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情況他看在眼裏。

大伯多給了他幾塊,囑咐他不要給娃兒多吃,剩下的挂在窗戶外就行,可以放上幾日,只要積雪不化。

息葵進門前特地把多送的幾塊挂上了窗外才進去的。

鳳迦清醒後坐起來吃了幾塊,動作倒快,看樣子精神狀态也不錯,吃完卻意猶未盡。

“還有嗎?”他問。

息葵:“……沒了。”

鳳迦說:“我剛才聽見你進門前去窗戶那了,是不是還有?”

息葵:“真的沒了。”

鳳迦哦了一聲:“那算了。”說着把油紙往息葵懷裏一塞,又躺了下去。

半晌,息葵握了握他的手:“等着。”

他起身去外面拿,進門前,疲憊無力地倚在了門框上。

他看見鳳迦瘦得脫了相的臉和一身皮包骨,快要認不出他了。這些日子他出去找了很多人去問,人間的大夫瞧不好,仙界們的醫仙也來過幾次,看了就走了,都說看不出什麽原因,但确實是行将就木了。

息葵不想承認,不想面對,每次回到家都要先探探鳳迦的鼻息或者是摸摸他的臉。

噼裏啪啦地響聲傳來,息葵被什麽東西砸到了,擡起頭一看,是小烏雲正在下雨。

天氣太冷,落在他身上就成了冰雹。

“你是要氣死我嘛?”息葵無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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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孜孜不倦地下着雹子,圍着息葵轉圈,看起來十分躁動不安的樣子。

天也陰沉沉的,一大片烏雲從遠處壓過來,息葵吓小烏雲道:“快走!你爺爺抓你來了!”

小烏雲滋溜一聲,跑了。

息葵勾起唇角笑了下,轉身進了屋子。

房間裏安靜極了。

連人的呼吸聲都不可聞。

息葵一步一步踩在棉花上似的,心口好像被秤砣扯着一樣墜得疼,再往裏走,他就看見了空蕩蕩的床鋪,鳳迦已經不見了。

27.

還能怎麽辦呢?屋子前後找了一圈後,息葵就急忙趕去了地府。

好久沒來,秦廣王都有些詫異。

息葵和鳳迦在地府也是挂了號的,這兩人的事兒,秦廣王不愛攙和。見他急匆匆裹着一身風雪來,就猜他不是前來敘舊——也無舊可敘。

“人呢!”息葵開門見山地問。

秦廣王:“……誰?”

“黑白無常。”息葵說:“我看看他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龍君,你這樣诽謗不好吧?”陰恻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息葵回頭一看,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索命無常。

“你在這,那黑無常呢?他有沒有抓錯?”

白無常身邊有什麽東西動了動。

一說話,兩排白牙晃着,在黑暗中閃着光。

“我也在。”

息葵吓得一跳,心想難怪這幾次來都沒見到黑無常。

他,真的黑。

沒法子了。

不想幹了。

想撒潑了。

又不得行。

只能頹然地坐在秦廣王面前臺階上,想別的法子。

秦廣王看他這樣子,無奈之下,嘆了口氣。

“同我來。”

28.

息葵乖乖跟在秦廣王的後面走。

越往裏走越怕。

上次地府一日游,他已經逛得差不多了,可這次來的地方他以前從未來過。

秦廣王帶他穿過了幾道朱砂色銅釘大門,來到了一處寬闊空間,鬼火粼粼,照着正中一處設施,一棵小樹生長其中,盤曲蜿蜒的竹竿似的東西架在樹的上方。

小樹已經徹底幹枯了,沒有半片葉子,息葵湊近了才看清,圓盤裏小樹的根汲取不到水分,亂糟糟的一團。

“這是功德樹。”秦廣王幽幽道:“也是鳳迦的命。”

“什麽意思?”

“竹筒會滴水,有水,樹活,人不死。”

“現在怎麽不滴了……”息葵有些煩躁:“地府也要節約用水?????”

秦廣王默默看了他一眼。

“以前偶爾會滴,現在卻是半點也滴不下來了,你想想這棵樹的名字,回去吧。”

息葵尚且有些茫然,不明不白地,直到被秦廣王推了一把,就猛地醒了過來,睜開眼,還在房間裏。

仔細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

29.

