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生唯一一次瘋狂4
開宴的時候,朱可人盡量找了一桌離主桌近點的位子,可也還是差着十萬八千裏,沒有任何空間可供她施展,更何況紀念言坐了不到20分鐘就離席了。
坐在紀念言隔壁桌的一個漂亮女人跟上去和他說了幾句話,紀念言客氣又疏離地點點頭,帶着她一起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朱可人不屑道:“剛剛那個女人肯定是找借口蹭他的車,穿的那麽華貴,總不能也是搭公交車過來的吧。對啊,你不也算重新‘認識’他了麽,我怎麽沒想到這個。”
林慕言“安慰”她道:“他開跑車,坐不下我們兩個人。更何況無緣無故的,他也不會載我們。”
朱可人無奈地看着她,“我跟着去當什麽電燈泡,當然是讓你一個人上。你都愛他愛地撕心裂肺的啦,這點臉面都舍不下麽?死皮賴臉去蹭嘛。他這樣一個自持身份的人,出于面子也不會拒絕一個弱質女子的這種提議的,你看別人不就成功了麽?你就是膽子太小了。”
林慕言低頭認真品嘗着碗裏的菜,無所謂道:“你錯了。我和那個女生的區別并不在于誰更大膽,而在于我們的座位離他的遠近。好了,你別慫恿我了,我現在不是也活得挺好的麽,非得湊上去狠摔一跤才甘心麽。”
朱可人道:“沒錯啊。不痛不破,不破不立麽?”
林慕言和朱可人享用完豐盛的午餐,又結伴搭乘公交車回城。
她們等車的時候,有個年輕的男人開車在她們面前停下,搖下車窗,吹了一記口哨,“美女,我送你們一程?”
林慕言擺擺手,“不用了,謝謝你。”
那人又看向朱可人:“上來吧,天氣這麽熱。”
朱可人道:“我們在等人,有人會來接我們。”
那人臉色頓變,啐了一聲,“靠,裝什麽裝!剛剛在我面前來回走了十七八遍,轉得我眼暈,生怕人看不見她們,現在倒矜持上了。”
朱可人氣的吐血,對着他的車屁股豎中指,“賤人,別讓姑奶奶我再碰見你。”
林慕言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哈哈,你別生氣!這說明你的策略還是蠻成功的,值得鼓勵。”
午後的陽光分外灼人,兩個人在依舊空蕩蕩的公交車上昏昏欲睡,上午才剛轟炸過她們一遍的新聞又在念經一樣重複,那個有錢的失婚少婦和她的“騙子”男朋友臉上都打了馬賽克,但看得出來應該是外形頗為靓麗登對的一對年輕人。
林慕言突然問:“可人,你最近收到過陌生號碼發的短信麽?”
“天天有啊,賣保險的,賣房賣車的,賣家具賣面膜的,還有賣春的,只差沒有賣兒賣女的啦。怎麽了?”
“沒什麽,能讓我看看嗎?”
朱可人閉着眼睛從包裏摸出手機,遞給她,“拿去随便看。”
林慕言把朱可人收件箱翻了個遍,也沒翻出任何東西,後來她在草稿箱一堆賣車賣房賣面膜家具的短信中擰出來兩條應該是紀念言發過來的短信,哭笑不得。
“車已經修好了,維修費的确“很不便宜”。怎麽,不打算請我這個仁慈的車主吃頓飯表達一下你的謝意麽?”
“怎麽了,害怕我找你要修理費?我是說話出爾反爾的人麽?”
收件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也無再回複地必要。林慕言把這兩條信息轉發到了自己的手機上,并且小心翼翼地記下了發件的手機號碼。
林慕言下了公交車後,離她住的地方還有好幾站路,她也懶得再倒換另一班車了,幹脆慢慢走回家去。
盛夏的陽光曬得地面發燙,街上的行人不多,即使有也是形色匆匆的,像她這樣頂着烈日,額頭冒汗,臉頰通紅還慢慢悠悠蕩在馬路上的人不多。
林慕言此刻其實挺喜歡這種被曬得頭腦發昏的感覺,她的心又酸又澀還有一味無法掩蓋的甜,像一用力就能擰出滋味複雜的水來。
這不同于她年少時情窦初開的感覺。那時候她年紀小,每天都蕩漾在微微酸澀卻又無盡甜蜜的心情裏,見到紀念言時會發木會不知所措會坐立難安,但終究是幸福的,想更長時間和他待在一起。
紀念言給她發過短信,他給她發過短信,林慕言一想到這個就想狂喜地奔跑起來,是不是,是不是,他對她不是印象全無?是不是,是不是,他對她也有那麽一點點好感?
