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些東西老是揮之不去,糾結于心底,也許是性格使然。
有人說,是他太過執着,只是要釋然談何容易。
她…說來也算是他的仇人,她不聲不響的飄洋出國十年,他應該恨她的。只是,再見面,心裏波濤洶湧的情緒分明不全是恨意,甚至還帶着當年的一絲愧疚,那時候的他即使再怎麽少年老成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少年,換做如今的他,他不會再像當初那般失控,十年光景已經讓他學會處變不驚。
只是存在的記憶實在可怕,曾經的零碎片段總是在他稍微清醒時就竄進他的腦海,跟她這個人一樣毫不講理。記得有一次晚上陪她逛完花園回去,她說什麽也不肯進宿舍大門,說什麽要看着他走了再走。
那時他苦笑,他就這麽不稱職嗎?這不應該是男朋友的工作?
快速的吻了一下她,催促的開口:“快回去。”
夜晚的她笑的跟偷了腥的貓一樣甜的膩人,看着他無比鄭重道:“念晨你不知道,一般學校在建立之前都會選擇大片的墓地,我聽說我們這個學校以前在抗日戰争的時候,很多年輕人灑下鮮血呢。我那天上自習課班級的同學就讨論,說不定我們這宿舍的牆頭都很多無頭鬼。”
他挫敗的看她沒有說話。
慕晨卻以為她不相信,繼續灌輸邪惡的思想,“你不相信啊,自古以來,正和邪都是相生相克的。有正義存在的地方,邪惡也昌盛。”
“這麽說,你遇到過?”
她搖頭,”我沒有,因為人鬼殊途,一般來說,我們即使在同一個空間,也是不同層面。它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它。如果我能看到它,只能說明兩種情況,第一,我是傳說中的那種陰陽眼,能看到地獄鬼界:第二,我的福德太薄,鬼神都可以侵犯。”
“你信佛?”
她猛烈的搖頭,眼睛亮亮的看他:“我信你。”
他沒有什麽表情,那一刻她十足的信任似乎讓他本來已滿的情緒更加澎湃。
“難得你能把話說的這麽有道理。”良久,他才不自在的開口。
她眼睛睜的大大的,揮着手反駁:“我哪裏懂這些啊,我在那西藏之謎的書上看的。”
他笑,沒有開口,腦子裏都是她先前的一句我信你。只是,快樂如此短暫,痛苦如影随形。她不在的這十年,大街上,小巷裏,神情恍惚間仿佛随處看到了她的身影,于是帶着複雜的情緒和激動的心情上前查看,卻每每失望,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漸漸打擊他的信心。
這麽多年過去,他又怎麽确定她會回來呢?甚至是七年之前,他已經确信她不再屬于她,回來後又獨自恢複七年前慕晨剛走的那一段時間。
頹廢,不堪,本以為早該心死,于是帶着那一點固執,他不聲不響又過了三年。這些年裏不是沒有人闖進來,他的條件,多的是争先恐後的人群湧上,但是那又如何?她們之間沒有一個叫倪慕晨的人。她的才貌并不紮眼,歐陽也曾問過他,那時候我們學校裏那麽多才子佳人,你為什麽偏偏看上了她?
為什麽呢?他其實也不知道,也許是她說,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但是我會用最好的我來配你,雖然只有那百分之一的原因,我也會努力将那百分之九十九填滿,也許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口,從她說,沒關系,我們慢慢來時,他們就注定要糾纏一生一世。只是,他不想慢慢來。
她走那一年,他本就出名,那件事情更是讓同校學子們前前後後讨論到他大學畢業。也許現在還在繼續......因為他還在堅持。
也許是他太固執,不願意勉強接受別人,也許是他執着。即使十年過去,他依舊認定她是最适合他的那個人。
而現在她就在樓下,在他的公司裏,她是他的員工,她到底在想什麽?
辦公室那個上了鎖的抽屜還在,裏面的東西還在,她也回來,他還在固執,那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還可能再有什麽?心裏那一絲期待的情緒讓洛念晨自厭。
倪慕晨,經過這麽多年,我還是輸給了你。
猶豫着還是伸手撥了電話,“周經理,把公司裏前臺接待的簡歷拿給我。”
人事部的老周雖然不懂總裁要這個幹嗎,但還是依言送了上去,老板的心思哪是他們這些下屬猜得透的。
在七份簡歷中找到她的,簡歷很簡單,除了介紹哪所大學,聯系方式,和基本信息之外沒有多寫什麽,低頭默默的掏出手機把那個電話號碼輸了進去,神情完全隐藏在陰影之下。
那邊剛把手機放下,歐陽的電話便打了過來,按了接聽鍵接聽,“什麽事?”
