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早上曹定給趙守玉打電話,公司準備報明年三月的美國獨立游戲節獎項(IGF),團隊把《蜃景》的材料整理了給曹定,曹定審過再給趙守玉審。趙守玉這幾天忙,沒來得及看,曹定算着日子有點緊,該提醒一下,早上九點半他還沒見到趙守玉來上班,咬咬牙撥了電話過去。

電話那邊趙守玉明顯沒睡醒,可能是前一晚酒喝多了,嗓子得很厲害。曹定知道打擾他休息了,不敢催得太急:“資料在郵箱裏,您看一下,需要改動的地方我們也好及時改。”

趙守玉心不在焉:“知道了。下午給你答複……”

挂了電話,趙守玉才翻了個身,親了親身邊的人:“IGF那個報獎材料你看過嗎?”

袁沖半夢半醒還抱着他:“我和曹定一起看的。”

趙守玉喜歡他惺忪的、天真的表情。他心裏一動,低下頭又去親吻。

袁沖睜開眼睛醒過來:“他催你了?”

趙守玉發出輕輕的“嗯”聲。結束了親吻他下床準備幹活:“你過了就行了,我就不看了。下午約了出版署的黃書記喝茶。你要不要一起來?”游戲需要版號,出版署肯定要打交道。

袁沖撐起身體調侃:“大四的時候教授給我們做職業路線規劃,多少年要升到什麽位置,什麽位置要幹什麽事、擔什麽責任,說到頭了,剩下頂頭大老板,我們都好奇當老板究竟每天幹什麽,他就說一句:‘當老板的工作就是吃飯,他不出去吃飯,你們什麽資源都沒有。’”

趙守玉朝他抛媚眼:“知道就好。”

袁沖沒接話了,等他從洗手間出來。趙守玉在衣帽間一邊換衣服一邊唠叨:“趕緊起來吧,都幾點了。晚上通宵加班,白天就起不了床,惡性循環,遲早猝死。”

袁沖走過去給他系領帶,表情是平靜的:“有個事情,我想跟你說。”

趙守玉沒多想:“說。”

袁沖從背後掏出辭職信遞過去:“我想……換個環境試試。前段時間面了一家英國的工作室,談得還不錯,已經收到了聘用書。這邊我會交接好的,對方也不着急我入職。你看呢?”

趙守玉猛地一見那辭職信,愣了兩秒,才毫不客氣把信抄過來,翻開了看。辭職理由寫着“個人發展原因”。他臉色僵了:“什麽意思,說清楚。”

袁沖鼓起勇氣:“我說了,就是想換個環境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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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守玉舉着辭職信:“你他媽瞞着我面試,下家都找好了一封辭職信遞上來,你這是換個環境試試嗎?你這是給我個通知、告訴我被炒鱿魚了吧?你膽子大了啊,袁沖。”

袁沖等着他發火,心裏有準備這是一場硬仗。

趙守玉直接把辭職信撕了:“不準。”

袁沖不想激化沖突:“我也不可能在公司呆一輩子啊。”

趙守玉斜乜:“你有自己的職業規劃沒問題,你想換環境也沒問題,我從來沒有不允許你辭職。但你這個态度不對,至少應該提前和我商量,告訴我你的想法。你這麽大一個公司制作總監,說走就走啊?我去哪裏找人替你?你知不知道按你這個職位,在正常一個公司交接起碼都是小半年?你以為你是個初級美工啊?挑子一撂拍拍屁股就走?”

“是,是我沒想周到,我給你道歉……”

“你他媽快三十歲了袁沖,別給我搞得像個剛進職場的菜鳥。”

袁沖低着頭,固執地看着那張被撕了的A4紙。

趙守玉不傻,袁沖這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明顯是故意的。他心裏憋着火,又怕發出來袁沖更是鐵了心要走,只好先忍着:“什麽時候有這個想法的?為什麽不跟我說?”

袁沖像是有點賭氣:“一直都有。”

趙守玉剛壓下去的火氣“騰”一下就上來,用兇戾的目光看他。

袁沖覺得沒有必要再瞞着:“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個機會,信任我、培養我,我很感激。不是因為你對我不好或者公司對我不好,純粹是我自己想走。我想出去獨立,正好又有這麽一個機會,所以……我怕你不同意,一直沒想好怎麽和你說……”

趙守玉咄咄逼人:“是沒想好怎麽和我說,還是壓根不在意我怎麽想?”

袁沖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他。

趙守玉忽然擡手,猛地朝他臉上扇了一個巴掌。

這一下用盡全力,打得兩個人都疼。一個疼在手掌心,一個疼在臉上。

趙守玉氣喘籲籲的,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袁沖,你太讓我失望了。”

袁沖捧着自己那半邊臉,沉默地站在原地。

“你他媽來面試連條領帶都打不好,告訴我只要讓你做游戲,你什麽都願意幹。我信了你。我在你身上花時間、花錢、花精力,你要什麽東西我沒給你?你要做國外市場,我讓你做;你想認識人,我去給你搭關系;你說一句哪兒出個限量版,老子他媽花三倍的錢找無數人給你買,你看過我在第二個人身上這麽下功夫沒有?啊?”趙守玉尖銳地逼問:“現在你拿張紙通知我,你要出去獨立了,我還要笑臉送你走是不是?”

