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舊城區改造到今天成了建築大雜燴,矮巷的牆頭不過兩米高。
晏休在上面坐着,手裏拿着平板電腦,一條腿曲着,另一條半盤着,看上去岌岌可危。他一條腿往牆另一側放下去,被人驚擾得很明顯,看模樣,似乎想直接從牆另一側跳下去。
可惜牆的另一側是一個回形的死路,四面八方都沒有路,晏休要是跳進去就是真的傻了。
他垂眼往下,看見俞綏眼眸彎彎,大雙眼皮都是含笑的弧度,嘴角鞠着笑。
俞綏身上還是校服,規規整整的,看起來特別乖,晏休卻覺得他欠兒嗖嗖的。
“同桌,好巧啊。”欠兒嗖嗖的大少爺說。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被晏休追逐了一個學期,終于翻身把農歌唱,幹了一票大的。
手機裏,楊飛文還在孜孜不倦地給俞綏轉播。
他這個哥們當的還是很靠譜的,雖然平時到處八卦俞綏,但是碰到這種情況愣是咬緊牙關,沒透露出去一個字眼兒。
班裏的同學只看到麥大永和申濟,楊飛文卻找到發這條視頻的路人,私信問人家能不能拍前面那個臉上有痦子的。
八卦文:[他們剛上車,幹他丫的,就該關他個十天半個月]
八卦文:[咱學校那堵牆加高了一米,今天放學有人看到禿鹫主任帶了兩維修工過去修牆,現在應該在修了,還纏了鐵絲網]
八卦文:[我托人問了,麥大永和申濟忙活着轉學,結果到現在還沒找到學校肯收他們]
八卦文:[大快人心]
他一個人發了好久,都沒收到俞綏的回應,所以轉戰班群。
俞綏在手機上戳了一下,把剛才拍的照片發了出去。
楊飛文立馬回來。
八卦文:[???]
八卦文:[你幹的?]
魚閑罐頭:[不是]
魚閑罐頭:[我來不及]
魚閑罐頭:[我只趕上了尾氣]
八卦文:[那是誰幹的?]
魚閑罐頭:[那誰知道呢]
發完俞綏将手機扔回褲兜,擡眼看着晏休,被他那副表情逗得很想笑。
晏大部長後面是死路,前面是俞綏,別無他法,僵着臉在那上面跟俞綏對峙。
“你幹的?”俞綏拇指向後,指着巷外那片嘈雜。
這一片連年逢屋漏雨,今年被舉報的次數特別多。網吧老板孤零零地跟着警察走,看上去不想幹了。
麥大永那表情才叫精彩紛呈,他估計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可以遇見同樣一件事情兩次。明明上次過後,他們已經盡量避開晚上在這附近逗留了。
可現在天還亮着呢,他們又被堵了。
這次倒是看清人了,但他也沒機會報仇了。
晏休垂眸看平板:“你想得美。”
俞綏就是想得美,他自動把晏休這句話翻譯成“是”,又問他:“你怎麽找到他們的?”
俞少爺鬼話連篇,那天描述蚯蚓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再說衍都這麽大,這種特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個,抛給一般人都不能找到。
當時俞綏就是想自己解決,不想把自己過去的歷史殘留問題攤出來聊。
晏休不可能回答他,頂着一臉“你說啥就啥吧反正不是我”,然後把平板塞進書包裏,翻身跳了下來。
他沒有俞綏那樣出神入化的裝無辜手段,于是一點兒也不像。
俞綏憋着笑,換了個問法:“那你來這裏幹什麽?”
說完他自己替晏休想了一個借口,“寫生?”
這借口實在爛到不行了,衍都裏像這樣的地方比比皆是,二十六中附近就有一個,他沒必要特意跑到這裏來。
俞大少爺現在一點也不怕晏休,手臂圈着晏休的脖頸撞了他一下,叨咕:“你這麽別扭,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揍過嗎?”
晏休:“。”
他被大少爺撞得向前踉跄,一點兒帥氣姿勢都沒維持住,實在被逗到無話可說了,忍無可忍地捂住大少爺叭叭不停的嘴,硬邦邦道:“你這麽煩,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揍過嗎?”
