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遠處傳來體育老師的口哨聲。

四面八方的人流通往同一個方向,他們将籃球場圍起來。觀衆席上烏壓壓一片,無數的鏡頭,視線,光束,其實分散而沒有定向的聚焦點。

“文三班!”

“文三班就位——”

體育老師吼了一嗓子,聲音橫空劈叉,惹出成片哄笑聲。後勤部的學生趕緊拖着音箱過去遞話筒。

他們臨時推來一個半人高的梯形坐臺,體育老師坐在上面,旁邊是計分板。

楊飛文仿佛屁股後竄了火,一股腦向樹蔭底下跑去,恨不得直接抛繩子把那兩人套過來:“回來做準備活動!悄悄話攢着回去說好不好啊!”

晏休低下頭,把手腕上的表盤摘下來。

俞綏回過神,忽然從後攬住晏休的肩膀,強行把晏休勾得微微彎腰跟着他走。

怔松與青果一同沒入地裏,少年人的影子勾勾扯扯,融化進碧水藍天。

“我沒有緊張。”俞綏斬釘截鐵地說,“我只是覺得麻煩。你沒看他們同人文裏面怎麽寫的,只是随便看一眼都能給寫成一眼萬年......”

晏休掙開他的手,斜睨他一眼。

俞綏說:“真的......你上過學校的貼吧嗎?裏面有很多CP樓,不止我們兩的。”

他回想了會自己看過的帖子,說:“如果在同一個年級,他們就會說,同一個年級說明在同一樓,同一樓說明有機會碰面,有機會碰面就有機會一眼萬年私定終身。對視就是看上了,碰面就是戀愛了,反正只要被湊對的,挨一下碰一下都是別有用心,心懷不軌......”

俞綏語氣娴熟,晏休聽了一會兒,忽然問:“那你心懷不軌?”

“......”俞綏猝不及防坑了自己一把,噎紅了脖子掃他一眼,說,“可能嗎?”

晏休沒應,他似乎笑了一下,不過俞綏沒看清楚,總覺得那可能也是嘲諷。

體育老師和文三的體委督促聲越發急促,他兩的聲音淹沒在嘈雜聲裏。

往年常常有不認真做準備活動,結果上場的時候抽筋釀造悲劇的事情發生。

因此年年的準備活動環節都看管得特別嚴格。

代管老師一邊盯着他們做拉伸,一邊講賽場規則,嚴詞告訴他們身體第一比賽第二。“你們這些小年輕,別不當回事,知不知道前年我們二十六中和隔壁桃李一中打友誼足球比賽的時候,第一場就有人摔出去,腿骨折,休學一年。第二場又有人被鏟飛出去,鎖骨着地,鎖骨骨折,在病房住了兩個月!”

那老師經過唐泊虎旁邊,忽然停頓了一下,他還沒說話,梁文就在旁邊搶答:“第三場又骨折一個,這次是腳骨折,被隊友飛來一腳踩骨折的!”

說完梁文拍了拍唐泊虎:“所以虎子同學,希望你這次收着點,至少別踩隊友的腳,踩對面的也行啊......”

唐泊虎打球出了名的莽撞,被梁文當衆一點,頗感羞臊:“卧槽,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代管老師正好熟悉他們兩個,臉一下噌地跟鍋底一樣黑,一人瞪了一眼:“笑什麽笑,插話要舉手打報告,你們打沒打?你們這一組高擡腿再加一組!不做完不準上場!”

跟唐泊虎梁文同一組的後邊,剛拉伸完從地上爬起來的懶蛋俞綏嘴角一抽,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再動一下。

可前面的人頭一個個上下跳起來,俞綏往旁邊那組瞅了眼,轉身對着晏休雙手合十拜了拜。

晏休眉毛一挑:“求我。”

俞綏立馬說:“求你。”

晏休:“......”

大少爺能屈能伸,為了偷一點兒懶,這個時候他還可以喊晏休一聲爸爸。反正俞京緣父子兩常年在外面互賣,俞綏一點兒愧疚感都沒有。

俞綏扯着嗓子真的想喊:“爸......”

