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吻
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紗裙, 寧栖立馬起身去拿過外衣系上,梓春卻只能無奈收好物品,這寧姑娘還是年紀輕, 不懂其中樂趣, 等日後便會明白這些東西的用處。
一輪下弦月已經高挂夜空, 四周繁星密布灑滿一地星輝,寧栖剛系好衣物就聽見門口響起梓春的聲音,“奴婢見過皇上。”
她立馬從屏風後出來, 略瞧了眼門口的人便彎腰行禮, “臣女叩見皇上。”
屋內萦繞着淡淡馨香, 蕭辭腳步微頓,目光停在青絲如瀑的女子身上,許是還未來得及整理好衣物, 領口露出一側皓雪的肌膚,格外刺人眼。
他眼簾低垂, 緩步來至軟榻前坐下, 視線忽然落在桌上的棋經, 擡手煞有其事的翻過幾頁
不知為何今日好像格外的熱,她慢慢走上前, 看着那本書粉唇微啓, “知恥而後勇, 才不會止步不前。”
“你寧可看這些淺顯之物, 也不願虛心求教?”他唇角微啓。
來至對面坐下,寧栖擡手倒杯茶,“臣女的師父尚在蘇州,無法求教。”
原主的師父也是蘇州棋術聖手,但這個東西既看天賦也靠時間鑽研。
聽着那清脆的聲音, 男人又翻過一頁,“你是覺得朕不配?”
杯口突然溢出茶水,寧栖立馬放下茶壺,又換了個杯子重新倒,只是手有些輕微不穩。
重新遞過一杯清茶,她眉梢微動,“那若是以後徒弟青出于藍,師父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蕭辭接過茶盞,嘴角噙着淡淡的弧度,忽暗忽明的燭光打在立體分明的輪廓上略顯隐晦,卻因舒展的眉宇平添一分溫和。
感覺對方是在嘲笑自己,寧栖也并未說什麽,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還有誰會相信她。
望了眼外面的夜色,她忽然清了清嗓子,“不如我給皇上彈奏一曲?”
抿了口清茶,他眼簾一擡,“不是不願取悅他人?”
“……”
寧栖一本正經的招呼宮人去拿琴,“皇上怎麽算他人?”
男人眸光一頓,指腹輕輕摩挲着杯蓋,淡淡的望向女子。
“那日是因有外人在,臣女所指自然非您。”她神色嚴謹。
不多時宮人立馬搬來一把琴,質地自然是上乘,寧栖試了下音,才選擇一曲舒緩的曲調。
随着琴音緩緩傾洩,屋內逐漸只剩下一縷婉轉動人的樂聲,與屋外的明月恰好相映,撫琴的女子一頭青絲垂于腦後,一條淺綠色錦帶束住不堪一握的細腰,皓白如玉的肌膚在燭火下似泛着瑩光,蕭辭緩緩閉上眼眉眼微舒。
有些人翻臉翻的比書還快。
屋外的宮人不時瞧向裏面,難怪都說寧姑娘才貌雙全,她們也覺着這琴音比宮中樂師彈的要悅耳的多。
有些東西看似枯燥無味,可習的深了便也懂了其中樂趣。
一開始寧栖對這些并無興趣,只因不想露出破綻才補習,而後才發現無論是書畫還是琴笛都有各自的韻味在其中,所以古往今來才會有那麽多借物抒情之人。
約莫彈了小半個時辰,等她偷偷去看軟榻上的人時卻見對方沒了動靜,好像在打瞌睡,寧栖不知該慶幸還是失望,自己彈的就這麽像催眠曲?
