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黑以後,操場的燈一盞盞亮起。小賣部的店長嘀嘀咕咕地走到開關邊,啪地按下去。
店內店外瞬時燈火通明,少年人眉目俊朗,淡薄的目光也就清晰可見。
俞綏淡定地收回目光,雖然他現在很慌。
他平時一直有懶得看人的毛病,注意力通常放在人的發頂,一掃就過去了,別說剛才天黑,天亮的時候他都不怎麽看人。只是他外表生的好,所以走神也不容易讓人發現,這才躲過了被揍的待遇。
結果一屁股坐進“條子們”中間。
這三個條子看着還不像膽小的,一個個目光如有實質,緊緊盯着他的零食。
俞綏此刻很安靜,額前碎發柔軟,睫毛很長,腮幫子輕輕鼓動,以平均速度咀嚼食物,看上去很乖。
“胃口真好。”胡凡說。
鄭子安若有所思:“手指頭挺長,是因為這個才能一次性拿那麽多東西嗎?”
俞綏:“......”
他終于發現自己近來流年不利,三番兩次碰上紀檢部。照表哥的說法,這是個兇兆,還得是大兇。
明天考完以後他一定要找表哥先算一卦。
“行了。”晏休淡淡睨了眼不嫌事大的兩人,“當人聽不見嗎?”
胡凡“啧”一聲,看看晏休又看看俞綏,又加重音“哎”一聲。他自己不關注校園裏沒頭沒尾的八卦,但是班上總有女生熱衷。他因為跟晏休關系不錯,也被纏着問過幾次,隐約知道了不少人給部長和俞綏拉郎,但這是第一次見他們兩坐在一起。
兩個帥哥站在一起本來就賺足了吸引力,胡凡眯着眼睛一眼過去,不知怎麽地話就出口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護着了?”
這話一出,俞綏驚悚且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口型卻能看出那句沒出口的估計是句髒話。
晏休則沒聽懂:“誰的八字?”
你的啊。胡凡咬着舌尖把話吞了回去,他看得出這個很乖的男生跟他們坐到一桌本來就不自在,只是礙于禮貌沒有立馬拔腿就跑,不好再調侃下去。
他們紀檢部不欺負好學生的。
俞綏哪知道胡凡在想什麽,他們調侃晏休不要緊,但是別讓他尴尬啊。想着俞綏顧不得他們不熟,抓着竹簽的爪子一點點松開,往斜上方推了推,打斷了胡凡:“關東煮挺好吃的......你們試試嗎?”
吃吧,吃了正好堵住你們的嘴。
三雙目光再次齊刷刷地投在他身上,看得俞綏差點收手,接着竹簽一個個被抓走。
俞綏心裏嘆一聲,忽然注意到頭頂還有一道視線。他一擡眼,晏休正低頭看他用來墊桌子的提綱。
俞綏:“......”
他屏住氣息,微攏的手指無意識地扣了扣手心。
半響,面前的人擡眼,淺色的眼睛靜靜看着他:“好學生?”
“......”俞綏将提綱的一角折了起來,沒否認也沒承認,他安靜了一會,慢吞吞地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過日本一名著,上面提到把刻有複習資料的面包吃下去就可以很輕易地背下來......”
晏休依舊看着他。
俞綏:“......”
他沒什麽底氣地說完後半句:“......我覺得把複習資料墊在食物底下也一樣。”
胡凡:“......”
鄭子安:“......”
晏休若有所思:“嗯。”
俞綏:“......”
一片沉默。
籃球場圍欄外三兩男生勾肩搭背,沖小賣部喊了一聲。鄭子安扭頭看見喊來搬水的來了,給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
幾個男生很快過來,一人搬着一箱飲料走,胡凡和鄭子安走之前還跟俞綏告了個別。
小少爺垂着眼,一派溫順的模樣,整個人像只覓食小動物,乖巧之外透着些許可憐,恨不得在腦門上貼個看不見我。
面前卻忽然出現了只手,那手指指甲修的幹淨,長而細,突出的指節是健康的粉色。他在俞綏的面前輕輕點了下,微微俯身,哄小孩似的:“下次我也試試。”
覓食路上遭遇大劫,俞綏深感消化不良,半夜捂着肚子翻來覆去數次,跑了半宿廁所,第二天考試都慘着一張臉。
他長得好看,生病後也是病歪歪的帥哥一枚,懶倦疲憊地往座位上一蜷,周圍便沒有少過人。
這考場裏最熱鬧的就是他這一塊。
“吃壞肚子了吧。”同班同學盯着他把藥咽下去,嘆道,“該。”
等監考官進來,周圍人才散去。
俞綏支起下巴,默默等發卷,餘光處注意到什麽,納悶地擡眼,落在斜前方挺拔的後背上。
那人碎發烏黑,頸線修長,校服勾出的肩胛骨帶着少年氣,已經初見鋒芒。
撇開其他因素,晏休其實處處長在他的審美上。
俞綏抿抿唇,他如果沒看錯的話晏休剛才應該看了他一眼?是眼熟了他嗎?被紀檢部眼熟可不是什麽好事......