他微涼的掌心貼着俞綏的臉,俞綏後腦勺抵着晏休的胸腔,耳畔是穩健的心跳聲。
俞綏被迫弓着身,嗚嗚喊了兩聲,忙雙手抱拳舉過頭頂,表示投降。
結果晏休一放開就被俞綏反手抓住了:“走吧,我請你吃冰淇淋。”
俞綏這天晚上沒回家吃飯,他拽着晏休,把附近自己覺得好吃的地方都逛了一遍,然後他發現晏休這人口味極淡。
平時在學校食堂裏吃飯看不出來,總共就那幾個窗口,一張桌一旦超過三個人那就一定有兩個人的菜有重合。
俞綏挑挑揀揀給他拿了一支蘇打水,從晏休手裏接過他幾乎沒吃過幾口的冰淇淋。
晏休低眸一掃,發現俞綏想就着那支冰淇淋繼續吃,他眉梢挑起,忽然伸手拿了回來。
“幹什麽?”俞綏有點懵,“你又想吃了嗎?”
晏休不想:“吃兩個拉肚子。”
又來了。
管東管西紀檢部部長。
俞綏習以為常地擦了擦手,笑了聲說:“你以後女朋友肯定會很煩你。”
晏休沒理,他看上去已經放棄掙紮了,餘光從微涼的眼梢瞥了眼大少爺的臉,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那天回去坐的是地鐵,晏休跟着他到田螺彎外,等大少爺從路口消失以後換了一個方向離開。
湯瑛還有些奇怪今天兒子居然沒回家吃飯:“一開始不是說今天要回來吃飯嗎?怎麽突然就有同學約了?”
晏休在玄關換鞋,撩了下眼皮,說:“突然碰到了。”
湯瑛了解自己的兒子,看他這副模樣,了然地問:“是不是碰到小綏了?”
晏休也就碰到俞綏的時候經常露出這副要無語不無語,有點想吐槽又很無奈的神情。
晏休含混地嗯一聲,提着書包進屋裏,邊走邊摸出手機看,忽然剎住腳步,詫異地頓了一下。
俞綏發了兩張照片,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拍的,兩張照片都拍在小吃攤外,主題是晏休,一張晏休挎着包站在燈下,一張合照,兩男生的自拍全靠臉撐着,那張圖糊成了殘影,一人沒了一邊耳朵。
“先上樓放下書包,怎麽突然停在這。”湯瑛踩着拖鞋踏踏地過來,看見兒子好像在笑,更納悶了,“哎喲這孩子,突然笑什麽呢,能跟媽媽說嗎?”
晏休回過神,下意識把屏幕往內合到湯瑛看不到的弧度,癱着臉喊她:“媽。”
“哦,有秘密。”湯瑛有點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好好別看我,我不看就是了……”
晏休往樓上走,随手戳了戳屏幕,看見俞綏的頭像出現在朋友圈的小紅點旁邊。
大少爺把兩張圖發上了朋友圈,不過朋友圈那兩張圖跟發給晏休這兩張還有一點兒不一樣。
朋友圈裏,兩張照片上,晏大部長胸前的卡通紅領巾特別耀眼。
晏大部長被嘲諷到了,默然無語地看了一會,點了個贊。
因為大少爺的文案非常讨乖,他發了一排鞠躬小人,末尾用字母淺顯易懂地拼了句謝謝。
然而俞綏還沒完,沒過一會再次私戳晏休的聊天窗口。
魚閑罐頭:[我以後不拜了叮當貓了]
魚閑罐頭:[改拜你吧]
至此,晏休徹底被撩撥毛了。
他幹站在樓梯上嗖嗖發了一會冷氣,最後在手機裏戳了兩下,把存了好久的圖發出去。
對面立馬安靜了,兩秒後,俞綏給他刷了一排表情包。
誰也不知道,那天夜幕深沉,困頓久了的少年賴在別人的寝室昏睡,張着口抱着手機的樣子居然被人記了下來。
晏休倒不是拍下來,他大抵是哪天閑來無事,随手摸了一張這樣的草稿,活靈活現地還原了俞綏的懶倦可愛,就是這個張嘴睡覺的形象有點挑戰俞綏的偶像包袱。
俞綏鬥不過,閉麥了。
那天的好心情卻持續了很久,連俞京緣回家都沒有影響到他。
他覺得自己在摸一顆堅固的蛋,終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一條縫隙,順着這個縫隙輕輕一敲,摸到了一手柔軟的毛。
俞京緣最近生意上碰到了大活,他一度很有野心,這些年來一直在拓寬福來到的市場。
他早早瞄中了一大片領地,觀望了九個月,如今終于決定出手。
這一去時間不短,他這段時間在家裏逗留的時間便長了許多。袁語忙前忙後地張羅出發的準備。
可小兒子對這事毫無所知,雙休日拖拖拉拉才下樓吃飯,吃完就走,看上去和他多待一秒都不願意。
俞京緣忽然放下筷子:“他很忙嗎?”
