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少時代的悸動不可複制6
學生時代的生活當然還是以學習為主,尤其對于林慕言這種成績優異的好學生來說,開學之後的第一次年級段考讓她倍感壓力。
她見周圍的同學都很放松,全然沒有以前在蔚江二中重點班時那種緊張嚴肅的學習氣氛,也摸不清這些人是全都胸有成竹呢還是全不當一回事。
她自己是怎麽都不敢不當一回事的,開學一個多月來,她已經深刻感受到了原來學校跟蔚江外國語在師資方面的巨大差距,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同樣不會掉以輕心的還有隔壁班的宋鳴,宋鳴原來和她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級的,讀書成績比她只會好不會差。
他們在原來的班級本來沒什麽交集,一同發配到了這裏後,倒是漸漸熟絡起來,兩個熱愛學習的學生交流的自然大多是有關學習的話題。
蔚江外國語的英文教學是傳統強項,他們中的很多同學從外國語的附屬幼兒園一路讀上來,從小就接受的雙語教育,對此,林慕言和宋鳴都感覺有些吃不消。
偏偏宋鳴班級的英語老師還是個留美歸來的高材生,生性放蕩不羁、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愛講解語法解構句子什麽的,一堂課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秀他那口純正美式發音的英語,美其名曰還原真實的語言環境。
宋鳴沒辦法,只好常常到紀念言這裏來借她的英文筆記,他來的多了幾趟,坐林慕言附近的人就都認識他了。
這一日,他又過來借筆記,林慕言不在,姚雪好心招呼他,“你先坐會兒吧,林慕言估計一會兒就能回來。她被英語老師叫走了。”
“好的,謝謝。”宋鳴在林慕言的課桌上坐下,主要是他生得牛高馬大的,杵在別人教室裏也不像個樣子,林慕言的東西他是不會翻的,就側着身子面對着走廊安靜坐着等。
紀念言跟林慕言一起被英語老師叫走了,姚雪趁着這個功夫趕緊掏出指甲油來塗,她抹的是一款新到手的大牌的指甲油,薄荷味道的,沒幹的時候有點嗆鼻子。
“啊嘁”宋鳴被刺激地打了一個噴嚏,他皺着眉頭問,“你在塗什麽?”
姚雪把她精心塗繪的手指頭翻過來給他看,“好不好看?淡粉色的。呵呵,就是有點沖鼻子,等幹了就好了。”
宋鳴看着眼前的幾根芊芊玉指,指甲圓潤,修剪整齊,幾個漂亮的小半圓上泛着淡粉色的光芒,确實挺好看,宋鳴在真實生活中其實從沒見誰塗過這種玩意,但他此時突然覺得如果換成大紅色,配上那幾根雪白纖細的手指,可能會更好看一些。
宋鳴不動聲色問:“學校允許做這些事情嗎?”
姚雪撇撇嘴,“有什麽關系,老師也不會發現。難道你還要去告發我嗎?”
宋鳴沒做聲,姚雪也不在意,繼續拿小刷子認真地塗抹着那一片片小小的指甲,神情投入又愉快,好像在進行什麽偉大的藝術創作。
宋鳴被她認真的氣氛感染,也看得有些入神。林慕言一進教室就看見了宋鳴在她的座位上正在發呆,她小跑步過去,不好意思道:“讓你等久了吧,你是來借英文筆記的麽?”
“嗯”,宋鳴模糊地應了一聲。
林慕言從課桌裏翻出筆記遞給他,見他沒走,問:“還有什麽事情嗎?”
宋鳴回過神來,“你們英語老師找你是說演講比賽的事情麽?”
“嗯,你怎麽知道?”
姚雪聞言問跟在林慕言身後一起回來的紀念言,“紀念言,你也要參加麽?”
紀念言好像不大高興,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嗯。”
宋鳴笑道:“我們老師也讓我參加了,我說我口語不行,但他說我上次考試作文寫得不錯。”
林慕言沉重道:”我也是這個原因。唉,其實我不太想參加,馬上就要考試了。”
宋鳴勸她,“占用不了太多時間,還能提高自己的口語能力和寫作水平,我覺得你應該參加。”
林慕言苦笑,“我又沒有你那個實力,才能說得這麽輕松。”
紀念言在位子上擺弄着課本,這時突然來了一句,“馬上要打鈴了,別的班的人怎麽還在我們教室?”