可是……
林慕言想到了身在巴西的張巍,想到了等着她拿錢回家的林蔚芳,想到了不曉世事卻還記得發脾氣耍小性的孟美雲,甚至還想起了早逝的林道信和至今不知所蹤的柳如夢。
林慕言高中時候對紀念言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不是初見,也不是那一點似有似無的暧昧過往,她記得紀念言來過一次她的家,或者說她姑姑的家。
他是跟常林一起去的,司機駕着豪車一直開到她家門口,她至今忘不了她姑姑林蔚芳一臉谄媚的笑容和紀念言客氣中帶着鄙夷和不屑的神情。
這二者一樣刺痛了她的心,所以她說她從來沒想過要跟紀念言怎麽樣是很真心的,只是盡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偷偷愛他也是真的。
“美女,美女!來買張福利彩票吧,支持國家公益事業”一個黑黑瘦瘦的年輕男人攔住了林慕言的去路,熱心向她推銷着攤位上的彩票。
林慕言一向是沒多餘的錢投資在“博彩”業上的,她相信自己命運不濟,只有通過汗水和血淚才能改善環境,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是決計落不到她頭上的。
可是對方非常積極,扯住她的袖子賣力推銷:“美女看看吧,一看你就是個有福相的,最高獎金兩千萬呢,說不定你就趕這趟大運了。不中也就幾塊錢,也是捐獻給了有困難的弱勢群體,小姐你這麽有愛心……”
得,短短幾分鐘,有人就看出了她既有福相又有愛心。林慕言繞了幾次沒繞過去這個買彩票的糾纏,她此刻頭腦昏沉,精神亢奮,也懶得再費心神,從錢包裏摸出來五塊錢遞給他,然後繼續迷迷瞪瞪地往前走。
“小姐,小姐,你等等,彩票還沒給你呢。”
賣彩票的人追上來,把一張花花綠綠的紙板遞給她,“小姐,你精神不太好啊,是不是有點中暑?過來坐會吧,我幫刮刮看。”
林慕言無可無不可地在簡易的塑料雨棚裏坐着,放在桌面上的小風扇吹來一陣涼風,讓她的頭腦确實清醒了幾分。
林慕言有些好笑地想,如果她真中了2000萬,也要去買一輛跟那個男人一模一樣的豪車,讓他也不小心劃一劃。屆時她也大方地擺擺手,說:“看在你誠心道歉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此外先生你長的有點眼熟啊,我們之前認識麽?”林慕言腦補地嘴角微微上揚。
彩票男不計較她是個“小氣”的主顧,殷勤地幫她把塗層刮開,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激動地喊道:”美女,你中獎了!中大獎了!我就說你是個有福氣的。”
林慕言驚了一跳,她幽幽地問:“中了2000萬?”
“……“彩票男有點無語,不過還是興奮地跟她說:“5萬塊,美女你中了5萬塊,好開心啊,我賣彩票以來,你是第一個中這麽大獎的。”
林慕言默默地想,原來我真的中獎了,原來我也會中獎啊!5萬塊,快趕上她一年年收入了,這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啊!