這音剛發出來,胳膊被人猛地一拽,他和晏休掉了個位置。

同時觀衆席上不可控制地小範圍爆發一陣尖叫。

文三班末尾的動作代管老師看不到,觀衆席上的學生占據最佳視角,看得一清二楚。

代管老師納悶地看過來,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轉身走了。

俞綏垂着頭,下意識摸了摸耳朵。

還好,沒發熱。

整整兩堂課的比賽,文三班的配合呈現出新高度。

俞綏被體委耳提面命多次求他千萬別懶洋洋得跑不動,因此這一場他非常配合。

“那不是俞綏嗎?”圍觀的女生舉着手機嚷嚷,“怎麽竄得跟閃電鼠一樣!他那雙腿不是裝飾品嗎?”

文三的觀衆嚷嚷回去:“說什麽呢!我們班俞綏一直都跑得很快!”

周圍人笑出聲。

下場後這句話馬上被文三班的好心同學原滋原味地遞到俞綏耳朵裏,俞綏挑起眼皮瞅了眼觀衆席,大剌剌地抛了個飛吻。

那片立馬配合地舉手歡呼。

晏休從籃球架下拎起書包,帶了兩支水過來。

低垂的眼睫毛沾了水,晏休擡手輕輕一抹,汗濕球服以後衣服貼着身體,顯出少年人蓄勢待發的肩背線條。

他把另一支水抛給俞綏,俞綏伸手接住,從地上站起來。

然後這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球場。

這場文三班大獲全勝,同學們圍着老顧分享勝利喜悅。結果易田一點人頭,發現兩個大功臣不見了。

“人去哪了?”易田追上楊飛文。

楊飛文沖着校門口指了指:“搬飲料,他們好像叫了校外的飲料。”

“就他們兩去?”易田猛地擡起頭。

楊飛文不以為意:“那不然呢?”

易田:“......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你說紀委是不是已經發現咱們的大本營了?”

“不可能吧?”楊飛文想了一下,扯旁邊的梁文過來,跟易田說,“晏休好像不怎麽玩這些,跟個老幹部一樣。那天我們跟他打游戲,他還是現場現學的。”

梁文來得晚,沒聽懂他們說的什麽:“幹什麽?又出事了?”

“沒事。”楊飛文說。

易田還是覺得不對,但跟這兩個大男生說不通,于是掉頭去找其他女生聊。

結果這天之後,俞綏和晏休在二十六中貼吧的CP樓再次登上熱門。

CP大主持突然撤銷了低調行事的通告,但什麽解釋也沒說。

沒過多久,很多人把攢了很久的圖片和文字一個個貼上樓裏,甚至有人截圖當初被審核删掉的,ID名叫“福來到未來老板是我男神”的網友發的那條爆料帖被删除之前的圖。

這幫人被壓抑了許久的靈魂很躁動,紛紛評論抒發心情。

[我當時看到就在尖叫了,他兩太配了!]

[誰有籃球賽俞綏接晏休球的那張圖!我沒拍到,好後悔!]

[低調點吧,別又來一次全封鎖。]

[低調個屁,他兩自己扛旗,不是我們的鍋!]

俞綏放桌面的手機一直震動。

俞綏洗完澡出來,四處找了圈,發現寝室裏空無一人。他拎起手機,慢吞吞地走到寝室門口。

自打上一次洗個澡出來跟紀檢部正面對上以後,俞綏每次洗澡都會下意識注意外面的動靜。

今天風平浪靜,三個室友分別跑到其他寝室竄門開黑打游戲而已。

俞綏輕車熟路地在梁文的寝室裏找到楊飛文,他們兩正和易田打三人匹配,看表情,應該輸的很慘。

“快來。”楊飛文招手讓他過去,屁股挪阿挪,在旁邊給俞綏騰出一個位置。

俞綏沒進去,他頭上頂着毛巾,懶恹恹地找了張椅子搬到那旁邊。

這種小型聚團玩游戲,還有楊飛文在的活動裏,基本上就是個小型消息共享現場。

楊飛文等俞綏過來,立馬宣布了兩件事:“我們已經揭榜,決定放假去撫村那個鬼宅一探究竟了。”

俞綏連上耳機,點進游戲,興致缺缺地哦一聲,說:“別喊我去。”

“這個到時候再說。”楊飛文又說,“還有件事,學校開始放明年藝術展的名額了。”

說這個時他的态度正兒八經了許多。

藝術展一般有長達半個月的時間,通常有很多大能參加,學校的專家老師每年都會收到邀請函,去參加的時候可以帶幾名學生參加。

“這麽快?”梁文說。

楊飛文:“不快了,還只是放名額而已。”

