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蘇旭對這結局并不意外。

不說別的, 只對比與魔修的戰況,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贏,只是沒想到贏得這麽容易。

至于為什麽不用擊敗魔修當時那招, 她只是要打敗慕容遙, 并不是要殺人。

“師叔竟是體修。”慕容遙調息片刻後歇了過來。

內門會試的獎勵極為豐厚, 故此若是進了十強,那麽接下來的三屆都不得再報名了。

所以,慕容遙雖然是上屆的魁首,但他未必是內門六峰最強的弟子――當然究竟如何也不好說, 有些比他強的興許已經擔任了長老職位, 年齡未必很大,但那樣的就不再算是弟子了。

他是上屆會試第一, 又參與過八派試煉, 與各種修士交過手, 體修也不是第一次見, 故此一招就看出對方的路數。

他的師父是斬龍峰授業長老,自己又是首徒,身上自然也有許多療傷靈藥。

再者,作為金丹境修士,縱然傷筋動骨,只要金丹不曾有損,也只是一時半刻的工夫就能休息過來。

慕容遙經歷過許多次內門比試, 也參與過八派試煉, 和妖族乃至魔修也有交手。

當然他認為蘇旭是人族, 所以就只對比與其他修士的戰鬥。

無論輸贏, 他與其他金丹境修士的比試,從未結束得如此之快。

他回想方才的打鬥, 兔起鹘落之間,身上的靈力就被沖擊潰散,那一刻,若是生死相搏,對方完全可以直接毀他金丹。

“我雖鮮少與體修交手,但他們都不曾像師叔這樣――”

他沉默了一些,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措辭,“快。”

青年衣袍微亂,發間還沾染着絲絲草屑,神情有一點迷茫,柔化了一貫的冷肅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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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旭其實并不算是體修。

她只是很熟悉體修的戰鬥方式、也能很輕松地像體修一樣運行靈力,并将靈力外放成實體。

這樣看來,說她是體修也沒錯。

只是,她并未使用體修的方式進行修煉――即她從未刻意錘煉過體魄,鍛骨練肌等等過程,通通都沒有。

她只是幸運又不幸地,有一個十分厲害的母親。

那人的妖血流淌在體內,一年一年将這身軀打磨得臻至完美,讓她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得到他人十倍百倍乃至千萬倍的收獲。

蘇旭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但也因為這樣,她不會看不起任何輸給自己的人,她也不會公開稱自己為體修,或是去接受其他體修欽佩的目光――其實他們比她更努力。

只是,與對方交手前,她就覺得讓慕容遙誤會自己是體修也不錯。

一來他絕不會大嘴巴到處宣揚,二來這能避免他多想。

她既然同意了比試,就不想裝模作樣地落敗。

“上回你還在糾結我為何不參加會試,這就是原因啦,慕容師侄。”蘇旭看着有些好笑,伸手給他拂掉幾根草葉,“你是上屆會試第一,不也輸給了我麽?”

這話內涵頗為狂妄,但慕容遙剛被她打輸,聽在耳中只覺得天經地義。

其實倘若他能與飛翼契合,也不會敗得如此迅速,或是假如他能有把本命法器,哪怕只是尋常材料鍛造的,也會比現在要好很多。

“不過,”蘇旭看他沉默,又補了一句,“若是你的劍訣施展開來,我大概不能像剛才那樣将你打敗的,只是那樣興許這片竹林都要毀掉――”

她環顧四周,看了看竹林外的一片院落,“人家的房子估計也要打爛了。”

“蘇師叔不必安慰我。”

慕容遙微微皺眉,感覺對方仿佛是将自己當小孩子哄了,論起來他還要年長幾歲。

“我先前就覺得你并非只會使法術的道修。”

蘇旭看出他确實沒有特別震驚或者沮喪,似乎真的想過興許會被她打敗,“為什麽?”

“你是滄浪仙尊的首徒,謝首座當年何其厲害,以渡劫境力敵妖王,還是離火王那般――”

慕容遙又詞窮了一下,才道:“戰無敗績的妖神。”

蘇旭心中升起的那幾分愉悅頓時破滅了。

“所以他不可能有個廢物徒弟?”

她接上了對方的話。

怪不得對方一直憋着勁想和自己過招,今日終于尋了這麽個機會。

慕容遙剛剛舒展的眉頭再次緊皺,“就算師叔是道修,也并非廢物,只是――”

“只是在別人眼中等同于廢物罷了。”

蘇旭攤開手,“沒事,世人大都如此作想,而世人當中蠢貨居多。”

慕容遙沉默片刻,忽然問道:“我可否與師叔同行?”