袁語和俞貞對視一眼,袁語習慣性地上樓想喊俞綏下來,被俞貞攔住了。
“忙。”俞貞淡淡地說。
俞京緣攢了一會的火氣突然停了,狐疑地看了他女兒一眼:“真的?”
俞貞颔首:“真的,他要考試了。”
俞京緣神情依然不滿,他從來沒見懶蛋兒子什麽時候認真做過什麽事情,不信一場考試能勞動他忙碌,分明就是躲着他。
俞貞看了他一眼,對老爸的脾性心知肚明:“他成績還行,還是下了點功夫的。爸,你要一直這副模樣是沒法跟他好好聊天的。”
俞貞說話直,少有拐彎抹角的時候,話一說完俞京緣的臉色就沉了,看上去想說俞貞什麽。
不過俞貞吃完放下碗筷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工作那邊的事,一邊擦着嘴巴一邊遠離了餐桌。
俞綏确實在忙。
偌大的飄窗前,鋪了張羊毛毯,小少爺盤腿坐在上面,叼着筆杆,拿着空白草稿本,盯着窗外長到三樓高的樹梢發愣。
他在填詞課上欠下作業,到了學期末,老師總有意無意地飄一個眼神過來催他。
填詞不難,他随手就能瞎寫一通。
不過這次老師放的小調他很喜歡,有點類似自然元素随意拼湊連接,讓所有毫無關聯的東西都有了交錯點的那感覺。
可要是認真寫,就得磨好長一段時間。
而俞綏現在腦子很空,一直有股抓到什麽卻摸不着的飄忽感。
外面這棵樹種下的時間很早,在他們家搬來這裏之前就種下了,那底下還敲了一個秋千,是俞京緣給袁語搭的。
秋千周圍纏了一圈花,後來那花總是枯萎,還招引蚊蟲,被袁語全部換成了假花。
俞綏漫無目的地往下看,盯了那秋千一會,忽然看到旁邊的土堆被人用小木枝插了條紅布。
估計是哪家的小朋友來坐客的時候插的。
明明毫無關聯,俞綏卻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跑道上晏休塞進口袋裏的紅色袖章。
俞綏摸出手機,對底下那個小紅布拍了一張照片發給晏休。
他跟晏休的聊天記錄有來有往,一不小心積攢了一堆,最初出現最多是:
魚閑罐頭:[報名表幫你簽名了]
日安:[好]
日安:[你又逃課了?]
魚閑罐頭:[沒有,我上廁所]
但是最近越來越雞零狗碎起來,連起床的時候把洗面奶當成牙膏刷了這種事都能聊一個上午。
手機一震,晏休拍了一張照片。
修長的手指拎着紅袖章,然後回了一個句號。
俞綏放大那張照片,這張是在戶外拍的。
他漫無邊際地想,一大早就出門了嗎?他去幹嘛?
然後房門響了。
俞貞在門外問他:“我能進來嗎?”
俞綏把草稿本反面扣上,和參考的數目混在一起,通通放在了飄窗後面,踩着拖鞋過去開門。
他如今比俞貞高了許多,俞貞穿了高跟鞋也要擡頭看他。
俞貞大概是因為這周的事過來的,她後來居然翻了通話記錄,看到了德育處主任那通未接來電。
俞綏随意坐在椅子旁邊,從書架裏扣了一本漫畫書下來放在手裏掂着。
“學校裏怎麽樣?”俞貞問。
俞綏說:“挺好的。”
俞貞比俞綏大不了多少,很早就進公司幫俞京緣,後來有了自己單幹的能力,每一年都過得很匆忙。
但少年人一年一個模樣,俞貞原先的印象裏俞綏還是那個嬌氣天真的弟弟,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竄這麽高了。
她沉默下來,掃了一眼被風吹起的飄窗,以及書桌旁邊的玩具箱。
“姐,”俞綏覺得俞貞今天有點奇怪,“誰跟你說什麽了?”