每天課間竄班級找人玩的學生沒有五十也有一百,從來不見有人說什麽,老師也不會管。紀念言這明顯是在針對宋鳴,這讓其他三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哪得罪了他。
宋鳴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複習,”
姚雪小幅度地揮舞了下她的爪子,同情他道:“拜拜啊,帥哥,有空常來玩。”
說起來,自從上次紀念言當衆下了她的面子,她對紀念言的态度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有時候像在專門和他唱反調似的。
紀念言則火大地踢了一腳桌子,出門去了。
學校要舉辦英文比賽,每個班都要派出幾個選手,最後313班的代表是紀念言、林慕言、常林和姚雪。
常林入選的理由和紀念言一樣,從小經常出國晃蕩的他英文發音很地道,而且臺風穩健,絕對不存在怯場的問題。
至于姚雪,據說她是被陳柏龍陷害才趕鴨子上架的。
常林逗她,“別賴人班長了,我看肯定是你哭着喊着求班長讓你來的。”
姚雪白他一眼,“我有病啊?又不是小學生,還把幹這種傻事當出風頭嗎?”
常林笑着說:“你有什麽目的大家都清楚,沒事,我支持你。”
姚雪提不起興致道:“常林,要不我們還是換回來吧。我不想跟紀念言坐一塊了。”
常林大驚失色,“別灰心啊,這才哪到哪啊,別看喜歡紀念言的人多,可他的心真跟石頭一樣木,你也不要他了,他就真的找不到女朋友啦。”
姚雪小聲嘀咕:“你都說了他的心跟石頭一樣木,你還支持我。你這不是坑我嗎?”
313班的四個選手各自準備了稿子,經英語老師修改後就返回給他們自己背熟。
到了比賽那天,他們幾個才知道這次比賽是有鏡頭拍的,而且以直播的形式在蔚江一家當地的電視臺放映,幾個人都有點傻眼。
姚雪趕忙找了根口紅來臨時救場,“怎麽不早點說,我好歹早上化個妝挑身衣服再過來。”
她急匆匆地抹着鮮紅的唇彩,正好被過來巡視的老孫頭瞥見,一頓臭罵,“畫什麽畫,血盆大口的,哪裏好看了,還有沒有個學生樣,你看看別人哪個折騰了。”
姚雪只得憤憤不甘地抹掉了唇彩,但終究還是借了一盒粉底液來,稍稍抹了下臉,她問林慕言,“你要不要?這可太坑爹了,全市人民在看着我們啊,就讓我們這麽上場。”
林慕言白着臉,搖搖頭,她心裏很緊張,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形象,而是她怕自己一會兒過于緊張會忘詞,攥在手心的稿子都快要被汗濕透了。
紀念言見狀對她們兩個說:“你們兩個別折騰了,不就是上個電視嗎?這個點又是收視率最不好的一個臺,沒幾個人看的。放心,一會兒我第一個上場,你們把稿子都給我,我就站在下面,幫你們提詞,你們忘詞兒了的話就看我的口型。都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嗯?怕什麽,有我呢,輪不到你們為我們班争榮譽。”
姚雪把粉底液收好,道:“你也太狂妄了。”
林慕言很感激地看着紀念言,有他這樣一說,她果然覺得輕松了很多,是啊,有紀念言和常林他們在,她講砸了最多醜她自己,不會拖累班級。
輪到313班的時候,紀念言果然第一個上場,他發揮地很好,神色鎮定,口語流暢,神采飛揚,聽得下面的評委老師們頻頻點頭。
輪到林慕言的時候,她果然在第一排找到了紀念言的身影,她心裏還是很緊張,也不敢再四處張望,就定定地盯着紀念言一個人說完了全場,下來的時候後背都汗濕了,還好她沒忘詞也沒結巴,總算有驚無險完成了任務。
他們班的說完,緊接着就是宋鳴班,宋鳴說的也很好,雖然口語發音稍微遜色了點,但他氣度沉穩,句法精彩,也博得了陣陣掌聲。
這天是星期天,紀念言和常林不耐煩留下來等比賽結果,提議一起出去玩。
林慕言有些為難,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家裏還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玩,但不管去哪,都是要花錢的,她身上除了公交和地鐵卡,還有不到10塊錢的現金。
紀念言問:“你一個高中生,放假能有什麽事情?”