俞綏正好登錄游戲,催促他們:“拉我進去。”

“哦哦。”楊飛文點頭。

結果這一次敗局來得更快,而且他們手氣欠佳,匹配到嘲諷技能十級的對手,易田和楊飛文光顧着打字跟對面對罵,游戲結束還在頻道裏叨咕個沒完。

俞綏摘下耳機,抓着毛巾擦擦頭發,眼梢流露出些許無奈。

“還玩不玩阿?”他問。

梁文看一眼時間,說:“還早。”

就是還要玩的意思,他們決定繼續玩新手局。

四個頭像旁邊還空着一個,楊飛文悄悄看了眼俞綏:“綏兒,你要不要喊那誰?咱打新手局。”

那誰。

俞綏被這含蓄的叫法逗樂了:“你自己沒長手麽?”

話是這麽說,俞綏還是切換到微信界面,調出晏休的聊天窗口,敲了一句:[你睡了沒?]

對面回得很快:[?]

俞綏幹咳了聲,雖然二十六中不禁手機,但是晚上喊紀檢部部長一起玩游戲這種事還是挺刺激的。

他截下游戲界面的圖片發給晏休。

魚閑罐頭:[玩嗎?]

日安:[......]

日安:[等會。]

俞綏擡起頭:“他說等會,他要下載。”

對面兩人的眼神已經變了。

楊飛文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那件他好奇了好幾天的事:“綏兒,晏哥什麽時候看到貼吧那CP樓的?”

俞綏移開眼神:“我怎麽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那天無意提到二十六中的貼吧裏有這麽一個地方的時候也沒看晏休有多意外。

那之前俞綏也不知道晏休還是貼吧裏大管理員這件事。

是易田那天無意間看到晏休的手機界面似乎停留在二十六中的貼吧,正好是那本被歸還的同人冊子原內容初始放置的地方。

而後驚心動魄等了一天,風平浪靜,易田就默默把以前發過的通告撤了。

部長本人都看cp樓,那他們還慌什麽。

易田聽到他們聊這個,嘀咕說:“你們不知道那時候把老娘給吓得。”

這會兒俞綏的手機上方彈出新信息。

日安:[好了]

俞綏切換游戲界面,把晏休拉進隊伍中。

晏休那次在電腦上跟他們玩過一次游戲以後就沒有再玩過,數日後再相逢,技術依然爛得一塌糊塗。

俞綏拎着耳機線繞着手指頭轉了兩圈,私戳晏休,又發了條信息。

魚閑罐頭:[部長,你寝室在哪?]

這次晏休過了幾秒鐘才回複。

日安:[609]

語音頻道中忽然少了兩個人的聲音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他們兩本來話也不多,直到俞綏這會忽然站起來,丢下一句“我到樓上玩”。

俞小少爺走得慢,路上一直挂着耳機聽他們大呼小叫。耳機那頭有梁文那寝室一幫子人,還加一個楊飛文,吵嚷得不行,和六樓安靜的寝室走廊對比鮮明。

分班以後有些寝室沒怎麽變動,比如俞綏的,晏休的,他們寝室裏的人還是原來那幾個。

晏休曾經的班級裏出過很多學生會成員,這幫人寝室相鄰,所以現在在晏休的寝室附近也會碰到那幫經常上臺演講的學生會成員。

俞綏臉盲,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不過這些人倒是認識他,紛紛跟他打招呼。

609寝室門敞着,晏休倚在門側,周身萦着水汽,他剛洗完澡不久,身上套了件大碼運動服,頭上居然也頂着毛巾,肩部的衣料濕了一小片。

俞綏過來時他正低眸看手機,打着字。

還挺忙的,俞綏心想。

俞綏走近後晏休正好擡頭,手機剛切回游戲頁面,他目光在俞綏頭頂的毛巾上一頓,忽然伸手把自己頭頂的毛巾扯了下來。

“你幹嘛啊?”俞綏有點想笑。

晏休:“你就這個樣子玩了十五分鐘游戲?”

“你怎麽跟我媽一樣,”俞綏從他旁邊進他們寝室,沖他打了個響指,“部長大人,您老人家不也這麽頂着玩了十五分鐘嗎?”

