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小少爺低着頭,恨不得就地隐身。
辦公室學生少,男孩子的聲音近在腦後,清晰得不行。
又是晏休。
俞綏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也不清楚他有沒有聽到自己跟老顧聊天。
這個年級辦公室裏就只有老顧一個人姓顧,俞綏感覺有人靠近,敏感地翹起神經末梢。
“哦,來了。”老顧放下水杯,“剛說到你呢。”
俞綏:“......”
他盯着老顧的發頂,默默思索如果老顧真說出什麽讓他們都尴尬的話,他是解決老顧還是解決他自己。
“放這吧。”老顧撩開桌面一沓試卷。
晏休應了,但沒動,桃花眼微眯了下,瞥了眼某個後腦勺——他一點兒讓路的跡象都沒有。
老顧也擡起頭。
俞綏垂着視線,跟老顧無言相望,後知後覺地“哦”一聲,往旁邊挪了兩步。
晏休從他身側過去,短袖邊和手臂跟俞綏挨着蹭過,俞綏翹着神經末梢,默默又往邊上挪兩步。
“就這些?你們老秦沒說別的?”老顧問。
“他說發了信息。”
......
老顧沒有下達“可以走了”的指令,俞綏繼續抱着微妙的心情站在這裏。他的視線範圍裏是晏休腰際以下的運動褲,今天依舊不是白色球鞋。
男生的手空閑以後垂在身側,手背形狀很寬,呈倒勾的模樣,後來随意地抄進了褲兜裏。
窗外傳來細微的響動,俞綏餘光掃過去,看到百葉窗扒出來的縫中一只眼睛,差點在青天白日下喊出聲來。
再定睛一看,這單眼皮還有點眼熟,像楊飛文。
這個念頭剛劃過,百葉窗的小縫又扒拉開了一點,楊飛文在窗外促狹地擠眼睛。
外面立刻響起成片竊笑聲。
俞綏一句髒話滾到喉嚨,在強烈的人設責任感下憋了回去,耳根都紅了。
操。
俞綏一閉眼,順着牆邊一步一步挪了出去。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俞綏出來時還是被數量可觀的人頭吓了一跳。這幫人也給他吓了一跳,慢半拍裝模做樣地或是看外面的風景,或者一早就帶了一本書過來,裝模做樣地研究。
“怎麽就出來了,再待一會啊,我照片還沒拍......”楊飛文緊緊追在他身後。
“那是辦公室。”俞綏斜睨他一眼:“你狗仔事業都開展到老師辦公室去了?”
他們這一路走一路跟,楊飛文直接跟着俞綏回到他班裏。俞綏還勾頭看了眼辦公室,向來學生稀少的辦公室外現在走廊還三兩站着幾個人。
這一看就是晏休去辦公室的時候一路跟過來的。
紀檢部部長雖然是個條子,可也是個帥氣的條子,是個常年有追随者的學生。
俞綏判斷了一下,自己走了之後只少了一小部分人,跟楊飛文一樣去八卦的不多,暗自松了口氣。
“一手情報都要冒一定的風險,辦公室算什麽......”楊飛文拿筆做話筒,舉到他跟前,促狹地問:“采訪一下當事人,上一次是全校面前主席臺上五星紅旗下的盛世大婚,這次又是辦公室,下一次呢?”
“什麽下一次?”幾個同學撐着桌子追過來,“你不是讓老顧叫過去了嗎?老顧說什麽了?”
“還眼巴巴着呢。”楊飛文說。
他們這邊沖着俞綏叭叭半天,俞綏也不知道先回答哪句,一爪拍掉楊飛文使勁扣他桌角的手:“滾。”
“害,真兇。”楊飛文縮回去,還忍不住嘴賤,“你剛才怎麽不這麽兇部長呢?”
“遇見部長啦?”同學們伸長脖子。
“沒有。”俞綏從桌肚摸出兩瓶小牛奶,轉移話題,“誰的小牛奶?爸爸笑納了——”
話音未落,立馬有人嘴快接上:“部長送的,爸您慢喝,補腦子,争取能跟咱媽考一塊——”
教室裏空氣一頓,瞬間哄笑成團。
八卦男主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睛,渾然事不關己的模樣。班裏同學開玩笑只對熟,誰有情況就起哄誰,幾乎每個人都被起哄過。
這種時候反應最激烈的最後反而被鬧得最兇。
俞綏澄澈的眼睛瞅着那個喊爸的同學,由心感慨:“這年頭,上趕着給人當兒子的真不少。”
衆人又笑。
結果當天俞綏和晏休在辦公室裏碰上的事又被傳到貼吧上。
學校貼吧會自動推送近日的熱門帖子,那條是是而非的标題直接竄上熱門。
俞綏洗完澡,一手拎着毛巾,垂目看屏幕。
“楊飛文。”俞綏喊。“不是我。”楊飛文雙膝并攏跪在上鋪,居高臨下地發誓,“我們狗仔也是有職業操守的,怎麽能賣兄弟的八卦......”
後半句音量直降,滿滿的嫉妒:“我還沒來得及拍呢,這誰啊手那麽快,啧啧!”