林慕言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把拿過彩票男遞給她的彩票,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樂開了花,“哈哈,哈哈,謝謝你,真謝謝你!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林慕言直到晚上入睡之前,腦子裏還殘留着白日的興奮。真的很開心啊,這麽多年來,她承受了太多失望,習慣了付出不一定有回報,這還是她第一次受上帝眷顧,白得一筆橫財。
5萬塊對這個城市的很多人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卻是她辛辛苦苦工作兩年多也不過積攢下的全部財産,也是她姑父周濟海活得像過街老鼠一樣邁不過去的坎。
林慕言樂着樂着,悲傷突然襲上心頭。人生何其漫長,她什麽時候才能擁有很多很多個5萬塊,什麽才能不再為了金錢屈辱心意活得捉襟見绌,可憐又可笑。
林慕言當晚做了一個夢。夢的開頭就像補償她現實缺憾一般像童話一樣美好。
在夢裏,她父親林道信沒有死,穿着西裝開着奔馳要帶她去相親,她很不高興地撅着嘴去了,到地方一看才發現相親的對方是紀念言,他們兩個人門當戶對,一見鐘情,順理成章地交往、結婚,幸福地不可思議!在盛大的婚禮上,她和紀念言互相宣誓之前,牧師詢問賓客有誰不同意他們二人結合麽?突然有人跳出來指責她是個騙子,她的父親早就死了,她根本不是什麽白富美,而是一只醜小鴨。
林慕言穿着一襲白紗,驚慌失措地看着紀念言,紀念言卻一臉嫌惡地怒視着她,就像盯着一只臭水溝裏的老鼠。
林慕言滿頭大汗地醒來,她心有餘悸的撫摸着胸口,夢裏的場景就像真的發生過一樣,紀念言最後那個飽含着蔑視和鄙夷的眼神讓她感覺很是痛苦。
不切合實際的幻想會拖累人生,不切合實際的愛情更是會摧殘一個人。
周一下午,林慕言請了一小時假,提前下了班。她先去了一趟彩票中心站,把扣完稅的4萬塊獎金取出來,到附近的銀行新開了戶頭存進去,又從原來的工資卡上取了3萬塊錢現金出來,林慕言看着工資卡上的餘額18863發了一會呆,終于還是狠狠心,又取了一萬出來,存到新開的戶頭裏去。
晚上,林慕言買了很多菜回家,在廚房忙了2個小時整出了一桌大餐。其中有一道孟美雲和周童都很愛吃的黃金蝦球,是用新鮮的大蝦洗淨剝殼後依次裹上蛋清、面粉和面包渣,再放入熱油中炸至金黃色,撈出來就能吃。
炸蝦要趁熱吃,周童霸道,吃着碗裏的又惦記着他姥姥的,趁她姥姥不注意,用筷子拖了她碗裏的就塞進自己嘴裏,兩三口就嚼沒了。
林慕言用筷子頭敲了周童的手一下,“吃你自己的,別跟你姥姥搶。”
周童狡辯說:“老人家不能吃太多油炸食品,對身體不好。”
林慕言沒好氣,“小孩也一樣,而且你在長身體,更要少吃。比老人家還嚴重。”
周童叼着個蝦尾巴沖她讨饒地笑笑,他其實什麽都不懂,但已經學會了柿子揀軟的捏。平日裏跟着林蔚芳對孟美雲呼來喝去的,反正他姥姥除了罵罵咧咧幾句也做不了別的。
不過這孩子狡猾的狠,在林慕言面前會自覺收斂很多,他知道林慕言不高興他“欺負”姥姥,而林慕言不高興了就會直接減少給他的零花錢。
吃完飯,林蔚芳打發孟美雲和周童去客廳看動畫片,留下林蔚芳和周濟海,“姑姑,我們公司最近接了一個大項目,要派我去綠島出差,這次機會挺好的,做下來了獎金也可觀,我想跟你們商量一下,不會去太長時間,最多半年。”
林蔚芳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林慕言知道她姑姑要說什麽,在她開口之前補充說:“我走了,姑姑你一個人照顧奶奶忙不過來,你看是再請一個人還是讓店裏的李紅搭把手,我每個月付她800塊的護理費。”
林蔚芳見林慕言不用自己提醒,主動拿了錢出來,心裏先松了一口氣。她暗自盤算了一番,一個月800的護理費,半年就是4800塊,她不用李紅,自己就能伺候那個老娘。這樣一來,雖說林慕言不在家少了一份夥食費,但從這裏就補回來了,還有多的。
林蔚芳來回思量了個遍,才開口道:“言言,你工作上的事情按說姑姑是不該阻攔的。可你也知道,我們家的實際情況,你奶奶那個樣子,早晚離不了人,吃飯洗漱都要人照顧,我和你姑父店裏都忙不過來,還要天天應付那群讨債的。況且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照顧老人,李紅一個年輕小姑娘,800塊一個月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林慕言問:“外面的債還剩多少?”