林慕言說不出來,但意思确實是不想去。
紀念言妥協道:“不管你有什麽事情,飯總是要吃的吧。我們就在附近吃個飯,然後你再回家,不會耽誤你的。好吧?”
姚雪也在一旁勸她,“去吧,林慕言,你不去我也不想跟他們兩個男的去吃飯,我家的保姆請假了,回家也沒有飯吃。”
宋鳴正好從臺上下來,聞言也湊過來說:“你們要一起出去吃飯?我請你們吧,正好我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林慕言有點詫異,她知道宋鳴的家庭條件也不算太好,而且他也不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這裏除了自己,他跟其他三個人實在算不上熟稔。
一時間,大家都神色不定地看着他,宋鳴神情自若地回看過去。
常林最先反應過來,他笑道:“好啊好啊,人多熱鬧嘛,要不要把你們班的那幾個人都叫上?”
“不用!”紀念言和宋鳴異口同聲地道。
接下來對于吃什麽,大家又産生了分歧,宋鳴提議去附近的一家小飯館,據說牛肉面很好吃,而紀念言則堅持要帶大家去常林家新開的海鮮樓。常林自然是支持紀念言,而姚雪則表示想去嘗嘗牛肉面,最後的決定權就交給了林慕言。
林慕言手心冒汗,本來只是一件小事,但紀念言卻用萬分嚴肅正經的目光緊盯着她,搞得她壓力山大。
她擦擦汗,道:“要不,我們去吃牛肉面吧,早點吃完也好早點回家。”她心裏真正盤算的是,吃完海鮮樓她未必知道怎麽回家,而且萬一他們還有活動,到時候自己也不好推脫,而牛肉面館就在附近,應該沒什麽問題。
林慕言說完,就感覺紀念言似乎瞪了她一眼,等她擡頭去看,他已經轉過了身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宋鳴介紹的小飯館其貌不揚,就在蔚江外國語中學對面的一條巷子裏,店面不大,但收拾地很整潔,老板端上來的牛肉面,不像很多館子裏只有面不見肉,大塊大塊的鹵牛肉和綠油油的青菜鋪成在浸泡在濃湯中的白面條上,讓人食指大動,一口下去,果然湯汁鮮美,面條勁道。
紀念言挎着的臉看在美食的面子上也稍稍平複了些。
宋鳴細心地替兩個女生掰開一次性的筷子,又用開水燙過一遍,才遞給她們,“一次性的筷子其實不好,但現在都流行用這個。”
紀念言不動聲色地接過宋鳴要遞給林慕言的筷子,“謝謝。”
宋鳴也不以為意,正要再掰一雙,紀念言眼明手快地幫他身邊的常林和林慕言都各掰了一雙筷子且燙好。
姚雪看着他的動作,暗自撇了撇嘴。
小飯館不光賣牛肉面,炒菜、炒飯什麽都有,看賣相也還不錯,過了正午,老板的兒子還在門口支起了燒烤攤子,供店裏的客人或者過路的人買來吃。
烤羊肉很香,姚雪忍不住往門口看了幾眼,宋鳴道:“我去買些烤串吧,你們想吃什麽?”
常林接口:“随便買點什麽吧。”
隔壁桌也有人在吃烤串,并且要了一箱子啤酒,一口肉一口酒好不惬意,常林看的眼饞,“我們也要酒吧?”