晏休似乎有些無語:“是啊。”

他又把毛巾挂回自己脖子上了。

鄭子安從陽臺裏出來,看到俞綏倒是沒有多意外,還主動把自己的椅子讓了出去。

結果俞少爺放着椅子不坐,盤腿坐在了晏休的床裏面。

晏休的床位是下鋪,光線不怎麽樣。起初晏休看起來好像很想把俞綏拎出來,半分鐘過後卻把胡凡桌上的護眼臺燈拿進了床鋪。

“我怎麽覺得你跟養兒子一樣。”鄭子安趁着晏休出來洗手的空擋,跟他說,“你這是溺愛,舉着臺燈玩就不會瞎眼睛了麽。”

晏大部長冷眼掃過,送他一個滾字。

不過他參考鄭子安的建議,還是把俞綏給拽了出來。

後來鄭子安在外面晃了一圈回來,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再定睛一看,這兩人坐在空調底下打游戲,愣是把頭發給吹幹了。

他一時無語,深感擔憂,還上前摸了摸兩人的額頭,被兩人轟到邊上去了。

“你走慢一點,別沖。”俞綏上樓玩的目的就是親眼看看晏休是怎麽玩的,好及時把晏休掰回正軌。

結果看着看着老是忍不住上手:“部長,好同桌,你是個脆皮,扛不住的,別往前跑......”

五個人的游戲,有一個人動不動挂機。

易田追着那個走到一半不動的角色轉了一圈,在語音頻道裏嚷嚷:“小魚兒,小綏兒,綏兒哥!你動一下!”

誰知道大少爺嫌他們吵,早把耳機給撂了,得等晏休轉播。

于是晏休摘了一邊耳機給他:“易田喊你。”

俞綏還真就接過來戴上。

鄭子安冷眼旁觀,良久後忽然福至心靈,他點進二十六中貼吧界面,戳進熱門,在最底下跟樓。

[他兩現在在我的寝室裏,戴同一幅耳機]

部長深夜打游戲不值得提倡,所以這件事不能提。

鄭子安删掉多餘的描述,就留下這條短短的,讓人浮想連篇的話。

結果這天他們玩太晚,俞綏直接趴在晏休床上睡着了。

楊飛文喊上寝室裏另外兩個室友上樓,想把俞綏扒拉下去,結果怎麽扯也扯不動,最後只好把晏休給請下樓。

鑒于如今紀檢部部長下樓頻率變高,這個寝室現在藏電器已經成了習慣,從沒事随地亂扔到沒事絕對不拿出來,用完必須藏起來。

第二天早上,俞綏一個激靈醒了。

床前三張大臉對着他,都不是他熟悉的室友。

俞綏:“......”

鄭子安三人:“......”

門口咔擦一聲,晏休擰鎖進門。

四人齊齊扭頭,晏休渾然不受驚擾地進來,手裏還提着個書包和紙袋子。

“堵在那裏幹什麽?”晏休看他們一眼。

鄭子安三人忙走開,他們俨然已經起床很久,現在已經收拾完畢,估計是走之前不确定俞綏能不能醒來,在猶豫要不要把他喊醒。免得俞綏在他們寝室睡過頭直接遲到了。

“休,你回來了,那我們走了。”鄭子安回頭跟俞綏揮揮手,“再見。”

俞少爺還算鎮定地點點頭,客客氣氣地說:“再見。”

三人拱拱手走了。

屋裏只剩一個晏休,俞綏後腦勺抵着牆,眼睛又閉上了。

壓根兒沒睡醒。

他此刻頭發亂翹,懷裏抱着晏休的被子,身上沾了一身不屬于自己的味道。

晏休的床上有股淡淡的中草藥味,平時在晏休身上偶爾也能聞到,通常聞起來比較清爽,很淡,跟錯覺似的。

俞綏閉眼這一會前後不到五分鐘,居然做了個短暫的夢,夢到晏休在桌子上磨草藥。

毫無厘頭,無根無據。

不過俞綏睜眼時确實看見晏休站在洗手臺旁邊,在洗臉。

他又用了幾秒鐘的時間整理思維,慢慢想起來這裏不是自己的寝室,他在晏休的床上睡了一個晚上。

“你不打算起床?”晏休走過來。

俞綏沒動:“你昨晚在哪睡的?”

晏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睡了我的床,我還能去哪?”