不過既然睡了,那必定就是困了,對方應該也就沒了那方面的想法。
起身緩步走上前,只見男人緊閉雙眼,呼吸勻稱,一看就是睡的很香。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催眠的天賦,寧栖心情格外複雜。
燭光下那張立體分明的輪廓仿佛每一寸都在透着極致的完美,只是一般人都不敢真正直視這張臉,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她已經得到了最深刻的體驗。
“皇上……”她輕喚一聲。
男人依舊沒有動靜,見此,她不由往外看了眼,如今都這麽晚了,總不能讓人就睡在這,要是着涼了必定第一個找自己麻煩。
“皇上。”她提高些許音量。
然而見對方依舊沒有反應,寧栖慢慢湊過腦袋,伏在他耳邊加大聲音,“皇——”
腰間驟然一緊,突然的失重感猛地襲來,寧栖驚乎一聲,頓時發現後背竟緊貼着牆面,整個人居然靠在軟榻上,淡淡的沉木香瞬間萦繞在呼吸間。
“朕沒聾。”他兩指輕輕掐住那白皙的下颌。
四目相對間寧栖立馬別過頭,指尖緊緊揪着衣袖,臉頰逐漸染上些許微紅,“都……都是臣女技藝不精才讓皇上聽之無味。”
指腹細細摩挲着細嫩的臉蛋,男人目光深沉,“為何不說你技藝精湛讓人安神入眠?”
宛若發燙一般,寧栖立馬縮了下脖子避開那只手,五指緊攥着衣袖,呼吸也慢慢加快,挺翹的羽睫不斷微微顫動。
“如今天色已晚,那……那皇上可要歇下?”她似心跳如鼓。
指腹間的觸感如凝脂般柔滑,蕭辭微微垂眸,任由那抹馨香萦繞,直至擾亂所有心緒。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得來,寧栖慢慢咬住下唇,擡手緩緩附上男人腰帶,卻在下一刻對上那雙迫人的視線。
“你做什麽?”他眉間微蹙。
呼吸一滞,寧栖也緩緩松口氣,看來對方沒有在這留下的打算。
“皇上明日還得早朝,不如早些歇下?”
她面上又重新恢複鎮定,“若是……唔……”
猛地瞪大眼,仿佛在那雙黑眸中看見自己倒影,伴随着下唇微微刺疼,她悶哼一聲只覺後背緊靠牆面,所有呼吸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只剩鋪天蓋地的沉木香襲來。
兩指掐住那細嫩的下颌,男人眼簾半阖,清甜的柔軟宛若未化的清雪,似不經意便會消散,又像是一種從未觸碰過的事物,讓人不由細細含吮、輾轉深入。
唇齒間的清冽沁人心脾,卻又炙熱入骨,寧栖似一時間忘了如何呼吸,下意識開始閃避,可手腕不知何時就被人緊緊捉住。
燭火在地面投下兩道斜長陰影,整個屋子彌漫着別樣的溫度,直到對上那雙水光潋滟的雙眸,蕭辭喉嚨微滾,垂眸掩住那抹不經意情緒,随即便松開那截纖細的皓腕。
指腹輕輕撫了下那細嫩的小臉,男人目光灼灼,“是該學習一下如何伺候。”
寧栖心跳如雷的僵在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只是面上不知為何越來越燙,就連視線也愈發飄忽。
掃過那抹泛着水光的嫣紅,男人眸色漸深,忽然大步離去,片刻間就消失在了內殿。
愣愣的望着那道離去的身影,寧栖面上有些惱怒,所以這是嫌她不會伺候?
果然最後還是淪落到讨好男人的地步,她眼眶一紅,不過本就是無法避免的結果,沒什麽好矯情,明天她多找幾本春宮圖來看就是了。
夜涼如水,随着龍攆緩緩前行,王德全不由回頭看了眼上林苑的方向,心中頗為不解,皇上為何不留宿上林苑?
“朕不想看到有人靠近這。”蕭辭閉着眼一邊揉着額心。
王德全立馬點點頭,“奴才明白。”
宮中突然多出一人,難免會有人窺視,若是擾了寧姑娘清靜的确不好。
好似想到什麽,他突然大着膽子道:“皇上……準備何時給寧姑娘一個位份?”
沒名沒分多少不便,就怕那寧姑娘也胡思亂想,看皇上對那寧姑娘的态度,一個妃位應該是妥妥的。
蕭辭聲音微沉,“你是準備做朕的主?”
聞言,王德全身子一個哆嗦,“奴才不敢!”