“哦,沒有。”俞貞看了一眼他的頭發,“......你們學校可以留這麽長頭發嗎?”
俞綏一下抓住了頭發,若無其事地說:“馬上就剪了。”
俞貞一走,俞綏立馬從筆筒裏摸了一把剪刀走進廁所,他對着自己金貴的腦袋左右打量,到底沒敢下手。
是有點長了。俞綏心想。
俞貞出門時袁語在給茶幾上那瓶花噴水,袁語随口說:“就出門了?”
俞貞點點頭,忽然想起來什麽,過去問袁語:“媽,你知道小綏在學校裏都跟哪些同學親近嗎?”
“阿文吶。”袁語想也不想,“我看他玩游戲的時候老是喊這個名字,應該是寝室裏那三個孩子吧,那個阿文可聒噪了。”
聒噪。
俞貞一瞬間否掉了這個阿文,納悶地皺了下眉。
她照着那個未接來電把電話打回去以後,接電話的聲音有些沙啞,不過顯然不應該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主任應該發出來的聲音,更像某個路過的學生順手接了電話。
“哎,你怎麽還在這。”袁語噴完水一擡頭,“再不去又遲到了。”
俞貞應了聲,暫時将這事撂到了腦後。
期末對于文三而言很沉重,插科打诨一個學期的學生到了學期末紛紛緊張。
連唐泊虎和梁文都捧了書看幾眼。
易田從辦公室裏帶回來一卷批改過的試卷,經過楊飛文身邊的時候跟他對視一眼,一起用暧昧的眼神瞄了眼角落那兩同桌。
那天俞綏發朋友圈,是第一次發晏休,一發還發兩張,底下評論全在籲他。
有人把這個貼到CP樓裏,鬧得一幫子人連期末考試都忘了。
[我記得那天,學生會不是開會嗎?晏休開完會去找俞綏了?]
[學生會小透明在此,證明我們親愛的會長陳詹妮已經忍紀檢部很久了,每次都早退,沒想到居然是去見小男朋友]
[他們是不是約會了?]
[自信點,就是]
[wsl前段時間我們還在避嫌?避#¥%#¥%吶蒸煮扛旗啊]
[我當初萌他們的時候他們甚至沒有碰面過]
[說一個故事,我們看到的只是他們的萬分之一]
俞綏在一片背書聲中被喊出了教室,填詞老師過來喊他交作業。
俞綏拎着那本子,走的時候叼了一罐小牛奶,從樓道經過的時候正好喝完,随手投到垃圾桶裏。
他餘光看見晏休也被喊了出來。
欠作業的學生在走廊上晃來晃去,晃了一個早上才停歇。
“老陳催的太緊了,我欠了好多。”楊飛文回來後整個人都蔫巴了,趴在俞綏的桌子前面。
俞綏在翻找之前的手稿。
他沒怎麽整理過桌肚,各科試卷和通知混在一起,抽出來一疊五彩斑斓的紙。
晏休正好回來。
上節課是老顧的班會,他把各類學生的情況分門別類的統計了一遍,有一些學生假期要不定期抽空到學校來上藝體課的。
俞綏看到晏休就想了起來,把手機遞了過去,小聲說:“剛才老顧好像說你們是年初還是年末要回學校什麽的,他寫在黑板上不過剛才給擦掉了,應該在相冊第一張,你自己翻一下。”
晏休接過他手機,瞥了眼俞綏忙亂的動作。楊飛文伸頭跟他一起夠那些試卷,整的這片白紙翻飛。
俞綏已經解了鎖,界面停留在相冊那一頁。
晏休一開始沒注意方向,随手一劃,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張Q版人物畫,是個男孩,頭頂的呆毛下垂,正呆滞地望着試卷。
“......”