“洛念晨,你工作工作傻了吧。今天我們系上的同學聚會,大家指定你非去不可。”歐陽在另一方毫不避諱的說着。
“恩,我知道了。”洛念晨淡淡回答。
“是今晚七點。別忘了。”歐陽可是學聰明了,問大老板約時間,決不能他答應後就以為成了,一定要跟他說明時間,否則他不去的理由能嘔死你。
都市的夜晚燈火闌珊,明亮璀璨的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交織移動。
包房內,幾個同學談笑風生,十分熱鬧,洛念晨坐在一旁聽着幾個學弟瞎侃,偶爾發表一下專業知識的意見。
只是,那是……
“念晨,你不說話在看什麽?”歐陽湊過頭來,順着他的眼光看下去。對面的大街上,一個女子一手拿着燒烤一手拿着花花綠綠的飲料,微微披散着中長發,套着一件寬松的米色棉質衣
歐陽乍一眼看過去,還沒發現什麽,看不清相貌,感覺像個學生。再仔細看清楚,突然震住,她回來了?
倪慕晨他還是很熟悉的,那時候她可是學校裏可出名了,他跟念晨又是好友那個時候住同一個宿舍。對那名為倪慕晨的死纏爛打他可是領教了,而且甚是佩服。
後來她走,念晨還因此頹廢了好一段時間。忍不住輕輕一笑,這下所有人都意外的看向窗外,不過,看什麽?大家都很茫然。 畢竟這麽多年過去,大家心裏也肯定忘了她那個小角色。她的出現好像就是一個配角一樣,為了襯托她跟念晨有多麽的不相配而出現。
念晨深深的看了一眼人群中悠閑的望來望去的倪慕晨,放下手中的酒杯。“我還有事,你們慢聊。” 說着,向一行人客套了兩句便拿着西裝下了樓。
姜雯逐漸認出了人群中那個毫不起眼的女孩,姜雯大歐陽洛念晨他們一屆,那時候因為是同一個學生會所以對他這個學弟她還算了解。倪慕晨的事情她也聽說了一點,想到這裏眸中的意會更深了一些。
看洛念晨高大的身影快速地穿過馬路,停在一個陌生的女子幾步遠的地方,那女子似乎一無所覺,獨自悠哉的晃着舉着手中的燒烤一口一口的吃,她背對着她,看不清表情,兩人似乎說了幾句,便一同離去。
姜雯神色不明的看着兩個人的身影,這些年也沒見他這個學弟身邊再出現什麽人,如今看來,多半是舊情難忘了。
慕晨偷偷看了眼念晨,街道上的燈光微微照在他臉上,看他有些緊繃的神色,不明白他怎麽回事,從包裏摸出紙巾擦幹淨手指,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你、你怎麽了?”猶豫了灰,還是開口。
沒有回答,慕晨有些尴尬,早知道就不問了。胡思亂想着,念晨開了口,“我送你回去。”
慕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當他的員工還有這個福利嗎?
“這個,不、不用了吧!”
一個眼神殺過來,慕晨識時務的報上地址。
一路上車子開得飛快,她幾乎能聽清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偷偷望了望念晨沉着的臉,輕輕嘆了嘆氣,言語間找不到話說。
車子的速度不斷加快,快到讓慕晨懷疑如果不是車子性能好他會不會把這輛車子開到零散。
倪慕晨,我該恨你嗎?應該恨,只是,為什麽一想到你,心上都是往昔呢?一幕幕不舍的回憶,都如不速之客般,每夜進入我的夢,也只有在夢裏才能反複纏綿,不離不棄。
車子毫無征兆的停下,如若不是系了安全帶,這一下,恐怕她的腦袋就要貼到前面的玻璃上了,車子裏依然沉默,莫離微微解了安全帶。
“謝謝你送我回來。”剛要下車,手臂倏地被他按在真皮的座椅上。
目光帶着些陰狠看她,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讓慕晨看不懂。
“你怎麽...”未完的話被念晨欺上的唇堵住,冰冷的薄唇不住的舔弄允吻,迷亂且瘋狂。慕晨睜大了眼睛看他,鼻息間全是他清新好聞的氣息,搞不清他的反應,兩唇相貼之間蹿過一絲血腥。他咬破了她的唇。
想貼的唇微微離開,他的額頭抵着她的,眼睛裏閃着狼狽的光芒,許久,慘絕人寰的聲音才緩緩響起,“我輸了。倪慕晨,我認輸了。只是,你忘了你曾經說過什麽?你知道不知道……”良久,下半句才在他滿含複雜的瞪視下說出口,“這麽多年,我有多恨你?有多恨你……”
一時之間眼底神色瞬息萬變,話語間洩露了一直苦苦隐藏的情緒。那種不知所措的反應讓慕晨無法反應。
看他的車離開,她才又繞了兩條街到她租的舊公寓樓下,帶着這種恍惚的不知所措看前方,眼中酸澀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這時,硬撐起來自以為堅固的防線,才在瞬間破碎如塵。長長的睫毛顫動,睫上明顯的濕意在這夜裏看起來尤其的憂傷,“念晨,你說了你輸了,那我何嘗又是贏家?”
是啊,她也不是,如果是,她不會在這裏,她不會成為他公司的員工,她不會在遠離他和靠近他的兩種抉擇之中飄忽不定。
上了樓,開了燈。走到鏡子前面,手指微微按住還在流血的唇,經過剛才,她确信,他恨她。
對于洛念晨來說,也許恨她也是一種借口,因為恨她所以不能忘記,所以他才肆無忌憚的一記就記了多年,也或許,每個人的一生之中都會有那麽一個和他如影随形、她便是那始終揮之不去的身影,就像宿命,注定一生一世相互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