晚風習習,寧栖好半宿都沒睡着,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難以入眠,如果她爹沒有出事,或許她就不用進宮,還能嫁個門當戶對的人,也不用天天看人臉色度日。
只是世上沒有如果,能多一條命已然不易,她不應該再抱怨這些。
翌日依舊沒有她爹的消息,之後幾天也是如此,不知那個皇上又怎麽了,更沒有再傳诏她過去,可能是嫌她不會伺候吧。
不得不說先帝是個某方面的人才,就連讓人繪的春宮圖還是帶故事的那種,還是什麽小叔子和嫂嫂的禁忌故事,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先帝讓人繪的,怕早就當作禁書給人銷毀了。
可故事的确非常刺激,就是圖非常千篇一律,就和舍友看的片一樣沒有新意,她覺得自己理論知識已經夠了,就是缺乏實踐經驗。
可是每次一看到對方那張臉,所有實踐想法都會戛然而止,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人下一刻會不會突然生氣。
“姑娘不好了!”
梓春忽然急匆匆闖入屋內,寧栖正靠在軟榻上自己和自己下棋,如今對她而言沒有更壞的消息,除非她爹真的被砍頭。
“大理寺對寧大人的判決已經出來了!”梓春一臉焦急的喘着氣。
寧栖突然擡起頭,“什麽時候的事?”
等勻了口氣,梓春才認真道:“奴婢也是剛剛聽議政殿的小太監說的,除寧大人與一個知縣外,其他官員一律抄家處斬!寧大人則被革去官職貶至青縣任職,且還要受三十下鞭刑!”
寧栖深呼吸一口,心頭的石頭終于放了下來,只要不是砍頭就行。
“可是刑部的鞭刑豈是常人受得了的,也不知寧大人能不能撐住。”梓春神情嚴肅。
端過一旁的茶盞抿了口,寧栖擡手揉了揉腦袋,她也想帶大夫過去,可是她連出宮都困難,更別提進刑部大牢這種地方。
那個皇上如今已經不理她了,就算自己去熱臉貼冷屁股也無用,對方就不是一個會打破原則的人。
“姑娘,有人來了。”一名宮女忽然走進來。
寧栖聞言望去,只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她頓了頓,忽然起身迎去。
“不知可有叨擾姑娘?”周太尉笑着上前。
這個時辰應該是剛下朝,官員是不可輕易闖入後宮,周遠海絕非如此莽撞之人。
“大人可是有事?”出于男女有別,她并未讓人進去。
望着眼前依舊容色無雙的女子,周遠海也未避諱周圍的宮人,只是扯着嘴角笑道:“寧大人今日出天牢,姑娘必定是思父心切,恰好下官要前往天牢一趟,便想着帶姑娘一同去看看也是順路之事。”
後宮禁地一般人絕對不會亂闖,哪怕對方再好心亦不會如此沖動,可見是得到了某種許可才會敢帶她出宮。
寧栖笑着行了一禮,“那便多謝周大人了。”
周遠海并未多言,只是看着這上林苑裏裏外外頗為咋舌,這可是離皇上寝殿最近的地方,要想來這上林苑必須經過太極宮,看來皇上将人藏的到極深,只是為何不幹脆封個位份。
外面竟有馬車候着,寧栖眼神微變,宮中可從來不許有馬車出入。
周遠海自然未上去,他哪怕腦子進水也知道這是給誰準備的。
一朝天一朝地,這寧懷元看似遭了大難,實則福氣才剛剛來,若是女兒以後能誕下皇嗣,那寧尚書還不是得巴巴貼上來。
出了皇宮又行了一段路,再次來到刑部大牢,守衛看到周遠海都未曾阻攔,等一路行至天牢深處,寧栖萬萬沒有想到上次看到的那個刑具上綁着竟然她爹。
爐火燒的極旺,照亮兩側褐色牆壁,一名獄卒正在用長鞭狠狠抽打刑具上綁着的人,那人蓬頭垢面已然看不出模樣,渾身滿是長長的血痕,不知被抽了多少鞭,好似沒了生機。
寧栖腳下像生了根,緊緊盯着那邊的人,雙目逐漸紅潤,指尖緊緊揪着衣袖不敢出聲。
看到周遠海過來,監察的刑部侍郎突然迎上前,“周太尉怎麽來了,可是要提審哪個犯人?”