林蔚芳愁着個臉,“2萬5千塊錢,也不知道要還到什麽時候。”
林慕言道,“姑姑,是這樣,我跟可人借了點錢,你也知道她愛亂東西,也沒什麽錢,這錢是她跟她小叔叔拿的。我跟她借了兩萬塊,她也不收我們利息,你拿去先還了賭債吧,不過要跟可人打張欠條。”
林蔚芳一愣,2萬塊錢她其實拿的出來,只是不願意這麽痛快地給了那些賭徒,想拖着磨着能多少減輕一些債務。只是最近看來不還清是不可能的。她的錢也銀行存着定期,吃着利息,雖然不多,好歹也是錢。如果有這不要利息的借款去應急也是好事一樁。
林慕言接着說:“奶奶的護理費我一個月給1000,姑姑你也知道我手裏沒錢,出差在外指不定還有哪要用錢,你就當心疼心疼你侄女,幫我一個忙。我把奶奶半年的生活費和護理費提前都給你,你周轉着用。”
林慕言從手提包裏掏出了早準備好的兩摞錢,一摞是“朱可人”的借款,一摞是她給的孟美雲的生活費和護理費。
林蔚芳看到這樣的真金白銀在眼前,一時也有些心動,笑着說:“言言你都這樣說了,姑姑哪裏有不幫忙的。姑姑知道你是個孝順有出息的姑娘,你放心在外面好好工作吧,姑姑把家裏打理好,不讓你操心。”
周濟海從頭到尾也沒插上話,這個時候反倒推辭道:“別,這樣不好,你自己也沒多少錢,你姑姑照顧你奶奶是天經地義的,哪還能拿你的錢,你上次已經給了不少了。”
林蔚芳勃然色變,吼道“周濟海!也不看看是誰造的孽?你倒在這裝好人了。我媽什麽毛病你不知道啊?這每天每天的吃喝拉撒的不找人陪護你照顧啊?每天只知道喝得醉醺醺,讓我媽出點什麽事你賠啊?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我嫁了你這個爛無錢用的,你還有臉說。你趁早出門撞死了,讓人賠點撫恤金來,讓我們老老小小的也過幾天好日子。”
周濟海愧疚地睨了林慕言一眼,讪讪地不說話了。
林慕言見他們兩口子打清楚了官司,這才又道:“姑姑、姑父,奶奶就拜托你們照顧了,我最多……半年就回來了。”
林蔚芳笑着說:“要我說,言言,你這出差的時機也蠻湊巧的,張巍不是也半年後回來,趕一塊了,這樣好,等你回來的時候他也回來了。不耽誤。”
林慕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轉天正好是周末,林慕言一大早就出門了,到了下半天才回來,開始動手打包行李,看她那翻箱倒櫃的架勢,跟搬家似的,雖然也沒什麽東西可搬。
林蔚芳和周濟海在樓下店裏,周童圍着她團團轉,“姐,你真要去綠島出差啊?”
林慕言往箱子裏搜羅了一堆洗頭的洗臉的,想了想又一一放了回去,“難道還有假的?”
“綠島在哪啊?遠不遠?你周末還會回家麽?”周童眨巴着他的單眼皮小眼睛巴巴看着他。
也是,這小家夥懂事以來,林慕言就天天在家了,他大概還不習慣或者說有點不舍得林慕言不在家。
林慕言摸摸他的頭,“綠島離這裏很遠,坐飛機時間不長,但是要挺多錢,所以我這半年一般是不會回來了。不過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你在家好好吃飯、睡覺、寫作業,不要欺負你姥姥。”
周童小聲嘟囔:“我沒欺負她……姐,要是我爸媽又打起來了怎麽辦?”
“你爸媽打不起來的,這樣吧,我留個小靈通給你,萬一有什麽事你給我打電話。”林慕言找出了她大學時候用過的小靈通,這東西雖然被淘汰了但一直沒壞,再去買個號碼存半年的月租費也要不了多少錢。
林慕言叮囑他,“你不能亂打啊,停機了我不給你充錢,有急事的時候才能打給我或者你爸媽。”
周童挺認真地問:“那什麽時候算急事啊?”
林慕言想了想道:“嗯,你特別高興或者特別不高興的時候,就可以。”
當晚,林慕言在一家人的歡送下,坐上出租車“趕飛機”去了,麻将店裏有熟人問,“言言這是去哪啊?跟男朋友出去玩啊?”
林蔚芳笑道:“哪裏,她這是去綠島出差,要去小半年呢。她男朋友先前就去了巴西還是什麽地方的出差,也說是要去半年,你說巧不巧,都趕到一起了。”
那人問:“那你們一家子老小不是只剩下你了,那你可有的忙了?”
林蔚芳抿嘴笑,“可不是,誰讓我是個苦命人呢。可我再苦也要熬啊,哪能耽誤他們年輕人的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