,公司發展的越來越好,外界卻總是傳聞不斷。聽到那樣的議論,他不知該作何反應,算算時間,又是三年,他已二十九歲。七年前決定回來時他就想過,不可能的結果一定要忘掉,不圓滿的故事也要破碎如塵,然後靜默到他遺忘的角落開出花來。

原以為早已忘掉,只是……怎麽忘得掉。

對她……不是不恨的,恨她忘掉他,恨她姓倪,恨她給了他溫暖,卻又殘忍的把他一個人抛棄在過去的溫暖裏不得翻身。

只是,當第幾千次從那年的夢中醒來,他就知道他完了。

時間中來往的穿梭,雖知是徒勞,但始終不肯放棄,

花已落,空留殘香未盡,人還在,只是和落寞有染。這就是洛念晨。

“倪慕晨,你為什麽不肯回來?你為什麽不記得?”

沉默良久,又淡淡開口,“不要讓我後悔一輩子。”

倪慕晨,不要讓我死在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年少輕狂……

辦公室的男人還站在落地窗前,毫不生疏的記憶又一次回憶完。

偶然相遇,轉眼分離。這便是他們吧!

歐陽曾經也說過,一個偶然,一個過客,只是轉眼間,何必在意。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意,夜幕的遮攔之下,他的出衆更甚。

這樣的情況下再繼續呆在公司裏也不會有什麽效率可言,踏入社會後,他的世界裏就沒有晝夜之分,只要清醒着,可做的事也只有工作。

開着車漫無目的的駛過一條又一條公路,眼前出現A大的校門時已經天黑。下了車,看着百年不變的老校,一種奇妙的情緒在心裏快速滋長,渾渾噩噩的看着,恍恍惚惚間就像重溫在他的舊夢裏,這個給了他希望又目睹了他失望的地方,如今再看,心裏竟充滿了物是人非的感覺。

看着前面的公園,黑暗中清清脆脆的聲音似乎在周身回蕩。

“念晨,下個星期離學校裏有個化妝舞會,我們兩個人來扮黑白無常好不好?”

“念晨,你怎麽這麽聰明,又帥又聰明,你父母怎麽把你生的這麽全能?”

“念晨,你看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裏都有個晨字,你是念,我是慕耶。念是想念,慕是愛慕的意思。對吧?”

他苦笑,她說了那麽多話總算有一句是對的,他的念還在,只是……她的慕已變成望。

靜靜望着面前的石椅出神,那年的對話還在耳邊,“念晨,明天是情人節耶,活了這麽大,我從來都沒有過過情人節呢。”

淡淡的撇她一眼沒有搭理,熱情似乎被打擊,氣呼呼的沖他,“什麽嘛!你就不會說我陪你過嘛!”

蹲在一邊不說話,手指撿了個小木棍玩時下最幼稚的游戲,畫個圈圈詛咒你。

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雖然他并不信,但也不想被詛咒,因為那時……他是圓滿的。

“你想怎麽過?”神智還沒理清楚前,嘴巴就先開了口。

剛才還黯然失色的眼睛立刻亮起來。

他在一邊搖頭,她覺得她的專業學錯了,演戲才是她的歸處。

“今晚西郊有一個活動,我們班上好多人都去呢,我們也去好不好?”

苦笑,這才是她的目的吧!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終于還是陪她去那個所謂的情人節活動,剛進場地,前面就圍觀了一大群人,據說是求簽的,慕晨又會是願意錯過熱鬧的人。

“念晨,我們也去求一個試試看好不好?”

他沒有拒絕,只是……如果他拒絕有用的話,他一定會那麽做。

看她裝模作樣的又是拜又是祈禱的,那一刻,就算是有拒絕的機會,怕是也開不了口了。竹簽筒落地……上上簽,轉過背面,黑色毛筆字清清楚楚的寫着一生一世。

其實他怎會不知那個竹簽筒裏都是好簽,只是看她如此興奮的模樣……算了。

猶記得那日,她興奮的拿着那個簽蹦着跳着,“念晨,一生一世耶,我怎麽這麽幸運?意思是說我們會在一起一生一世呢!這一定是最好的簽。”

洛念晨看她,沒有說出他剛才看到另個人求了個生生世世。

如果告訴她,她一定會重新來過,不求到決不罷休。

他不貪心,生生世世……他不知還會不會有來生,一生一世亦算是上天對他的眷顧。

十年過去,那個說要是一生一世的人在哪?已然不屬于他又何必挂念。只是,不得不念,可能愛就是賦予某人摧毀你的力量。

每年的今天他都會想起,某個人在西郊說過的一生一世。之後再想起,明日似乎是情人節。

只是,他多麽希望很多年後,他望着滿大街牽手的情侶及大紅玫瑰花後恍然大悟,很多年的昨天,某個故人似乎說過明天是情人節,你會不會陪我?

慢慢回神,不知何時廣場上放了首老歌,洛念晨聽着,忍不住感慨,這注定是個不眠夜。

在朋友那聽說,知心的你曾回來過。

想請他替我向你問候,只為了見了怕說不出口。

你對以往的感觸還多不多,曾讓我心碎的你,我依然深愛着……

在朋友那聽說,知心的你曾找過我。

我要他幫我對你隐瞞,只是為了見了面會更難過。

我對以往的感觸還那麽多,曾給我幸福的你,我依然深深愛着……

有一種相見不敢見的傷痛,有一種愛還在埋葬在我心中,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一首《聽說愛情回來過》與今晚的氣氛完全不搭,在情人節前夕滿街火紅的玫瑰,怎能讓失去愛人和愛情的女子,唱得如此如泣如訴?

“念晨,你說玫瑰花為什麽會取名叫玫瑰花?”

看了看拉着他胳膊走路的慕晨沒有多想,開口為她解釋:“玫,石之美者,瑰,珠圓好者。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中有‘其石則赤玉玫瑰’說法,玫瑰并不嬌慣,對生長條件要求非常低。早年還有過徘徊花,離娘草,刺客的名稱。”

她似懂非懂的點頭,半響又擡頭看她,眼睛是一片認真:“念晨,你什麽都懂,我真擔心有一天我會因為自覺配不上你,而離開你。”

他每當一回事,只是覺得她随口說說。

看了看她,他也開口“你要是早有這個自知之明就好了,我也省力了。”

她沒有再回應,兩人之間一片沉默。

曾經以為,沿途有她陪伴即使不省心也不至于煩。

這其實是她一直擔心的,有些東西她不開口他也不會不知,只是覺得似乎沒什麽嚴重。他能感受到她在他身邊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這種不敢觸摸的心情總是藏在她樂呵呵的心态之下。比如說,她主動要求的他的事從來不超過三遍,比如說她每次發脾氣之後第二天都會主動去圖書館幫他占位子,比如說他在忙時,她都是安靜的陪在身邊而不是平時的叽叽喳喳,比如說……

他早該想到的……他在任何事上都精明,卻偏偏在這件事上遲鈍了。

如果這些事他能在她走前看清,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同。

轉頭看那處金融系的大樓,忽然發覺,十年過去,時間短暫的不過是他轉頭的一瞬。

一切的記憶依舊清晰,只因一切的回憶仍在眼前。

七年之前,沒去法國之前,他的理由是,他不想勉強,所以他願意等下去,法國回來之後,他還有什麽理由?

好像只是因為他不得不堅持,所以他不得不一直孤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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