說到這,他又覺得不對勁,就算要提審犯人應該也輪不到對方親自前來,而且好端端幹嘛帶個蒙面女子。
“你做你的事,本官只是過來看看。”周遠海撇了眼那邊,“如今多少鞭了?看着跟沒氣似的,別把人打死了。”
要是真打死了,這寧姑娘還不得瘋了,以後還怎麽伺候皇上。
聞言,那刑部侍郎只是讪讪一笑,“如今才二十四鞭,就算打死了也是他的命,這刑部打死的人還少嗎?”
周遠海突然扯着他來至角落,後者一臉不解,雖說這寧懷元有些來頭,但聽聞對方早與寧尚書決裂,如今寧家都不再理會他了。
“趁還有口氣,後面的随便意思一下就好,真打死了有你麻煩的。”周遠海不由叮囑一句。
那侍郎依舊非常不解,可為官多年這點敏銳度還是有的,突然輕咳一聲,他大步上前推開獄卒,親自接過長鞭狠狠抽了下去,似比剛剛更重。
周遠海憋着笑低下頭,這有些行刑的手法有輕有重,有的看似軟綿綿,實則專挑筋脈多的地方下手,這不一下子人就沒了。
而有的看似狠辣,但下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死不了人。
皇上讓自己來這一趟,想必應該也是不願寧懷元就這麽死了吧,畢竟其手中還握着不少其父親貪污受賄的證據。
寧栖也看出一些不對勁,直到三十鞭結束,她才立馬跑過去将人從刑具上放下來,只是觸手全是鮮紅,她險些要扶不住眼前人。
“來來來,快把寧大人扶出去。”那侍郎突然揮揮手。
立馬就有兩個獄卒上前幫忙,寧栖發現她爹好像似沒了氣息一樣,淚珠不自覺滾滾落下,立馬急着趕緊跟出去,這時候找大夫說不定還來得及。
等上了馬車,周遠海也沒有再跟着她去客棧,只是讓她記得回宮。
寧栖知道一定有人在盯着自己,或許從她一開始進京的那一刻就已經暴露在別人眼中,她自然不會傻乎乎想着逃跑,只是眼下她爹的傷最要緊。
不知道洪氏她們是否還在客棧,等馬車停在門口時,她花了一錠銀子讓小二幫忙扶她爹上去,又讓掌櫃趕緊幫忙叫個大夫。
幸好洪氏還沒有離開,只是病情好像越來越嚴重,乍一看跟她爹一樣毫無血色,但看到渾身是傷的人時卻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老爺這是怎麽了!老爺您別吓妾身呀!”
“爹爹!”寧依依也圍了上去。
一屋子頓時亂成一團,寧栖亦是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大夫一直遲遲不來,等她準備讓菘藍再去看看時,外面才立馬走進一個背着藥箱的大夫。
“這病人似乎有些嚴重……”看到床上的人大夫也眉頭緊鎖。
洪氏一直在哭喊,寧栖被叫的頭疼,幹脆走出房間,疲憊的揉着腦袋,多日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些許松懈,至少不是最壞的結果。
青縣一聽就是個偏僻角落,但只要能夠遠離京城紛争就好,也讓她爹看清那個祖父的惡心面目,她們家能有今日,全拜對方一手所賜!
只是依依一直都想嫁到京城,只是如今她們家這個情況怕是有些艱難,以後的事只能以後再說了。
寧依依突然從屋內出來,紅着眼眶一邊上前拉住她胳膊,“前幾日有人來報了個平安,但并未說你去了何處,這幾日我與娘都擔心你是否被扣留在寧府,我還去了寧府找你,可是卻被那些人趕了出來。”
寧栖目光一頓,突然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漬,“我去了何處不重要,只要爹爹回來就好。”
猛地點點頭,寧依依淚如雨下的将她擁住,這幾日仿佛憔悴了不少,整個人都有些泣不成聲。
她沒有問為何對方會把爹爹帶回來,這種時候她已經明白很多事情都不像自己看到的那麽簡單。
不多時大夫忽然從裏面出來,兩人立馬上前追問,“爹爹如何?”