俞小少爺這會兒還沒能很快地從這句話理解出什麽意思,他懶洋洋地哦一聲。

晏休從紙袋裏抽出他的衣服丢過去。

晏休那個紙袋子裏,不僅放了俞綏的衣服,還有俞綏的牙刷,甚至還放了一袋早餐。

他自己收拾完,拿了本畫冊在旁邊看,一副等俞綏的模樣。

其實俞綏醒的不晚,這個時候男生寝室樓還熱熱鬧鬧的,樓上樓下都是人聲。

只是晏休這個寝室的人習慣早起早離開,晏休從俞綏寝室裏出來的時候,周圍幾個寝室都靜悄悄的。

俞綏爬下床,翻了翻紙袋子,他看紙袋子也眼熟,恍然大悟:“你去我那睡了?”

晏休一下沒跟上大少爺的反射弧,擡頭在他那頭雜亂的頭發上看了好久。

大少爺顯然不知道自己是頂着這副尊容見了好幾個人,要不沒法那麽淡定。他後來看見鏡子的時候表情變化莫測,扒拉了頭發很久。

他雞飛狗跳地收拾完,正要回頭喊晏休,看見晏休在疊被子。

俞綏摸了摸鼻子,走回去想幫他一起疊。

他記得自己昨晚來的時候那床被子整整齊齊的,結果自己醒來直接把這兒滾成狗窩了。

晏休看他過來,轉身把書包塞給他:“拿着。”

俞綏肩上挎着自己的書包,抱着晏休的,心安理得地倚在旁邊等。

這兩人并排走出寝室樓,驚呆了一排排不知內情的人。

作為參與了昨晚游戲的當事人,易田今早頂着黑眼圈,氣息奄奄地仰在後桌的桌子上,嘆道:“太嚣張了。”

“什麽太嚣張了?”後桌問。

“我嗑的cp。”易田面上半喜半憂,沒等她詳細地跟後桌傾述一下,那兩人正好一前一後走進教室。

楊飛文随後也來了,十步一哈欠,到桌上就趴下睡了。

文三這天的第一堂課還是政治,上課時間沒到十分鐘,本就意志不堅定的學生被催眠一片,匍匐在桌上垂死掙紮。

政治老師全然不受影響,該講的內容照講不誤,偶爾路過一個睡着的學生可能會突然拍一下桌子,然後所有人再吓一跳,清醒幾秒鐘。

俞綏也困,但是沒睡着。

他拎着課本攤在桌面,後背抵着椅背,踩着桌子底下的橫欄,把椅子四角的前兩個腳騰空,搖搖晃晃地。

過了會又摸出草稿本,在空白頁對着晏休的側臉,花了個圓球。他試圖勾勒出晏休的帥氣,可惜技術停留在幼稚園水平,半天了它還只是個圓球。

俞綏實在不忍心用自己的筆去侮辱堂堂紀檢部部長的英明神武,目光在教室裏搜尋一圈,停留在政治老師身上。

政治老師很好畫,班上每一個人都能把政治老師畫出來。長方形的臉,方形的眼鏡,加兩點胡須,兩個耳朵。

剛畫完,他的椅子忽然不穩,俞綏猝不及防地往前,椅子的兩個前腳重重砸到地面上,“咚”一聲。

趴着的腦袋全醒了,迷瞪地回頭尋找罪魁禍首。

俞綏坐姿端正,若無其事,還順着老師的話點了點頭。

等那些被驚擾的困蟲轉回去,俞綏遮住半張臉偷偷打了個哈欠。

後來他伸手再去拿草稿本的筆,發現兩兇器都被晏休薅走了。

草稿本留在政治老師肖像的那一頁,晏休一薅過去就看見了,他滿臉寫着一言難盡,把大少爺的爪子擋了回去。

然後他草草在俞綏的草稿本上寫下一行字:再鬧扣操行分

俞綏:“......”

