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清晨,洛念晨醒來,意識回籠的零點一秒他沖下樓,喘着氣到那個位置。那個地方果然已經換人,牌子上的名字他怎會不認識?怕是這輩子都難忘吧!

他已決定忘掉她,她為什麽還要回來?

她現在在他的公司算什麽?懲罰自己,還是看戲于他?

他的生活已經努力平靜,你為什麽還要出現試圖把它搞得天翻地覆?

遐想間,門被推開,他轉身,她擡頭,又是旁人看不懂的對視。

他們就站在那,誰也沒有進一步,洛念晨站着,看着,她的周身似乎出現一幅幅畫面,那樣熟悉,又那麽慘絕人寰。

倪慕晨也沉默了許久,募的擡頭看他,“總裁早。”語氣輕松幹脆,像是根本不認識他。

洛念晨呆住,她不記得他,不記得好,幸好她已忘記,否則這樣的自己讓他情何以堪。

洛念晨久久的注視她,幽暗的眸子裏情緒難解,良久,才淡淡開口:“早。”

還好不記得,免得他又弄丢了他的驕傲,他的高貴。

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只好繼續裝作不認識,也許一旦所有事情坦白,她連怎麽去做他的下屬都不清楚。

渾渾噩噩度過一整天,下午三點的時候他出去就再也沒回來。不是不失落的,如此這般,已算是陌生人。

“小晨,聽說你是從法國回來的?”

快下班了,一起的素素也放松下來,看了看四周沒人,便聊起天來。

慕晨看了看她,微笑着點頭。

素素一臉單純的好奇,“那為什麽回來?男朋友在這裏嗎?”

慕晨猛然頓住,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恰好,外面的門被推開,念晨回來,慕晨擡頭看去,他的目光也停在她臉上,淡淡相視,又淺淺移開,漫不經心,似乎出其不意。慕晨有些無措的垂頭。顯然,那個控制不住人的是她,看了眼素素,淡笑着搖頭回答,“不是的。”卻沒有注意到那邊洛念晨的腳步一頓,随即又恢複自然。

似乎注意到慕晨不願談這個話題,素素也沒有再問。

看了看電梯的方向,慕晨苦笑,她又多想了。

辦公室裏,洛念晨腦子裏翻來轉去都是那個笑的無憂無慮的面容,經過這麽多事,她怎麽還能這麽開心?是不在乎?

不是的,果然不是,他就知道……不是因為他。一句淺淺淡淡的不是,否決了一切,他為什麽就不能像她那樣潇灑,他要如何才能做到像她那般不在乎。

她早已不需要他。

手上還躺着那個鑰匙扣,已不是昔日的原貌,原本亮麗的黃色微微泛白泛灰,深深的凝視,這幾乎是這些年來他唯一珍存的東西了。有些東西是注定,他似乎不知道,那個午後,一個妙齡少女,捏着一封粉紅色的信封看着他時,他已注定要淪陷。

沒有理由,不需要原因。

她的話還在他耳邊,“亦凡是我的未婚夫。”洛念晨閉眼,她所宣布的一切都是在告訴他,以前的事都是以前,沒有人總對過去念念不忘,畢竟,過去的都過去。

“倪慕晨,你真的是沒心的嗎?”一字一句的絕望吐出口,一向平靜似水的神情也混雜着波瀾。

回答他的是滿屋的寂靜如塵。

過了這麽久,他終于理解為什麽說時光的原處早已被無聲的荒流卷走。如果當初早知道會有今天,他怕是寧願死,也不想後半世活在沒有真人的回憶裏。

什麽叫生不如死,他嘗到了。什麽叫嗟悔無及,他也理解。

只是,如果事情發展的他能控制,如果他能拒絕她,如果他能在她走後不後悔莫及。那可能現在一切都不一樣,如果她沒出現,他會怎麽樣。可能是容易的生命,平淡的生活。

自從回到A市她就每晚失眠,渾渾噩噩間像在夢中,但又感覺那麽真實,早上七點時間是上班的高峰期,人來人往間她随着大部隊走着,江南的春夏季本就多雨,出門時本是晴天,這會卻稀拉拉的下起雨來,難怪人們都說,六月天,娃娃臉。本來安然行走的人群這會的步伐也多了些急促,慕晨卻不慌不忙,稀稀疏疏的細雨如絲讓這個江南小城看起來更加的朦胧,一如她現在的心情,來不及感嘆她難得的詩情畫意,一輛黑色的轎車便突兀地停在她跟前。

她驚訝地擡頭,念晨!