林慕言傻眼,“啊,我不會喝酒。”
常林笑她:“水你會不會喝?哪裏真有不會喝酒的。”他見其他人都沒反對,開口喊服務員,“老板,來半打啤酒!我們少喝點,就意思意思,大中午的,我回家我爸媽也得唠叨。”
老板拿來了啤酒和幾個塑料杯子,見他們是幾個學生娃娃,提醒道:“就剩這幾瓶了,你們喝完就算了。別喝多了。”
“放心吧,老板。”常林嬉笑道,他給5個杯子裏倒滿了酒,“每個人都喝啊,要喝完,不能浪費。”
其他幾個人都是喝過啤酒的,沒當一回事,當飲料就喝下去了。
只有林慕言真是從來沒喝過這玩意,周濟海嗜酒,林蔚芳深恨他這一點,自己從來不喝,也不讓林慕言碰一丁點。她多少有些好奇,試探着淺淺地抿了一口,皺眉道:“啧,真難喝。”
一桌子人都笑了,常林說:“習慣了就覺得好喝了。”
紀念言道:“別勉強,喝不完也沒關系。”
他們一頓中午飯從中午一直吃到了下午,還沒消費太多東西,好在老板也不在意,還熱情地招呼他們下次再來。
常林邀紀念言跟他回家打游戲,被無情地拒絕了。紀念言看着林慕言,她喝得臉頰通紅,眼睛水亮,雖然看着說話行事還算清醒,但終究有點不放心。
紀念言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不到5分鐘,他又悄悄尋摸回來,晃晃悠悠地跟在林慕言身後。
林慕言這是第一次喝酒,她秉着不浪費的原則把常林倒給她的第一杯酒都喝光了,此刻她确實有一點點迷糊,不過也就是一點點而已。
從蔚江外國語中學到她姑姑家,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幸好半年前地鐵2號線開通,她用學生證辦的卡能打一半的折扣,只是地鐵上的人比公交車上還要擁擠且閉塞。
林慕言背了一個雙肩包,靜靜地站在角落裏,車廂裏的人越來越多,空氣也越來越污濁,她的腦袋開始有點昏昏沉沉,她墊着書包倚靠在車壁上,面色潮紅,呼出來的氣也帶着酒精味道,她難過地皺了皺眉。
她想起了今天紀念言在臺上的演講,那麽自信鎮定,那麽大氣沉穩,據說他小時候有一半時間在美國長大,英語發音非常标準,連老師也有所不及,所以早讀時間領讀英語課文的活計多半被他包攬,林慕言不知道班上其他女生怎麽想,她自己是很竊喜的,可以有一段光明正大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不動的時光。
林慕言心裏想着紀念言,她迷糊間一個錯眼,似乎看見紀念言就站在不遠處。她定定神,仔細去尋覓,又找不見了。
呵呵,真是醉了麽,都出現幻影了。
林慕言歪着頭靜靜地想心事,她不知道自己這副醉酒的中學少女模樣有多招有心之人的眼。
林慕言覺得身後有些異樣的時候,她還沒在意,努力又往前摞了一點,可也許車廂裏實在太擠,背後的人也跟着靠過來,緊緊地貼着她的背。
林慕言覺得很尴尬,可往前也無路可走,她回頭看了一眼,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一臉漠然地看着她,她只好提氣收腹盡量不碰到身後的人,腳跟都快要離開地面。可後面的中年人似乎并沒感受到他們之間尴尬的處境,随着人潮的湧動不時挨上她的身體,他的大腿幾乎已經貼上林慕言的身體。
林慕言擰着眉頭,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角落,不等她往前擠出一點縫隙來,後面的中年人一個挪步,擋住了她的去路。他用高大的身軀把她埋在角落的陰影裏,暧昧地用□□去蹭林慕言的身體,并且暗地裏伸出右手,撫上林慕言的大腿。
林慕言吓得一聲尖叫,中年男子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口鼻,林慕言本就昏沉的腦袋立時成了一團漿糊,她發不出聲音,好歹還記得用腳踢打對方,中年人用蠻力把她整個鉗制在角落裏,他背對着人群,完全擋住了林慕言的身影,周圍人暫時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偶有一兩個人覺得不對勁,也還在遠遠的觀望。
林慕言只覺得一陣絕望,她拼盡全力咬了這個色狼捂住她口鼻的手一口,牙深見血,中年男子一聲痛呼,揚起手來就要打她巴掌。
林慕言緊緊地護着頭臉,準備捱過這逃不開的一巴掌,可是預想中的巴掌并沒有落下,林慕言睜開眼,紀念言氣急敗壞地站在他們跟前,一只手鉗制住對方揚起的胳膊,一面沖她吼:“你是死的啊!不會喊人麽?”
