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2)

你們。”

“沈侯,你在欺騙我!肯定不只這些!”

沈侯低垂着眼睛說:“就是這些了,不然,你還想知道什麽呢?”

顏曉晨一下子很是難過,眼淚湧到了眼眶,“我沒有去問程致遠,而是來問你,因為我以為只要我開了口,你就一定會告訴我!沒想到你和他一樣,也把我當傻瓜欺騙!我錯了!我走了!”顏曉晨轉過身,想要離開。

沈侯抓住了她的手,“我從沒有想欺騙你!”

“放開我!”顏曉晨用力掙紮,想甩開他的手,沈侯卻舍不得放開,索性兩只手各握着她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

“沈侯,你放開我!放開……”

兩人正角力,突然,顏曉晨停住了一切動作,半張着嘴,表情呆滞,似乎正在專心感受着什麽。

沈侯吓壞了,“小小,小小,你怎麽了?”

顏曉晨呆呆地看着沈侯,“他、他動了!”

“誰?什麽動了?”

遲遲沒來的胎動,突然而來,顏曉晨又緊張,又激動,根本解釋不清楚,直接抓着沈侯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沈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個小家夥隔着肚皮,狠狠地給了他一腳,他驚得差點嗷一聲叫出來。“他怎麽會動?我剛剛傷到你了嗎?我們去醫院……”沈侯神情慌亂、語無倫次。

顏曉晨看到有人比她更緊張,反倒平靜下來,“是胎動,正常的。”沈侯想起了書上的話,放心了,立即又被狂喜淹沒,“他會動了哎!他竟然會動了!”

“都五個月了,當然會動了!不會動才不正常!之前他一直不動,我還很擔心,沒想到他一見到你……”顏曉晨的話斷在口中。

沈侯還沒察覺,猶自沉浸在喜悅激動中,彎着身子,手搭在顏曉晨的肚子上,很認真地說:“小家夥,來,再踢爸爸一腳!”

肚子裏的小家夥竟然真的很配合,又是一腳,沈侯狂喜地說:“小小,他聽到了,他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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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曉晨默默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和沈侯的距離。沈侯看到她的表情,也終于意識到他們不是普通的小夫妻。事實上,他和她壓根兒不是夫妻,法律上,她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現在,他們隔着兩步的距離,卻猶如天塹,沈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跨越這段距離,剛才有多少激動喜悅,這會兒就有多少痛苦悲傷。

顏曉晨手搭在肚子上,看着遠處的霓虹燈,輕聲說:“程致遠想帶我離開上海,去國外定居。”

“什麽?”沈侯失聲驚叫。

“他已經在幫我辦簽證,兩個星期後我們就會離開。”

沈侯急切地說:“不行,絕對不行!”

“去哪裏定居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但我不想和一個藏着秘密的人朝夕相對,尤其他的秘密還和我有關,就算你現在不告訴我,我也會設法去查清楚。你不要以為你們有錢,我沒錢,就查不出來!你們不可能欺騙我一輩子!”

“曉晨,你聽我說,不是我想欺騙你,而是……”沈侯說不下去。“而是什麽?”

沈侯不吭聲,顏曉晨轉身就走,沈侯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讓我想一下。”沈侯急速地思索着,曉晨不是傻子,事情到這一步,肯定是瞞不住了,只是或遲或早讓她知道而已,但是……

顏曉晨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程致遠,這個曾代表着溫暖和依靠的名字,現在卻顯得陰影重重。顏曉晨苦澀地笑了笑,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安靜了一瞬,又急切地響了起來,顏曉晨直接把手機關了。

沒過一會兒,沈侯的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的“程致遠”,接了電話。他一手拿着手機,一手牢牢地抓着顏曉晨,防止她逃跑。

沈侯看着顏曉晨說:“我知道她不在家,因為她現在正在我眼前。”

“……”

“你今天下午說我運氣很不好,看來你的運氣也很不好,再精明的人都必須相信,人算不如天算!”

