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結束後兩人汗淋淋抱在沙發上,趙守玉累了,閉着眼睛不說話。

袁沖貪戀地親吻他的額頭,仔細看出來他鬓邊生出了兩根白頭發,于是扯着那兩根頭發玩。趙守玉這幾年不容易,他是明白的。只聽趙守玉發出輕聲的嘆氣:“公司周年慶,我是懶得搞活動的。結果正好遇到《星之塔》拿獎,不搞也說不過去,總要回饋玩家的。你說怎麽辦好?”

袁沖不以為意:“開個晚會抽點獎,不就完了?你只要準備錢發紅包就好。”

趙守玉擡起眼皮子看他。袁沖低下頭來和他接了個吻。

“小事情該外包就外包,該交給下面的就交給下面,你只要方案出來拿個主意就好。”他不想讓趙守玉太操勞:“搞得這麽操勞幹什麽?再過兩年把公司賣了,不幹了。我養你。”

趙守玉笑得嬌嬈:“哎呦,你一年賺多少錢啊你能養我?”

袁沖捏他的小鼻子:“你要是天天吃燕窩,那可能真的養不起。”

趙守玉橫他一眼:“德行。”

他不說,但袁沖心裏有愧疚。趙守玉這是要守着他的夢想替他圓夢,可這個夢想袁沖已經不在意了,趙守玉沒必要把自己的下半輩子搭進去。他只希望趙守玉快樂、康健、随心所欲。

“幹嘛?”趙守玉被他看得過意不去:“好了好了,我又沒覺得委屈。”

袁沖說:“你要是為了我,我心領了,我就是想讓你做點你自己喜歡的事情。”

“現在這個我就挺喜歡的呀。”趙守玉說得理所當然:“當初開公司就是我自己想玩的,又不是專門為你開的。做不做得下去也是緣分嘛,既然老天爺都讓我做下來了,那就繼續做呗。我又不是傻子,真的受不了了還能不知道消停?”

袁沖心裏明白。趙守玉抱着他的臉啃他的嘴巴:“咱們倆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星期一早上袁沖要回機構開早會,到了辦公室沒找到那份顧問合同,才想起還落在趙守玉手裏。他給安娜打電話,想着讓小姑娘幫忙找找,安娜沒接,他以為秘書姑娘忙,不方便接,就沒打第二通過去。

開會他是習慣不開手機的,會後合夥人又把他叫住,又絆住了腳。折騰到快中午他才來得及看手機,裏頭全是安娜的電話——足足打了十二個。他眉心一跳,趕緊撥了回去。小姑娘的聲音慌亂而驚恐,帶着細碎的哭腔——

“有幾個人跑到公司裏來,拿着刀亂砍人,還砸了電腦。老板護着我挨了一刀,我們現在在醫院呢,手術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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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沖差點沒握住手機:“我馬上到,哪個醫院?”

車子一路飙到省醫急救中心,從停車場跑到一樓的那段路其實不長,袁沖卻跑得氣喘。他還在樓梯門口絆了一跤,手本能地去扶門,被鋒利的鎖口猛地劃出一道,掌心劈開肉綻,血淋淋淌得地上都是。他心跳快得耳鳴,怕是什麽不吉利的征兆,眼前一陣陣發黑。

手術室門口站了不少人,除了幾個受輕傷的公司高管,還有三位刑警。安娜的眼睛明顯哭腫了,袁沖那可怕的手掌把她吓得更厲害,眼眶更紅:“這又是怎麽了?我叫他們來包紮!”

袁沖被手術室那盞高挂的紅燈眩得頭暈,一個護士扶着他坐下來,做簡單的消毒清洗和上藥包紮。安娜一邊陪着一邊說:“醫生說老板失血過多,調了血包過來,輸了血,暫時脫離危險了。傷口剛好砍在背上,醫生說就差一點就到脊椎了。我們當時從會議室出來,我走在前頭給他開門,那刀怎麽過來的我都沒太注意到,老板突然就把我往旁邊一推!我摔在了地上,他自己就挨了那一刀。我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樣……要是我提前知道,我肯定不會……”

袁沖擁抱她:“不是你的錯。誰也想不到會出這種事。”

情緒穩定下來後,安娜開始解釋事由:“你也知道,《星之塔》在國內也有銷售,但是因為游戲結局不太好,引起了一部分極端和惡意玩家的不滿。一開始是在公司的官網和兩微一端下面罵人,說些很不好聽的話。但這種事情也不好計較,我們就沒管得太多。後來,這群人發展到了給公司寄奇怪的東西,就上個星期前臺還收到過刀片和娃娃斷肢。”

袁沖的臉色越來越沉:“沒有報警嗎?”

“報了,因為沒有造成什麽很嚴重的後果,警察也不能怎麽樣,頂天了拘留個三、五天。”

“那這次的兇手抓到了嗎?”

