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滾。”晏休扒開鄭子安的腦袋。

其實他那一眼過去只能看到摩托車上面兩個人穿着校服。只是他知道的,學校裏有且僅有這麽一個人有放學坐摩托車離開的習慣。

學期末以後,這個年級到下個學期會重新組班,也就是說,流動紅旗到時候還是要重新分配。

這個時候扣分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當事人還未必會知道,會關注這個的只有學生會會長和一衆常年績效不達标的紀檢部部員。

正因為這樣,這次紀檢部居然卡着人頭數目完成了績效,學生會會長陳詹妮扣下了紀檢部的記分板。

前面登記的名字都還算正常,雖然一半以上的違紀是在同一天逮的,理由一模一樣,都是逃課點外賣。

到最後一行,日期忽然跨越數天,字跡格外潦草,還長。

一看就出自部長本人。

陳詹妮狐疑地從紀檢部衆人面上看過,緩慢又嚴肅地說:“我們要求的指标從來只是為了防止漏水,不提倡随意污蔑他人......”

她停在紀檢部部長臉上。

那位握着支筆,她說話的時間裏,那筆已經在他手上翻轉了兩個回合,啪地掉在本子上。

他像是趕時間,桌底下的光在他臉上蓋了一層,亮一下又滅了,表情不太高興。

陳詹妮本來想追問這一條是不是他寫的,見狀默默移開視線,吞咽了下。

其實紀檢部其他人也懷疑這條就是部長瞎寫上去的,又沒證據,他們幾個戰戰兢兢地等候發落,甚至準備在會長發難的時候梗着脖子來一個抵死不認。

但會長都說到這了,忽然話鋒一轉:“都放學這麽久了,老耽誤你們時間也不太好,已經總結過的部門可以悄悄從後門離開了。”

衆人:“......”

公然玩手機的那位一頓,擡起頭。

陳詹妮強顏歡笑:“......嗯,紀檢部結束了,下面輪到文藝部。”

話音才落,晏休勾着筆夾進筆記本,悄無聲息地起身從後門離開。

他走的一點動靜都沒有,盡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可是衆人都在暗中瞄他。人一走,通通看向學生會會長:“切——”

陳詹妮:“......”

有本事你們去攔。

紀檢部一窩蜂湧出會議室,卻也沒找到晏休。

“樓下。”有人指了一下,“我剛才坐他旁邊,好像是家人給他打電話了。”

微涼的黃昏中,少年人單肩挎着書包,手臂穩着單車的方向,另一只舉着手機在打電話。

不多時他出了校門,長腿一跨,踩着單車遠去。

晚飯後,俞綏被委任帶小表弟飯後散步。撫村廣場擠滿了人,俞綏對人多的地方沒有興趣,小表弟也沒有,拽着他跑的飛快。

“粟粟,慢點。”兩人中間是條兒童牽引繩,毛頭發的小孩在前方一蹦一跳地跑,俞小少爺是老幹部速度,跟不上。

“你快點。”小孩脆生生地操着半桶水的方言笑他,“哥哥說哩就是人慢,腦子慢,嘎近考試是不啦,又打算拿幾個鴨蛋回家呀?”

“我又不是你。”俞綏嘟嘟囔囔的,忽然發現他們經過了撫村的老宅子。

老宅子經過楊飛文在學校添油加醋的宣傳過後,在二十六中的貼吧裏已經登上了懸疑詭谲聖地總結帖。

那個帖子結合了一批有詭異傳聞的地方,挂在上面等待有人好奇去打卡。

楊飛文一度躍躍欲試,後來期末考試來勢洶洶,才沖掉了他的熱情。

俞綏停下來,掏出手機打算拍一張給楊飛文。

那厮被抛在校門口以後沒完沒了地煩他,動則說他欺騙弱小,人面獸心。

這路道俞綏以前也走過,不黑,就今天有一盞路燈壞了,顯得老宅更詭異了。

他調整出攝影模式,眼皮突然跳了跳。視線落在院子的大門處。

那次來時這裏落了一把大鎖,現在那把鎖又不見了。

“哥哥你幹嘛?”粟粟跑回來竄他邊上,大眼睛滴溜溜地往老宅裏看,奇道,“這裏怎麽開了?”

說完人居然竄了進去。

“喂!”

那宅子裏頭黑不溜秋的,俞綏頭皮一麻,左手順着牽引繩的拉力從口袋中抽出來,他顧不得別的,一邊拉着繩子一邊去拽粟粟,一把将小孩拽出老宅。

“別瞎跑。”小少爺吓得不輕,不管不顧地吓唬起小孩,“你哥說裏面有專門吃小孩的老鬼,就喜歡吃你這種頭發毛糙的小鬼。”

話剛說完,身後錯雜的橫木中似乎傳來聲輕笑。

俞綏一悚,怔愣地扭頭,但什麽也沒看見。粟粟抱着他一只胳膊嘎嘎嘎地笑起來:“我哥還說世界上沒有鬼,只有人。”

俞綏:“......”

