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複合

我搖搖頭,把十年前那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那沒可能。我永遠都會記得你對我的傷害,永遠都會記得也許有一天你會重新投向男人的懷抱,這樣太累了,我辦不到。”

看着賴駿仁眼中從錯愕再到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有些心疼,但卻忍住沒伸出手,好像只要再多一點觸碰就會被灼傷似的。

他點點頭,竟在元旦的陽光下重新綻開了笑容,“我想也是,我們還是慢慢來吧。”

“慢慢來也是沒用的。”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這冬天的風一樣冰冷,“我已經花了十年的時間喜歡你,就算再怎麽喜歡也還是經不起你一再的傷害。我累了,真的,算我求你,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我好不容易才終于稍微走出了失戀的傷痛,這人卻像沒事人一樣出現在我面前,說要複合。有誰能這麽沒神經的說:好,我們就複合吧。

“如果你說的是許庭玮的事,那我可以解釋。”

“解釋也是沒用的,不如說,已經無關緊要了。”我從他眼裏看見一臉疲憊而厭煩的自己,看起來有幾分憔悴,我口中繼續說着傷人的話,“你只是讓我看清楚了我們這段感情多麽脆弱,脆弱的只要我一放手就散了。我們就這樣吧,再下去也只是互相折磨而已。”

駿仁他拉住我凍壞的手,我想也不想就甩開他。但他也不生氣、不急躁,“那也沒關系。小惠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我猶豫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是很想。”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他轉身就走,走的決絕。卻看不見我在他身後,無力地頹然倒下。

我坐在原地擦幹眼淚,騎上車沿着大路騎回民宿。下車前照了照鏡子确認自己看起來沒有哭過,才踏進店裏。

結果才剛踏進店裏,就看見賴駿仁和少安兩個人在那談笑風生,仔細一聽那對話,差點為此絕倒。

少安用閃亮亮的眼睛直視着駿仁,激動地緊緊握着他的手,“駿仁大哥,我的田野裏還沒有同志的樣本,拜托你讓我訪談吧,可以錄音嗎?”

“少安,我記得你的論文題目不是做這個的吧?”我說。

“小惠姊,我第一次遇到這麽直白坦率的同志,我覺得這是很難得的經驗。”

我決定放棄跟這個寫論文寫到快崩潰的研究生溝通,放任他們兩個“交流交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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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駿仁規規矩矩地在民宿裏住下,繳了房錢,每天就看他在附近悠晃,讓我替他煮飯泡咖啡,偶爾指點兩下,但也就僅止于此。付了錢的就是客人,沒做什麽踰矩的事,也不能趕人家走。

有天駿仁技癢露了一手泡咖啡的絕技,就連對咖啡挑剔的老板都眼睛為之一亮。明明是同樣的豆子,在他手下泡出來就是香氣格外濃郁,層次感也格外豐富。

老板說,“一個人泡的咖啡會反映出一個人的心境,這人一定有顆非常美麗的心。”

“不,老板您真的誤會大了。”我說。

駿仁卻笑得很開心,“老板您才是真正懂咖啡的人。”

我只能在心中猛翻白眼。昨天才說着要複合的賴駿仁,如今沒事就把少安堵在店裏,進行着沒完沒了的“交流”,甚至還偶爾出聲調戲人家,害的少安羞紅着臉逃出門去。

我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喂,賴駿仁啊,你對清純少男手下留情點好不好?”

“哪裏,我現在是在對廖小惠你展開攻勢啊?你都沒感覺嗎?”

有人對異性展開攻勢的方式,是對另一個同性表示好感的嗎!我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轉身進廚房忙去了。

這天晚上賴駿仁的假似乎終于用完了,于是前來道別。

臨走前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別再開夜車了,很危險的。”

駿仁回過頭開心的說,“你這是舍不得我走嗎?還是我把車放這,有空再來拿?”

“那你回去用車怎麽辦?”