晏休總覺得有點眼熟,納悶地盯了一會,忽然想起來這是CP樓裏出現過的同人畫,這張甚至在他無意撿到的那本同人冊子裏見到過。
因為旁邊配的小部長紅着耳根,于是被晏休嗤之以鼻地略了過去。
晏休鬼使神差地又翻了一張,是個風景照。
俞大少爺并沒有存那張一對兒的小部長。
晏休情緒微妙。
可能一般人注意到自己的同人圖時都只會存自己的,存了別人的才奇怪。
他沒說什麽,找到老顧寫滿黑板的那張照片,記下信息之後把手機還給了俞綏。
期末考試敲鑼打鼓地逼近,每天都增加了額外的小測試環節。
俞綏翻到不算理解的題目,勾頭去看晏休,然後伸出爪子在試卷那個題號上畫了個圈,等晏休空閑下來給他講。
德育處主任這段時間內把俞綏喊過去一次,他給俞綏看了三張照片,正好是蚯蚓那三個人。
這個事情影響嚴重,校方決定私下去聯系他們。
俞綏對學校沒瞞着,省去中間的私人恩怨,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德育處主任一改最初橫眉冷對的态度,對俞綏噓寒問暖,問到俞綏眼皮子一抽,頭皮發麻。
“要不是紀檢部堅定地找真相,我就冤枉好孩子了。”德育處主任抹了下眼睛,感慨道,“這一屆紀檢部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俞綏一臉茫然。
“紀檢部那幫學生每天都來我這裏守着蹲點,非要我把這個處分壓下來。”德育處主任說着順便吐槽了一句,“我說要處分了嗎,我只是喊你家長來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德育處主任還說:“怎麽把我打得像大反派一樣。”
他說着摸了摸自己有點光溜的頭頂,嘆了口氣:“說起來曾經我也意氣風發過。”
俞綏嘴角一抿,把笑憋了回去。
教室裏在短暫的休息時間,學生進進出出打水。
班長和學委對着背書,閉着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已經複習困了。
晏休瞥了眼旁邊的空位,正要發信息問他回來沒,餘光忽然瞥到他從後門走進來。
俞綏好像看到晏休把手機送回桌肚。
“主任要給你發錦旗。”俞綏走到他身後,往他桌肚裏随意掃了一眼。
晏休轉頭看着他:“什麽?”
“主任要給你發錦旗。”俞綏重複了一遍。
晏休收回目光,把剛才從俞綏桌上拿過來的那張試卷放了回去。
俞綏那試卷上圈了好幾個紅,他自己懶得看教輔,就等着晏休給他捋一遍。
俞綏立馬改口:“沒有給你發錦旗,他只是感謝你們紀檢部日夜兼程為俞某翻案。”
晏休低眸一聲輕嗤。
俞綏覺得晏休其實挺好哄的,只要沒有特意踩他神經上逗他,部長一般情況下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當天晚上,俞綏和楊飛文抱着試卷上樓找晏休一起複習。
晏休的寝室裏四張桌子合并在一塊,幹淨的不行,鄭子安還在寝室,胡凡和另一個室友去了別的寝室。
俞綏來的時候,看見晏休好像在拿平板畫畫。他想起來那張自己張着口流口水的畫像,心裏癢了一下。
晏休收起平板電腦,眸光從眼梢劃過去,頓了下:“怎麽了?”
俞綏嗓音有點啞,眼巴巴地看了他手指頭的方向一眼,說:“你什麽時候正兒八經給我畫一張呗?”
晏休愣了一下:“你想要?”
“想要。”大少爺誠實地點點頭,曲着手指頭比了一下,“你們接外快是不是要收錢?”
楊飛文從旁邊掃過來一眼,心說你真想要幹嘛不往學校裏喊一聲,多的是人自願給你畫。但他觑一眼晏休,沒把這話說出來,後知後覺地激動了一下。
晏休畫俞綏诶,大糖!
那倆沒法知道楊飛文在想啥,俞綏還等着,看上去可以随時掏出手機給晏休轉賬。
晏休不知道想了什麽,停頓的時間有點長。
他擡眼看着俞綏伸到他面前的手,輕輕拍開了,說:“過幾天。”
俞綏還沒說話,楊飛文在旁邊抑制不住:“耶!”