“……”

“曉晨已經看到照片了。”

“……”

“你想讓我告訴她真相,還是你自己來告訴她真相?”

“……”

沈侯挂了電話,對顏曉晨說:“去見程致遠,他會親口告訴你一切。”沈侯按了下門鈴,程致遠打開了門,他臉色晦暗、死氣沉沉,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再看不到往日的一絲從容鎮定。

三個人沉默地走進客廳,各自坐在了沙發一邊,無意中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誰都只能坐在自己的一邊,沒有人能相伴。

程致遠問顏曉晨:“你知道我和鄭建國認識了?”

顏曉晨點點頭,從包裏拿出兩張照片,放在了茶幾上。

程致遠看着照片,晦暗的臉上浮起悲傷無奈的苦笑,“原來終究是誰也逃不過!”

“逃不過什麽?”顏曉晨盯着程致遠,等待着他告訴她一切。

程致遠深吸了口氣,從頭開始講述——故事并不複雜,鄭建國是程致遠家的司機,兼做一些跑腿打雜的工作。那時程致遠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媽媽也在醫院忙得昏天黑地,顧不上家,鄭建國無形中承擔了照顧程致遠的責任,程致遠和鄭建國相處得十分好。高中畢業後,程致遠去了國外讀書,鄭建國結婚生子,家庭負擔越來越重,程致遠的爸媽出于感激,出資找關系幫鄭建國開了一家寶馬4S店,鄭建國靠着吃苦耐勞和對汽車的了解熱愛,将4S店經營得有聲有色,也算是發家致富了。

而程致遠和喬羽一時玩笑成立的基金公司也做得很好,喬羽催逼程致遠回國。五年前的夏天,程致遠從國外回到他的第二故鄉省城,打算留在國內發展。他去看望亦兄亦友的鄭建國,正好鄭建國的店裏來了一輛新款寶馬SUV,鄭建國想送他一輛車,就讓他試試車。程致遠開着車,帶着鄭建國在城裏兜風,為了開得盡興,程致遠專找人少的僻靜路段,一路暢通無阻。兩人一邊體驗着車裏的各種配置、一邊笑着聊天,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男人為了省錢,特意住在城郊的偏僻旅館裏,他剛結完賬,正背着行李,在路邊給女兒打電話。打完電話,興奮疲憊的他,沒等紅燈車停,就橫穿馬路。當程致遠看到那個男人時,一切都晚了,就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個人的身體像是玩具娃娃一般輕飄飄地飛起,又輕飄飄地落下。

他們停下車,沖了出去,一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替他止血,一邊打電話叫120。男人的傷勢太重,為了能及時搶救,兩人決定不等120,立即趕去醫院。程致遠的手一直在抖,根本開不了車,只能鄭建國開車,程致遠蹲在車後座前,守在男子身邊,祈求着他堅持住。

到醫院後,因為有程致遠媽媽的關系在,醫院盡了最大的努力搶救,可是搶救無效,男人很快就死了。警察問話時,程致遠看着自己滿手滿身的血,沉浸在他剛剛殺死了一個人的驚駭中,根本無法回答。鄭建國鎮定地說是他開的車,交出了自己的駕照,把出事前後的經過詳細講述了一遍。那是條偏僻的馬路,沒有交通錄像,只找到了幾個人證,人證所說的事發經過和鄭建國說的一模一樣。他們當時只顧着盯着撞飛的人看,沒有人留意是誰開的車,等看到程致遠和鄭建國沖過來時,同時記住的是兩張臉。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什麽,可那個時候場面很混亂,人的記憶也都是混亂的,當鄭建國肯定地說自己是司機時,沒有一個人懷疑。