冰雹再一次落了下來,砸得息葵臉疼。他擡頭,聽見小烏雲的嘤嘤聲,一溜煙又到了屋外。

息葵稍作遲疑,就追了上去,直跑到河邊。

看見了一道有些晃的身影。

“鳳迦!”他動作飛快,掠到那人身邊把他卷了起來,一下子騰到上空。

那人果真是鳳迦,他緊緊攥着龍身,還沒等平複心情,就見息葵又直直沖向地面。

等再回過神,他已經橫在了息葵懷裏。

這種姿勢……

“你幹什麽去?”息葵有些激動。

鳳迦垂眸。

“說話!”

“我……出來看看……”

“你……”息葵想了想還是算了,抱着他往回走。

“放我下來。”鳳迦說:“被人看見了不好。”

息葵不說話。

鳳迦喉嚨發出咕咕聲,同時又有些苦澀,鼻尖發酸,輕聲地道:“我不想死在你面前。”

息葵身體一頓,又繼續向前走。

他現在太醜了,他看到了河面上的自己的倒影,看得快把先前吃下去的糖糕吐了。

息葵這麽好看,以後一定會找到和他更搭配的人,哄他愛他,寵他照顧他。

自己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過是一個孽骨滿身的廢人,現在也快要死了。

人經常在一生快要結束時回顧自身,走馬觀花瞧一瞧,許多細枝末節的小事都浮現出,好像以前從未發生過、并不是自己的事兒一樣,但卻那麽清楚而深刻。

他看見息葵滿心歡喜地給自己拿珍珠,說想睡哪裏睡哪裏。

也看見息葵哭得讓他心煩,他離開珍珠出去轉,遇到息葵他大哥,差點被他發現,回到房間裏時正看見息葵舉着金燦燦的布兜在珍珠面前問“卿卿你真的不喜歡嗎?這可是我求我大哥縫的,雖然縫小了。”。

他看見息葵為他哭,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為他拔龍鱗流熱血,而這些都漸漸模糊,透着水光彙聚成了眼前的臉。

“卿卿。”息葵叫他:“看,下雪了。”

他看着空中,眼眶溫熱。

“怎麽了……”息葵突然停下來,看見了他眼角似乎有淚痕。

“雪花落進了眼睛裏。”鳳迦想,他不要走了,死在哪裏都一樣,息葵一定會記得他的。

他不再繃緊身體,而是放松地躺在了息葵的臂彎裏,閉上了眼睛。

“睡吧。”息葵說着:“明天醒來就好了。”

鳳迦閉着眼想,是啊,如果他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一定要比前一天的自己更喜歡息葵一些。

如果他來得及。

30.

等到鳳迦再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息葵睡在他身邊,睡得很沉,身上的衣裳都沒脫。鳳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坐起身,卻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好了?

還是回光返照的時間有點長了?

他站起身披起衣裳向外走,推開門,滿世界銀白。風雪灌進門,大雪下了一夜,門口一串腳印很深,看樣子息葵剛回來不久。

窗戶外還挂着一包糖糕,鳳迦走過去将它取下,拎回了房間。

将風雪都關在了身後。

與外面相比,屋子裏溫暖極了,甚至還有些熱。息葵很快就睡得臉通紅,鳳迦将糖糕放到桌上,拆開後順手拿了一塊,走到床邊,看着息葵揚起的嘴角,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才笑得那麽開心。鬼使神差地,鳳迦将冰涼的手貼在了息葵的臉上。

又很快收了回來。

息葵突然坐起身。

鳳迦若無其事地問:“怎麽了?”

息葵看了看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你摸我幹什麽?”

鳳迦:“我沒有。”

息葵:“……”

鳳迦:“……”

息葵:“……”

鳳迦:“我只是想告訴你換個姿勢再睡。”

息葵:“……”

他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張開雙臂對着鳳迦撒嬌似的:“抱……”

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了塊冰冰涼涼的東西,一絲絲甜蔓延開來。

“卿卿,卿卿。”息葵含混不清地叫,困倦再次襲來,鳳迦轉個身的功夫,他就倒在了枕頭上又睡了過去。

他昨個兒花了一整夜的時間出去積德行善順便幫了寡居老奶奶倒垃圾,天亮時累癱在床。

夢裏,他看見了功德樹上的竹筒有水滴了下來,一下一下,澆在了幹枯且脆弱的枝幹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他欣慰地想,等鳳迦身體好了些時,再告訴他吧。

這棵樹不止是鳳迦的功德樹,上面還系着他們的姻緣。

只要他還活在這世上一天,樹就不會再枯萎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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