“那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了,我們路上可以輪流開。”

“啊算了算了,當我沒說,你快回去吧。”

賴駿仁笑着被我推出門,臨走前還不忘問我,“我下周再來可以嗎?”

“你有這麽閑嗎你?”

他只是含笑不語,拉上車門、發動引擎向北奔馳而去。看着那因離去而揚起的風沙,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寂寞。就像目送每個客人離去一樣。經營旅店大概就是這樣,人來來去去,總沒一個可以留下的。

我本來并不期待他會再來,畢竟這裏可是離他工作的城市有六個小時的車程啊,并不是想來就可以來的距離。結果我們民宿在周五的半夜就被敲響了,拉開門就看到賴駿仁一臉倦容的問,“不好意思,請問還有空房嗎?”

這人還真的一下班就飛奔而來,到底該有多傻?

“客人您是不會先打電話來預約的嗎?”

“我怕你看到我的名字會拒絕訂房。”

“今天客房滿了,你看是要睡車上還是找別間店吧。”

“我搭火車來的。況且都這麽晚了,也不好意思麻煩別人開門。就看在這麽多年的情份上收留我一晚吧。”

看着他一臉可憐的樣子,我卻只覺得他欠揍。其實說滿房那只是氣話,這裏的房間幾乎從來沒滿過。

我只得退了一步讓他進來,拿了一間空房的鑰匙給他,“上樓吧,四樓還有間空房。明天的房間真的是滿的,你再慢慢找地方住吧。”

他開心地攬過我,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小惠你人真好。”

看到平常如此意氣風發的賴駿仁如今卻如此委曲求全,感覺有些微妙。我看着他上樓,重新把大門鎖好,躺在床上想着他來的這麽匆忙,有沒有帶夠衣服啊?是不是在洗澡了呢?腦中想着那具結實的身體,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隔天早上推開房門,就看到賴駿仁坐在店裏悠哉地看報紙喝咖啡,空氣中彌漫着我所熟悉的那股咖啡香,一時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

“你醒啦?”他擡起頭來,依然那麽輕淺好看地笑着。

“怎麽這麽早?”我有些恍然,不小心就恢複了平時說話的口吻。

“我想吃你做的早餐哪。”他笑的有些寵溺,害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默念着來者是客來者是客,就鑽進廚房裏忙去了,沒想到一回頭就看他屁颠屁颠地跟了進來。

“你不是要吃嗎?跟來幹嘛?”

“來當廚藝指導啊。”他就這麽自然地把鍋鏟接過去,一邊回頭問我,“今天要煮什麽?”

我看着他一臉開心的樣子,一時不知該從何阻止他。

我把熬好的稀飯端出門,點起電磁爐保溫。明雅也來了,但她對在廚房裏忙的不意樂乎的賴駿仁竟沒表示任何意見,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那一樣。

少安又沒神經地晃來蹭飯,吃了一口就說,“喔?今天的龍須菜怎麽炒的特別好吃?爛的恰到好處,連鹽的份量都拿捏的很好。以前的太淡了一點。”

“因為是我煮的吧。”駿仁從廚房裏出來,笑的一臉燦爛。

“哇,駿仁大哥你怎麽這麽賢慧啊?小惠姐你什麽時候才要娶他進門?”

我順手抄起手邊的菜單K了下去。

看着客人一個個對今天的早餐表示格外的滿意,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算起來賴駿仁他還算是我師傅,就不跟他計較了。

他吃過早餐就窩回房裏沒出來,只能隐隐聽到房裏傳來鼠标喀喀作響的聲音。看來是又加班了吧。但下午有客人要來,沒辦法只好請他去樓下忙。看着他離去的房間,早已收拾的整整齊齊,一如他一直以來的習慣。聞着空氣中他留下的淡淡氣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這天他在店裏忙到深夜,我洗完澡出來還看到他在位子上維持着相同的姿勢沒變過,連飯都沒得吃。我看的有些心疼,忍不住替他煮了碗面,打了顆蛋。

他看着眼前那碗熱氣蒸騰的面條,有些受寵若驚地擡起了頭。

“熟客的特別服務。”

他一得了好處又露出了那個欠揍的笑容,“那要不要特別服務一下挪個房間給我睡啊?”