俞綏:“......”
晏休:“......”
這兩人用“這傻逼又在幹什麽”的目光雙雙看他,楊飛文連忙咳嗽一聲別開視線:“耶咳咳咳夜太美——”
衆人:“……”
鄭子安從旁邊搬了一張椅子過來給楊飛文,稀罕道:“你們文三也就期末的時候最像樣子。”
楊飛文幹笑:“其實平時也很像樣子。”
說完他搬着椅子跟俞綏一塊坐到晏休旁邊,等晏休幫忙把今天的複習點再過一遍。
俞綏是人懶不想自己看,習慣聽老師總結,楊飛文就純粹是自己整理也整理不懂。
晏休一部分講完會看他們一眼,然後俞綏點頭。
楊飛文含蓄地說:“能不能詳細一點。”
晏休:“......”
後來是鄭子安看不下去,主動把楊飛文弄到了自己這邊:“你哪裏不懂,我給你講。”
沒了楊飛文,晏休和俞綏這邊複習速度翻倍,晏休只管塞,俞綏只管記。
俞綏臉盲又路癡,看上去怎麽都不像記憶好的,但是書上的知識點塞進去卻全都能消化掉,就算沒理解也能記下來儲蓄好長時間,直到自己理解為止。
晏休一開始還會顧及他理解的速度,後來便不顧了,導致他們這組複習效率很高。
淩晨兩點,寝室樓外安安靜靜無聲無息,偶爾有人起夜路過,沙沙的響動蒙了層陰森的濾鏡。
楊飛文趴在桌上,閉着眼睛,神智可能已經不在了。
俞綏啧一聲:“阿文。”
楊飛文:“......”
“叨擾了,那我把他拖回去了。”俞綏指了指楊飛文。
晏休支着下巴,顯出幾分懶倦。他很少在這個點休息,也有點兒撐不住。
他點點頭,直起身幫俞綏一起拉楊飛文。
胡凡和另一個室友沒有從別的寝室回來,估計是複習太晚直接睡在那邊了。
晏休和俞綏一塊拖着楊飛文回去。
俞綏忽然想起來件事:“你們考完是不是要去翠娥山取景?”
晏休嗯了一聲,清淡的眸光看過來。
俞綏:“我能不能跟着你去。”
俞綏躊躇着說的,他的填詞延後了提交的時間,難得碰到一個喜歡的小曲,俞綏不想随便敷衍過去。
“嗯。”晏休沒有想很久,他已經困了,素來冷淡的表情在走廊暖光下柔和了些,摁了摁額頭,“明天把時間表發給你。”
楊飛文被他們兩個一人一邊扛着,踉踉跄跄扛回寝室。
寝室裏另外兩個人都睡了,裏面熄了燈,他們只能摸黑把楊飛文帶到床上。
楊飛文還重,給放下去的時候腳卡在樓梯間裏,俞綏拽了好幾下沒給拽出來。
“先讓他屈腿。”晏休壓低聲音,從後面過來看情況。
有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進來,将床鋪一分為二。
俞綏偏頭讓他進來,也壓低聲音:“他的腿梗着屈不動。”
誰知他剛說完,楊飛文自己把腿縮了回去,一個翻身把自己放進了床裏。
“這家夥。”俞綏嘀咕着直起身,腳下不知踩到什麽,嘎吱一聲刺耳的響聲,他的身體不可避免地往前倒。
晏休下意識朝着那個方向兜手。
兵荒馬亂之際,這兩人額頭撞下巴磕到一塊,俞綏一屁股坐在了楊飛文床上,雙眼一抹黑,迷茫地擡起頭。
晏休被這一磕撞醒了,捂着下巴低下頭。
大少爺捂着額頭,緊張兮兮又想笑又很愧疚地看着他。
“對不起。”俞綏永遠道歉第一名。
晏休斂眸嘆了口氣:“沒事。”
難得兩個人都清醒着,過分寧靜的氛圍多少讓人有點不自在。
俞綏安靜了一會:“晚安?”