大夫提起藥箱眉間緊皺,“傷的太重,已經傷了根本,命倒是可以保住,就是日後難免會有各種不适,所以平日還是得多注意一些,切不可過多勞累。”
聽到命可以保住,寧栖整個人才徹底松懈下來,但卻不敢進去多看一眼,她害怕看到她爹一身是傷的模樣,只是到了今天這步已然無法挽救。
等上了藥後,洪氏還在屋內抽泣,菘藍則在後院熬藥,直到聽說她爹已經醒了,寧栖才敢進去看看。
床榻上之人似蒼老了數十歲,面色枯黃,身形消瘦,若非模樣相似,寧栖全然不敢相信這是他爹,當即站在那有些邁不動步。
“栖兒……”榻上的人忽然發出嘶啞的聲音。
洪氏卻一個勁抹着淚,“老爺我在這,您有何不适快告訴妾身!”
寧懷元動彈了兩下手指,視線逐漸清明,直直望着門口雙目通紅的女子,一邊似掙紮着要坐起身。
“爹爹!”
寧栖立馬走上前,慢慢蹲下身握住那只枯槁的手,仿佛有什麽模糊了視線,連着聲音也哽咽起來,“對不起,都是女兒無用……”
緩緩擡手覆上她腦袋,寧懷元忽然看向一旁的洪氏,後者只能起身退下,怎麽沒想到老爺醒來第一件事又是找她這個寶貝女兒,難道依依就不是人嗎?
“爹爹無事。”他眼神晦澀難懂,“這都是爹爹該受的,怎能怪你。”
在天牢中他也未受到苛待,更未受到嚴刑逼供,父親絕對不可能替自己打點,他也不知這是何人所為。
根本不敢去看他一身傷,哪怕包紮了傷口,依舊有絲絲血漬從素白的衣裳滲出,寧栖低着頭緊緊握住那只手,“雖然如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但是爹爹也應該反省自身,祖父哪種人豈是可以相信的,他巴不得爹爹替他抗下這一切,我們所有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您死了覺得不要緊,可是我與依依便成了沒有父親庇佑的孩子,日後只會遭人嘲笑欺辱,您還不明白嗎?”
寧懷元沒有說話,只是眼中多出些許濕潤,這段時間他在天牢中想通了許多事,一切的确都是他欠考慮,企圖去相信父親,最後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怨不得別人。
摸摸她腦袋,他聲音依舊嘶啞,“爹爹已經打算辭官隐退,日後再也不卷入任何紛争,我們一家人都會好好的。”
寧栖手心一緊,神情透着些許異色,如今怕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事。
忽然緩緩擡起頭,望着那張消瘦的面龐,她唇角微啓,“爹爹不計較祖父的行事,可他未必會放過我們一家人。”
也了解自己那個父親,寧懷元突然嘆口氣,“若是他緊緊相逼,爹爹唯有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曾經也在京城任職數年,父親做的那些事他都有目睹,這些年的書信往來都是可成為證據,實在迫不得已他便只能交給聖上,哪怕祖宗會責怪于他也無可奈何,是父親不仁在先,又豈能怪他不義。
“你們幹什麽!”
屋外突然傳來些許嘈雜聲,寧栖聞聲望去,一邊讓他爹不要操心好好休息,一邊快步走出房門,卻只見樓下大堂不知何時多出一群人,領頭的還是個熟人。
“小姐!”樓下的菘藍急的擡頭看向樓上。
尚書府的管家依舊客客氣氣的走上前,“老爺知曉寧大人受了重傷,特意請了禦醫在府上為其診治,過往之事暫且不提,如今還是寧大人身子最要緊,姑娘說是不是?”
饒是病怏怏的洪氏都忍不住從房中走出,雖然憤慨,卻也不敢說什麽。
倒是寧依依忍不住沖了下去,“何為過往之事?是把我趕出府門,還是對爹爹見死不救?祖父當真是好打算,現在爹爹平安無事就不怕被連累了?”
