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reative Assembly給袁沖回複了一封郵件,裏面有網絡面試的地址。

袁沖激動得手有點抖。從姐姐的婚禮回來,他還是給CA發了簡歷和作品材料,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錯過了不知道下一次再遇上會是什麽時候。他沒想到真的能收到面試通知。

傅黎恩手把手地教他怎麽面試:“有可能會問你非常具體的問題,包括游戲的具體操作、故事線、人物設定,你趁着周末好好把《全面戰争》系列複習一下吧。工作室都有這個毛病,覺得全世界去他們那兒面試的人都必須是狂熱粉絲。”

玩游戲對袁沖來說不算負擔:“好幾年沒玩了,正好重溫。”

“如果問你對游戲有什麽改進意見,就大大方方地說,盡量詳細、實際,結合工作經驗。不用一個勁兒誇,誇的人多了,也不缺你一個。”

“口語也要練練,我的口音不會很重吧?”

“沒人在乎口音的,只要說順暢了就行。”

袁沖正打開游戲:“我有段時間特別愛玩策略類,《文明》系列、《帝國時代》、《紅警》、《三國志》……能找到的都玩過。那時候頭腦發熱還寫過長文,把《三國志》捧得無限高,論壇上好多人罵呢,有人說它不好我還急。現在看,寫得狗屁不通。”

傅黎恩當學生的時候也很沖動:“巧了,我玩《三國無雙》還和人在網吧打過架,光榮應該給咱們倆打錢。現在能讓我寫文支持的,都得按字計費了。”

袁沖大笑:“啧啧,學長你也有熱血的時候吶。”

傅黎恩不怕他笑:“打游戲嘛,不是很正常。”

袁沖深有同感。他到現在打游戲還罵人,激動起來問候人祖宗都是家常菜。趙守玉要是和他在一起就嫌他吵,嫌他講話太髒,甚至威脅他要拔網線。袁沖打游戲也打得憋屈,趙守玉根本不明白,罵人也是游戲的一部分。打游戲要是還文質彬彬的,多沒意思!

他懷念起和傅黎恩玩游戲的時光:“什麽時候咱們倆再一起戰個通宵。”

傅黎恩調侃道:“說好了不打架,我可打不過你。”

CA的面試比袁沖想象中順利,他們聊了一個多小時,從游戲策劃、制作到營銷,甚至還提到了引擎的問題。對方對袁沖自己開發的引擎很感興趣,在這個問題上就說了起碼二十分鐘,袁沖展示了一些已成型的部分。結束後,對方很高興,告訴他第二輪面試的時間決定了會盡快告訴他。最終他們可能還要在英國面對面地談一次,請袁沖做好準備。

袁沖提前向趙守玉請了一個星期假,借口說要陪袁春回老家祭祖。趙守玉沒多想就答應了,還給了一點錢,他不知道袁沖的飛機在倫敦一落地,傅黎恩就把人接到了自己家裏。兩個人當晚打了一晚上游戲沒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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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早上袁沖才在客房裏睡了三個小時,他聞着培根的香氣醒來,順味道找到廚房。

“早。”傅黎恩指了指咖啡機:“剛煮好的,杯子都可以用,自己倒吧。糖和奶在餐桌上。”

袁沖見到鍋子裏冒油的培根和蘆筍,眼睛發光,嘴裏卻客氣:“我交點夥食費吧。”

傅黎恩一鍋鏟打在他頭上,笑道:“喝你的咖啡去。”

袁沖倚門欣賞良家男人做飯的美景:“學長你又能賺錢,又會持家,未來嫂子福氣好。”

傅黎恩耳朵尖微紅:“一個人過習慣了,也挺好。”

“家裏人也不急?我姐都催了我好久了。”

“山高皇帝遠,管不着。”

袁沖只當傅黎恩是以工作為重。傅黎恩被他盯得不自在:“看我幹嘛,想和我談戀愛?”

袁沖當他是開玩笑:“你要是女的,我肯定娶你。”

傅黎恩想起趙守玉來:“上次你男朋友……還好吧?”

他不提,袁沖都忘了趙守玉的突襲酒店:“沒事。”

“我都不知道,你是喜歡男人的。上學的時候也沒看出來。什麽時候談上的?”

“也就……兩、三年吧。”

“長得挺好看的,沒你年紀大吧?打游戲認識的?”

“他?他不愛打游戲。”

“那也受得了你?”

選游戲還是選對象,這是個經典問題。趙守玉有段時間也喜歡問,為了考驗袁沖對游戲的忠誠度,他花樣百出,甚至穿着女士內衣在袁沖面前晃。他又慣會發癡撒嬌,作一副妖孽樣子,別說游戲了,袁沖連自己姓什麽都記不起來。

有時候袁沖咬牙切齒,趙守玉到底從哪裏來的這些勾引男人的本事,好歹也是體面家庭教養出來的,脫了衣服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傅黎恩看他的臉色猜不出他想什麽:“那你換工作他沒意見吧?”

