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整一天文三班都很安靜,越靠近角落那一角越沉默。更直觀地來說,非上課時間裏待在教室裏的人不多。
好不容易挨到綜合課,教室裏衆同學做鳥獸散,溜得幹幹淨淨,生怕被紀檢部逮一個過去充人頭。
“現在江湖上傳了ABC三個版本,你想先聽哪個?”楊飛文抱着兩本樂譜,将小紙片往頁碼裏面塞了塞。
他們站在後門邊上,俞綏倚在欄杆一側,稍微側目便能看到教室後排脊骨挺拔,氣質冷冽的少年。
晏休的短袖邊俨然已經別上紅色袖章,他的袖章似乎比別人的更鮮豔,上頭還多了兩個嚴謹刻板的字——部長。
部長整個人向後靠上椅背,捏着只紅色水筆,手裏拿着俞綏的薄皮筆記本。
即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他略帶低沉的情緒,晏休就着這種要嚴肅不嚴肅的氛圍,紅色水筆落在筆記本上。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後來伸手在桌面上抓了抓,換了一只鉛筆,在筆記本上雷厲風行劃了一筆。
俞綏沒眼看下去,默默挪開視線。
筆記本借出去沒過五分鐘俞小少爺就意識到了不妥當,小少爺向來疏于學習,那幾個橫平豎直的方框字從來都是認識就算了,這麽個懶鬼做出來的筆記,當然從頭到尾透着一股懶鬼的神秘。
裏頭的晏休似有所感,淡薄的眼皮擡起,透過教室瞥了眼外頭那位少爺。
也就這麽一掃而過的功夫,晏休嘴角微抿,強迫症促使他在手上這本天書上再次劃下一道橫線,在旁邊備注上正常人能看懂的話。
這是本英漢三明治雙語的懶漢天書,大少爺所有的連接詞都懶得寫,三兩潦草的英文字母一筆勾過。
那兩節課上的數學和地理,數學倒還好,多是公式和數字,地理或許是因為字數多,俞少爺的懶癌發作到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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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拿到這本筆記本之前,晏休還懷疑俞綏是不是專門替他寫的筆記,現在估摸着,這沒準是少爺閑來沒事打的草稿。
錯別字還特多。
楊飛文嚷嚷:“你好歹給個面子!”
俞綏回神,漆黑的眼底有些飄忽:“......嗯?”
“我說......”楊飛文踮起腳看見樓道冒出來的幾個條子,立馬拽着俞綏走:“紀檢部出大事了,所以咱紀委今天才這麽黑臉,跟要吃人似的。”
“啊。”俞綏張張口,把那句“其實還好吧,也沒有很可怕”強行咽了下去。
他問:“出了什麽事?”
楊飛文四處張望了眼:“第一個版本是說咱學校英語角那一塊有人打架,情況應該還挺嚴重的。市領導最近不是照例來看我們學校開學什麽情況嗎,就巧,有個領導鬧肚子,在咱八字樓轉了半天沒找到廁所,兜到英語角那裏去了,差點兒跟打架的貼臉了。”
“......”學校有些地方的監控年久失修,違紀慣犯都知道哪幾個地方違紀不會被抓到,那個英語角就是其中一塊。
俞綏琢磨了一下這個版本,覺得邏輯還挺全面的,這事下去就是市領導暴怒,學校暴怒,影響應該還挺嚴重。
不過這麽長時間沒看到誰和誰的處分通報下來,這領導十有八九沒認清那些學生的臉。這壓力壓到校領導頭上,學校就會壓到老師,老師再給學生會施壓,學生會繼續給紀檢部施壓。
“那第二個版本呢?”俞綏問。
“第二個啊。”楊飛文欲言又止地停了下,飛快道,“說是紀檢部部長終于抱的美人歸,一時春風得意,神清氣爽,桃花滿面,結果招惹紀檢部群體衆怒,最重要的還是紮了咱校花會長詹妮的心......哦對了大家都猜詹妮喜歡部長,這不由愛生恨,所以會長不斷給紀檢部找麻煩,然後就......”
俞綏一聽開頭就覺得這個版本不正經,他完全沒法想象晏休桃花滿面的樣子,等腦子裏那個彎子轉過來,他打斷楊飛文:“什麽美人歸,那個美人不會是我吧?”