“抓到了,後來被特效組幾個合力按住帶,警察來了就帶走了。”

一旁的女刑警以為袁沖也是公司管理人員:“經過初步的身份确認,主犯是技術學校的一個男學生,從犯是他找來的兩個社會混混,三人通過網絡自購了砍刀。主犯自述犯罪就是為了報複游戲公司,沒有其他目的。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很難過,這是極其惡劣的刑事案件,我們一定會重視的。一旦有了進展,會及時和您聯系,請節哀。”

袁沖的心因為這句“請節哀”沉到了底。

安娜悲痛道:“前臺的姑娘最先遭殃,當場就走了。制止過程中,美工組還有一位也受了重傷,在送醫途中走的。其他人都在搶救,還有好多臺電腦被砸。後來有人回憶說幾天前好像就看到過這個人在附近徘徊,但游戲行業你也知道,各種各樣奇怪的人的都見過,也就沒在意。保安把他按住了他還罵罵咧咧的,說必須要給雅利安一個公道。”

雅利安是《星之塔》的第二大配角,也是主角的重要夥伴。烏托邦實驗最終失敗于造反,雅利安被烏合之衆斬首于集市口,成為序章故事裏最大的一出悲劇。為着這麽一個虛拟人物,能給公司招來殺身之禍,只能說游戲的人物塑造做得太成功。

警察出示了幾張現場拍攝的劫後場景,辦公區域仿佛經歷了一場戰争。

“公司沒有配備保安人員和一些安全系統,因此,出現了意外後損失也比較慘重。”警察說。

袁沖感慨。并不是趙守玉不願意配保安,而是實在配不起。他們是小公司,所有員工統共加起來也就一百來個人,為了節省成本,辦公地點租在了遠離市中心、價格便宜的平房裏,樓上還是人家水泥廠的倉儲房。說得好聽這是個辦公樓,實際上就是個作坊。

這樣的地方沒人會想着配保安人員和安全系統,別說保安,保潔統共也只有兩個,平時辦公室裏的衛生環境還需要各部門的員工自己維護,到了項目趕節點的那一個月,往往辦公室因為垃圾成山散發着極其可怕的味道,也沒人有精力去打掃。

好不容易這兩年賺了點錢,有資本搬到環境更好的地方去了,沒想到搬遷前還要遭此橫禍。

袁沖在無措的人群裏找到了新任制作總監,幸運的是他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驚吓。

“你先帶着人回公司,清點一下各類資産,重點看看現金、服務器、電腦以及關鍵的工程文件有沒有問題,如果電腦被砸,文件損失,會比較麻煩。醫院這裏有我和安娜就夠了,你們呆在這兒也沒用。其他人從今天開始放兩天假,不用來上班了。不許有人接受媒體采訪,所有人回答記者都要來問過我,如果有亂說話的立刻走人。”袁沖迅速交代了幾項重點工作。

制作總監知道他和趙守玉關系頗深,也沒提意見,記下工作後帶着下屬先從醫院離開。

袁沖看看安娜:“他家裏人通知了嗎?”

他指的是趙守玉的家人。安娜搖頭:“老爺子老太太年紀都大了,老板叮囑千萬不要貿貿然通知他們,免得老人家幹着急。我們也不敢随便放消息出去。”

這個做法是妥帖的。袁沖點頭:“要是老人家聯系不上他問到你這裏來,你就說他出國出差了,不在國內。接下來還會有不少人找他,投資者、政府領導、私人朋友……接到電話一律說情況穩定,不要透露他在哪個醫院,拒絕所有人探訪。免得混些不必要的人。”

有了他在,安娜就吃了定心丸:“好,我明白。”

“醫院有警察守着,他現有幾個房子住址,也給一下警察,麻煩他們在周圍排查巡邏,以免再有人找到他住的地方搞破壞。他的電話號碼要換,你的也要換。現在首要是保證他的安全。”

“沒問題。”

“咱們倆這幾天辛苦一下,輪流在醫院值班吧,至少等他情況穩定了。”

“這是應當的。一會兒我回去收拾點洗簌用品過來。”

袁沖回頭望着那盞手術室的紅燈,閉了閉眼。他仍然能聽到自己的心髒以恐怖的速度跳動。

安娜知道他緊張,安慰他:“老板昏迷之前,嘴裏還喊着你的名字。就算為了你,他也會好好的,不會舍得丢下你的。”

這話袁沖聽得既心痛又欣慰。

過了一會兒,醫生終于出來宣布手術結束:“傷口比較深,也比較長,有一塊肋骨因為外傷而骨折,再加上失血性休克,病人目前情況還比較虛弱。我們已經給骨折部位做了固定,輸了血,接下來要看情況做靜脈抗感染和其他對症支持治療,可能還會有一段時間行動不便。不過病人很堅強,他還年輕,恢複能力是很強的,放心吧。”

袁沖和安娜對視,同時長舒了一口氣。袁沖握住醫生的手在抖:“謝謝您。辛苦了。”

麻醉還沒退,趙守玉仍然在昏迷。袁沖讓安娜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守人。

因為傷在背部,病人只能趴着睡,這樣的睡姿時間長了肯定是不舒服的。趙守玉在睡夢裏也皺着眉,努力想翻身調整姿勢。他一動,袁沖就心驚膽戰,又是哄又是摸,幫着他重新趴好。他手上甚至不敢用力,從沒覺得這是一個如此脆弱的生命,仿佛稍微觸碰就能化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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