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解圍
宮門口人來人往, 臨上馬車之際,王丞相還是湊近壓低聲音,“到底是血肉至親, 怎會不能為之所用?”
寧臨民瞥了他眼, 皺着眉嘆口氣, “老夫只能先試試,成與不成再另說。”
那臭丫頭不像她父親好拿捏,軟硬兼施也無用, 如今又靠上了皇上, 豈會輕易任自己擺布。
“是人都有弱點, 這個想必不用本相教寧尚書。”王丞相往後看了眼,面上多出一絲陰狠,“你兒子一事你還是得看着辦, 若是東西洩露出去,想必你知道其中後果。”
話落, 人便立即上了馬車, 很快就消失在了宮門口, 唯有寧臨民一臉深思的站在那。
下人忽然跟上前,“大人?”
想到找不到蹤跡的兒子, 寧臨民只覺其中必定沒有那麽簡單, 怕就怕皇上從中插了一手, 若真是這樣那就真的壞了!
想到這他趕緊上了馬車, 如今必須趕緊找到人,實在不行也就只能從那孫女身上下手。
——
避免又撞見那個華陽郡主,寧栖也甚少再出上林苑,如今她已經心力憔悴,再也不想徒增是非。
那些證據她們皇上不可能會不想要, 不然也不會将她爹帶走,寧栖也是看中這一點才會把信帶入宮,周管家那邊必定也會被盯上,如果沒有人保護很難活着把東西帶進京,所以她只能走這一步。
只是如今不知她爹的情況如何,傷有沒有好一些,上林苑有許多傷藥,但是不能出宮,都是徒勞無功。
“這是南海新到的荔枝,除開宮中別的地方可都沒有,姑娘不如試試?”梓春端着東西上前。
寧栖靠在軟榻上繼續看着棋經,自從來到這裏後她再也沒有看過荔枝,聽說還是稀缺物種,因為保存和運輸都不易,所以其他地方很難看到。
宮裏吃到的大多都是用冰鎮快馬加鞭送到的。
“你吃吧,我不喜此物。”她淡淡道。
聞言,梓春卻是一副欲言又止,“姑娘若是有心事不如去禦花園轉轉,憋在心裏只會悶悶不樂。”
寧栖沒有說話,若是心事還好,就怕是無能為力處理的隐患。
看了眼那顆粒飽滿的荔枝,她還是拿過一顆剝開,清甜的果肉瞬間迸發,她眉眼也逐漸舒緩下來。
真甜。
“每年上貢的都不多,不少都在路上壞了,今年更是只有幾斤,剛剛內務府的人可是送來了足足兩斤,姑娘可還不明白?”梓春意有所指。
寧栖低首不語,一邊拿過絲帕拭手,甜是甜,就是吃多了上火,可見很多東西都不能只注重表面。
就在這時,一名宮女忽然從外面進來,後面還跟着個眼生的嬷嬷,看到對方,饒是梓春也跟着眼神微動,神情略帶擔憂的看向寧栖。
“老奴是壽康宮的人,聽聞姑娘琴藝無雙,太後娘娘素喜音律之道,故讓老奴特意請姑娘過去彈奏一曲,還請姑娘即刻随老奴走一趟。”嬷嬷面上沒有多少情緒,只是當看到女子時眼中有過一瞬的異色。
寧栖頓了頓,當聽到太後這兩個字時手心便跟着一緊,該來的還是會來。
“想必太後娘娘宮中什麽都有,那臣女便無需再準備了。”她笑着跟上前。
望着不慌不忙的女子,嬷嬷深深望了她眼,繼而便在前面帶路,還順勢瞪了眼後面的梓春,後者立馬愣在那不敢妄動。
太後娘娘向來心慈,想必不會過多為難姑娘,王公公那邊應該會得知才對。
宮中的路向來漫長,但直到來至壽康宮的那一刻寧栖才覺得路程如此短暫,往往女人與女人才是最難打交道的,先帝有數位皇子,一個能讓自己成為皇帝的女人又豈是傳言中那麽和善。
剛邁入壽康宮的門,裏面并未有多少走動的宮人,因太後喜靜,所以伺候的宮人也較少,哪怕大殿之中也是格外素淨。
大約等了小半刻鐘,裏面才走出通報的宮人,“太後已經禮佛出來,姑娘可以進去了。”
寧栖點點頭,随即跟着一同踏入內殿,一縷淡淡的檀香随之萦繞而來,裏間并不大,擺設也甚少,在宮中而言可謂簡潔到了極致,一名年逾五十左右的女人正側坐在軟榻前,手裏還拿着一串佛珠,端正秀麗的面容隐見年輕時風華。
屋內寂靜的讓人心慌,她緩緩上前屈身行禮,“臣女叩見太後娘娘。”
女子一襲藕粉色軟煙羅裙纖腰楚楚,螓首柳眉容色天成,一雙剪瞳宛若一泓秋水動人心弦,太後轉動佛珠的手一頓,面上露出一絲和藹。