蘇旭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可。”

除了師弟師妹們,她不想與任何人一起走,否則麻煩重重。

“那師叔此去荊州,記得前往淩雲城紅葉鎮查看一番,那裏有個韓家村,再向西有一座破廟。”

慕容遙也不糾纏,直接說了先前的線索,“廟裏雕像下方的密道通向一處地洞,那魔修将他抓到的村民都帶入地洞中……”

他的神情有些難看。

“将他們做了獻祭,似是要召喚魔物,只是失敗了。”

慕容遙閉了閉眼,想要忘記那血腥狼藉的場面,“那些人都死了,不過……頭顱還算完好,因此附近的村民依然能辨認出他們的親眷。”

蘇旭迅速理了一下自己已知的線索,先前慕容遙的師弟師妹們曾說韓曜的家人都被殺了,還提起他的早就母親瘋了,平素只靠舅舅家過活。

“那其中應當有韓曜的親人?”

慕容遙微微颔首,“他的舅父一家四口皆已身亡,只是他的母親卻不知去向。”

她不是也遭難了麽?

蘇旭不由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師叔可見過魔修用活人獻祭的場面?那景象十分不堪,卻很是整齊。”

蘇旭确實沒見過,卻聽三師妹和其他的同門講過一些,因此大致能想象到,那場面定然十分血腥殘忍。

不過聽他的意思,那些作為祭品的人,恐怕是按照某種順序被獻祭。

因此每個人的死狀大概都差不多,如果其他人都能辨別身份,就不該有一個人死得屍骨無存。

“村民們将親人下葬,人人滿面哀恸悲怆,有許多人哭昏了過去,唯有韓曜……看上去只是有些迷茫。”

慕容遙輕輕蹙眉,“故此我多瞧了他一眼,他帶走了四個人,卻告訴村長他的母親業已亡故。”

只是當時推車上的屍身都被蓋着,血染紅了灰白的麻布,看着就慘不忍睹。

村長自然也不會掀開檢查,他又沒有修士的眼力,也看不出推車上究竟是四個人還是五個人,或者根本不願去看。

她沉吟一聲,“韓曜入宗門的時候,是不是也向那些接引弟子說自己的家人悉數遇難?”

慕容遙微微點頭。

蘇旭:“此事還有別人知道麽?”

“我并未告訴旁人。”

慕容遙沒向別人說起過,但其他人知不知道就不好說了。

不過,張長老受了重傷,師弟師妹們都還年輕,見到那種場景恨不得捂住眼睛,又都經歷了惡戰,算得上是死裏逃生,可能也沒有誰會再去仔細觀察了。

“确實有些蹊跷。”

蘇旭想了想,其實她應該去紅葉鎮親自掃聽一下,說不定還能問出些什麽。

“……”

蘇旭壓下心中情緒,與慕容遙告別。

臨走前,他似乎想問幾句,可能是關于桃源峰那一場大火,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萬仙宗有幾重護山結界,宗門裏面的弟子可以在山中禦劍,卻不能直接飛出最外層的結界,還要正經從四面山門離去,并做個登記。

她作為桃源峰首座的弟子,又是金丹境修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離開宗門。

所謂登記也只是走個形式。

執事堂邊界就是轅靈山東側出口,附近有不少巡邏的外門弟子。

他們見多了內門的大佬們進出,平素都很淡定,此時卻還是禁不住目露驚豔,甚至有個人手中的劍都掉了。

除卻在山門前站崗的弟子外,遠近還有十數人,修士們眼力都很好,此時紛紛望了過來,男的悉數看直了眼,姑娘們也忍不住多看了幾次。

蘇旭平易近人地和他們打招呼。

“是桃源峰的前輩?”

有個弟子的目光掠過少女裙擺上盛開的灼灼桃花,見她生得明豔逼人,卻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忍不住問道:“聽說滄浪仙尊的居所被燒了,是真的假的?”

蘇旭壓低聲音,有些憂慮地道:“真的,只是不知道緣故,聽說是什麽法器爆燃了。”

“這位師姐。”

門口有個領頭的弟子目光在她手背上一掃。

身上沒佩戴法器,手背上也沒有劍紋,又無法感受到這人的修為。

他們長年累月守在山門附近,消息也靈通得很,對內門六峰的厲害人物都有些了解。

那人猜測着道:“師叔?”

蘇旭也不意外他認出了自己,點頭認了,柔聲問道:“這位師侄想必已經聽說了?”

那人點頭,将手邊厚重的簿冊往前一推。“師叔身負重任,晚輩不敢耽擱,只消在此簽名就好了。”

那冊子厚有兩寸,少說有上千頁紙,攤開的那頁被填了一半。

上面的字跡各有風格,有的龍飛鳳舞狂草奔放,有的娟秀整齊一絲不茍,還有的根本看不出寫了什麽,只是一團烏漆嘛黑的塗鴉。

蘇旭掃了一眼,都是先前離山的弟子登記的去向理由。

大家填得非常随意,喝酒聽曲下館子應有盡有。

其中有個“殺人”被劃掉,改成了“除惡”。

還有一個“打架”被劃掉,改成了“與人切磋”。

另有一個“找小倌”被打了個叉,改成了“嫖”,然後又被打了更大的叉,最終變成“與人手談”。

那字跡還一筆一劃頗為清秀。

蘇旭:“……”

她發現自己果然還是一個守規矩的人。

雖然她剛剛燒掉了師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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