如今她們家都這樣了,還有何好怕的,這種門第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入。
“二姑娘說的什麽話,老爺亦有難處,想必寧大人會了解。”那管家也不生氣,一邊揮手讓人上去,“還不快把寧大人小心送回府中!”
眼見一群家丁沖了上來,客棧裏其他人都是閃避不及,寧栖只覺得臉色一變,那祖父怕是從未想過她爹還能活着從天牢出來,如今豈是想重歸于好,不過是怕她爹氣急之下把他那些事給捅出去。
這次若真的跟對方回去,她爹若是不把東西吐幹淨,必定再也出不來。
“你們都幹什麽!”
随着一道張揚的聲音響起,只見客棧外進來一名年紀輕輕的男子,身着一襲蒼色錦袍,後面還跟着好幾個随從,不少人都圍在門口看熱鬧。
看到來人,那管家也是臉色一變,立馬躬身迎上前,“奴才見過世子殿下,這是尚書府的家事,您看……”
“滾滾滾!”
霍冗一腳将人踹至桌腳,面露不喜,“小爺早就聽見你們在這仗勢欺人,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人家不願意去尚書府,你們就要搶人,到底是誰沒理?”
沒想到他們世子爺如今還會和人講道理,後面的侍從都忍不住偷笑。
“李管家!”
尚書府的人連忙将那管家扶起來,卻又不敢上前辯駁,這淮元侯世子在京中就是一霸,其實他們可以惹的。
管家也沒有再說什麽,又看了眼樓上,跟着便立馬帶人離去。
望着樓上那道倩影,霍冗拳頭緊了緊,突然轉身離去。
“等一下!”
他腳步一頓,嘴角帶着些許弧度,果然戲文裏說的沒錯,英雄救美當真有用。
寧栖快步來至大堂,望着許久未見的男子,忽然上前幾步,“今日多謝世子殿下。”
控制着面部情緒,霍冗依舊一臉正經,就這麽定定的凝視着眼前人,女子仿佛清瘦了不少,神色間隐見疲色,卻依舊動人心弦。
“小爺只是路過,見不慣這種橫行霸道之人亂來,與你無關!”他說完又轉身離去。
只是走了好幾步都不見有人叫住自己,只得自己突然轉身,一本正經的道:“我過幾日便會離開京城去邊關,你以後就再也看不到我了,當然,你……你要是舍不得我……我也可以留下來。”
洪氏等人都在那暗暗窺探,顯然想說什麽,卻又被寧依依拉了回去,她雖然聽老爺說過淮元侯世子這事,但見後面沒了動靜便也就忘了,沒想到這事果然是真的!
經歷的越多,寧栖才逐漸發現一個純粹的人多難得可貴,只不過她們從來不合适。
“如果這是世子的志向,我自然祝您一帆風順,若只是意氣之舉最好還是三思而行,想必侯爺定更為擔憂。”
聞言,霍冗突然憋着一口氣死死瞪着眼前平靜無波的女子,為何她還不明白,眼下能夠讓她依靠的只有自己,難道他就這麽不堪,她寧願被人欺淩也不願靠近自己!?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憤然大步離去。
侍從們都趕緊跟上,都知道這位小祖宗就是口是心非,這幾日時常有事沒事往這邊溜達,還不是想看寧姑娘一眼。
重新回到樓上,發現她爹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寧栖趕緊将人扶回去。
“難得世子沒有嫌我們家落魄,對你也是始終如一,你其實不妨可以考慮一下,爹爹日後怕是不能再護着你,淮元侯府家大業大,你若嫁過去就是世子妃,必定無人欺淩。”寧懷元忍不住道。
又倒了杯溫水過去,寧栖蹲下身看着對方喝下,神情嚴謹,“爹爹為何還不明白,祖父是不會放過您的,如今您必須修書一封讓周管家将證據都帶過來,哪怕一次扳不到他,那也要讓他寝食難安。”
“世子……雖好,但于我而言卻并不合适,如今您還是好好休息,我與依依會輪流看着您的。”
若非如此,對方半夜來擄人都不知道,那個老頭子還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寧懷元點點頭,讓她拿了紙筆來修書一封後便累了睡下,寧栖并未将書信交出去,如今那邊必定派人時時刻刻盯着這邊,稍有動靜便會被發現。