“好标志的人兒,莫說皇兒,便是哀家也看着喜歡。”她忽招招手。
寧栖頓了頓,随即上前順從坐在對面,恰好宮人這時端上一盞熱茶,內殿中瞬間只剩下先前那個傳話的嬷嬷再伺候。
“今年多大了?在宮中住的可慣?”太後笑着緩緩轉動佛珠。
不知為何,明明窗戶是打開的,寧栖卻莫名感覺到一絲陰涼。
“臣女年十七,宮中一切極好,臣女并無不适,多謝太後挂心。”她低首神情恭敬。
袅袅檀香雲煙環繞至爐鼎四周,整個內殿充斥着令人凝神靜氣的味道,寧栖恭順的端起茶盞,袖擺無意垂落,緩慢品了口清茶。
“太後不喜喝茶,這個還是庫房裏去年的龍井,姑娘可莫要不适。”嬷嬷忽然笑了聲。
聞言,寧栖卻面露不解,“臣女愚鈍,這去年的龍井竟喝出今年的大紅袍味道,讓太後見笑了。”
嬷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就如此意味深長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太後淡淡一笑,手上一邊轉動着佛珠,“哀家就喜歡你這種至誠至性之人,如今後宮空蕩,皇上日理萬機,哀家通常連個說話的人也無,聽聞你琴藝極佳,可見哀家日後是有耳福了。”
“太後過譽,只是怕臣女琴藝不精讓您覺得乏味。”寧栖頓了會,忽讪讪一笑,“那日皇上聽了也覺得聽之無味,臣女着實不敢拿出來獻醜。”
“無礙,寧姑娘才貌雙全之名遠揚,就連皇上都喜歡的緊,太後娘娘自然也喜歡。”嬷嬷突然一拍手。
片刻間,便有兩個宮人擡來長琴,寧栖也未扭捏,只得上前幾步坐下,長琴許是有些年頭了,觀四周花紋可見時常被人撫摸,失了許多色澤。
試了下音,這是一種非常純粹的聲線,更像是一種時間的沉澱,是其他琴都沒有的感覺,寧栖基本能猜到這應該是太後的收藏,因為這制琴的木料她從未見過。
随着婉轉悠揚的樂聲緩緩傾洩,與宮中樂師彈的不同,女子手法多了分別樣的轉音,哪怕喜好音律之人不仔細聽也是聽不出,可也更平添一分綿長。
望着眼前容色天成的女子,太後嘴角一直噙着溫和的弧度,一邊緩緩閉上眼,似沉浸在曲調之中。
“這是先帝為當時的貴妃親手所制的流春,貴妃最喜彈這琴,可惜紅顏早逝,這琴便一直收在哀家這,大概是緣分,能遇到你亦是這把琴的運氣,免得一直在哀家這蒙塵。”
指尖一頓,寧栖忽然屈身行禮,“臣女琴藝不精,實在配不上太後的心意。”
女子面上滿是惶恐,太後忽然笑着招招手,前者只能緩緩上前。
握住那雙年輕細嫩的小手,太後面上多出一絲感慨,“哀家老了,最大的念想便是皇上康健,後宮子嗣繁茂,雖說你父親出了事,可只要皇上喜歡這些都不礙事,等有時間哀家會讓皇上給你個位份,對外便說是哀家的懿旨,這樣外邊便不會再有諸多流言蜚語。”
眼前的人慈眉善目沒有半分棱角,寧栖卻有些不敢确信,聽聞先帝寵愛貴妃一度想過廢後,可見太後應該是恨極了自己這種長相的人,但目前來看對方似乎沒有任何陰影。
“太後娘娘的好意臣女感激涕零,臣女從未想過其他,無論有無位份,只要能伺候太後與皇上便是臣女莫大的福分。”她低首垂目。
笑着拍了拍女子手背,太後一臉和藹,“若是華陽能有你半分懂事那該多好。”
宛若聽不懂其中深意,寧栖恭順的低着頭不語。
忠陽公歷代忠君為國,的确是後族的不二之選。
“啓禀太後,皇上來了。”一名宮女匆匆走進。
寧栖往後看了眼,只見門外突然邁進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男子一襲錦白鎏金騰雲蟒袍仿佛帶着無形壓迫,內殿中的嬷嬷亦立馬屈身見禮。
望着來人,太後面上依舊帶着笑意,“哀家記得如今可不是皇上來請安的時辰。”
“臣女叩見皇上。”她随之退至一旁。
“朕亦記得母後從不喜見外人。”蕭辭神色如常邁步上前。
掃過謙遜有禮的女子,太後眉梢微動,“哀家與寧姑娘相談甚歡,又怎算的上外人?”