大少爺沒想到晏大部長濫用職權得這麽理直氣壯,一時惡膽邊生。

于是草稿紙上多了一行話:我兩好歹是官配,你忍心嗎

晏休轉過頭,官配少爺風輕雲淡地笑着,牙很白。

政治老師不知道講到什麽地方,在拿一個個人物舉例子。

晏休折起那張草稿紙,在背面三筆勾出少年的簡筆,已經有了俞綏的形狀。

俞綏第一次看他畫畫,頗感神奇。

接着就看見晏休在少年的周圍加了一框,底下寫上一行字:通緝令,抓到每人加五分。

俞綏默然無語地看了一會:“你怎麽那麽幼稚。”

這一打岔,後來半節課俞綏都沒鬧騰。

政治老師語速慢,講到某某人物做成了什麽事,多是講擅長某一件事,後來加倍的努力才獲得成就。

這老師好像現在才忽然想起來他不是對着一群木頭講課,而是對着一群學生,突然開始點人起來回答問題,于是又醒了一批人。

晏休忽然想起和俞京緣吃飯那天。

俞家的口風大抵都覺得幺兒就是幺兒,叛逆不懂事,甚至反應還比別人慢。

但小少爺雖然一身臭毛病,卻沒犯過出格的大事,理應到哪都是個聰明讨喜的小孩。

俞綏昏昏欲睡,托着下巴百無聊賴地在課本上畫了個圈,忽然聽到晏休問:“你擅長什麽?”

俞綏:“?”

“我什麽都擅長。”俞綏反應迅速,勾了勾唇,“你套我話!”

然後後頸被狠狠捏了一下。

上學的日子裏,時間按星期計量,白卷翻飛的日子稍縱即逝。

一年到頭就算打了個結,老一輩求順順利利,年輕人也希望萬事安康。

誰曾想這個學期即将結束的那段時間,俞綏居然又一次翻車。

那段時間班上的座位調過幾次,俞綏和晏休的位置也在後排橫着移動過幾次。

到了學期末,紀檢部恢複以往的陣仗,晏休忽然忙碌,學校裏随處可見紅袖章部長一晃而過的身影。

違紀現象直線下降,晏休逮了一群人送上操場,結果某天回來,他同桌被逮到操場上去了。

這次逮住俞綏的是德育處主任。

德育處主任最近每天都駐守操場,甭管是因為什麽原因扣的分,到他這都免不了一頓教訓。

“俞綏被那個禿頭龜扣留了。”前桌立馬通風報信,“楊飛文他們都下去了。”

老顧正好抓着手機進班,步履匆匆:“晏休,你同桌在樓下。”

他還沒來得及詳細講,據說已經下去的楊飛文幾個人又上來了,後面還跟着舒熠。

楊飛文一路罵罵咧咧的:“那什麽狗屁主任,口水存了上千年吧。”

“怎麽回事?”老顧皺眉問。

易田上前說:“主任不放人,要請俞綏的家長過來。”

他們七嘴八舌說得零零散散的,大致意思是俞綏跟人打架,正好被德育主任抓了。

晏休下樓前先給湯瑛通了一通電話,湯瑛說俞京緣和袁語現在都沒有時間來學校,俞僚俞斯俞貞就不知道了。

“小綏怎麽了呀?”湯瑛憂心地問,“要不我過去冒充一下你袁阿姨?”

“不用了,媽。”晏休走到樓下,往操場看了眼,“只要別讓他家裏人過來,就沒什麽大事。”

俞少爺的面子重若千金,要不也不會憋着乖張在學校裏忍他這麽久。

操場上已經有人在跑步了,德育處主任在靠近教學樓的跑道一側,跟前站着一少年。

少年人挺拔,肩背撐着校服,正漫不經心地看着地面。他長睫毛遮着一半眸光,還是那副乖相,沉靜溫潤,瑩白。

走近了才能看見他嘴角和手臂的劃傷,傷口不大,放在那人身上卻怎麽看怎麽礙眼。

陽光忽然就刺眼了許多。

說是打架,但是站在這裏的人卻只有俞綏。

俞綏悄無聲息地挪開一步,正好躲開德育主任的口水。

餘光瞥到一道影子過來,俞綏擡眼,看見了晏休。

真丢臉,俞綏心說。

他忽然打斷德育主任翻飛的口水,靜靜地問:“主任,是不是還要跑二十圈,要不我先跑了?”

德育處主任話憋回去,表情不太友好,但是俞綏的要求又沒什麽毛病。他正好口幹舌燥,于是擺手讓他跑:“我在這裏看着,別想偷偷溜走。”

俞綏哦一聲,貼着塑膠跑道邊緣跑了。他到轉彎處時有意無意看了眼自己離開的方向,看見晏休在德育處主任面前說話。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總之德育處主任的表情肉眼可見的不高興。

接着晏休摘下肩上的袖章,和脖頸挂着的藍牌一起放進口袋,沿着塑膠跑道跑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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