俞綏無語:“......你從我床上下來。”
“說真的,”楊飛文下來後用胳膊肘碰了碰俞綏,好哥兩地勾上去,“現在貼吧這情況,如果晏休突發奇想來我們這樓查寝,大家都會算到你頭上。”
俞綏大馬金刀地坐在底下楊飛文床上,調出游戲玩,一只手勾着耳機另一只拿着手機,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算就算吧,又不會少塊肉。”
“你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楊飛文搖搖頭,“你們班老師上課的時候說沒說過,永遠別小瞧群衆的力量......今天下午問你那問題你還沒回我呢,下次打算在什麽地方偶遇啊?”
游戲入局順利,可能是因為學生族放學,上班族下班,匹配速度很快,加載條竄得飛快。
俞綏調整自己要玩的角色,心裏祈禱今天玩游戲千萬不要匹配到什麽奇葩的人,烏漆的眼底滿是漫不經心:“下次啊,考場吧。”
沒想到一語成谶。
如果再給俞綏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把難得一次的預言家能力花在這種事情上。
分班考試打亂了座位次序,随機性太大,是以很多人都見到了很多雖然在一個學校裏上學了将近一年,但是仍然非常陌生的同學。
什麽學神在最後一個考場,校霸被分到實驗室,貼吧鬧得熱熱鬧鬧,每條新的帖子出來都能被頂上熱度,一時鬧得校園貼吧不得不加大了監管力度。
紀檢部部長自然也在衆校友們的關心行列。
俞綏進門便對上那雙極具壓迫感的眼睛,嘴角一抽,找到自己的位置走過去。
那一塊不少眼熟的面孔,他們擡手跟俞綏打招呼。
畢竟是高中年度較為重要的一場考試,打鬧的人比平時折了一半,在哪都能看到認真複習的學生。
第一天考完,同考場的同學問俞綏:“門口人少,去門口複習嗎?”
俞綏拒絕了,他餓了,想去學校小賣部,只帶了兩張老師提前打印好的複習資料。
“糯米雞,魚蛋,牛肉丸,熱狗。”俞綏看了看,又從冰櫃裏撈出一瓶水。
“好勒。”
考試結束不久,小賣部的桌椅還剩一兩個空位,倒也已經來了不少人。
桌椅外是綠色的籃球場攔網,高高擋着。胡凡和鄭子安面對面坐着,為了不打擾旁邊的男生看書,音量壓得很低:“我一點也不想參加明天的會,怎麽考完試還要開會!”
“每一屆都這樣。”叫鄭子安的淡定些。
“可是我們績效又不達标。”胡凡瞥了眼旁邊的男生,“部長次次都放水。”
“上次抓了不少,現在就差一個人而已。”鄭子安說着忽然想起來還沒把晏休的飯卡還給他,翻找了下遞過去,“休,你飯卡。”
晏休看完這一頁也不看了,書随意放到一側,他是偏冷調的長相,壓迫感極強,當初愣是憑着長相和氣質被拉過去紀檢部,負責老師說只有他這樣的才能鎮得住其他學生。
事實上,鎮住也是真的鎮住了,但也是個放水大戶。
晏休伸手接過:“抱歉。”
“不用,被罵一頓換一個學期的飲料,怎麽算都不虧。”胡凡拍拍旁邊壘起來的幾箱水,又說,“紀檢部本來就不好做,兩頭不是人,誰都不想抓人。我兩是心疼你次次當冤大頭,每回捉了人他們去辦好人回過頭來跟你說,你轉眼就放人了,但誰知道呢。”
他頓了頓:“你是沒聽到別人背後怎麽說你......”
他說了那麽多,當事人還是那副模樣。胡凡心罵一聲,忽然看到晏休動了一下,似乎在看哪個人。
他一瞬間以為又有誰違紀了,順着晏休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一個皮膚很白的男生慢悠悠地從小賣部裏出來,雙手端着滿滿的零食,臂彎兜着瓶冷飲,腋下還夾着兩張白色的紙。
男生四處看了一圈,最後徑直走向他們。
大概是天黑了,他并沒有注意到這個位置之所以空着,是因為這裏坐着三個紀檢部。
就像尋常百姓很少會主動去找警察叔叔拼桌一樣,他們永遠對這個崗位的人保持敬畏。
他停在了晏休面前,溫潤而禮貌地問:“這裏有人嗎?”
胡凡和鄭子安搖頭,他們有點驚訝他怎麽一次性端的動這麽多零食的。
于是他笑了一下:“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晏休在對面,離得更近。俞綏問的也是這個方向。晏休頓了一下,伸手幫他接着。
俞綏可以一個人拿動的零食,他們三個人雙手動用才勉強拿住,不免納悶他為什麽不直接把零食放到桌上。
冷飲在俞綏手上轉了個花技,他拿出那兩張紙,三人這才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是兩張複習提綱。
俞綏将提綱輕輕一甩,四平八穩地鋪在桌子上,才将冷飲放上去。然後将零食一個個放上去。
小少爺坐下來,還十分地講禮貌:“謝謝。”
晏休:“......”
胡凡:“......”
鄭子安:“......”
氣氛很凝固,但是影響不到俞綏。俞綏猴急地戳了顆魚蛋塞進嘴裏,漫不經心地擡起眼:“......”
俞綏也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