擡手握住那截皓腕将人扶起,他聲音低沉,“日後莫要再叨擾太後禮佛,為何連這點規矩也不懂?”
那嬷嬷眼神逐漸發生變化,皇上連上林苑那種地方都給了,若非太後令她親自前往,怕是尋常人都看不到這位姑娘的廬山真面目。
“都是臣女不明事,以後必定不敢再打擾太後清淨。”寧栖面露惶恐,“若是無事,臣女便先行告退。”
話落,她便低着頭慢慢轉身一步步退出內殿,外面一股烈陽瞬間将人籠罩,瞬間驅散屋內的陰涼。
殿內卻依舊一片沉寂,待上了茶,連着嬷嬷也随之退下,整個屋內瞬間只剩下兩人。
“哀家沒有你想的如此刻薄,這姑娘瞧着不錯,若是皇帝喜歡給個位份便是,要是不方便由哀家來下懿旨也可。”
太後一邊轉動着佛珠,緩緩道:“如今皇帝子嗣空虛,的确需要人開支散葉,哀家聽聞今日早朝皇上拒絕了大選,丞相亦是為國本子嗣考慮,皇上何必與這種老臣置氣。”
端過桌上的茶盞,蕭辭眼簾微擡,“母後既靜心禮佛,又何須讓朝堂之事煩憂,後宮的事兒臣心中有數,不急于這一時。”
話至此處,他忽然放下茶盞,聲音平靜,“過去的事已然過去,兒臣希望母後莫要太過執着,朕不是父皇,許多事都不想再看到。”
佛珠一頓,太後忽然手心漸漸收緊,良久,才緩緩望向對面的人,卻是許久未言。
屋內仿佛陷入一片死寂,蕭辭忽然起身微微颔首,“兒臣還有要事處理,先行告退,晚些再來陪母後用膳。”
伴随男子一步步離去,太後終是閉上眼,重重的将佛珠摔在桌上。
出了壽康宮,龍攆旁赫然站着個嬌小的身影,一襲藕粉色羅裙透着分清豔動人,蕭辭眸光微動,慢慢上前,“為何還未走?”
王德全立馬背過身退至一旁,周圍宮人亦是低着頭不敢亂看。
寧栖露出一絲淺笑,“當然是等皇上。”
有事便大獻殷勤,無事就連笑也不會。
男人目光灼灼,“你每日閑着便是做這些。”
一旁的王德全神色有些怪異,皇上不是原本要去上林苑用午膳的嗎?
“像臣女這種閑人,每日不等皇上還能做什麽。”她神色認真。
對上那雙一泓秋水的雙眸,清澈的宛若可以看到自己身影,蕭辭眼簾微垂,忽然握住那只柔軟的小手,邁步上了龍攆。
縱然明知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王德全立馬揮手讓人起駕,這位置還是第一次有女子坐上去。
第一次坐如此軟的龍攆,寧栖還有些不習慣,只是她更好奇對方難道是因為自己才來的壽康宮?