“還沒告訴他。”

“怕他不同意呀?”

其實趙守玉同不同意還真不好說。理智上來說,袁沖想不出趙守玉不同意的理由。他們之間總有散席的那天,趙守玉又不是非他不可,沒了袁沖再找別人伺候不是一樣的嘛?工作上,曹定也已經到位,公司就不缺人了。無論公私,趙守玉都不應該再為難他。

但袁沖下意識還是有點怕,趙守玉的想法非常人能及,他本能地覺得“分手”不那麽容易。

反正“分手”已經是必然,袁沖也不怕和傅黎恩坦白:“我說實話,你別笑話我。”

傅黎恩捧着馬克杯笑意柔柔:“我什麽時候笑話過你?”

袁沖臉有點紅,支支吾吾:“他其實是……是我老板……我們不能算談戀愛……”

傅黎恩立刻明白了:“難怪你看起來有點怕他。”

“我是真的沒辦法,他是我在這個行業裏最後一張船票。”袁沖總算說了出來,他憋得太久了:“我知道這樣不好,無論什麽理由這麽做,都肯定是污點。有時候寫着寫着角色設定,看自己做出來的人物,一個個全他媽是‘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個性,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呸!子孫廟裏念經——假正經。”

傅黎恩嘆氣,過了一會兒,他走過來給了袁沖一個擁抱。

“你吃苦了,阿沖。”傅黎恩拍拍他的背:“以後都會好的,相信我。”

袁沖很感激:“謝謝你,學長。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傅黎恩語重心長:“阿沖,看開點,別和自己過不去。社會不是單機,是網游,不是一個選擇對應一個結局,是依托社交進行的無結果的對抗。人民幣玩家甚至連玩法都是不同的,我們這種既不充錢又不認識GM的玩家,靠的就是操作、手藝。有手藝,咱們就不怕,總有立足之地。”

網絡和信息技術的巨浪掀起,把他們這些不合時宜的單機玩家留在了海灘上。曾經袁沖和傅黎恩也都是趕浪的少年,但他們沉溺的那個局域的世界很難維持。最後所有人都不得不被浪潮裹着走,傅黎恩選擇轉型,而袁沖在上了趙守玉這條船的那一刻起,等同承認了一個事實,即游戲的玩法不一定他說的算,他的身份從來不是“主角”,而是“玩家”。

游戲世界裏,玩法是不分優劣的。在傅黎恩看來,袁沖選擇趙守玉還算不上污點,最多只能說是一種取巧的玩法。趙守玉的這個新手村即使不算條件太好,卻适合作為新手的袁沖,袁沖完成了升級,他自然就不會想再呆在新手村裏面了。

完成和CA的終輪面試後,袁沖不得不提前回國。

助理通知他有接到了媒體采訪邀請。《蜃景》打破了國産單機游戲的成績記錄,陸續開始有人注意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游戲公司和作為游戲制作人的袁沖。

袁沖是不喜歡見媒體的,他怕說錯話:“能不能讓曹定替我?他比較在行。”

趙守玉覺得他不負責:“他才來公司多久,他能比你熟悉嗎?你是從零開始全程跟着開發制作的,除了你還能有誰?我告訴你袁沖,你不能這麽閉門造車的啊。”

袁沖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但他心思已經不在這個上面。

趙守玉當他是放假放得心野了,耐着心勸他:“我為什麽把你推出去?增加了媒體曝光度對你個人而言難道不是好事?你要不要在這個行業長久呆下去,要不要知名度?沒有知名度誰賣你面子?現在二十來歲你靠着我沒問題,到了三十歲、四十歲你還要靠着我?”

袁沖聽得煩了,不甘不願還是地去應付媒體。

記者見他年輕又英俊,臨時又讓攝影師多拍了一組照片。

袁沖對着照相機犯怵:“要登照片?”

記者被他單純的發問逗笑:“不會放原片的,肯定都給你修得漂漂亮亮的。”

光是在攝影棚就呆了三個多小時。拍到一半趙守玉來探班,正見袁沖坐在高腳椅子上,身上穿着他去年給他買的西裝,外套扣子解開,裏頭是熨帖的馬甲和襯衫。那馬甲有點緊了,肋骨處勒出兩片深深的陰影,布料堪堪托起胸膛兩塊鼓脹的肌肉,繃得扣子搖搖欲墜。

趙守玉目光一沉,安娜一看他的臉色立刻明白,急匆匆去找助理:“馬甲脫了找件大一碼的襯衫來,把你們總監勒成什麽樣子了,等會兒喘不上氣了。”

但是照片已經拍了一半。攝影師還很興奮給趙守玉看片子:“您看,袁先生身材真好。”

趙守玉冷冷一眼橫過去:“還要你來告訴我他身材好嗎?”

攝影師吓了一跳,趕緊閉嘴。趙守玉大手一揮:“什麽亂七八糟的,又不是要當明星。讓助理挑兩張能用的工作照給雜志社,今天拍的一律不許放出去。”

這才算把袁沖從閃光燈下面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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