林慕言讷讷地看着他,那中年男人自然不甘被個小屁孩制服,他用力甩脫了紀念言的手,倒打一耙道:“你幹什麽?沒事想打架啊!”
紀念言懶得跟他廢話,直接一拳砸過去,打得對方鼻血橫流,那男人看着身材也夠高大,實則外強中幹,沒什麽力氣,也就能對付對付林慕言這樣醉得軟綿綿的小女孩。
紀念言眼珠子爆紅,神色扭曲,一拳接着一拳不要命地砸下去,比跟郝森打架的時候要兇狠地多。那男人也不是全無招架之力,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招架着伺機還手。
林慕言很快醒過神來,她掄着書包,重重地敲在那男人的背上,包裏面裝地滿滿當當的課本和練習冊,比板磚輕不了多少,這男人在他們二人的合力攻擊下,很快被打得鼻青臉腫,他也不逞強了,痛叫着向周圍人呼救,“救命啊,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等到下一個站臺到站,中年男子瞅了個空子忙不疊下車逃走了。紀念言臉色鐵青地瞪着林慕言。
林慕言臉更紅了,呼吸急促,眸子裏有水光在流動,含義無限複雜,她匆匆說了一句,“謝謝你。”說罷提着書包就下車離開了。
紀念言趕緊追上去,“你在生氣?”
林慕言埋頭走路,“沒有。”
紀念言不依不饒,“你明明就是生氣了,為什麽?我也不過是替你着急。”
林慕言頭也不擡地說:“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你先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紀念言拉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怎麽了?我已經幫你出了氣了,你自己以後千萬要小心,最好是不要喝酒了。今天也是我們不對,不該讓你喝酒……”
林慕言其實已經淚流滿面,她使勁掙脫着自己的胳膊,哽咽道:“放開我,你先放開我,紀念言,你先放手……我想自己一個人呆着。”
紀念言讪讪地放開手,“你,你別哭呀,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個人他又沒占到你的便宜,再說了,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們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紀念言一放開手,林慕言就繼續埋頭大步往前走去,他的話聽得她心裏酸酸的,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最不願意讓誰看到這一幕的那個人就是他。
林慕言堅決地表現出了要一個人離開的意願,紀念言也不好再勉強她,出了剛才的事情,他更不放心了,遠遠地墜在她身後。
林慕言對他而言其實還是基本陌生的存在,他不知道她家住何方,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她每天放學都準時回家,早上到校卻不見得多早,常常踩着鈴聲進教室。
他不知道她都有哪些朋友,她和班上的同學都不親近,平日裏除了埋頭讀書就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他對她其實所知甚少。
起初是擔心她的安全才跟着她,跟着跟着到起了偷偷跟着她一起回家的念頭,他想知道她住在哪裏,他們的女兒在學校讀書這麽用功,這麽乖巧,她爸爸媽媽都知道嗎?