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或許是驚訝過度産生了幻聽,人在許多時候會因為活躍的大腦細胞産生這樣或者那樣的聯想,一點衍生出兩點,兩點衍生出四點,從而造成自己吓自己的結果。

俞綏僵硬地拎起粟粟:“我們來比賽,我數三二一,我們比賽誰先跑回家,三二一!”

一大一小咋咋呼呼沖出小巷,小巷重歸寧靜。那古舊的老宅院門被風刮了兩下,輕輕晃動。

一只手從裏面勾了一下,抓住了院門。

少年人身姿筆挺,身邊立着自行車,自行車抵着院門,昏暗的夜色中,車身微微反光。

“還沒有開始做大範圍的裝修,這村裏的人還不知道。”他身側的男人說。

晏休“嗯”一聲,擡眸看了眼剛才兩人離開的方向。

如果俞綏大着膽子再往裏面跑兩步,估計就能看到院子裏停的轎車,還能看到院門後面蹲的四五個人。

“膽子挺小。”晏休做下評價。

“誰膽子挺小?”電話那頭,湯瑛稍稍提高音量,“兒子,怎麽還沒回家,你們學生會又留人了嗎?”

“在路上,快到了。”晏休對身邊的人做了個手勢,翻身騎上自行車。

少年騎車遠去,淡漠的聲音在夜色中不留痕跡。

“三十分鐘之前就說在路上,快到了。”湯瑛不買賬,說着說着卻忽然問,“對了......今天之後是不是不用去學校了?”

晏休應了聲。

“那......”湯瑛小心翼翼地說,“離家出走那孩子怎麽辦?”

出了撫村,晏休在路邊停下,湯瑛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雖然你們沒見過面,但你也算他半個哥哥,你穿開裆褲那時候你俞伯伯還抱過你呢。”

“這是之前不知道他跟你一個高中,知道了我們就不能袖手旁觀......兒子,你說對不對?”

“不對。”

女人聲音一噎:“兒子......”

晏休手指停留在紅色按鈕上,耐心地說完:“我又不認識他。”

頓了下,他補充道:“不過他現在活得挺好,別瞎操心了。”

湯瑛:“......”

-出租房坐落在老城區,下落五分鐘左右有地鐵站,臨近商城,商城裏有福來到。

房子是俞綏挑的,流程是俞斯過的,卡也是俞斯刷的。他大概沒想到俞綏考完試以後連家都沒回,冷漠地将房子的密碼發給俞綏,一句後文也沒。

俞綏哄了兩句便作罷了。

小少爺抱着行李,眯着雙眼将屋內打量過一遍。

家具齊全,甚至很新,他經過沙發邊伸手一攆,什麽也沒摸到。

至于床榻,床上四件套,這些都要重新采購。

俞小少爺在網上下單完這些,他從廚房經過,對着空蕩蕩的廚房頓了一下,按照記憶中廚房的模樣,又下單了不少東西,從獨衛經過,另外又買了不少。

因為表哥提醒過他至少要留一半現金,俞綏一通下單結束,克制地留了一半,另一半完完整整劃掉了。

做完這些,小少爺蜷在沙發上,對着進門時随意扔在桌上的行李拍了一張照片發朋友圈。

[好累。]

幾乎剛發出去就攢了評論。

郁侃:哎喲

楊飛文:真離家出走了啊!

唐泊虎:哎喲,怎麽還親自上手了。

梁文:晏休不在嗎?

舒熠:......

除去頭幾天家裏三番兩頭來的電話,後面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安寧。

俞綏每天飯點帶上會員卡到福來到打卡,偶爾到公園看老頭遛鳥,有時候走遠一點去表哥家裏蹭飯,然後再回去收拾東西。

這樣将近半個月後,廚房終于有點模樣了。

小少爺起初僅僅是為了完整感才布置這塊地方,真布置下來,難得有了使用的念頭。

于是樂颠颠地上附近超市買了一袋子菜。

“拍黃瓜......”閻無衍從粟粟手裏接起電話,聽到那頭問話以後沉默了好一會,“電飯煲怎麽能放在電磁爐上?”

“我沒放在電磁爐上。”俞綏默默地抱下來,過後他對着這個東西盯了幾秒,“哥,你家電飯煲周圍放水嗎?”

閻無衍:“......你說什麽?”

俞綏描述:“白色的,這鍋兩件套,放了鍋以後還要放水。”

閻無衍:“那是煲湯的。”

俞綏:“......”

彼時他并沒有對廚房造成太大的破壞,他放下那個據說不是電飯煲的東西,翻找了一下,從快遞箱裏拖出另一個東西。

他忽然福至心靈,轉頭将廚房內看上去擺放齊全的電器匆匆看了一遍。

“怎麽了?”

俞綏想了想:“我好像忘記買餐具了?”

對面嘆了聲。

俞綏:“......我還是點外賣吧。”

說着他看了眼那一袋子菜,小少爺人生中頭一遭學省錢,十分舍不得:“或者我能點個廚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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