“……”楊飛文話鋒一轉:“我來給你說說第三個版本。”
俞綏要笑不笑,猛地勒住楊飛文的肩膀向後拉,楊飛文一面喊着殺人了一面狂奔,俞綏撒開丫子在後面狂追。
這一跑足足穿過半個八字樓,從那個英語角經過。
這個英語角報廢了好多年,呈三角形的書架上已經不見幾本書,俞綏跑過時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男生抱着書跑走。
“部長。”鄭子安帶着紀檢部十幾個人等在文三班門口。
人頭一個不少。
晏休把筆記本塞回桌肚裏,起來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去。
“每個廁所都找過了。”鄭子安在晏休旁邊小聲說,“今天沒有人,都去上課了,可能剛開學,還比較安分。”
話還沒說完就被晏休含蓄的眼神刺了回去,鄭子安深感臉疼。
所有人都覺得剛開學不會出事,但是偏偏有人打架被撞見,還是在紀檢部巡邏的時間裏。
為了這事,一早紀檢部就被拎去念了兩節課。
即使這個錯誤本來跟他們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是紀檢部這一屆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的态度早就讓那個一把年紀的德育處主任不爽很久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似的對着十幾個部員點名狂噴。
“你們把紀檢部當你家是嗎?上體育課的時候到辦公室躲一躲,執勤的時候看關系,小小年紀就學得這麽腐敗,長大以後還得了!”
在場的人想起那個長得像青蛙的老年機關槍都沒什麽好臉色,後邊有個人直接叨咕:“一個學校差不多六千人呢,兩極分化那麽嚴重,每個星期不知道多少人打架。他還指望我們十來個人跟黑貓警長一樣那啥麽。”
說完就被晏休橫了一眼。
他們從文六班經過,兀然停了下來。
高二分班不久,新鮮的分班表還貼在教室門口。晏休盯着那上頭的名字看了一會,沒頭沒尾地問:“他們班那幾個呢?”
“哦。都上課去了,你們綜合課的時候他們上大體育課。”鄭子安摸摸鼻子,讪讪道,“我知道你懷疑他們,但是我們當時都不在現場沒看到,不能随便扣他們分。”
文六班也有慣犯,麥大永,申濟這兩個名字,別說是紀檢部的,在不少普通同學耳朵裏都是個不陌生的名字。
平時見到要繞着走,算是一方小混混,跟晏休班上唐泊虎和梁文那幫人是一個級別的,只不過文三班得益于晏休的緣故,最近不該離開教室的時間裏都老實本分地待在教室,至少沒有在紀檢部執勤的時候打架的機會。
晏休像是不那麽在意地聳了下肩膀:“他們在哪上課?”
兩本樂譜墊在臺階上,風吹着陣不知道枯黃的多久的葉子過來,輕輕覆蓋在樂譜書上。
俞綏恭恭敬敬端着外賣,跟楊飛文一人分坐一邊。他們的右上角有個監控攝像頭,不過它很久以前就不發光了。
這是上完了半節課的一個短暫課間。
“憋死我了,畢竟是個條子。”楊飛文小聲說,“要不是磕你兩的CP,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臨近的單車棚那邊勾勾搭搭過來一幫男生。
俞綏和楊飛文擡頭看了一眼,熟視無睹地埋入外賣中。
這學校裏供給給違紀同學的就這麽幾個角落,有時候免不了共享。
這幫人還是眼熟的,唐泊虎,梁文還有麥大永和申濟。
“綏兒,給我插個丸子。”唐泊虎撐着兩級臺階張口過來讨吃的。
俞綏用竹簽戳了兩個分給他和梁文,邊說:“等會坐遠點抽,別在我們上風口。”
“成。”唐泊虎含糊不清地應下。
梁文在口袋摸了火機,這幾人叼着煙揣着牌占據了另一角一大塊地方打牌。
俞綏雖然認得麥大永和申濟,不過從來沒有正面跟這兩個人打過交道,路上碰面連點頭都不會。
那麥大永手臂上有條大面積的燙疤,不招女生喜歡,最喜歡背後說女生壞話,申濟圓頭圓腦,長相偏可愛,可常跟麥大永一塊辦兇狠狀,滿身不協調。
今天看他們兩在,楊飛文話也變少了,上邊兩個人只顧着埋頭吃。
誰知道今天麥大永突然起了什麽興致,跟俞綏搭了句話:“喂,俞綏,紀檢部那條子真是你男朋友?”
俞綏沒理會,低頭将最後一口粉絲吃掉,打算打包垃圾扔掉。
麥大永忽然将幾張牌甩在臺階上:“飛機。”
說完他轉過頭,盯着臺階上那俊美過分的男生笑了:“啧啧,真是你男朋友啊?”
俞綏微微回頭,自上而下睨了他一眼。
尋常的打趣和惡意的尋釁滋事區別其實十分明顯,即使那些話語看上去并無太大區別。
“我就他媽的好奇一下,”麥大永說,“他那麽瘦一弱雞,真他媽能滿足你嗎?”
這惡劣的意味太明顯了,周圍有人罵了幾句甩掉牌。可麥大永沒想到第一個拎起他衣領的是這個一直以來看上去脾氣都很好的俊美少年。
俞綏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他臉上,向來帶笑的視線寧靜毫無情緒,一記拳頭轟然落下。
“我看起來瘦嗎?”他的聲音依然溫潤,“能滿足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