等警察錄完口供,塵埃落定後,程致遠才清醒了,質問鄭建國為什麽要欺騙警察。鄭建國說,我們沒有喝酒、沒有超速、沒有違反交通規則,是對方不等紅燈車停、不走人行橫道,突然橫穿馬路,這只能算交通意外,不能算交通事故。但你沒有中國駕照,雖然你在國外已經開了很多年的車,是個老司機了,可按照中國法律,你在中國還不能開車,是無照駕駛。他們都清楚無照駕駛的罪責,程致遠沉默了,在鄭建國的安排下,他是司機的真相被掩藏了起來,甚至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但是,他騙不了自己。他放棄了回國的計劃,逃到了國外,可是,那個男人臨死前的眼神一直糾纏着他,他看了整整三年多的心理醫生,都沒有用。終于,一個深夜,當他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後,他決定回國,去面對他的噩夢。

在程致遠講述一切的時候,顏曉晨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一樣看着他,身子一直在輕輕地顫抖。

程致遠低聲說:“……我又一次滿身冷汗地從噩夢裏驚醒時,我決定,我必須回國去面對我的噩夢。”

顏曉晨喃喃說:“因為你不想再做噩夢了,所以,你就讓我們做噩夢嗎?”她臉色煞白,雙眼無神,像是夢游一般,站了起來,朝着門外走去。

程致遠急忙站起,抓住了她的手,“曉晨……”

顏曉晨像是觸電一般,猛地驚跳了起來,一巴掌打到了程致遠臉上,厲聲尖叫:“不要碰我!”

程致遠哀求地叫:“曉晨!”

顏曉晨含着淚問:“你從一開始,就是帶着目的認識我的?”

程致遠不敢看顏曉晨的眼睛,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了個字:“是!”

顏曉晨覺得她正在做夢,而且是最荒謬、最恐怖的噩夢,“你知道自己撞死了我爸,居然還向我求婚?你居然叫我媽‘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媽寧可打死我,都不允許我收鄭建國的錢,你卻讓我嫁給你,變成了我媽的女婿?”

程致遠臉色青白,一句話都說不出,握着顏曉晨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你陪着我和媽媽給我爸上過香,叫他爸爸?”顏曉晨一邊淚如雨落,一邊哈哈大笑了起來,太荒謬了!太瘋狂了!

“程致遠,你是個瘋子!你想贖罪,想自己良心好過,就逼着我和我媽做罪人!你只考慮你自己的良心,那我和我媽的良心呢?我爸如果地下有靈,看着我們把你當恩人一樣感激着,情何以堪?程致遠,你、你……居然敢娶我!”

顏曉晨哭得泣不成聲,恨不得撕了那個因為一時軟弱,答應嫁給程致遠的自己,她推搡捶打着程致遠,“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你讓我爸死不瞑目,讓我們罪不可恕啊!如果我媽知道了,你是想活活逼死她嗎?”程致遠低垂着頭,“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能挽回什麽?我爸的命?還是我媽對你的信賴喜歡?還是我和你結婚,讓你叫了他無數聲‘爸爸’的事實?程致遠,只因為你不想做噩夢了,你就要讓我們活在噩夢中嗎?我以為我這輩子最恨的人會是侯月珍,沒想到竟然會是你!”

顏曉晨沖出了門,程致遠着急地跟了幾步,卻被沈侯拉住了。兩人對視了一眼,程致遠停住了腳步,只能看着沈侯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靠着電梯壁,顏曉晨淚如泉湧,她恨自己,為什麽當年會因為一時軟弱,接受了程致遠的幫助?這個世界,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為什麽她就像是傻子一樣,從來沒有懷疑過程致遠?

媽媽說爸爸死不瞑目,原來是真的!

如果媽媽知道了真相,真的會活活把她逼死!

這些年,她究竟做了什麽?難道她逼死了爸爸之後,還要再一步步逼死媽媽嗎?

媽媽罵她是來讨債的,一點沒有錯!