頓時心裏第一個跳出來的念頭就是她裝的不像嗎?他看出來了?

見她愣在那裏,洛念晨皺着眉頭開口,“上車。”

慕晨皺眉,看着他不耐的神色,緊張的有些移不開步伐。

“快。”

慕晨回神上前,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以往的她附身。

車子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本開着的窗子被念晨關掉,車子裏似乎開着暖氣,慕晨有些悶悶的,不禁有些懷疑,他生病了,這麽熱的天開什麽暖氣?微微偏頭看他,臉果然黑的吓人,車子裏氣氛凝重,不習慣這樣的沉默,慕晨還是厚着臉皮開口:“我們去哪裏?”

洛念晨沒回答,皺着眉頭開車。

見她不答,慕晨也不再問,早知道就不裝做不認識他了,她怎麽能忘記他是何等聰明之人。

偏頭看了看他,這麽多年,他出衆依然,俊挺依舊,只是,眉宇間又多了幾分盛氣淩人的氣勢。似乎眼高于頂,似乎淡漠如冰。

她低頭,突然不如如何應對這樣的他。

“下車。”低沉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她并不陌生,他以前就經常用這樣冷漠的語氣對她說話。還有在異國時每晚的夢中,那時的她不懂,徑自以為這是怎麽的一個人,讓她在睡夢中都擺脫不了他的訓斥。如今再聽,竟多了一分往事不堪回頭的錯覺。

下車看了一眼停車場,疑惑的看向念晨,他似乎是猜到她要問一樣,“前面人多車子不好開,我們步行去。”

“哦,好。”慕晨讪讪的回答。

慕晨不明所以跟着他走,時而轉頭疑惑的打量着周圍陌生的景物,這是哪裏?又多看了兩眼,确定自己沒有來過,又跟着他拐了兩個彎,直到眼前出現古色古香的校門。

“是我們學校?”慕晨驚奇出聲。

洛念晨回頭看她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底多了一抹痛楚。

“這麽多年,你從沒來過。”雖然是疑問句,但他說的異常确定。洛念晨平複心情轉頭,聲音也恢複以往。慕晨看她,懷疑有一瞬之間她的眼睛花了,看他一貫的神色,确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淺淺開口,“嗯……。”她猶豫着點頭,接着又道:“其實,我也是剛回來。”

念晨眼神黯了黯,想說什麽又突然默不作聲,他知道她是剛回來,他不知道的是,原來她自己也知道這麽多年過去,她才剛回來。

走進A大,慕晨置身其中,神情恍惚間竟覺得人生有些戲劇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還會再回到這裏,有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盛載着一個人最美好和最悲哀的記憶?如果有,那她的這個地方恐怕就是這裏了吧!

看着那些在晨風中搖擺的大樹,那些在遠處花園中慢步行走的教授,竟還有幾張臉孔是他熟悉的,像是放電影般,昔日的記憶一張比一張更加清晰,一種惆悵的,略帶酸楚的感情溢滿她的胸腔又延續她的喉嚨讓她開不了口,沒有一刻比此時更清楚,原來,她已經離開這麽多年了。

往事一幕幕擺在她眼前,沒想到,最清晰真實難忘的還是這裏,這個最苦最甜的地方。

挨着餐廳的一家小店還在,募得開口隐藏已經澎湃的情緒,“這個店還在,我去買點早餐。”

小店似乎換了主人,當年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開的。

她買了面包,念晨也拿了啤酒,又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只是今不是昔……

不太習慣這樣的安靜,慕晨試圖找些話題, “你早餐不該喝啤酒的。”不經意間慕晨淡淡開口。

“習慣了。”淡淡的,似乎不經意的,卻無意間透露着苦澀。

慕晨眸光閃了閃,又開口,“你什麽時候開始喝酒的?”本來是随便問的,說完卻想起前天那個滿屋酒氣的念晨,那樣的脆弱,那樣的不像他。

“就這些年。”他沉默半晌,淡淡地說。

慕晨剛一口面包咬在嘴裏,卻再也感不到餓,心裏難以忽視的酸澀和疼痛讓她的眼睛微微泛酸。是啊,就這些年。

這些年一切都變了,這些年她不在,這些年他也改變。

回首去看那林立在原地的司法系,那棟大樓沒變,立在噴水池前,泛着老舊的淡黃。

“嗯,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吧。” 慕晨說着,不自然的轉過身隐藏情緒。

擡頭又看了眼前面隐約被林立的大樓遮住的小店,慕晨頗有感慨的開口,“這個店換主人了呢!”