林慕言一直往前走,她住處的環境讓紀念言有些驚訝。他這輩子去過的條件最差的同學家也是帶小區花園的公寓樓,只不過面積小點。像這樣雜亂無章的城中村,家家戶戶都門戶大敞對着大街(巷弄),隔着一道道防盜網圍起來的窗玻璃,往裏瞅還能看到鍋碗瓢盆或是窄窄的木板床。
紀念言沒想到就在這個城市的中心,現在還有這麽多人生活在這樣全無隐私的環境中,她跟着林慕言一路分花拂柳地走過很長一段距離,林慕言自然是輕車熟路地避過了所有雷區,紀念言卻不小心一腳踩到了缺角镂空的石板,濺起的髒水全潑在他嶄新的球鞋上。
“shit”他忍不住咒罵。
好在林慕言終于走到了地方,紀念言看着她邁過一道小門,走進了一幢灰色的公寓樓,他幾乎是替她松了一口氣,繼而又彷徨起來,到了這裏,他是無論如何再沒有理由上樓去找她的,他們關系并不熟稔,沒有到可以互相串門的交情,更何況,他也解釋不了自己何以知道她住的地方。
紀念言惆悵着在樓下很是徘徊了一會兒,這裏的一樓是半層高的車庫,有的充作了倉庫,還有的開着小早點鋪、麻将館在做生意,紀念言不甘心就這麽離開卻又無計可施,他探頭探腦地在附近試圖尋找任何跟林慕言有關的蹤跡,或者她一會兒會下樓來也說不定。
突然,有什麽東西從背後猛然襲擊了他。
林蔚芳的麻将鋪子門口擺着一小條玻璃櫃,兼賣一點香煙、槟榔、飲料一類的東西,最近店裏無故少了好幾包好煙,一直沒抓到小偷,林蔚芳估計是被附近哪個小崽子趁着白天人多渾水摸去的。他們這附近有一大幫早早辍學,無所事事,整日到處摸三斂四的小青年。
這天她買了菜回來,正好看見紀念言在麻将館外面鬼鬼祟祟,一副伺機而動的樣子,她抓起一把新鮮的長豇豆劈頭蓋臉就朝他打去,“想偷老娘的煙是吧,我讓你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了挨槍子的貨,我打死你,打死你!櫃”
紀念言被攻擊地莫名其妙,他一把抓住對方殺傷性極強的武器,卻只撅斷了幾根半截的豇豆在手裏,“你怎麽随便打人?神經病啊?”
“打的就是你個兔崽子,偷老娘的東西,老娘非讓進班房不可。”林蔚芳越戰越勇,手裏的茄子黃瓜一個勁地往紀念言身上招呼。其中半截硬冬瓜正好戳在紀念言的眼角上,疼得他眼淚都要出來了。
紀念言這下是真怒了,他脫下礙事的西裝式校服外套,挽起袖子就要跟眼前這個潑婦好好理論理論。
卻只聽這中年潑婦突然對着樓上大喊:“慕言,言言,快叫你姑父下來,幫我教訓這兔崽子,他還要反了天了。”
慕言,林慕言?姑父?
紀念言脊背生涼,不會這麽巧吧?他到底不敢存僥幸心理,很快偃旗息鼓,夾着書包和外套灰溜溜地跑了。
林慕言從樓上窗戶裏探出腦袋,“姑父不在店裏嗎?他不在家。怎麽了?”
林蔚芳洋洋得意道:“教訓了一個小偷。哼,想占老娘的便宜,沒那麽容易!你姑父不是說頭疼在家裏睡覺嗎?又溜到哪裏去了?”
……
紀念言晚上回到家,臉色還在發青,褚憶慈奇怪地瞅瞅他,“怎麽了,圈圈?跟哪個哥們鬧別扭了常林?”
紀念言皺眉糾正她的用詞,“跟哥們只有動手或者打架的,沒有鬧別扭一說,又不是小姑娘。”
“那你跟人動手了?”褚憶慈仔細端詳,這才發現兒子的眼角有淤青,還微微腫起,伸手過去給他揉揉。
紀念言偏過頭,“沒跟人打架,打籃球磕了下……媽,給我點飯吧,我餓了。”
褚憶慈一面起身給他張羅晚餐,一面在心裏嘀咕,怎麽看都不像是打籃球磕出來的傷啊,而且兒子今天的反應也很不尋常,她忽然有了靈感,問他:“你失戀了?”
看到兒子的臉瞬間比進門時更黑了幾分,她放心地點點頭道:“你這個年紀,是該找個女朋友了,對方是女孩子吧,我認識麽?”
紀念言滿頭黑線,“媽,你兒子現在真的很餓,沒心情也沒體力跟你讨論這個。”
“切” 褚憶慈很不屑,“誰稀罕知道似的,反正你最終領進門的那個總要過我這關的。”
……
林慕言看着紀念言指背上的十字疤痕,出神了很久,曾經像溫暖的符咒一樣刻在她心上的印痕,因為主人的淡忘,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熱度。
那些年少時代的悸動,其實,永遠不會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