“想都別想。”

“這麽冷的天你叫我睡外面?”

“你去找少安睡也好啊。”

“你放心我跟男人睡?你放心我還不放心呢。”

拉拉扯扯之間,已經有好奇的房客下樓來偷看狀況,一個不小心就把他放進了房裏。他笑的一臉餍足,我卻有種引狼入室的錯覺。

兩人獨處一室的氣氛尴尬的簡直要令人窒息。

他卻怡然自得的把行李給搬了進來,慢條斯理地整理衣服進去洗澡。我躺在床上聽着那水聲意外的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卻因那剛鑽進被子裏的、沉穩的重量而轉醒,他動作輕巧的像是怕吵醒我一樣。原本防備着他親昵的動作,沒想到他卻規規矩矩地背對着我睡了,聞着那熟悉的氣息和心跳,我也不知不覺地就睡過去了。

記得我曾跟我媽說,我們兩個脫光光蓋同一條被子都不會出事,因為他是gay。而如今不會出事的原因是因為彼此信任。這種安穩的感覺很令人放心,不知不覺間,對他的那股無名火已經不知道消散到哪去了。

隔天早上明雅正好撞見我們一前一後的從房裏出來,心中暸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我忍不住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明雅。”

但駿仁卻親昵地摟着我的肩說,“就是你想的那樣沒有錯。”

于是賴駿仁就被我揪着領子扔進廚房裏去了。

之後連續幾個禮拜他都來,周五下了班就坐五小時的車下來,星期天下午再坐車回去。

隔壁的老吳笑說,自己在隔壁鎮上工作的兒子都沒回家回的這麽勤。

駿仁有時候會打電話到店裏找我,但因為次數太頻繁而少不了明雅白眼。我只得在那壓力之下交出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于是他就養成了睡前打電話給我的習慣,閑聊最近的煩惱、又淘到了什麽好CD、常去的那間咖啡店烘的豆子有什麽變化,老板又調出了什麽新配方。常常聊着聊着就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電話都已經挂斷。我常想着他是不是會對着這頭睡着的我,露出無奈的微笑呢?

他也不再提複合的事情,只是默默地付諸行動。我則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動心,不管現在他是為了什麽原因追着我跑,就算是追到手了,我也無法再次對他付出毫無保留的信任,這樣的戀情,不管怎麽樣都還是會走向終點的。既然如此,就結束在這裏吧。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說,他沉默了一會,這麽回答我,“小惠你追我追了十年都沒追到手,我也可以再花相同的時間來證明我對你的愛。”

“十年,說的倒輕巧。”我醞釀了很久才緩緩說出口,“年輕時總有用不完的時間默默去喜歡一個人,但我們下一個十年會在哪裏?十年後,也許我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手裏牽着剛上小學的孩子,每天煩惱的都是柴米油鹽。而你,也許還在你所深愛的花叢中尋尋覓覓。我相信十年後的你一定依然充滿魅力,甚至多了點成熟男人的韻味,勾勾手就有一群底迪圍繞在身旁,任君采撷。這才是适合你的生活,而我所追求的從來不是那種刺激的感情,也不是你所鐘愛的男性陽剛的身體。我們真的沒辦法在一起。”

這一次他沉默得更久,久的我以為他已經把電話挂斷,許久許久才聽到那頭傳來輕輕一聲,“我知道了。”

然後電話就被掐斷了。

我看着漆黑的屏幕,看見自己有些落寞但卻堅強的身影。我知道這樣對我們而言才是最好的,我知道的。

農歷年前,我接到了一張邀請函,是賴駿仁的告別單身派對。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HE完結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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