晏休揮手:“晚安。”
托晏休的福,這次考試俞綏比往常輕松。
俞綏這次和晏休的座位連在了一起,一前一後。
考務把考生條貼到座位上以後,不少學生慕名過來參觀這個景點,紛紛拿出手機拍攝,揚言要記錄官配CP為愛考到一起的歷史性時刻。
“他們倆自己扛旗的。”楊飛文非常有發言權,“一起學習到深夜,這不能說是誰的外力推動的吧,我們可是什麽都沒有幹......哦,晏休還說要給我們綏兒畫畫。”
于是CP樓沸騰了,拿他們兩人當原型畫圖的人撂下畫筆不幹了。
7889樓:[真的假的?我這雙廢手可不敢跟晏哥比,晏哥手下留情,我不想公開處刑]
7890樓:[???還有十分鐘進考場,你們在幹什麽?]
考前二十五分鐘,晏休和俞綏一前一後進考場。
俞綏摸了摸自己的條:“......邊緣都摸毛了。”
有人在議論他們,當事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只是裝得跟不知道一樣。
監考老師提前十五分鐘才過來,現在還不在。俞綏把手機放在書包裏,埋在桌子底下玩。
他皮膚白,脖子後面露出一片白白的。
晏休從購物袋裏拿出一瓶飲料放他桌子上,輕戳了下他的腦袋。
俞綏放下手機,擡起頭。
“等會別睡着了。”晏休說。
俞綏應了一聲,片刻後說:“不會,我考試睡不着。”
他下巴抵在桌面,擡頭的角度正好看到晏休下巴淤青那一小塊。
面積特別小,不仔細看都看不到。
俞綏頭鐵,沒給那一撞撞出事來,晏休的下巴反而青了不短時間。
“晏休。”俞綏喊住要轉回去的晏休。
晏休停下來,抛過去個眼神。
俞綏下意識摸了下額頭:“考完試去買點藥膏吧。”
監考老師卡在十五分鐘走進來:“都坐好,把你們跟考試無關的物品都放到外面去。”
刷拉拉一片拉桌椅起身的聲音。
晏休沒太在意:“不用,沒什麽事。”
俞綏哦一聲。
中午他們在一塊吃飯,午休過後直接去考場。
為了保證學生精神狀态充足,每次考前休息的時間都很長。
俞綏忽然說要去趟小賣部,問晏休有沒有要買的東西。
晏休直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還沒站起來就被按了回去,俞綏順手從自己桌子上拿起外套穿上,咕咕哝哝地說:“我很快就回來了。”
晏休:“......”
他疑惑地凝着臉,奇怪俞綏這個時候為什麽不是懶恹恹地窩在座位上。
俞綏這一趟下去只花了十分鐘,氣都沒怎麽喘。
他一手插着兜,上來就往晏休懷裏扔了一玩意,特別帥氣。
晏休看清那東西,沒忍住挑起眉。
藥膏。
比晏休給俞綏送藥的那個時候直白多了。
晏休靜了一瞬:“你就為了去買這個?”
他思緒微妙地混亂了,可惜還沒等他順着這種微妙繼續聯想,俞綏理所當然地點頭:“您能不能有一點同為帥哥的自覺,對你那張臉溫柔一點。”
晏休直接癱了臉:“嗯?”
俞綏寶貝自己,看不慣別人不寶貝自己的臉,他伸出手指想指,還沒碰到就被躲了過去。
晏休白瞎了感動,連借給俞綏的橡皮擦都薅了回去。
“......”
新一輪的考卷發下來,俞綏接過前面傳過來的考卷,盯着某人的後腦勺,心說,幼稚。
這場的監考老師居然緊跟潮流,從同學的口風中知道一點有的沒的,認出了俞綏和晏休:“那倆傳卷前還在眉來眼去的,我聽別人都叫你們官配是不是啊?”
教室裏的氣氛靜了一瞬,四處響起漏氣的聲音,所有人捂着嘴垂下頭猛笑。
監考老師點點頭:“成績都不錯啊,前後桌,好好考啊,考試期間再眉來眼去我可不能裝看不見了。”
“......”俞綏手臂一撂,學晏休癱起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我每次都想說點啥但是每次打完一長段就懶得打下去于是我删掉了後來實在太不甘心了最後就出現了這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