很快前座同學向後傳卷子,打斷了俞綏的胡思亂想。
其實磨到這個時候,大多數學生已經明确了自己下個學期的選科方向,對于這部分學生來說,學科任務反而很輕松,他們不需要去試探自己更适合什麽,因為心中早就有數,學習時在這些方面有明顯的輕重之分。
俞綏就屬于這一類。
最後一門考試科目收卷聲音吹響,樓上樓下都是拉桌椅聲,學生如小獸似的加入各個方向的浪潮,擠回班級聽班主任最後的總結。
這是分班以前的班級最後一次聚集,這個年級的學生情緒空前高漲,結束很久了還在拉拉扯扯。
俞綏破天荒拖了行李箱,早早等在門口。
把錢財上交俞斯以後,他自己可以支配的錢有五千塊錢。除了那五千塊錢,他還有一張校園卡,一張福來到的會員卡。
上學的時候,家人總是一次性往他的校園卡裏面充值很多錢。這張校園卡可以在學校裏面任何地方支付。
俞綏把自己能想到要用的日常用品在學校一次性采購齊了。
楊飛文陪他等了一會,興奮地問:“你哥會開蘭博基尼來接你嗎?”
俞綏想了一下,篤定地點點頭:“算吧。”
楊飛文莫名其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算吧?”
“就......”俞綏剛想解釋,舒熠昂首挺胸從校內出來了,這次是學期末,學生要搬回家的行李多,舒熠的身側跟了一對夫妻和兩個年輕人。
他身邊還有一個女生,看起來是女生一個人推兩個大行李箱,舒熠把自己的行李給家人,他閑手幫女生推行李出來。
俞綏和楊飛文兩人就在校門口大石頭柱子底下,一人屁股下一個行李箱,其實挺低調的,但是架不住俞綏回頭率高。
他這類白淨帥氣的男生在女生堆裏尤其受歡迎。
舒熠同行的那個女生側目,小聲問:“俞綏和楊飛文怎麽站在這裏?”
俞綏和楊飛文聊着聊着,舒熠就走到他兩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兩:“你們兩,放學了不回家,在這裏幹什麽?”
楊飛文一聽這臺詞就笑噴了:“舒熠,你是老顧附體嗎?”
舒熠臉色漲紅,不知怎麽地又氣上了,他看俞綏除了行李箱,旁邊還有個大皮袋子鼓鼓當當不知道裝了什麽,十分沉重的樣子,沒頭沒尾地說:“俞綏,你求我我可以讓我哥送你一段路。”
被忽略的楊飛文:“......”
俞綏被楊飛文的眼睛瞪着,人畜無害地笑笑:“不用了,謝謝你,舒熠同學你人真好。”
直到舒熠氣呼呼走掉,楊飛文還盯着俞綏:“遲早有一天我要向社會揭露你的真面目。”
俞小少爺懶倦地支起下巴:“嗯,等你。”
“就沒有人能一眼看透你這個虛僞的皮囊嗎?”楊飛文說。
也不是沒有。
俞綏不知怎地想到晏休,紀檢部似乎很忙,考試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是往班級跑,紀檢部被廣播叫回會議室開會。
他第一次碰見晏休就沒收住脾氣,後來屢次露餡。也不知道有沒有糊弄過這個人。
他感覺晏休不太信他。
“對了,學生會可以提前知道分班結果。”楊飛文忽然想起來。
俞綏不怎麽關注這個,他大致能猜到分班以後班級成員的變動,畢竟藝體生總共就幾個班,人數少,大概率會被分到一起。
不遠處一人騎着拉風的摩托車出現在視野內,俞綏竄起來,拍拍楊飛文的狗頭:“蘭博基尼來了,快看,一會就沒了。”
“哪呢?”楊飛文迷茫地擡起頭。
平時多呼吸一口都嫌累的俞小少爺拖着行李箱和袋子跑得飛快,在路邊停下。
摩托車乍一停下,騎車的男人戴着頭盔看不清模樣,但是衣服楊飛文認得。
那不是桃李一中的校服嗎?
楊飛文瞪眼,眼睜睜看着那男人單手将俞綏的行李箱提上,俞綏抱着袋子跨腿坐上去——他還沖楊飛文揮了揮手。
摩托車停下接人到發動前後不過幾秒鐘時間,校門口衆人只來得及看到一個殘影。
“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xiu地一下就過去了?”
“我聽到了,摩托車。”楊飛文:“......”
二十六中會議樓建在公認的校園犄角旮旯處,向外看是大馬路,距離校門口卻也近。
三兩成群的學生會成員從空中樓閣直接前往會議樓。
紀檢部成員落在最後。
“我記得十七班的楊靖上個月逃課,這個算不算?”身後有紀檢部成員小聲說。
“不算。”鄭子安說,“不新鮮了,會長會問你為什麽上個月不記......再說他是請假去校醫室,已經證實過了。”
“那......”
一陣風過,走在前方的晏休忽然停下,蹙眉往外看。
“怎麽了?”衆人七嘴八舌地問。
晏休看得時間有點長,半響收回視線,在記事板上潦草寫下一行字。
“沒事,人夠了。”
鄭子安好奇地湊上前,艱難地辨別那行字:“俞......綏,俞綏,未成年人騎摩托車......操,你開天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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