顏曉晨頭抵在電梯壁上,失聲痛哭。

沈侯看着她痛苦,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勸慰她。他用什麽立場去安慰她?他說出的任何話,都會像是刀子,再次****她心口。

甚至,他連伸手輕輕碰一下她都不敢,生怕再刺激到她。他只能看着她悲傷絕望地痛哭、無助孤獨地掙紮,但凡現在有一點辦法能幫到她,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做。

在這一刻,他突然真正理解了程致遠,如果隐藏起真相,就能陪着她去熬過所有痛苦,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麽選擇,即使代價是自己夜夜做噩夢,日日被良心折磨。

電梯門開了,顏曉晨搖搖晃晃地走出電梯。

出了小區,她竟然看都不看車,就直直地往前走,似乎壓根兒沒意識到她眼前是一條馬路,沈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她問:“你想去哪裏?”顏曉晨甩開他的手,招手攔出租車。她進了出租車,告訴司機去媽媽住院的醫院。

沈侯跟着坐進了出租車的前座,想着即使她趕他走,他也得賴着一起去。顏曉晨哭着說:“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爸爸會看見的!”一下子,沈侯所有的堅定都碎成了粉末,他默默地下了出租車,看着出租車揚長而去。

顏曉晨到了醫院,從病房門口悄悄看着媽媽,媽媽靜靜躺在病床上,正在沉睡。她不敢走進病房,坐在了樓道裏。

剛才沈侯問她“你想去哪裏”,沈侯問了句傻話,他應該問“你還能去哪裏”,這個城市,已經沒有了她能去的地方,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媽媽的身邊。可是,她該如何面對媽媽?一個沈侯,已經把媽媽氣進了醫院,再加上一個程致遠,要逼着媽媽去地下找爸爸嗎?

顏曉晨坐在椅子上,抱着頭,一直在默默落淚。

沈侯站在樓道拐角處,看着她瑟縮成一團,坐在病房外。他卻連靠近都做不到,那是顏曉晨媽媽的病房,不僅顏媽媽絕不想見到他,現在的曉晨也絕不願見到他。

十一點多了,曉晨依舊縮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離去的打算。

今夜,不但程致遠努力給曉晨的家被打碎了,曉晨賴以生存的工作也丢掉了。在這個城市,她已經一無所有,除了病房裏,那個恨着她,想要她打掉孩子的媽媽。

沈侯盯着她,心如刀絞。如果早知道是現在的結果,他是不是壓根兒不該去追查程致遠?

沈侯給魏彤打電話,請她立即來醫院一趟。

魏彤匆匆趕到醫院,驚訝地問:“我真的只是兩天沒見曉晨嗎?星期六下午去曉晨家吃晚飯,一切都很好,現在才星期一,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沈侯把一沓現金遞給魏彤,“我剛打電話用你的名字訂好了酒店,你陪曉晨去酒店休息,她之前已經熬過一個晚上,身體還沒緩過來,不能再熬了!”

魏彤一頭霧水地問:“曉晨為什麽不能回自己家休息?程致遠呢?為什麽是你在這裏?”

“程致遠不能出現,我……我也沒比他好多少!不要提程致遠,不要提我,不要讓曉晨知道是我安排的,拜托你了!”

魏彤看看憔悴的沈侯,再看看遠處縮成一團坐在椅子上的曉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複雜,沒有再多問。她接過錢,說:“我知道了。曉晨要是不願去酒店,我就帶她去我的宿舍,我舍友搬出去和男朋友同居了,現在宿舍裏就我一個人住,除了沒有熱水洗澡,別的都挺方便。”

“還是你想得周到,謝謝!”

“別客氣,我走了,你臉色很難看,也趕緊休息一下。”

沈侯看着魏彤走到顏曉晨身邊,蹲下和她說了一會兒話,把她強拖着拽起,走向電梯。

有魏彤照顧曉晨,沈侯終于暫時松了口氣,拿出手機,給程致遠打電話,讓他也暫時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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