他擡起腳就往袁沖身上踹,人高馬大一個男人給他踹倒在地上,他聲音越發拔高:“老子他媽的瞎了眼!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下賤坯子!老子去夜總會找個出來賣的都比你懂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他媽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袁沖抱着腦袋任他踹,肚子裏翻江倒海差點要吐出來,他咬着牙,一句求饒不喊,一聲不吭,沉默地對抗趙守玉的怒火。他想,脫一層皮就脫一層皮吧。

但他越是這樣冥頑趙守玉越生氣:“難怪了,難怪給你升職你也不要,早就想好了是吧……”

袁沖灰頭土臉:“是我自己不想做。我只想做游戲。”

“你還想幹什麽?嗯?”趙守玉揪着他的領子:“你把我當什麽?”

袁沖垂着眼睛不敢去看他:“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會忘的。就算去了別的公司,就算以後我再做出更大的成績來,也都是你栽培得好。我記得的,我……”

他不是在說空話,到了這個地步了,沒必要再虛以委蛇。趙守玉影響了他的一生。

趙守玉驚得手抖,不可置信:“恩人?你覺得我對你好是……施恩圖報?”

袁沖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趙守玉兩只眼睛血紅地盯着他:“你覺得你拿什麽能回報我?拿做出來的那一個游戲嗎?你覺得我他媽在乎嗎?還是你覺得昨天晚上咱們倆幹那些事情就是回報我?我趙守玉找個床上能伺候好的需要輪得到你?你以為你那根東西有他媽的多好?”

袁沖難堪得臉都白了:“那為什麽還要找我?你就不能去找別人?”

趙守玉反問:“你覺得為什麽?”

袁沖脫口而出:“你就是覺得玩我你很開心,把我踩在腳底下你才高興!”

趙守玉閉了閉眼,身子都涼了半截。他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怒急攻心反倒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硬生生被逼笑了。他做了個深呼吸:“你覺得我要控制你、玩弄你,袁沖,你他媽腦子裏除了游戲只有水嗎!”他咆哮:“老子他媽的花那麽多錢、花那麽多精力為了玩兒你嗎?我吃飽了撐着幹什麽不好,我開個公司、養着一百來號人就為了玩兒你一個?你也真看得起自己!”

袁沖說的是氣話,這時候也收不回去了。他抿着嘴。

趙守玉頹坐在床沿,嗓子都在抖:“你就……你就沒有一點感覺?我們倆在一起這麽久,你覺得這幾年就是……就是……”他一時之間找不到詞來填空。

袁沖心裏一緊,他看不得趙守玉這種表情,會讓他控制不住自己。

有段時間,袁沖差點以為趙守玉是喜歡他的。他對他比對海南島那些紅男綠女要上心多了,他們之間很多的事情早已經超出了“買賣”的範疇。趙守玉甚至把自己家裏的鑰匙都給他,就連袁春都察覺出不對勁。但袁沖不願意往這方面想,他故意忽略所有細節線索。

這個階段他最需要在意的應該是事業,他已經失敗過一次了,如果這次還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單是很難堪的,他離自己給自己的目标也還很遠,他還有夢想,現在不去拼命,還有多少時間留給他?

就算他要發展感情,他也想找個溫柔的、有禮的、知心的人,趙守玉根本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趙守玉就是個麻煩,脾氣那麽壞,動辄打罵,從來不講道理,仗着有錢就任性,也不喜歡打游戲,他們之間連聊天的話題都少,有什麽必要發展呢?

後來袁沖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趙守玉對他過好不過是一種豪橫的、纨绔的思想作祟。有錢、有資本的人喜歡炫耀自己的能力,趙守玉好場面愛顯擺,那麽看重面子的一個人,他做出些誇張的事情來,未必是真的出于情感上的喜歡,也可能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畢竟,這就是趙守玉最大的優勢了,雄性動物嘛,不都這樣的麽?

袁春也告誡弟弟,趙守玉玩游戲和你玩游戲能是一樣的麽?人家是什麽心态玩游戲?你玩兒得過他嗎?袁沖知道這個道理,他也不想和趙守玉一起玩。

為什麽趙守玉會認為他們之間能有點什麽?

袁沖咬咬牙把心一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趙守玉生生打了個哆嗦。只聽袁沖說:“你是我的恩人,我說了,我一輩子感謝你。這幾年除了工作,我幾乎什麽都沒幹,在公司的時間比任何地方都長,身邊也沒有其他人。我是想好好償還你的恩情的。以後公司如果還需要我幫忙,能幫得上的我肯定義不容辭,你放心。”

這是在商言商。趙守玉突然發狠,站起來對着他又要扇巴掌。

袁沖捉住了他的手腕。

趙守玉要掙紮:“反了你了!放開!”

袁沖也動了怒,好賴話都說完了,趙守玉卻油鹽不進,這樣溝通下去根本沒有意義!他也不想再看趙守玉的臉色——

“還想打?嗯?除了打罵你還會什麽?我是沒有提前跟你商量,你就要我的命?”

“我自己養的狗我不能打?”趙守玉冷冷地看他。

袁沖笑了:“那你昨晚是在幹什麽?被狗玩得爽嗎?”

趙守玉幾乎暴怒:“袁沖,你別逼我翻臉。”

袁沖不介意,到了這一步已經撕破臉了。他也不怕他:“你試試。”

不理會趙守玉,他把那張撕碎的辭職信撿起來,揉了揉丢進垃圾桶:“辭職信我會再打一封放你辦公室。你不批也沒關系。勞工法的規定,交了辭呈,最晚一個月自動離職,不算違約。我有選擇辭職的權利。”

他最後再看趙守玉一眼:“趙守玉,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這是我自己選的,我認。咱們倆好聚好散吧,你做你的大老板,我做我的小老百姓。別為了我這麽一條狗,失了你趙老板的體面。”

他摔門而去。趙守玉兩眼一黑,沒站穩,猛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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