很多事情看似歸于平靜,實則才剛剛開始。
次日剛替她爹買了藥,便有兩人将她圍堵在巷子裏,但在看到兩人的腰牌後寧栖便也沒有反抗。
“待會奴才會将寧大人前往城郊別院休養,亦不會讓不軌之徒打擾,姑娘是否該随我們回宮了?”兩人神色嚴謹。
寧栖望了眼無人的巷子,心情頗為複雜,自己不過才出來一日,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我與爹爹交代幾句便随你們進宮。”她低頭望了眼手裏的藥。
一人突然強行接了過來,“交給奴才即可,想必寧大人能明白。”
定定的望着眼前兩人,寧栖皺皺眉沒有再說什麽,只能随着他們上了馬車。
感覺這兩人應該是一直跟着自己,不然怎麽可能攔的這麽及時。
她爹從來都不想她進宮,但如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算想歸于平靜也無可奈何,那個祖父已經喪心病狂到了極致,絕對不可能讓她爹這個威脅離開。
随着馬車再次再次入宮,許是剛剛才下朝,不時可以看到官員進出宮門,依稀間寧栖仿佛看到個熟悉的人影,忽然緩緩撩開車簾。
“益國議談一事,不知易大人如何看?”寧臨民突然視線一頓,定定的望着不遠處駛過的馬車,神色越發肅穆。
“寧尚書在看什麽?”一旁的人順勢望去。
随着馬車緩緩駛近,寧臨民突然大步上前,似覺得自己眼花了一樣,“你……你怎麽會在這?”
他怔怔的望着馬車裏容色逼人的女子,那張布滿細紋的看臉再無平日的老成持重。
四目相對,寧栖微微一笑,“祖父覺得呢?”
直到馬車遠去,寧臨民還一直愣在原地,眼神越發陰沉,絕對不可能是這樣!
“寧大人,寧大人?”一旁的人似有不解,“剛剛那女子喚你祖父,我怎未曾聽聞您府中還有個如此絕色的孫女?”
寧臨民咳嗽一聲,面露疲态,“改日再聊,老夫身子不适先走一步。”
他腳步難得穩健,很快就走出了宮門,只是遠遠還能聽到咳嗽聲。
直到馬車停在上林苑,寧栖站在門口愣了好一陣,不知道下次何時才能出去,只是如今她與那老頭子已經勢如水火,只有将證據交上去才能暫時扼制住對方。
“姑娘您回來了?”梓春忽然迎上前,神情帶着異色。
寧栖緩步上前,發現宮人都守在殿外,像是猜到了什麽,待踏入內殿之時只見裏頭果然多出一道墨灰色身影。
往後看了眼,她只得接過梓春遞上的茶一步步走過去,然後将其放至桌面,屈身行禮,“見過皇上。”
那清脆的聲音似乎都蔫了一半,蕭辭随意翻閱着什麽,也未叫她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寧栖站的有些不穩,但也堅持沒有出聲,不知過了多久腳下一酸,整個人突然往一旁跌去,随之胳膊卻突然被只大手握住。
慢慢穩住身子,她緩緩擡起頭,卻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突然看見對方手中的書,寧栖猛地紅了臉,也不知他是從哪看到的,一時間整個人都開始不對勁,“因……臣女自知不懂伺候皇上,所以梓春才給了臣女這個觀摩一二。”
有些鍋還是讓別人背的好。
幼時常見父皇宮中出現此物,但蕭辭未曾想到會在此看見這東西。
“觀摩出了什麽?”他餘光一瞥。
寧栖低着頭,面不改色道:“許是有一些。”
“那你便說說。”他漫不經心的繼續翻閱。
臉上似乎格外燙,寧栖眼神閃爍的別過頭盯着地面,卻見對方居然真的在看那東西,這畫面怎麽看怎麽突兀。
“皇上若是看不慣臣女大可直說,不必如此折辱人。”她扭過頭。
男人眉間微動,忽然拉過那只皓腕,将人拉入懷中掐住那白皙的下颌,聲音低沉,“如今父親出來,便翻臉不認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啦,本章留言都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