洛念晨也擡頭看了一眼,沉沉開口,“嗯,以前那女孩子嫁給我系上的一個同學了。”

慕晨不敢相信,頓時來了興趣,“真的嗎?好不可思議。”

“你們系上的誰?”慕晨開口問,以為經常跑去他系,他班上的同學他幾乎都認識。

“你不認識?”

“嗯?”她疑惑,怎麽會呢!

“他是轉校生,那時候,你走了。”

慕晨點頭,偷偷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的開口解釋:“我就是覺得不可思議,感覺好像電視劇。”

洛念晨低頭淡淡應對,神情裏帶着若有所思。是啊,多不可思議,當年他一直以為能走到盡頭的感情如今都不在一條直線上,那還是什麽事情是會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

偏頭看他的一片平淡,她盡量平靜地說:“這麽多年,你還好嗎?”

身形猛地一僵,痛楚襲來,那令人心死的絕望不減當年。

“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慕晨看着他的眼睛,不确定那裏面盈盈閃爍着的是不是怒意。

只是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是麽?”洛念晨苦笑了一下,“我猜也是。”

他們之間終是變了,似乎除了相互問好,再沒別的話可說。

慕晨低頭,受不了他出口話語的淩厲。

“怎麽舍得從遍地黃金的法國回來?”

慕晨頓住,突然發現,坐在她旁邊的這個男人,好陌生。還是相同的眉眼,但那樣淩厲冰冷的感官讓她無措。

不是說好要從容面對的?可為什麽心一直在微微泛疼,疼到連手指都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突然一陣心疼,不知為何,也不知為誰。

靜默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裏不屬于我。”

洛念晨擡頭,眼睛裏的嘲諷越發明顯,“倪慕晨,哪裏是屬于你的?歐陽說的對,你根本就沒有心……”一字一句,帶着無奈,也帶着自嘲。

那天過後她便音信全無,第一次被丢得這樣徹底,像垃圾一樣,沒有一句說要離別的話,蒸發般的消失他的世界裏。眼前這個人,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恨之入骨的,似乎是不堪往事,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別過頭去。

紛亂的影像刷刷閃過,弄得她逐漸心神恍惚起來,眼眶微微潮濕。

偏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他跟以前不同,第一次在電視上見到他時,她還在失憶,無意中搜到國內的電視臺,靜坐着看他的一舉一動,卻不得不承認心情澎湃,縱橫糾葛的心情也不過如此吧。

那一刻她靜坐着,眼淚絕提而下,唯一猜不透的是他為何說走就走。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那樣一句話,以前讀書時同學們都不學歷史,說是歷史是拿來遺忘的,現在想來,确實有理,過去的,遠去的,曾經的,以前的,都該埋葬,而不是衣不解帶晨起夕不盡的回憶。

兩人各坐花園石椅上的一頭,來來往往的學生注視着念晨。

慕晨微微一笑,至少有一件事是沒有變,這麽多年過去,他依舊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再看看她自己,一絲一縷的苦笑爬上她的嘴角,這樣的她還能幻想什麽?

看他冰冷的眉眼,慕晨将疑問問出了口,“恩…那個…你是怎麽發現的?”她沒說清,但他已足夠了解。

許久,淡淡的聲音響起,“我辦公室的雜志上多了水跡。”

“那你怎麽知道是我?”

洛念晨淡淡撇她一眼,沒有回答。

慕晨也坦然,算了,結局已經如此,還追溯過程做什麽?只是,他果然聰明。

又是漫長的沉默,慕晨弄不清他帶她來學校的目的,正瞎想着,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知道為什麽要帶你來學校嗎?”秉着臉,慕晨看不出他的情緒。

思索了半天你,“不、不知道。”慕晨實話實話道。

洛念晨的臉立刻沉下,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糾結頹敗她沒有看到。

“走吧。”挫敗的聲音響起,既然她不知道,那也不必再呆下去。

慕晨跟着起身,不明白他的态度。

于是,那天兩人齊齊遲到,然後兩人一起來公司的事在第二天上了報紙頭條。

洛念晨這些年來沒有過什麽緋聞,突如其裏的小道消息,讓慕晨成了全公司女性同志針對性物體。卻不知道這樣的發展是好事壞,這樣的洛念晨是她不熟悉且無法應對的,她該離她遠一點的,她再沒有概念也知道這樣的傳聞對他或是他的公司來說有多麽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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